30 醒來
一個人就算再怎麽遺忘掉過去,總是會有不經意的相似點觸碰到,然後觸發回憶的,但是許沁柔顯然沒有。
鐘欣感受到身旁的人有些微微的顫動,她轉首過去,發現不知道何時,姜韻已經側過身去面對着另一邊。
以至于自己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她聲音裏的哽咽和身體的顫抖卻已經是很好的說明,這人也是在乎的緊。
鐘欣收回視線,想到過去發生的事情,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受傷了,傷到了頭,在班級一次大掃除中,她的任務是擦窗戶,有些地方比較高,就在課桌上搭了一個板凳,最後……摔下來了,頭撞在了牆角,傷的很重……”
“自己摔下來的嗎?”
“不是,你大概也想不到到底是什麽原因。”
說着,鐘欣停下,轉過頭看了一眼那人,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轉過身來面向自己,這一眼,正好看進她的眼底。
裏面隐着些水跡,恰好掩住了那些翻湧的情緒,讓她看不清這人現在在想什麽。
可她也看清了姜韻眼裏确确實實的急切,她是急于知道許沁柔那時候受傷的因果。
“是嫉妒吧,事發後,那個小朋友說是嫉妒許沁柔和你玩的這樣好,總是偏向于你,覺得許沁柔是個乖小孩,不應該和姜韻那樣的人在一起。
你看,這理由多簡單,說她年少不知事嗎?理由又是幼稚到了極致,可是做出的事情又過分的可怕,她輕輕踢了一下上面搭着的椅子,事情就再沒有挽回的結果了。
後面的事情你應該可以猜到幾分,沁柔那時候傷的太重了,必須是頂尖的醫院才可以做到萬無一失,加上當時她爸爸公司出了些事情,辦了些手續很快我們就離開了。
頭部神經多,傷口又大,治療的過程煎熬又漫長,所幸最後她安全的活了下來,可是丢失了很大一部分記憶,當然也包括你的,連關于我的記憶也停留在她叫我阿姨的時候。
那時候怎麽說呢,我是真心愛這個孩子的,是把她當自己女兒看待的,所以,姜韻,你要原諒我,那時候我怨過你的……”
說着,鐘欣有些不忍,她知道,姜韻聽到許沁柔是因為她才出事的,心裏緊繃着的那道弦怕是已經要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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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些事情,說開了才會好些,心裏梗着的那些介懷才會消失,所以啊,有些隔閡是必須要親自解開的,放在那裏會成為遺憾,亦會成為日後的導火索。
聽到這裏,姜韻的身子已經控制不住的伏了下去,雙手用力的頂着額頭,克制不住的顫抖着。
“我知道的……阿姨你怨我是應該的……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許沁柔受傷從來都是因為我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對不起一句比一句深重,一句比一句揪心。
鐘欣聽得不忍,她擡過手去,輕輕放在姜韻的悲傷,溫熱的觸感傳來,像是寒夜裏的一束火光。
“姜韻,那時候怨你是因為我害怕她命懸一線,實在是害怕的沒了分寸才有了那樣的想法的。
說起來,我該是要向你說一聲對不起的,把你的小公主帶走,都沒和你說一聲告別,那段時間過的很辛苦吧?”
那段時間許沁柔總是提及姜韻這個人,鐘欣便特意查了查,了解了她的背景和經歷後,她知道這孩子過的是不容易的。
所以許沁柔那些親近她的舉動鐘欣也是不反對的,溫暖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傳遞了才會發光發熱的,因此她當然知道許沁柔對那時候的姜韻意味着什麽。
而許沁柔毫無征兆的消失,大概是将她最後一個精神支柱打碎了吧?
她撫在姜韻背上的手,又輕輕拍了拍。
“姜韻,雖然你們都沒說,可是沁柔之前和我的聊天中隐隐透露了她有了心愛人的跡象。
她的試探我都看得出來,雖然沒告訴我是誰?可現下,我大概是不用想了,過去的事情你也不要有壓力,所有事情走過來,你們兩從來都是缺一不可。
好了,你先在這休息會吧,我先去看看那孩子和蘇語那孩子,估計等的有些着急了。”
說完,鐘欣便站起身來,用了些力氣拍了拍姜韻,然後便離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韻才起身,眼眶裏是顯而易見的紅色,帶着絲絲分明的紅線。
大概是眼睛被遮掩的久了,哪怕太陽不是很刺眼,姜韻還是有些不适,她擡起手背,輕輕掩在眼睛上。
往下看去,嘴角有些弧度,不明顯,卻是有的,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又是一周後,許沁柔終于醒了過來,因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有些迷茫的睜着眼睛,心裏盡數是空落落的虛無感。
忽然一只手伸了過來,在她額頭上輕輕撫了撫,溫溫熱熱的。
她轉頭看去,看清床邊坐着的人,愣了一瞬,半天才晃過神來。
“媽,你怎麽來了?”
鐘欣有些無奈,輕輕瞪了她一眼:“都這樣了我還不來,是要等你風幹了我來收屍?”
話裏的責怪意味明顯,根本忽視不得。
許沁柔也沒傻到要頂風作案,她只是笑了笑,然後又轉頭四處看了看,沒有她期待會見到的人。
可仍還是不死心,又伸長了脖頸向門那邊看去,等了一時半刻,還是沒有動靜,沒有人要來的跡象。
許沁柔的一系列動作都被鐘欣收進眼底,也知道她是在找誰,想到那個人,她微微嘆了口氣。
“是要找什麽嗎?”
許沁柔聽見女人的聲音,這才收回視線,眼神裏仍有些不甘。
“媽,只有你一個人嗎?”
“蘇語有時間了平時也都會過來的。”說着鐘欣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好了,剛醒過來先別說那麽多話,餓不餓?我煲了些湯,你喝點。”
“沒其他人了嗎?”
許沁柔仍是不死心,她感覺的到的,那人在這些日子裏幾乎都是陪着自己的,可是為什麽偏偏今天沒有那人的任何蹤跡。
鐘欣已經裝好了湯,在床邊坐下後,轉首對上許沁柔的眸子,靜靜的。
“你想要有什麽人?或者,你要什麽人?”
這句話,将許沁柔問的一梗,她想要的沒什麽,只是一個姜韻罷了,可是她不知道應不應當說,她轉過頭,對上鐘欣的目光。
“姜韻,姜韻來過嗎?”
鐘欣嘆了口氣,她到底還是直接問了出來,這樣也好,也省的最後三遮四掩的麻煩,況且許沁柔問的話早已是篤定的口氣。
她問的是姜韻來過嗎?而正常情況最先開始問的應當是自己認不認識姜韻,她這麽問,完全是确定自己和姜韻見過面的。
甚至是,知道姜韻這些天是陪同在這裏的,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想起那天的人和事,鐘欣心裏也是複雜的很,她從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那人。
那人好像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那麽好看……只不過,只不過物是人非了……
“媽……媽……”
一聲聲輕喚将鐘欣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她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乖乖巧巧的,又白淨的很。
她伸出一只手,輕輕撫了撫許沁柔的臉頰:“怎麽了?”
“姜韻來過是不是?您和她也見過面?”
鐘欣知道這根本瞞不過她,醫生好幾次安撫她們就說過,許沁柔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沒醒來只是處于一個深度睡眠的狀态,外界的一切她是可以感知七八分的。
所以,這要怎麽騙她呢?而且,這人這麽聰明,總能自己猜出些的。
于是鐘欣也沒否認,對着她點了點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許沁柔松了一口氣,可是想到這半天姜韻仍沒來,到底是心中沒底。
她動了動嘴唇,幹的很,看向鐘欣的眸子帶着幾分渴求:“那她今天還會來嗎?”
“沁柔,你剛醒,這些等喝完湯再說,先補些體力,嗯?”
許沁柔這才看見鐘欣手裏仍端着那碗湯,笑意溫柔的看着自己,沒有一點不耐,也沒有因為自己這些固執的問話而生氣。
這下她再不好忽視,乖乖啓唇。
鐘欣會意,拿過湯勺一點一點勻過去。
過程中兩人都默契的保持着安靜,因此也結束的快,鐘欣拿過濕巾幫她擦了擦嘴角。
“你先休息會,我去接些熱水來,手機給你放這了,有事你就打電話。”
說完,鐘欣便将她的電話放在了桌上,起身拿上一旁的水壺轉身出去了。
出去後,她在門口站定了會,握着東西的手微微顫抖,到底是自己有些心狠了,可也不盡然,應該是自己狠不下這個心,親口對她說出那些話。
所以她借着那個不着調的由頭才将手機留了下來,是想讓許沁柔自己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個人親口說出的答案。
她擡首看了一眼有些空蕩蕩的走廊,緩了緩,起步往外走去。
病房裏,許沁柔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像是沒有醒過來一般,可是沒有,她只是空空的睜着雙眼,回憶着夢裏的那些場景。
頓時,一種虛無感,若有若無的失落感像是排山倒海般湧來,她不解,為什麽……
她記得夢的開始,自己遇見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小朋友,可是仍不能阻止自己想靠近她的本能,像是發了瘋似的,像是不要命似的……
夢裏那個人往哪走去,自己便追到哪去,走去了哪裏??又看見了什麽?
她恍惚記得好像是一所不甚大的學校,一個有些微小的樓道,一個有些寂寥的看臺拐角……
場景變換着,最後那個看不清面容的小孩竟是最後來到了一處懸崖邊,她仿佛看見了自己一般,指着自己的手指抖得不像樣子,臉上縱橫着淚跡,歇斯底裏的指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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