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這條路、很難走。”
其實凉不怨的生日過得很簡單, 和尋常人的生日也沒有什麽不同。
早上開了個直播後,中午兩個人點了外送,吃幹鍋牛蛙。
紀憑語對這種類似大雜燴的菜一直都有一定的偏好, 至于凉不怨——他完全就是随着紀憑語來。
下午的時候兩人沒打游戲,而是在做蛋糕。
材料是紀憑語中午喊外送的時候順便訂購的,他在國外學過西點, 所以做這些不難, 凉不怨也會, 兩個人一塊做不僅沒有手忙腳亂,還很迅速。
紀憑語的目标不是那種常規的生日蛋糕,而是做出了十種不同口味的奶油蛋糕擺在一塊兒成為「生日蛋糕」。
有巧克力的, 有水果的, 有冰淇淋的, 還有堅果的。
裝飾和擺盤是紀憑語一手操辦,于是明明是很簡單的奶油蛋糕, 硬生生被他裝飾成了吃不起的樣子。
蛋糕雖然口味多, 但每一個都做得很小, 差不多一個兩個人分的話, 就一人兩口。
而這也是他們的晚飯。
凉不怨看着紀憑語精心擺盤的結果, 難得主動拍了張照。
其實幾個蛋糕對于兩個人來說很難吃飽, 不過沒關系。
因為晚上紀憑語還煮了長壽面。
他們自己和面搓的, 一碗就只有一根長長的面條,主要是吃裏面的肉和青菜。
紀憑語還說了句:“吃的時候別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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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不怨望着有些沉默。
他母親重病進了監護室後,就再也沒有人給他煮過這樣一碗面了。
而現在大多數人吃長壽面都沒有那麽多講究, 紀憑語其實也沒有。
他會講究, 只是因為凉不怨以前和他說過。
凉不怨拿起筷子撥弄了一下這碗堆滿了肉的面, 擡眸看向仿佛一切如常的紀憑語。
他喊了他一聲, 紀憑語就挑眉等他後續。
“你別自責。”
紀憑語頓了頓。
這些天他一直都有意去避開一些話題。
比如凉不怨的母親。
其實他很想問一句後來阿姨怎麽樣了,可他問不出口。
因為那天如果不是他在樓道裏纏着凉不怨,要他給個道別吻,也不會被提前回家的女人看到。
凉不怨的媽媽對他真的很好。
在她眼裏,他是凉不怨唯一的朋友,是凉不怨自從家裏出事後唯一帶回家玩的朋友。
所以她總會溫柔地喊他憑語,會在他和凉不怨鬧別扭,她不明所以的情況下拉偏架幫他。
紀憑語一直把她當做媽媽。
可那天……
在一陣兵荒馬亂中,他連對不起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紀憑語不想在凉不怨的生日說這些,但是啊……那是凉不怨在這世上最後一個對凉不怨好的親人了。
所以他輕呼出口氣,把他認為欠了六年多的話給補上了:“對不起。”
凉不怨放下筷子:“紀憑語。”
他輕聲說:“你真的不用自責,她的病和你沒有關系。”
“其實她那麽多年一直都沒有吃藥,我給她的錢,她全部都存着了,她想留給我讀大學。”
凉不怨伸手握住紀憑語的手:“她當着我們的面吃的,是幾塊錢就能買到一百片快要過期了的糖粒。”
她的身體本來就到了極限,那天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引子,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一個好的引子。
如果不是及時發現,她連最後一年的時光都沒有了。
紀憑語沒有說話。
他一向飛揚肆意的眉眼耷拉着,倒沒有說看上去有多麽難過,畢竟紀憑語不是特別喜形于色的人。
可就是這樣的平淡,才向一把刀子剜得凉不怨心髒疼。
紀憑語為這件事自責了六年多。
“在最後…大概是回光返照,她有一天很清醒。”凉不怨輕捏着紀憑語的指骨:“她讓我錄音,說如果再見到你,你因為這件事不高興的話,就放給你聽。”
誠然,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的确用了最難聽最肮髒的字眼在病床上哭罵。
可那時候的她多數是不清醒的,陷在誰都不清楚的世界裏走不出來。
但在清醒的時候,她也會抱着凉不怨一遍遍說着對不起,只是究竟對不起什麽,她也始終沒有開口。
只是在某一天,她大概有所預感了,看着又回到了從前那副模樣,甚至比以前要更加沉默的凉不怨,非要凉不怨打開手機給她錄音。
凉不怨問:“你想聽嗎?”
紀憑語看向他:“可以嗎?”
“可以。”
凉不怨低頭掏出手機,不需要找就從收藏的音頻中找到了那段錄音,點了播放。
他調大音量,音頻中一開始就是醫療設備運轉的滴答聲,然後是什麽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再是一個女人已經嘶啞含混,聽不太清的聲音:“開、開始了嗎?”
音頻裏的凉不怨「嗯」了一聲。
又是幾秒沉默,女人似乎是在艱難地咬準字音,用帶着些許哭腔和顫抖的嗓音喚了聲:“憑語。”
紀憑語在聽到這兩個字時,就忍不住收緊了手,一只手攥成了拳頭,指甲掐進了肉裏,另外一只因為被凉不怨扣着。
所以是抓緊了凉不怨的五指,被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四個淺淺的月牙印。
音頻裏的女聲還在繼續:“你一直、一直都心思比、比較敏感。”
她說話其實已經不太利索了,甚至還有點颠三倒四,卻仍舊努力地在傳達自己的意思:“你肯定、那天,你肯定、我肯定吓、吓到你了,讓你難過了……”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說她其實很感謝紀憑語,因為他讓她久違的感受到了年輕人應有的活力,也讓凉不怨鮮活了很多,有了十六七歲的孩子該有的模樣。
她還跟紀憑語說對不起。
說她只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不是沒有見過像他們這樣…可那時候她在村子裏,她很小的時候見過兩個阿姨在一起被發現了,就被人綁起來用火燒死了。
當時她太害怕了,害怕凉不怨出事,因為那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期望。
可她這段時間想了很多。
“這條路、很難走。”
被病痛折磨過的女人,聲音已經不再溫柔了,但語氣還是和以往一模一樣,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讓紀憑語鼻尖發酸。
他聽見差不多六年前的女人在病床上借着手機對他說:“就算以後你身邊的人不是凉不怨了,我、阿姨也想祝你幸福。”
“你要小心點、謹慎點,要好好愛惜自己,保護好自己。”
“好了……我也沒什麽要說的了。”
音頻到這裏就結束,紀憑語吸了吸鼻子,偏頭主動抱住了凉不怨,埋進了他的懷裏:“她應該怪我的。”
紀憑語沒說為什麽怪他,但凉不怨卻能夠明白他話語裏潛藏的意思。
他反手抱住了紀憑語,在他耳邊低笑了聲:“紀憑語,你這話不對。”
凉不怨輕聲說:“雖然是你先招惹我的,但也是我放任了你。”
他其實大可以将紀憑語推開,就像他對待其他所有人一樣。
可十六歲的他看着十六歲的紀憑語,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在那天跟紀憑語說話了。
他甚至卑劣地計算着跟紀憑語說的第一句話,成功讓紀憑語記到了現在,清楚地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已經走出來了。”凉不怨撫着紀憑語的發尾:“你也別怪自己了。”
紀憑語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在凉不怨的懷裏閉上眼睛,想阿姨和凉不怨都太好。
紀憑語和凉不怨是在《屬于我們的音樂時代》開始錄制的當天,才到星岳的。
因為錄制時間是在下午,所以他們也沒有說提前到,而是上午到了後,入住了節目組安排好的酒店,也在上午的時候見到了其他的嘉賓。
導師除了凉不怨,還有三個,其中一個是也拿過金曲獎的女歌手,藝名叫宋絮。
據說本名不是這個,但是什麽紀憑語就不知道了,凉不怨更加不會關注這種事。
還有一位是音樂圈裏很有名的幕後創作人,今年五十多歲了,算得上老藝術家,他寫的很多歌都很出名,這個人也很欣賞凉不怨,叫李與賀。
最後一位就是最近很有名氣的偶像歌手沈奇,他和紀憑語他們年紀差不多,紀憑語和凉不怨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他蹲在走廊上碎碎念,一見到他們就跳起來打招呼:“涼哥!紀少!”
他激動道:“啊啊啊!涼哥我是你粉絲!!”
紀憑語望着他那張大多數少女都會喜歡的偶像臉,輕挑了下眉。
這一路上從節目組來接他們的工作人員,再到過來時見過的每個工作人員,幾乎都會說一句——
“涼老師/涼哥,我是你粉絲”
跟在凉不怨身後的潘懷很熟練地替凉不怨打官腔:“謝謝沈老師,我們涼老師也有聽過你的歌。”
沈奇幽幽道:“潘哥你就別跟我打官腔了,我那口水歌,我自己都不聽。”
他誠實地讓人感動:“我就一純靠臉的。”
他們在聊天,紀憑語和凉不怨沒有過多停頓,先進房間放了行李。
兩個人的房間是挨在一起的,紀憑語的行李不在他自己的助理小葉手上,而是在凉不怨手裏。
為什麽會這樣,其實也很簡單。
本來小葉是要拿紀憑語的行李的,但奈何凉不怨快他太多步。
偏偏紀憑語又沒說什麽,小葉就只能在凉不怨淡淡的視線下默默地拿好自己和潘哥的行李。
不然他怕他這才第二次上班就直接被無形開除。
因為節目組還找凉不怨單獨有事,所以紀憑語摸出了手機看了看消息。
江子西是知道他來這個節目的,畢竟現在他算是挂名在江子西的公司底下。
【江子西:到了吧?是不是聽着一路「涼哥我是你的粉絲」進去的?】
【):嗯】
【江子西:唉我憐愛你了】
【江子西:你說你幹嘛想不開和他上這種這麽多音樂人的節目啊?】
【江子西:這不上趕着找醋吃麽?】
紀憑語輕笑了聲。
【):也沒有】
江子西只覺他在逞強。
但是事實上找醋吃的的确不是他,而是某個仿佛萬年陳醋成精的人。
剛剛凉不怨跟着他進來放好房間後,針對他們離開時沈奇客氣的那句「紀少我們待會兒一塊去踩個點啊」不爽了。
他輕抿着唇看他,眼底有冷澀在流動,以至于嗓音都格外冷沉:“紀憑語。”
凉不怨說:“別和他去。”
大概是怕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惹他不高興,凉不怨還多憋了兩個字出來:“行麽?”
紀憑語支着下巴回了江子西一個表情包,坐在房間裏的小椅子上翹着嘴角。
他可什麽都還沒有做,就有人已經提前貸款吃醋了。
要知道那還是凉不怨的粉絲,不是他的。
太可愛了。
紀憑語望天笑嘆了聲。
凉不怨到底為什麽那麽會撩他?
作者有話說:
因為你真的很喜歡他,所以才會他做什麽你都覺得是在撩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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