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想你

“年輕人, 小小年紀不要思慮過重。”

有那麽一瞬間,謝新昭的腦海裏浮現出僧人的話。

他和那位大師确實是早上遇到的,但并不是在他買早餐時。

今天早上, 他起床時天還沒亮。

他獨自一人上了山。

那會兒很早,池寒山安逸靜谧, 雲霧缭繞,石階薄露。山裏只有零星幾個晨練的老年人,沒有游客。

他爬到寺前時, 林惠寺還未開放。

院前只有一個僧人坐在石凳上。

僧人一身黃色長袍,脖頸挂一串佛珠, 面目和藹慈善。

見到他,僧人主動和他打起了招呼。

“小夥子,這麽早來拜佛啊?”

謝新昭見寺門未開, 不打算多留。

草草點了點頭就要下山買早餐。

“等等。”

那位僧人叫住他,仔細打量。

然後就說他思慮太重,恐會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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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新昭的臉色瞬間變了。

“小夥子, 你我也算有緣, 也許可以點化一二。”

謝新昭沉默。

老僧人似乎是閑的無事,又建議:“我們寺每年都有體驗清修的活動, 你有空來報名體驗,或許可以開釋困惑, 淨化心靈。”

謝新昭搖頭:“我不信這個。”

那個僧人也不惱,只笑笑說随緣。

謝新昭轉身下山,隐約還能聽到僧人在背後叫他看淡放輕松。

他搖搖頭,輕笑。

鬼怪力神, 不過是人類的假想寄托罷了。

他不信神, 不信佛。

只信自己。

“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你也不用還我什麽。”沈瑜的話把謝新昭拉回了現實。

她半幹的長發披着,發尾微卷,睡衣被氤氲開了點點水痕。一雙眼睛水淩淩的,皮膚幹淨白皙,整張臉有種水霧的朦胧感。

謝新昭緊緊握着手裏的平安符,看着沈瑜的目光柔和中帶着貪婪。

理智告訴他要告辭了,可他卻舍不得走。

夏季的晚上寂靜,四人玩撲克的聲音不時從樓下傳來。

他們似乎快結束了,在算誰輸得最多。

謝新昭頓了頓開口,聲音有點啞:“我回去了。”

“嗯。”沈瑜點點頭,“一路平安。”

謝新昭回到房間,攤開手。

他垂眸盯着掌心的平安符,迷戀地吻了吻。

第二天上午,謝新昭一早就離開了。

其餘7人在待到了下午,再一起包車返回。

到了西瀾,沈瑜和劉元元路航打了一輛車。

司機先是将沈瑜送到了碧海灣,再送劉元元,最後是路航。

沈松源還沒有到出院的時間,陳秧這段時期都不會在家。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對沈瑜的歉疚,即使家裏平時只有沈瑜一人,沈朗還是請了阿姨每天來給沈瑜做飯。

沈瑜也沒有閑着,繼續跟着之前的舞蹈老師練舞。

她之前的舞蹈老師很喜歡她,允許她非課時時間也來舞蹈教室跟着一起練。

沈瑜一般上午去舞蹈教室,中午回來吃飯,下午再自己對着舞蹈視頻練習。

到了晚上,謝新昭基本都會找她聊天,問問沈瑜這邊的事。

沈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覺得,回去後的謝新昭和以前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她一時也說不清楚。

就這麽過了一段時間,劉元元的畢業視頻《給我們》順利成片。

她發到了自己的個人社交和短視頻賬號,意外地小火了一把。

眼下正是畢業季這個時間點,各大社交媒體全在感懷學生時代,紀念畢業的夏天。

劉元元的視頻取景清新自然,素人主角顏值極高,配上青春的音樂和文藝的文案,短短幾天就有了非常高的播放和轉載。

劉元元很高興,在群裏發了張自己後臺的截圖,圖片顯示《給我們》的播放量已經上千萬了。

班裏的同學紛紛冒泡捧場。

【劉導牛逼】

【恭喜我們劉導處女作一炮打響】

【不愧是藝術世家】

……

劉元元發了個謝謝大家的表情包。

許瀚潇:【恭喜我們劉導即将拳打李安腳踢藝謀,三金拿到手軟,沖出國門,走向世界。一中有你了不起,奧斯卡need你~】

在他之後,連續好幾條都是同樣的留言。

劉元元:【……】

劉元元:【我是想問你們,有人手裏還有《給我們》的素材嗎?我想整理一下,剪個小花絮出來。】

許瀚潇馬上舉報:【我知道!有人偷拍沈瑜美女的照片,算嗎?】

劉元元:【算,發我!】

劉元元:【偷拍謝大帥哥的姐妹們也不要客氣,通通發我!!】

【哈哈哈哈】

【不如發群裏一起養養眼】

【同意!摩多摩多】

……

沈瑜午飯時才看群,裏面已經讨論得熱火朝天。

一些同學已經把照片和視頻發到了群相冊。

單人的集體的都有。

這裏面有一部分是謝新昭上傳的。

他上傳的是大都是校園風景,另外一些是集體照。

正浏覽時,沈瑜的手機響了一聲。

謝新昭發來了一個壓縮文件。

沈瑜沒細看,直接打開。

和他在群相冊裏上傳的不同,這個文件夾裏滿滿當當,全部是她個人的照片和視頻。

沈瑜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有空拍了這麽多的。

她這才注意到,謝新昭發來的文件名——

《Miss》。

沈瑜一愣。

這文件名什麽意思?

Miss Shen?

只當是謝新昭漏寫了自己的姓,沈瑜沒有太在意。

到了六月中旬,沈松源出院了。

養病的這段時間,他的頭發直了,皮膚白了,人也蔫了。

他雖然年輕,恢複得也不錯。但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被父母嚴厲禁止到處亂跑,只能憋在家裏。

沈松源回來後,家裏比之前熱鬧了些。

沈瑜卻因為和陳秧之間的尴尬,去舞蹈教室去得更勤快了。

有時吳老師教初中生,還會讓沈瑜幫着糾正體态。

“要不你過來幫我忙算了。”

吃飯時,吳老師開玩笑地說。

沈瑜搖頭,婉拒了:“我覺得我跳得還不夠好。”

吳老師笑:“你還不夠好啊?你又不是舞蹈附中出來的,這個成績已經非常好了。等你以後進了A大,舞臺和眼界會更大更廣。”

沈瑜點點頭。

吳老師想了想,又問:“對了,你想過以後做什麽嗎?”

沈瑜不假思索:“進舞劇院跳舞。”

“進舞團很苦,也很難出頭。”吳老師提醒沈瑜。

舞劇本身就是小衆藝術。每年那麽多舞蹈畢業生,舞團劇院才招幾個?想要在精挑細選的舞蹈演員裏跳出頭,更是難上加難。

“我知道的,老師。”沈瑜的眼神很堅定。

吳老師愣怔了片刻。

少女的臉色坦然,聲音輕柔肯定。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從這個十八歲少女的臉上看到了自己年輕的影子。

曾經,她也是個懷揣着舞蹈夢想進入舞蹈學校的新生,畢業後順利進了市舞團。可惜因為傷病加上團裏競争激烈,最終沒有堅持下來。

她早早結了婚,老公也算是有錢有臉的人。他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去吃這個苦,投資給她開了舞蹈教室。

憑借市舞團的名號和後來的口碑,舞蹈教室的生意一直很好。她的事業也勉強可以算是成功。可有時,她想起在舞臺萬衆矚目下的表演,熱情的鼓掌和贊揚,不知日夜揮汗如雨的訓練,心裏偶爾忍不住還是會有遺憾。

吳老師的臉上閃過一絲悵然,很快恢複過來。

“你條件很好,加油。”她笑,“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

沈瑜也彎了彎唇:“謝謝老師。”

沈瑜和吳老師聊了很久,對之後的職業道路也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識。

這天,她在舞蹈教室待了一天,直到晚飯前才回家。

剛進門,沈瑜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爸爸沈朗坐在餐廳,面色沉重。

他面前的桌上擺着一個漂亮的杏色禮物盒。

沈松源坐在沙發,朝自己擠眉弄眼。

沈瑜微頓,就要上樓。

“慢着。”

沈朗叫住了沈瑜。

沈瑜轉頭:“爸爸你在和我說話嗎?”

沈朗點了點桌上的禮物盒,音色很低:“這是怎麽回事?”

沈瑜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沈朗提高了音量,站起來打開了盒子。

裏面是一雙很漂亮的舞鞋。

沈瑜的尺碼,名牌,很貴。

舞鞋旁邊放着一枝新鮮的玫瑰花。

沈朗的臉色不太好看,聲音繃着:“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沈瑜否認:“沒有。”

“那是有人在追你?”沈朗皺眉,“你告訴我,我得看看。”

沈瑜翻了翻,沒有找到署名。

她搖頭:“我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沈朗明顯不信,“這麽貴的鞋人家白送啊?”

沈瑜心口一跳,依然堅持說不知道。

沈朗本想好好和女兒談談。

可沈瑜的态度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在故意瞞着自己。

他深吸了幾口氣,語氣稍緩:“沈瑜,我好好和你說。”

“我不是不同意你交男朋友。我也知道,你到了這個年紀,有感情也正常。但是你不能像……”

他一頓:“你不能給我胡來吧?我總要看看對方是誰吧?萬一又是一個神經病,你以後去上大學了,一個人怎麽應付?”

沈瑜面色有些蒼白。

她想說高一那個人她一個人也可以應付,想問您真的是因為這個嗎?

可她最終還是抿唇,什麽也沒說。

沈朗嘆氣:“你告訴我對方是誰。”

沈瑜沉默着搖搖頭。

她心裏想到了一個人。可她不想和爸爸說。

如果爸爸知道了,也是多一個人承受他的怒火而已。而其他人,又為什麽要為自己的家庭關系買單呢?

人應該對自己負責。

這是沈瑜一貫的想法。

沈朗氣得臉色發青,說話也不自覺重了起來。

“沈瑜,你現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別忘了你還沒獨立呢!你現在吃住都在家裏,難道別人買個舞鞋你就要跟着跑了?”

沈瑜的身體顫了顫。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

沈朗也意識到自己的口不擇言,一時語塞。

沈瑜眼眶紅了一圈。

她不會吵架,現在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像小時候一樣,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可這一次,她不會再抱着玩偶哭一晚了。

現在的沈瑜比小時候要倔強、堅強。

如果爸爸覺得自己用太多錢了,那她就慢慢還。

沈瑜揉了揉眼睛,發消息給吳老師。

問老師是否可以給自己介紹一些短期的舞蹈工作。

吳老師很快回複:【怎麽突然要找工作了?】

沈瑜:【想借着暑假的機會鍛煉一下】

吳老師:【好,幫你問問】

沈瑜:【謝謝老師】

剛放下手機,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姐,你要不要吃東西?”

沈瑜:“不要。”

“哦……”沈松源補充,“冰箱裏有飲料和冷飲,櫃子裏有零食。你餓了自己下去吃。”

“嗯。”

沈瑜靜靜坐在桌前,聽見沈松源離開的腳步聲。

忽然,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瑜望着屏幕上謝新昭的名字發呆。

這些天,他們每晚都會聯系。

知道自己不接他還會打,沈瑜吸了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

對面愣了一秒:“你怎麽了?”

沈瑜:“沒怎麽。”

謝新昭:“你心情不好嗎?什麽事?”

沈瑜:……

這是怎麽聽出來的?

她頓了頓,輕聲說:“沒什麽,就是和我爸吵架了。”

“為什麽吵架?”

沈瑜不太想說,沉默下來。

謝新昭也不再說話。

手機裏靜得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沈瑜起身,站在窗前往下看。

花園月色朦胧,樹影搖曳,暗香浮動。

“謝新昭。”

“嗯?”

沈瑜看着花圃裏的那抹白色,輕輕開口:“院子裏的昙花開了。”

謝新昭沒有奇怪她話題的跳脫,“嗯”了一聲。

“還好昙花沒有刺。”

沈瑜低頭看向自己手。

她想,可能沒有人會像謝新昭一樣,僅僅因為自己手被花刺劃傷就驚慌失措了。

電話那頭的人又問:“花漂亮嗎?”

沈瑜:“漂亮啊。”

可惜他看不到了,昙花的花期只有幾個小時。

謝新昭沒有再提吵架的事,聊了幾句後挂斷了電話。

這天晚上,沈瑜難得的有些失眠。

輾轉反側,很晚都沒睡着。

黑暗中,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沈瑜撈過來解鎖,頓時愣住。

午夜十二點,謝新昭發來一張盛開的昙花照片。

背景很眼熟,是自己家的花園。

沈瑜快速起床,走到窗邊往下看。

花園裏,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掩映在花園的影影綽綽中。

沈瑜随手打開桌上的臺燈。

像是接收到了暗號似的,院子裏的少年擡頭,笑着向上揮了揮手。

他穿着簡單的牛仔T恤,額前碎發松軟,眼睛明亮,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黑漆漆的花園小院,他好像暗色中的一盞明燈。

鮮活、漂亮、光明。

沈瑜的鼻尖驀地一酸,眼眶脹脹的。

樓上的少女和樓下的少年對望。

夏夜,晚風,花香,蟬鳴;

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少年,還有他腳邊盛放的簇簇昙花。

那是沈瑜很久都忘不掉的畫面。

作者有話說:

其實有一個暗戳戳的糖,但小謝還不知道

謝謝以下讀者的營養液,(づ ̄ 3 ̄)づ

“叽叽咕咕”,“澤”,“從心+”,“今天養小熊貓了嗎”“賀缇娜”“綠仙猴”“□□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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