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寧朝朝回去的時候，已經到晚上，暮色四合，天色晦暗。

老爺車飛快從平直的道路開過，前燈像黑夜裏劃過的流星。

宿舍小餐廳裏還亮着暖黃的燈，宋喜準備好晚餐，幾個人都在裏面等着她。貝奇标槍一樣豎直的耳朵機敏地往前伸直，早早就汪地一聲叫起來。

老向笑呵呵地說：“看來是朝朝回來了。”

宋叔走到電飯煲前盛飯，老向宋喜牽着小德牧，到宿舍外的坪地上等寧朝朝。

寧朝朝車剛停穩，貝奇就跑過來迎接她，尾巴晃得飛快。

她彎腰撸了把狗頭，摸摸它超級Q彈的耳朵，把它rua得嘤嘤叫。

看見暖黃的燈光，寧朝朝的心暖了一下，笑道：“不是說不要等我。”

老向把她買的東西放到冷庫，又說肉已經送過來，處理好放進去了。新員工相當靠譜，寧朝朝很滿意，從後背拿出一個手機，遞給老向。

白天她就發現了，老向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其他電子用品。就挺慘一老頭，像是被子女抛棄一樣，除了一身壯實肌肉什麽也沒有。

既然人家都到她這裏，她總要給人買個手機，方便聯系。動物園這麽大，免得白天那種事再發生。

老向愣了下，看着手機，小心翼翼地接過。手機在他的大手裏，嬌小得像小孩子玩的玩具小手機。

宋叔見後笑着搖頭，想說什麽，又把話咽回肚子裏去了。

寧朝朝後背的背包拉開一條小縫，她沒有進門，小心抱住背包，試探性地說：“宋叔，那個，我今天看見一個卡車馬戲團了，裏面有只叫妞妞的黑熊，還有只小老虎。”

宋叔警惕地問：“你沒——”

寧朝朝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有些心虛地抱緊背包。

以前她爺爺在的時候，看見馬戲團受傷的動物，就忍不住買下來。最開始他救下的基路柏，也是馬戲團的表演象。

那個時候，爺爺還是大富豪，但現在，她不說家財萬貫，也可以說負債累累。

拿什麽來救這些動物呢？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從拉鏈縫隙裏拱出來，小嘴微張，含住寧朝朝的指尖。

宋叔：……

桌子上的四菜一湯搬走，她把小老虎放在上面，幾個人蹲在桌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小老虎。

這只小白虎很瘦，小小的，大概只有兩三個月，在桌子上艱難地爬着，喉裏發出嘤嘤的叫聲。它的眼睛閉着，腫起一大片。

小白虎是馬戲團的老虎生的，但是它生下來的時候就胎位不對，後肢沒有力氣，眼睛又睜不開。團長判斷是癱瘓和白內障，一開始讓人抱着它拍照，後來它情況越來越糟，以為救不活了，就把它關進小籠子裏，讓它自生自滅。

宋叔多少有經驗，熟練地拎起小白虎無力的後肢，又扒拉開它紅腫的眼皮，湊近看了會，“以前園裏治好過一頭像這樣的獅子，恩，能治，是夏蒼博士治好的。”

寧朝朝點頭，把小白虎抱在懷裏，本嘤嘤叫的小老虎安靜下來，趴在她的懷裏，找了個适合的位置，安靜下來。

宋叔沉默一下，問：“用了多少錢？”

寧朝朝：“沒多少。”

按照正常交易價格，一頭健康的小白虎在黑市上至少要百萬起步。但是小奧浮先天不良，團長覺得它大概率活不下來，所以她硬着頭皮講價半天，終于用十萬塊買了它。

不過她又身無分文了。

不過她覺得很賺，超賺的。小老虎在馬戲團肯定活不到成年，然而他們這裏救過很多動物，有豐富的救助經驗，爺爺人脈廣闊，還認識很多厲害的獸醫。

等把小老虎治好了，她還能聯系其他條件好的動物園或者保護區，嘗試把小老虎放回野外。

總之，十萬買一條生命，可太賺了。

可惜她現在太窮，看着馬戲團其他小動物被迫表演，卻沒有辦法救它們。

心裏好像漫上淡淡的陰霾，寧朝朝極輕地抿了下唇，親了下毛茸茸的小老虎。以後還是必須将賺錢提上日程，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直播app，一連串并不友好的私信就跳了出來。

是“大森帶你看動物”在個人動态裏轉發她那條動物園開園的視頻，然後陰陽怪氣地說：“喲，我說怎麽在別人的直播下亂說呢，原來是自己要開動物園了，同行競争啊。有空幹這，不如多漲幾個粉。”

然後她小小的直播間就被沖了。

寧朝朝把私信會話列表往下拉，一串的小紅點，都在罵她。恩，大森沒有把她那句質問截出來，引導他的粉絲，讓他們以為她先罵什麽難聽的話，所以沖得這麽努力。

她又打開自己那段剪輯視頻，評論數量不多，但每一句都挺……

“0粉的主播也敢到森哥那兒跳？”

“奉勸你，不要老盯着別人，多管管自己，你家動物園一看就很無聊，連大象拉車都沒有，不如學學別人。”

“眼睛都快紅得滴出血了吧。”

倒是有幾個人在幫她說話：“雲間動物園？我爸好像提起過，一家開挺久的動物園，應該挺有情懷的。”

“小獅子養的真好，看起來好快樂。”

……

寧朝朝感動地給他們點了個贊，然後關掉app，吸氣，呼氣，心平氣和。

當他們照顧完小老虎，已經到深夜。

夜裏突然刮起大風，電閃雷鳴，閃電劈開濃墨般的夜空，給天地印上蒼白的影子。

小老虎不安地在簡易搖籃裏奶聲奶氣地叫起來，直到寧朝朝把它抱到懷裏，才恢複原來的安靜。貝奇也顯得很焦躁，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時不時蹭寧朝朝的手背，爪爪趴在她的膝蓋上。

寧朝朝一個個安撫它們，準備睡的時候，突然聽見風雨聲中，傳來低低的吼聲。

低沉有力的吼聲穿透風雨，自帶王者的威懾，令人不寒而栗。

“薩拉弗！”她跑到窗前，望着吼聲傳來的方向，聽出這是草原傳來的獅吼聲。

雄獅的吼聲可以傳很遠，有風的時候，甚至可以傳到十公裏之外。可是薩拉弗從來沒有這樣叫過，她忍不住蹙眉，沒糾結多久，就把小老虎放在自己的被窩裏，拿起門口的雨傘，推開門走入夜雨中。

“朝朝。”老向突然喊住她，也沒多問，“一起去吧。”

寧朝朝想給他拿一件雨衣，但看看老向兩米多高渾身腱子肉的身體，選擇把傘遞給他，自己披上件雨衣，一起上車開往草原。

事實證明，這麽大的暴雨，雨傘和雨衣都沒什麽用，從坪地走到車上短短一段路，他們就全身都淋成落湯雞，沒一處幹的。

雨珠噼裏啪啦打在車窗上，要把窗戶敲碎，時不時頭頂轟隆一聲，刺目白光裏，閃電劈開天空，把周圍的樹木照出鬼魅般的影子，落在黃色的小車上。

小黃車穿過風雨，飛快來到獅子草原。

“吼！”

淋濕的獅子頭從黑夜裏探出，順着防護網跟他們的車跑。

寧朝朝跑到門口，透過網格，撫摸小獅子濕透的鬃毛，問：“你怎麽不回自己的房間睡，這麽大的雨，不知道躲雨嗎！”

薩拉弗：“吼、吼！”

老向舉着雨傘，微彎下身體，傘面傾斜大半，遮住撫摸獅子的少女。

寧朝朝從沒有見過薩拉弗這樣焦急，好像有什麽事情要告訴她，她打開鎖，讓老向守在外面，自己進入草原裏。

剛進去，薩拉弗就輕輕咬住她的袖子，把她往草原裏拉，寧朝朝只好踩着泥水，深一腳淺一腳跟着獅子跑，直到——

“轟隆——”

又一道閃電劈下，電光破開黑暗。

混雜泥沙的雨水從草梗湍急流出，浸透鞋底，一道人影倒在橫流的雨水裏，側着身，上半身赤.裸，蒼白皮膚上很多傷痕。

寧朝朝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腦子裏一片混亂。

這是怎麽回事，天上掉下來的嗎？

————

雲間帝國。

又是晴天，萬裏無雲。

小翠鳥一夜好夢，起來後連忙聯系爸爸，光腦顯現的畫面裏，老頭一身一絲不茍的軍裝，坐在陽臺沙發上，手裏端着杯紅茶。

清羽看見老頭坐在陽臺上，心頓時涼下來。老頭失眠很久，經常坐在陽臺，看着黑暗的天空，一坐坐到天明。

難道直播對他的病症沒有用嗎？

難道她要親眼看着父親在病痛的折磨下去世嗎，就和其他的長輩一樣？

她柔嫩的翅膀輕輕顫動，緊張地問：“爸爸，昨天晚上，你……”

老頭笑了笑，“我睡得很好，還做了個夢，夢見森林、朝霞、微風，還有你小的時候。”

清羽也笑起來，臉頰有溫熱的淚珠滾落。

真好啊。她打開星網，進入直播間，有好多的話想說給主播，想要感謝主播。

這天，雲間帝國的星網再次爆炸，很多人都說自己看完直播後，病症沒那麽嚴重，晚上終于能安心入睡。發帖數太多，删都删不過來，如同雨後春筍，一個個冒出頭，其中，一個推測被頂成爆，浮在星網娛樂版首頁。

#驚！有圖有證據，視頻裏出現的小獅子就是陛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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