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選一

周一陽光明媚, 是個好天。

瀾中校長貢獻了史上最長的一則勵志發言,鼓勵大家珍惜當下,有一份力盡一份力, 不要讓最應該揮灑汗水的青春留有遺憾。

班級方陣, 每班按男女分兩列,按身高分前後。

駱悅人和同桌都是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站在女生隊伍中間, 前後左右都是着裝統一的學生,烏泱泱的藍白色晃眼到沒有辨識度。

江瑤雙手搭在駱悅人肩上,墊着腳尋人,想讓駱悅人看看她那朵可能要開的桃花。

“……暑假在補課機構認識的, 叫張泉, 他要走美術, 十三班的,臉還行, 就是個子不是太高,哇哇哇哇哇要命!”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低叫着猛紮進脖子裏,駱悅人被蹭得癢, 跟江瑤一起激動起來:“怎麽了?你們,對……對視了?”

“不是, 我看到梁空了!他往我們這邊看,我一下撞到他眼睛裏了, 鶴立雞群的大帥逼氛圍真的好要命,太難頂了。”

“……”

駱悅人懵了:“你到底喜歡張泉還是梁空啊?”

臺上換了年級主任發言,幾聲拍着麥的喂喂喂響徹整個操場, 确認麥克風沒問題後, 又是一段換湯不換藥的新演講。

江瑤掩着嘴說:“不同啊, 就好比普通帥哥和金城武的區別。”

十四班後排那幾個男生,人均180+,江瑤放棄了越過他們去十三班找張泉的想法。

“他前女友是項曦和俞晚梨唉,就算跟他搭讪都要掂量自己夠不夠級別吧,而且他還是同時跟項曦和俞晚梨談的,太絕了。”

駱悅人跟梁空沒有什麽現實交集,之前因為裴思禹,在藝術樓跟他遠遠碰過幾次面,連招呼都沒打過。

每次聽人說起他的各種傳聞,她都有種懷疑,他不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樁樁件件,都非常的虛幻。

教導主任幾次提醒都沒讓操場上千人的大方陣安靜下來,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一直是升旗儀式上屢禁不止的日常。

就在這片少年人獨有的蓬勃喧嚣裏。

她下意識地踮腳側首,去人群裏找梁空,那一刻,她只覺得,他好像真的很惹眼。

後來有機會跟他去各種場合,數萬人的音樂節,人潮蜂擁,她越過重重阻礙去牽他袖口,才恍然,他獨有一種不會泯于人海的倨傲。

他問她怎麽找過來的,她踮起腳,在他俯身的耳邊大聲喊話,說他最酷了。

電音疾震,蓋世喧嚣。

……

梁空前面的同班男生不知道回頭跟他說了什麽,他勾了一下唇角,笑意漫不經心,幾分玩世不恭。

駱悅人匆忙收回目光,問江瑤:“他同時跟兩個女生交往,這是絕嗎?這不應該是太渣了嗎?很不尊重女孩子呀。”

“額……”江瑤沉吟,“不好講,我也是聽人說的,沒人說他渣呀,女孩子自願的,不過項曦和俞晚梨沒少扯頭花,好像也沒多久就分了。”

駱悅人:“兩個都分了嗎?”

“對啊,梁空還挺會一碗水端平。”

“……”

駱悅人噎了噎,這也誇得出來?

“項曦明明是看起來很酷的女孩子,為什麽會跟別的女生一起……”

她話還沒說完,臺上宣布升旗儀式到此結束,臺下立時轟然一般聲音嘈雜,江瑤揉着肚子說餓死了,要去食堂買早飯。

駱悅人托詞還有事要去一趟辦公室,沒跟江瑤同行,落了單。

學生洩洪一樣從操場的鐵網入口灌出去,一半去教室一半去食堂。

而她,逆着大部隊的方向,放慢步速去了看臺後方的體育活動室,一連數間辦公室一模一樣的格局,平時用來存放體育器材。

駱悅人從沒在這個時間點來過體育活動室,也不知道梁空在哪一間。

她先推開第一間。

裏面堆着跳高用的綠色海綿墊,幾只足球滾在地上,其中一只倒黴地被男生一腳洩憤地踢開,撞到牆上。

“分就分!這次分了別來找我複合!”

女生本來正要反唇相诘,嘴張開,聲音沒出,驚吓地看向門口動靜處。

駱悅人眼睛瞪大,立馬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說完,忙把門帶上了。

偌大看臺将室外籃球場和操場隔開,前後聯通的過道有兩個,駱悅人繞路走了右邊的,梁空插着兜,從左邊走過來。

二選一,他們都能完美錯開。

梁空朝這邊勾勾手,叫她過來,接着從兜裏拿出鑰匙打開一扇門。

跟剛才那間不一樣,這裏頭有一張辦公桌子,還有一排儲物櫃,學校運動會或者其他體育比賽,成績統計、衣物寄存一般在這裏。

駱悅人剛走進去,聽背後“咯噔”一聲,立時警鈴大作。

“為什麽要鎖門?”

梁空擰了鎖,半側着臉對她,只将眼神平直無緒地遞過來:“你希望有人像你那樣随随便便把門打開?”

駱悅人頓了一下,想到剛剛的尴尬,搖了搖頭。

梁空低着頭走近,在屏幕上點了點,把手機伸出去。

“你自己看吧。”

這麽直切主題的嗎?

她還以為要寒暄一下,類似于說點今天校長的發言可真啰嗦,都開學了天氣還是好熱啊,這種無關痛癢的話。

但想想,他們之間好像不熟到,連無關痛癢的話都不必說。

駱悅人接過他的手機。

很少見的,居然沒有手機殼,金屬質感,沉而單薄,沒有保護,所以她握得更緊,拿得更小心。

梁空指桌旁的椅子。

“坐。”

“哦。”她點點頭,乖得要命,他指哪個她就坐哪個。

坐下後,她在他手機上看阿May的資料,圖片和信息都很精簡明晰,專業到不應該在她手上,應該交給類似私家偵探這樣的人。

密閉的空間悶熱,鬓角在皮膚紋理上有知覺地滑下一滴汗。

“滴——”

是遙控的機械聲音,短促一下。

她望過去。

梁空站在窗口邊,打開了櫃式空調,他背對着她,骨節分明如藝術品的一只手,把空調出風口的扇葉撥到底,擱置了一個暑假扇葉落了薄塵,他吹着冷氣,偏頭嫌棄地蹙眉。

駱悅人感受不到空調的風,好像,全被他擋住了。

但她又想,非親非故,他都已經幫忙打聽消息了,自己如果再跟他争空調,是不是太不識好歹了。

熱就熱一會吧。

她轉回視線不久,側臉的碎發猝然被一陣強烈的冷氣吹起,發絲縷縷飛揚,下颌線條全然暴露。

瞳孔微微一震,駱悅人不可思議地再看過去,梁空手上拿着不知道從哪兒翻來舊毛巾,擦過空調扇葉,沾了幾道髒灰,被他甩在一旁。

風是對着她一個吹的。

駱悅人望着他,很誠心地邀請:“你要不要過來坐?”

梁空在對視中先不自然地挪開視線,話卻沒正形:“幹什麽?想跟我坐一塊啊?”

從小到大跟男生的接觸有限,駱悅人從沒這麽尴尬過。

她表現得太像那些接近他的女生,讓他誤會了嗎?

“我不是,我,我……”

半天無下文,梁空擡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機械表:“還有十二分鐘打鈴。”

駱悅人沒再管尴尬,抓緊看完,跟他說了謝謝。

她臉色很不好,透着幾分難堪。

梁空接回自己的手機,對她說:“我不會跟別人講的。”

雖然不熟,但她無由來地相信他,他看着就不是那種随便宣揚旁人隐私的人。

但那又怎麽樣呢。

即使無人知曉,也改變不了那些信息裏透出的事實。

出了那道門,本該各歸各處的散,但是駱悅人心裏堵着一種無處宣洩的低落情緒。

“梁空。”

那背影頓住,慢了一拍才回過頭。

他唇上咬着根煙,沒點火,他摘下來,有些反應不及。

“你喊我?”

駱悅人還站在活動室門口,他在臺階下,數步之外。

她猶豫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

梁空幾不可查勾了下唇角,覺得這妞真挺靈,算是問對人了,他還真有這經驗。

不過,他們的家庭背景太不同,複雜程度不一樣,對這種的事态度也大相徑庭。

他只能跟她說:“正常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既定事實,你摻和不進去,也改變不了什麽。”

太輕飄飄了,駱悅人想,像他這樣沒有經歷過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就愣在那兒。

梁空提醒她:“不回班?”

“馬上。”

剛下臺階,學校後勤部的老師喊住他們。

“唉,那兩個同學,過來幫忙搬下東西。”

“這都是往屆的獎杯啊證書,送到政教處那邊的展廳,下午有領導要過來參觀。”

當苦力的也不止她和梁空,還有剛剛吵過架、也不知道分沒分的那對小情侶。

估計是分了。

他們一路不說一句話,也不看彼此一眼。

讓本來就尴尬的場面更尴尬安靜了。

駱悅人和梁空走在他們後面,駱悅人想打破這詭異的安靜,張口只有一句謝謝你。

梁空:“你說了好幾遍了。”

駱悅人有點尴尬,小聲道:“是嗎,不過真的很感謝你……”

梁空:“你那麽緊張幹什麽?”

他連緊張都能看出嗎?這一認知,讓駱悅人無形中更加緊張了。

“我,不太會說話。”

梁空笑了一下:“看出來了。”

駱悅人:“……”

這會兒快到第一節 課的打鈴時間,學生都在食堂和教學樓之間瘋狂奔趕,政教處這邊的近知路幾乎沒人,前面那對小情侶像開壇做法一樣比着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空氣默了片晌。

梁空說:“沒有什麽會不會說話,你就正常聊天,就可以了。”

正常聊天麽?

駱悅人想了想,她是怎麽跟江瑤成為朋友的,好像是文理分班後,她們湊巧成了同桌,江瑤主動跟她說話,駱悅人,你的名字好特別哦,你為什麽會叫悅人啊?

夏末早晨,八點鐘的陽光清透,普照學校的小廣場,駱悅人懷裏抱着那只小的盒子,有樣學樣。

“你為什麽會叫梁空啊?”

估計是被搭讪那麽多次都沒遇過這種老土又新奇的發言,梁空面上神情浮出一點趣味,回答倒是很正經。

“家裏信佛,四大皆空,是佛家的最高境界。”

“你呢,為什麽叫駱悅人?”

“我爸爸給我起的,是悅己愉人的意思。”

梁空側看一眼,她即使說着話,眉心也斂着愁,瞧着就像那種文文靜靜又很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名不副實,沒悅己,光悅人了。”

他音質冷淡,駱悅人久久愣住,就……說話這麽不委婉的嗎?

他又來一句。

“悅人也好。”

駱悅人持續愣住。

他是在說人,還是名字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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