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體育局小區還是舊模樣。
一排排矮樓房,整齊地排成回字型。
小區街道的柳樹枝,垂在兩側。
時滿和萊瑟特的家是在回字的右下角。
萊瑟特家是五樓,時滿是三樓。
“直接去我家,我媽發信息說時叔叔已經到了。”萊瑟特看着手機說道。
時滿點點頭跟着萊瑟特往對方家走去,但當兩人進入小區大門後卻撞見讓時滿意想不到的人。
戴着黑框眼鏡的少年坐在露天靠椅上,表情惆悵地盯着小區入口。
而當少年看見時滿出現在眼前時,雙眸猛地一亮。
“時滿哥哥。”少年連忙起身。
“漆方?”時滿微愣幾秒,有些不确定的确認着。
在體育局院子裏,大部分孩子都是運動員的後代,幾乎個個都是身體健康、抗摔抗打,但漆方在大院裏卻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他出生時才發現有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而且還是先心病中最為複雜的法洛四聯症。
醫生推斷可能是遺傳原因或是漆方母親懷孕時接觸過放射性物質而導致的。
漆方從三個月開始便接受手術治療,從小到大不下于三次大型開胸手術,這樣才把他的壽命延續到現在。
但是這種病留下的後遺症則是不可以劇烈活動,不能有強烈的情緒波動。
手術過後,漆方不能跑、不能跳,連大笑大哭這種會影響情緒波動的事情都不可以做。
院子裏的孩子更是被家長告知,玩耍時候別弄傷小芳弟弟。
面對如同瓷娃娃的漆方,其他孩子選擇最簡單的做法:不跟他接觸。
漆方只能一個人坐在屋檐下,眼神帶着羨慕和憧憬地盯着玩耍的孩童們。
此時的他倒是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那就是大院的孩子王時滿。
時滿對于這個眼眸中充滿期盼、卻又帶着怯弱味道的孩子很好奇。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向漆方伸出手時,對方那雙漆黑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那瞬間,時滿感覺自己就像是拯救公主的騎士,小小的胸膛滿是驕傲。
後來時滿也經常給漆方帶吃的和玩的,時不時照顧着男孩,直到男孩逐漸長成少年。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再經過一次手術漆方就能如健康人一樣蹦跳,不用受到任何限制了。
時滿開口問道:“我剛聽萊瑟特說你找我有事?”
漆方聽到這句話後,欲言又止地看着對方,随後把視線落到萊瑟特身上。
萊瑟特很自覺地伸出雙手,說道:“我到旁邊去等你。”
看到旁人離開後,漆方開口問道:“時滿哥哥,我聽說你搬出去住了。”
“嗯。”時滿點點頭。
少年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他抿緊嘴唇輕聲問道:“是、是因為我嗎?”
這句話瞬間喚醒了時滿塵封的記憶。
十七歲時他搬離大院前,曾經不小心撞見漆方跟學校的同學告白被拒。
其實情窦初開這種事情并不是大事,只不過比較特殊的就是漆方告白對象是個男生,而漆方自己也是個男孩子。
時滿對于這種事情并不反感,唯一想法就是漆方別被人騙了。
不過時滿還沒跟對方聊這件事時,就和自家老爸吵架搬出來。
後來更是因為國家隊沖浪選拔賽和其他繁瑣事情,而把這件事抛之腦後。
回憶中,時滿記得漆方給自己發過幾次含糊不明的信息,但時滿沒注意到對方情緒的不對。
難不成後來漆方抑郁症自殺這件事情的起點是這?
想到這裏,時滿伸手揉了揉少年腦袋,說道:“不是因為你,我在很早之前便和爸爸說好要搬出去。”
他順便補充道:“不管你是什麽樣的,都是我重要的弟弟。”
漆方在聽到這句話時,眼眸閃過幾分夾雜着陰暗的神色。
他垂下眼睑,遮住雙眼中這些渴望。
真好,時滿哥哥沒有對這種事情産生厭惡。
可是,為什麽永遠都是弟弟呢?
時滿的聲音又拉回漆方的注意:“聽說你在計算機視覺的研究專題有所突破,已經有全球性公司資助合作了?”
少年在聽到這裏時眼眸一亮:“嗯,不過我更傾向于把這門技術交給華國。”
“為什麽?”時滿有些好奇。
“我研究的是計算機視覺的聲納定位、繪制地形圖方面課題,我想讓這種技術配合軍方固定翼無人機,這樣便能在地震、海嘯這種天災發生之時,第一時間繪制現場災情而使得救援部隊救出更多的生命。”漆方臉上露出憧憬:“這種技術應該是用到救治生命,而不是讓它只是商業化地賺錢。”
時滿眼眸閃過幾分詫異,他記得漆方自殺後,紀渡在M國成立了一個無人機制造公司。
這家公司憑借某項專利技術壟斷了所有大型比賽的拍攝業務。
難不成這項技術就是漆方所說的計算機視覺的聲納定位系統?
青年臉色沉了幾分,他還記得自己在國家沖浪隊時漆方來找過自己幾次。
而當時自己因糾結和感情問題沒搭理漆方,紀渡就是在這時候接近漆方吧?
漆方這傻孩子不會是被紀渡欺騙感情?
時滿想到紀渡那張俊秀的臉,覺得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伸手揉了揉少年腦袋:“要記得堅持自己的理想,還有你年齡還小別被感情蒙蔽理智了。”
少年眼眸閃過幾分詫異和陰霾,但是他很快換上失落的表情:“時滿哥哥,我都被別人拒絕了怎麽還會有奢望。”
時滿正準備說以後對方會找到合适的人時,卻又想到紀渡:“咱們小方弟弟這麽棒,還怕以後找不到對象?”
“嗯。”漆方嘴角微勾,随後期待地問道:“那、那我可以到你住處去玩?”
“當……”時滿正準備答應時,突然想到家裏那條兩米長的鲛人。
于是他話鋒一轉,說道:“客廳定制的魚缸還沒裝好,家裏亂七八糟的,等裝好後我帶你來玩。”
“嗯。”漆方點點頭,看了眼天色:“時間不早了,我要回醫院了。”
時滿愣了幾秒,語氣緊張說道:“你不要命了?生病還跑出來?”
因為先心病的緣故,漆方的體質很弱,對于正常人來說毫無殺傷力的感冒都有可能引起重度感染。
“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漆方淡笑着說道:“這次不是生病,是最後一次手術前的術前檢查。”
“多穿點。”時滿解下自己圍巾,給漆方裹了上去:“手術時我會去陪你的。”
他一邊裹一邊碎碎念:“等動完手術,你就會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歲。”
突然,時滿被漆方一把抱住,少年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當然了,我還要看時滿哥哥你在奧運會上拿金牌呢。”
聽到這句話後,時滿的身形微微僵住。
奧運會、金牌……
少年繼續說道:“我會帶上我的‘視覺’,把你拿到金牌的全過程記錄下來。”
從兒時開始,我的視線裏便只有你。
天色漸漸轉暗,樓道上的燈一盞盞地亮起。
時滿埋着頭往上爬,腦海裏卻總是響起那句奧運會以及金牌。
要參加奧運會繼續自己冠軍夢想嗎?
重生前,他和紀渡的幾次比拼都不相上下,他還以為真的是遇見對手。
卻沒想紀渡這家夥也只是拿着系統作弊而已,根本就不是值得自己敬佩的對手。
如果要參加奧運會的話,那麽肯定會再遇見紀渡以及言墨……
時滿的步伐停頓幾秒,下唇被咬出白印。
算了,到時候再看吧。
這時,萊瑟特的聲音打斷了時滿的思緒:“再往上就到天臺了。”
“啊?”時滿發覺自己已經走過對方家門,連忙轉身下樓。
萊瑟特推開門,道:“進來吧。”
大院小區的房子都是舊式結構,玄關有扇屏風擋住視線。
而時滿聽到袁姨稍顯清脆的聲音:“小滿來了?趕緊進來坐,你父親已經到了。”
時滿的喉結微動一下,視線卻死死盯着屏風。
他知道在屏風後的人,就是他一直想見的老爸。
如果說時滿這輩子有什麽遺憾的話,那便是沒能見老爸最後一面。
那年,年少氣盛的自己對于國家隊的除名很不服氣,跟老爸大吵一架後便乘坐飛機趕去S國的沖浪大師賽。
因為他當時聽說紀渡要參加那場比賽,而言墨也會出現在比賽現場。
卻不知一去之後便是天人永隔。
現在老爸就在屏風後,時滿感覺自己呼吸有些急,連往前走兩步的勇氣都沒有。
“擋在這裏幹嗎?”萊瑟特邊說邊推了時滿一把。
時滿被推得往前躍了兩步,映入眼簾的是頭發斑白的中年男子。
他的視線掃過去,發覺中年男子左手邊放着一個桔色藥瓶。
那瓶是止疼藥?
他曾經見過不少退役運動員,那瓶桔色止疼藥都是他們的常備之物,但自己卻從沒有發現過老爸身邊這些細節。
職業運動員,尤其是像時滿父親這種早年經歷過高強度、不夠科學的訓練,年紀上來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疾病纏身。
更甚者還有不少運動員在脊椎受傷後,會成為殘障人士。
時滿覺得自己挺不孝的,明明老爸從主教練轉為文職明明就是因為身體狀态的下降。
曾經的自己不光沒有發現,而且還經常跟對方對嗆起來。
“爸,你還好吧?”時滿關切地問道。
時慶年卻因為這句話微微挑眉,但是卻又輕咳一聲嚴肅說道:“走個路都差點摔倒,你成年了還毛毛躁躁的。”
時滿沒有吭聲,只是乖乖走過去坐在桌邊。
而他的這些表現卻讓時慶年心生疑慮,平日裏自己說一句,時滿便會杠回來十句。
時慶年知道自家兒子正值叛逆期,在自己從帆板隊調回來做文職後便鬧着要搬出去獨立。
現在這樣子不會是有什麽別的心事吧?
“你在省隊的休假要用完了。”時慶年端起杯子,說道:“想好是進帆板國家隊還是怎麽樣?”
“帆板隊?”時滿愣了幾秒才回過神。
他離開省隊時間太久,都快忘記自己最先開始的項目是帆板。
時滿回憶着自己當初從帆板隊轉到沖浪隊的原因,好像是……
“我已經跟上面打招呼,你下個月可以直接去帆板國家隊報到。”時慶年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句話也瞬間讓時滿想起當初選擇沖浪的原因。
時慶年是帆板隊的主教練,更是這個項目的金牌保持者,業內擁有無與倫比的威望。
而且華國的帆板運動發展處于飽和狀态,幾乎不可能再有任何突破。
從小到大時滿聽到的關于自己的稱呼都是時慶年的兒子,帆板皇帝的繼承者。
大家只知道他父親叫時慶年,卻并不知道他叫時滿。
時滿并不想一輩子都活在老爸的影子下,所以才會在國家組建沖浪隊的時候遞交轉隊申請。
青年抓了抓頭發,說道:“爸,關于這件事情我想再考慮一下。”
“考慮?”時慶年表情有些嚴肅,眉心鎖得更緊:“有什麽好考慮的,你是我兒子當然是按照我安排的路來走。”
說着他的話鋒一轉:“雖然你破不了我留下來的記錄,但是按照華國水平奧運會上應該也能拿點成果回來。”
時滿心裏蹭地燒上來一陣怒火。
破不了紀錄?
每次都是這樣,不管是小時候考試拿到雙百分,還是自己拿到少年組比賽的冠軍。
時慶年都會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就像是激不起一點浪花。
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我會破掉你留下來的記錄。”時滿看着時慶年緩緩說道:“不光是破掉你在帆板界的記錄,我還會比你做得更好。”
“什麽意思?”時慶年疑惑道。
“奧運會。”
這三個字一出現,時慶年瞬間明白是什麽意思。
他臉色微變:“你瘋了,華國沖浪只是起步狀态,資源以及條件都不及其他水上項目。”
“我知道。”時滿看了對方一眼,緩緩說道。
時慶年着急道:
“你知道個屁!奧運會加入了沖浪項目,但是參賽名額只有二十個。”
“這意味着要參加奧運會必須是世界排名二十以內的選手。而你要去沖浪隊的話意味着連下一屆奧運會都參加不了!”
時慶年越說越急,唰地站了起來:
“運動員的比賽生涯很短,能參加幾屆奧運會?”
“你最多參加兩到三屆奧運會,這種決定太魯莽了!”
“我已經決定了。”時滿身體微微前傾,态度堅決:“奧運會還有三年,而我絕對能進前二十名。”
作者有話要說:
攻二出場了,雖然還是個少年,但是以後會是軍方少校級別的技術性人才。
突然發現這本居然是天降和竹馬的選擇!
感謝在2021-03-07 09:54:34~2021-03-08 12:18: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愛遛彎的劉大爺 2個;檸檬泡水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又舍 1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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