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當冷涵四處審視着四周環境時，林筱卻用疑惑不見的目光凝望着，面前的這個人。林筱不明白，為何處處容不下自己的冷涵，卻一步一跟的随着自己的腳步，來到了這個荒郊僻壤之地。若是說冷涵是出于對自己的愚弄，那為何不能在她的臉上，看出半分的捉弄之間。

“眼前這個，将暴戾收斂起來的冷涵，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壞。”林筱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兩人站在原地，不言語的只是站着，各有所思。良久之後，冷涵聽林筱在身邊輕聲說道：“媽媽最喜歡雛菊花了，聽媽媽說秋姨，也很喜歡雛菊。”

“是嗎？原來老媽喜歡雛菊？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正沉陷在深深懊惱中的冷涵，聽到林筱的話語，才發現原來自己并不了解母親，不禁自嘲着說了一句。

“……”林筱看了冷涵一眼，也不再多語。

冷涵站在遠處看着林筱，她正跪坐在夏姨的墓前，低頭細細的說着什麽。她一定是在說：“媽媽，我現在過得很好。我能照顧好自己，不用為我擔心。”

那日記上的文字，冷涵依舊無法釋懷，帶着幾許自責和感傷。一直在想林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才能将思念的苦楚，化為那點點滴滴的淚水，融入筆墨之間。原來，每晚消失在大家面前的林筱，是來這個地方見母親的，不斷地向思念很深，卻永遠不會再出現的親人，述說着自己的心事。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林筱起身準備離開，一擡頭看到了正站在不遠處的冷涵。林筱明顯愣住了神，她早已是忘記了冷涵的存在了，突然瞧見冷涵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冷涵撞見了林筱的眼神，自知理虧的低下了頭，撥弄着腳下的碎石子。冷涵明白，自己并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這個只有她們母女倆的地方。

和林筱一起回家的路上，聽着林筱帶着一絲懇求的口吻開口說道：“冷涵，今天的事，可以不對秋姨說嗎？”

“好，不說。”冷涵未經思考的模樣，将回答脫口而出。

或許是沒有想到冷涵會答應，林筱愣了一下，随後輕聲道了句：“謝謝你！”

再回到市區的時候，夜已深了，冷涵從停車棚裏取了腳踏車，順手拍了拍後座對着林筱說道：“上來吧，我帶你回家去。”

“……”林筱遲疑了片刻，便坐到了後座。

“喂，平時你都是怎麽回家的？”冷涵一邊騎着腳踏車，一邊轉過頭對着林筱問道。冷涵沒有辦法控制好面部表情，此刻的她，分明是在關心林筱。可在林筱聽來，卻是變了味道的呵斥。

“走回家，我認識路的。”林筱并未在意冷涵的态度，坐在腳踏車後座，平淡的回答着。只是那麽一句不經意間的回答，在冷涵聽來卻又是一陣心酸。

其實，林筱也不是那麽讨人厭，偶爾的低頭不語，只讓人覺着憐惜感傷。素顏卻不失美豔，清澈又憂郁的眼眸，還有就是身上散發出的淡淡花香。既然林筱不讨厭，那自己為什麽還要總針對她？凡事都與她過不去？呵，或許自己才是讨人厭的煩人精吧？冷涵在心裏不斷自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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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時，冷涵遠遠地便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此時的秋竹正站在家門前的臺階上，來回踱着步子。看到了遠處的冷涵和林筱後，秋竹急忙跑上前，對着冷涵開口便是一頓教訓：“這一個晚上，你們兩個去哪裏了？不能準時回家也不知道打個電話，知會家裏一聲嗎？”

聽着母親的絮叨，冷涵瞥了一眼身邊的林筱，她正低着頭一臉的無措。冷涵随口扯了一個謊話道：“哦，沒什麽。她不是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嘛，我就帶她到處轉了轉呗。”

“筱筱，是嗎？”聽到冷涵的回答後，秋竹一臉的将信将疑。一副信不過冷涵的表情，轉頭向林筱求證。

而林筱卻是個不會說謊的人，被秋竹一問林筱便愣在了原地，雙手無意識的揉搓着。看到林筱的模樣，冷涵只感覺被人打了一棍，胸悶的厲害。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人拿着戒指，跪在愛人面前求婚，只等着對方點頭說句：我願意。然而事與願違的是，左等右等，只等到了一句：我呸。當然這個比喻不很恰當，但效果相同，同樣的令人胸悶。

“哎呀，老媽，你哪裏有那麽多問題的？說的我都餓了，熱點兒飯給我們吧？”回到家中，秋竹依舊在耳邊絮叨着，冷涵趕忙扯開話題，對着秋竹嚷嚷道。

“還沒吃飯啊？怎麽不早說呀？”秋竹一邊數落着冷涵，一邊準備熱些飯菜。對着身邊的林筱一臉關切的問林筱道：“筱筱也沒有吃吧？”

“不，我吃過了，現在不餓。”聽到林筱的回答，冷涵差點兒被她氣抽過去。分明不是也沒吃過嗎？剛才該撒謊的時候，她縮進的烏龜殼，現在不該撒謊的時候，她又從龜殼裏鑽了出來。

“陪我再吃點兒吧？”冷涵開口邀請着，想到這段時間，林筱每晚都說自己吃過了，回到家中便直接洗漱睡覺。難道也都如今天這般，吃過了？不過就是餓着肚子，去看在郊區黃土之下靜靜躺着的夏菊阿姨，陪着阿姨說說話，随後再匆忙的往這個所謂的‘家’裏跑……

雖是已近午夜，冷涵終于是填飽了肚子。吃完了夜宵之後，冷涵随手将手中的筷子，扔在了桌上。起身便想去洗漱，還未走兩步卻被秋竹攔了下來。

面對冷涵的不解，秋竹也不多話，動手将冷涵拖到了一邊，看了一眼依舊在吃着飯菜的林筱後，輕聲地開口問道：“冷涵，你有沒有拿桌子上的錢？”

此刻秋竹的注意力，全然都放在了眼前的冷涵身上，無暇多看林筱一眼。可若是秋竹稍加留意，便能看到此刻那不會撒謊的林筱，有那麽多的忐忑不安。就連冷涵都明顯察覺到了林筱的緊張，冷涵心中有所疑惑，瞥了一眼母親反問的口吻道：“錢？什麽錢？”

秋竹本以為冷涵會當即承認，是自己偷拿了錢，卻未曾想過她會開口反問。這個家中就四個人，筱筱這個孩子從小老實，不可能随便偷拿這筆錢。那唯一可能的便是眼前的冷涵了。見冷涵沒有承認的意思，秋竹只以為冷涵是在明知故問，在裝腔作勢。只見秋竹有些激動的繼續質問道：“客廳茶幾上放的兩百塊錢，是你拿的吧？”

“……是我拿的。”其實冷涵并沒有動過桌上的兩百塊錢，但是她還是承認了下來。冷涵也不是傻人，秋竹在思考的過程中，冷涵也在思考，錢不是冷涵拿走的，那麽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那就是，林筱。所以林筱才會有錢買雛菊，才能天天去看夏姨？所以聽到秋竹詢問兩百塊錢的去向時，林筱才會一臉的不安？

擡頭看了一眼母親，似乎還是一副怒氣未消的模樣，冷涵連忙繼續說道：“哎喲，老媽，這不是看到林筱才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我帶着她轉轉玩玩，需要用錢。正巧啊，看到桌上有兩百塊錢，我也沒多想，就放到口袋裏了。實在不行，就從我每個月的零花錢裏扣吧……”

冷涵故意将話說得委屈，一邊說，一邊擡頭偷偷望了一眼母親。果然秋竹笑了，摸了摸冷涵的腦袋，安慰性的開口道：“涵涵，你這樣大手大腳花錢，筱筱會怎麽想？既然筱筱來到了這個家，便是家中的一份子，從今往後你們的零用錢，每個月定期會發給你們。不夠可以說，但再不準随便拿。聽到了沒有？”

很少見到母親嚴厲的一面，秋竹一向是親善柔和的。冷涵點頭賣乖的允諾着，瞥見剛吃完飯不久，正在餐桌前收拾碗筷的林筱。此時的林筱，正站在不遠處，手裏捧着幾個待洗的碗筷，一臉局促不安的樣子。

“傻站着幹嘛？還不該幹嘛，幹嘛去？！”冷涵沖着林筱吼道。

“涵涵，你怎麽和妹妹說話的？”身後傳來秋竹的帶着不滿的教訓聲，就聽秋竹一邊教訓着，一邊伸手示意性的拍了拍冷涵的背。

“……”冷涵吃痛，不再說話，一擡頭正撞見林筱的目光。那個眼神裏有太多的話語，好似是感激，又或是羨慕，總之，在冷涵有限的表達認知裏，沒有辦法将這個眼神裏所流露出來的感情，一一細致的描述清楚。只是……冷涵發自內心的，對着那個眼神，給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對于冷涵回以的微笑，林筱愣在了原地，一時之間恍惚了起來。在林筱看來，冷涵并不是一個壞孩子，最多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大多數的時候，冷涵總是皺着眉頭，一副不順心不服氣的模樣，可就是那麽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笑容，卻足以讓林筱那顆被冰封的心，融化開來。

也曾燦爛輝煌，而今生死兩茫茫。盡管無法找回當時，草之光鮮，花之芬芳，亦不要悲傷。要從中汲取留存的力量。（華茲華斯[詩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