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秋祭(一)

邺城城外西北郊區三十裏外有一座山, 并不十分高峻險要,卻因為大周建國之初被選作祭天的地方所在而常年被重兵把守。

一年之中也只有這一日允許邺城的普通百姓上山觀禮。不僅可以看見盛大的祭祀活動,甚至有幸運的, 還能占了前位兒,有機會得見天子的容顏。所以在天還未亮,就早早的有百姓等在這裏, 把守的士兵一聲令下,允許進入的瞬間,衆人便開始排着隊一個一個的進入。

而這個時候天色尚早, 濃稠的夜色, 半弦的月亮挂在如墨的夜空,只有零零點點星子點綴其上。百姓還繼續等在山腳, 隊伍綿延, 有人打着燈籠, 星星點點,倒更像是一條蜿蜒不絕的星河。

有人拖家帶口, 男人扶着雙親, 旁邊的妻子抱着幼子。孩子不過六七歲,此時早就已經困的不成樣子, 趴在女人的肩膀上, 流出來的口水洇濕了女子肩膀的衣料。

他們一家昨天吃完晚飯就過來了, 還帶了今早的幹糧,就是為了能排到靠前的位置。可他們還是低估了邺城百姓的對于見帝王家的瘋狂。

他們來的時候隊伍已經排出近半裏遠,他們今年怕又沒有資格進去了, 畢竟邺城百姓如此之多, 祭壇地方有限, 讓每一位百姓都進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每次只有前一百名有資格能夠進去。

到他們這裏前面肯定不止一百了,他們一家的後面也還有不少的人排隊,大家都抱着一個僥幸想法,萬一呢,前面有人突然拉肚子了,不想去了,這樣不就輪得上他們了?再說,只要王上一聲命令,将原本的一百人擴大到兩百?哪怕這種可能性很小,可他們還是想等一等。

有一大腹便便的商人自山下慢悠悠的上來,他來的時間巧,再過三刻鐘,就可以入山了。他徑直的往前走,走到隊伍中間的時候,有人開始議論紛紛。走到最前面十幾人的時候,有急性子的開始叫嚷,聲音引來了把守的官兵,官兵手握三尺長刀,橫眉冷對叫嚷的衆人,‘铮——’的一聲長刀出鞘。

“何人敢鬧事喧嘩!”

叫嚷的最厲害的都沒了聲音,民怕官,再厲害的大漢都要委頓下去。

見恢複平靜官兵轉身要離開。

“大哥哥,他插隊!”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她與父母昨天中午就開始在這裏排隊了,隊伍比較靠前,渴了喝自帶的水,餓了就吃幹馍馍。女孩的母親趕緊捂住她的嘴巴,連連彎腰道歉賠禮。

官兵不管插隊那個商人,反而呵斥他們,必定是與那商人有關系。

這個喊聲一起,衆人都低着頭,小心觑着商人和那官兵。官兵稍一猶豫,轉過頭看向那個商人,神色之間二人分明相識,“是你要插隊!”

官兵覺定在衆目睽睽之下秉公執法。

商人賠笑,伸手指向排在最前面的一個人,“官爺,哪能啊,那是小的侄子,我讓他替我排的隊。”

說着招手讓他過來,得了确認,商人才代替了他的侄子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這下所有人倒是沒有話說了。

兩日前才允許百姓開始排隊,這商人在守衛的官兵中認識人,這才得了準信,第一時間派人前來排隊。

時間一到,衆人魚貫而入,按照慣例,到一百人為止,果不其然,之前那攜父母妻子的一家還是排在了一百後面。

男人雖失望嘆息,可一時也并不着急離開,翹首站在外面看着,以為能憑借良好的視線能看見些影子。

男人的兒子被混亂的聲音吵醒了,六歲的孩童有起床氣想要哭鬧,被父母制止,他哪懂得這麽多,四周還有烏壓壓的好些人,他又累又餓,眼淚鼻涕抹的滿臉都是,“爹不是說王上不孝順,讓我不要學,為什麽爹爹還要來……嗚嗚——”

稚子的聲音最是清脆,且無畏,哪怕男童被他的母親及時捂住了嘴巴,可那聲音還是清楚的被在場的所有人聽見。

包括前來傳話的趙大伴,趙公公。

趙公公冷笑一聲,那一家人轉頭也發現了他,哪怕他們不知道趙公公就是王上的貼身太監,可也不妨礙他們認出這是宮裏的公公。

是能和王上說的上話的!

這倒黴的一家子,立即被眼前的場景吓得軟了腿,沒想到來蹭個祭祀的福氣還能蹭出殺身之禍來。

四周還沒有離開的,此時見他們一家人跪了,也烏啦啦的跪倒一大片,口裏嚷着饒命。

趙公公将手裏的拂塵甩到左邊的胳膊上,看了看跪着的衆人,心裏約莫估計個大概,開口道:“羽林軍聽令,傳王上口令,把還在現場的所有人都給帶到山上去。”

這下還沒來得急走的所有人都可以進山裏去觀望秋祭了,可卻沒有人高興的起來。

所有人都哭喪着臉,有人小聲哭出了聲,還有人惡狠狠的瞪着那一家五口,像是要用眼神殺人,有人直接吓軟了腿,被官兵扶着上山,王上說了,現場所有人。

大家都知道此行怕是兇多吉少,王上這是要嚴懲他們。

之前他們大多都是邺城的,見過那天烏雲蓋頂,天雷滾滾的場景。再聽到這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傳言,不由得就信了。

天家的事情一開始還沒人敢說,哪怕是心裏嘀咕,也是關了門在被窩裏說兩句。可後來就有人帶頭明目張膽的說,說王上如何殺的仲父,如何搓磨親母,講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比說書的還要精彩。

最關鍵的是,那個說這話的人,他沒事!

不僅沒事,原本就是一個游手好閑的混混,現如今倒是還混的有模有樣,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筆錢財,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見一個人說沒事,一群人說沒事,那不說的,就像是被排出在外一樣。

還有拿這事教育子孫的,你看看,不孝順,連當今王上都不容于天理。

管他真假,反正說多了,就連他們自己也信了。

現在可好,被稚童學去,要連累衆人性命。

衆人被羽林軍趕着,不一會就來到了祭祀的天壇下面,雖還離得有些距離,可地勢廣闊無遮攔也能将祭壇上的一切看的十分清楚。

而在他們前方的正是先前一批進來的那一百人,再加上他們大概能有個二三百人之數。

之前先進來的一批人見到他們也很驚訝,又看所有人都一副赴死的模樣,心中好奇,等帶他們來的官兵一走,就小心詢問起來。

“還不是那個謠言!”

謠言?問的人眼神閃爍,沒敢繼續問下起,最近整個邺城傳的最廣的是哪個傳言,恐怕連三歲孩童都知道。

也有機靈的,反應快,見官兵只是把他們趕到此處和之前的人呆在一起,沒再做其他的,不由的眼珠子一轉,發現事情或許并不如他們想的那樣糟糕。

心下放松,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前方最顯眼的,就是被漢白玉的欄杆層層圍着拱起在正中的天壇,天壇在山的最高處,此時迎着朝陽,頗有幾分神聖的感覺。

又過一會兒,衆位大臣也出來了,天壇之上,大臣分列通往祭祀之所的階梯兩側,靜靜的等待着。

第一聲鐘鳴聲響起,奏樂起,是迎神樂。

迎神樂一起,神明來,天子請禮。

祁璟身穿黑色金繡龍紋的盛裝,頭戴挂珠冕冠,身後跟有兩個身白衣雀尾的祭司,從天壇下的最低一層臺階開始,擡步拾階而上。

無人發現,在他的旁邊其實還有一個人跟着。

蕭白此時有些猶豫的看向正目不轉睛看着前方的祁璟,不由的面露難色,“要不我還是不和你一起上去了吧,我在下面一樣可以幫你。”

說實話她看着這麽莊重的場景,覺得自己呆在這裏十分的不适合,雖然不知道請來的究竟是何方的神明,可她一個妖,呆在這裏還要和祁璟一起秋祭,委實有些不太合适。

可誰讓祁璟堅持。

祁璟腳步微停,扭頭看向她,嘴唇微動,“晚了。”

他沒有說出聲音,可蕭白還是看懂了他的唇語,一臉的生無可戀。

祁璟身後的兩個祭司看見他們的王上停下,正疑惑,就發現王上正滿臉嚴肅的對着左邊的空氣看過去,說道:“來了。”

兩個用來充數的祭司:“!!!”

誰來了!

總不能是哪路神明來了!

兩人睜大眼睛瞅了半天也沒看出任何的不同。

蕭玠正在祁璟的前方一點,他雙手作揖微微擡起頭,正看見祁璟停下腳步看着左邊說道:“完了。”

“!!!”

出何事了!

他左右看一圈,并未發現有任何不妥。

旁邊有百官,下面有代表萬民的邺城百姓,吉時馬上就到,容不得半點耽誤,蕭白只能妥協點頭。

行吧,就讓她這個半路出家的妖,也來拜一拜諸天的神明。

行至天壇的最高處,有一方長案擺在正中,案上既有牲畜鳥禽,還有稻米谷類,新鮮時蔬瓜果,滿滿一長案。在長案的最前方有香爐,旁邊的祭司點了線香彎腰遞到祁璟手中。

祁璟接過線香,插入前方香爐,衆人目光之中,再說幾句對下一年的祝福,對神明保佑的感謝,這便算是祭禮成了。

可異變也在這時。

就在祁璟轉身的剎那,突然雷聲陣陣。

滾滾雷聲襲來,把禮樂的聲音都壓下去了。

這個雷聲還十分的熟悉,熟悉到什麽程度,在場的所有人估計都聽過。

這分明與二十多天前劈向皇宮的天雷聲音一絲不差!!

作者有話說:

那個(滑跪jpg)

我竟然兩天沒更,不可原諒!不過好在現在我終于知道在哪裏請假了,下次(劃掉)有不能日更的情況我一定會及時請假的。

然後,請看文的寶兒放心,這本我不會挖坑不填的。

小聲bb關于專欄的兩個鎖文

一個鎖文是我的學習寫文筆記,另一個是收藏只有我自己,就坑了,我坑我自己(大哭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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