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來自女巫的慰藉
“就……就在剛才,腳步聲消失的時候,我突然感到有什麽東西,好像悄悄溜到我的身體裏去了……我一下子就變得不是我自己,而是被另外一個東西取而代之……”索莎娜斷斷續續地說。她抓着陶樂思的手臂,她的手涼得吓人。
“先出去,一切都出去再說。”陶樂思果斷地拉着索莎娜,快步向通道出口豎井那裏走去。
她擔憂地看了看手電筒,光線一明一暗,閃得跟摩斯密碼一樣,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那道漫長的豎井。不過索莎娜随身攜帶打火機,也許還能再撐一段路。
“我、我很害怕……在那個時候,我突然聞到了安娜身上的氣味,血腥味……”索莎娜一邊走,一邊氣喘籲籲、斷斷續續地說,“我覺得那味道很好聞,我渴望它,還想要更多……但我的意識好像還有一些殘存的理智,我知道那不對頭、不正常,我拼命地想要克制這種感覺……”
“好了,沒事了,蘇。這一定是你看到安娜的……屍體之後,無法接受,所以産生了幻覺。”陶樂思安慰着索莎娜,不過她覺得自己的話索莎娜根本就聽不進去。
“我用力地掐着你,直到感覺把你掐出了血,我已經聞到了你的血腥味,可是那個時候,我突然就清醒了過來,我又成了我自己。”索莎娜難過地說。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到了豎井那裏。甬道中的燭臺仍然亮着,火光搖曳。
“索莎娜,你先上去。你能上去嗎?”陶樂思說。
索莎娜點點頭,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她抓住最近的一層鐵欄杆,奮力地開始往上爬。
陶樂思也開始向上攀爬。在離開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燭火無法照到的黑暗之中,仿佛浮現了一個怪物的輪廓,那個怪物有三張臉,分別看向三個方向。
陶樂思不敢再細看,她連忙也抓住爬梯,跟随着索莎娜向上攀爬。
手電筒的燈光越來越暗,這條路仿佛長到不見盡頭。
索莎娜用憂傷的語氣說:“桃樂絲,我們都看到了,安娜已經死了,對不對?”
“脖子上那麽大的傷口,肯定已經死了,”陶樂思說,“可是我看到她好像還在動。”
索莎娜發出了一聲抽泣,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難過:“我們出去之後,是不是應該報警?”
陶樂思沒有說話。其實在原著裏,兩人在發現學生的屍體後,曾經報過警,當然,根據恐怖小說裏警察都沒用定律,警察來學院排查了幾次,什麽都沒有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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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往上爬的速度要快得多,趕在手電筒還有最後一絲光芒之前,終于爬到了五層的那個小房間裏。
“今天發生的事情,先誰都不要說,”陶樂思對索莎娜說,“我們還不太能搞清楚究竟是什麽情況,我們不能就這麽暴露。”
索莎娜顯出費解的神色,但她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對陶樂思伸出左手小指:“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我們拉勾。”
兩人拉了拉勾,陶樂思感到索莎娜有時候太過情緒化和孩子氣,不過作為她這個年紀而言,好像很正常。而且因為索莎娜顏值比較高,陶樂思也不覺得讨厭。
“你先回去,換身衣服,休息一下。我把鑰匙再放回校長的房間裏,最好別讓她發現鑰匙不見了。”陶樂思說。
兩個人分頭行動。陶樂思将五層的栅欄門鎖好,小心地溜到了四層,仔細地聽了聽門裏的動靜,确認希爾達的房間裏沒有人,将鑰匙放回抽屜。她準備再悄悄離開,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但她看到沙發扶手上堆着的一沓資料時,她突然又起了好奇心。
她翻了翻那些資料,好像都是學生的簡歷,最上面的一張正是她——桃樂絲·恩格爾的簡歷,在空白處用鋼筆潦草地寫滿了“她是誰?”
陶樂思返回宿舍的時候,感覺心情有點沉重,不過不是因為希爾達的“她是誰”而沉重。希爾達已經察覺到了什麽,這并不是壞事。
她知道索莎娜想要找她談地下密室中的事情,可是她不想談。她拿了換洗的衣服,謊稱自己想要去洗一個澡。可是她躲到浴室之後,又遲遲沒有打開水龍頭。
艾斯比這個時候忽然跟她說話了:“您好。”
陶樂思正經地回答:“在地下密室裏,你的表現令我大失所望,我認為我們有必要絕交五分鐘。”
艾斯比說:“不是的,請您原諒,剛才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陶樂思哼了一聲,擰開花灑:“重要的事情就是你是個艾斯比。”
艾斯比沉吟着,電子音也顯得斷斷續續:“我之前一直以為,赫卡忒是三位一體的女神,但是現在……也許……讓我确認一下吧,等我确認了,就告訴你真相。”
陶樂思匆匆忙忙洗了個澡,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
索莎娜一直想要來找陶樂思談談,陶樂思覺得一旦被索莎娜纏上,自己恐怕到明天早上都無法脫身。于是晚飯後,她挾了厚厚一本樂譜,假裝是一個非常刻苦的鋼專生,跑到教學樓二樓的琴房去練琴了。
她倒不是讨厭索莎娜,而是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整件事情。
索莎娜又一次表現出對鮮血不可抑制的渴望。難道赫卡忒已經選中了她?可是原著中,赫卡忒降臨到索莎娜身上之後,反而大肆屠殺了所有的人,不太像是對索莎娜這具容器滿意的樣子。
陶樂思随便翻開一本小奏鳴曲集,開始照着譜子演奏。
這時候,她覺得右手手背有點疼,低頭一看,好家夥,三四個月牙形狀的血印,應該是在密室中被索莎娜用指甲掐傷的。
說來也奇怪,索莎娜在密室中感到了對鮮血的極度渴望,但是在陶樂思受傷流血之後,索莎娜卻又冷靜了下來。這又是怎麽回事?陶樂思是清涼油體質?還是跟希爾達曾經對陶樂思施過巫術有關嗎?
正在這時,陶樂思聽到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我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彈莫紮特。”
陶樂思瞥了一眼自己所演奏的曲目題目,莫紮特奏鳴曲K279。
她回過頭,看到希爾達正站在琴房門口望着她。她好像是剛趕路回來,穿着一件純黑的大衣,裏面還是她那件長長的連衣裙。
“我只是在練琴,”陶樂思說着,笑起來,她站起身,走向希爾達,“所以彈誰的曲子并不重要,巴赫,或者斯特拉文斯基,都是一樣的。”
她忽然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麽會感到沉重了。因為——實際上,關于學院裏的種種怪事還有鬧鬼什麽的,她并不想和索莎娜談,她更願意去跟希爾達談,哪怕兩人之間需要無數的試探、交鋒與彼此的提防。
“桃樂絲不是一個非常用功的學生。”希爾達說着,将大衣脫下來,挂在門邊的衣帽架上。她走向陶樂思但是在琴房的中央,她卻又停住了腳步。
“或許是,但我只想要給你做好伴奏。”陶樂思說。
希爾達沒有馬上說話,她似乎想要從衣服口袋裏去掏香煙,但她終究沒有這麽做。
“你不會離開吧,桃樂絲?”希爾達忽然問。
陶樂思微笑了:“當然,夫人。我一直都在這裏。”
希爾達看着她。陶樂思覺得,希爾達的神情或許有一絲痛苦……但這痛苦又從何而來呢?
陶樂思主動發問:“您去了哪裏,希爾達?”
希爾達回答道:“我乘坐火車去了萊茲郊外的雷曼莊園。在中世紀時,那裏傳言是一座吸血鬼的莊園,但是現在已經對外開放。周末時,我經常會去那裏。”
陶樂思客套了一句:“那聽起來很棒。”
希爾達又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下個星期我們可以一起去。”
……這是怎麽回事?
希爾達是在約她嗎?
會不會進展有點快?
陶樂思點點頭:“如果不麻煩您的話。”
希爾達垂下眼睑,她突然問道:“你的手背怎麽回事?”
陶樂思擡起手看了看,手背上幾個指甲血痕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她說:“不小心弄傷的。”
希爾達說:“你是學鋼琴的,不會留指甲。這不是你自己弄傷的。”
陶樂思沒有說話,她看着希爾達。希爾達那雙大大的眼睛凝望着她,眼睛下浮現出幾道細紋。陶樂思覺得也許希爾達早就看透了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已經了解她和索莎娜是如何偷到鑰匙來到地下密室之中,但是——
希爾達走上前,輕輕握起陶樂思帶着傷的右手,湊到唇邊,輕輕在傷口上落下一吻。
陶樂思睜大了眼睛。
這回她就真不知道希爾達這是什麽操作了。
手背上的皮膚傳來一陣陣麻癢的感覺。希爾達放開了她的手,陶樂思就連忙将手背伸到眼前仔細打量着。
離譜的事情發生了:她手背上已經結了痂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直到只剩下幾道淺淺的紅色印子。
“這……”陶樂思驚訝地看着手背,又擡起頭看着希爾達。
希爾達還是那副高深莫測的神情,只是嘴角好像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們通常把這叫做,來自女巫的慰藉。”希爾達告訴她。
陶樂思的眼睛依然看着希爾達,然後她将右手舉到唇邊,在方才希爾達親吻過的地方,用嘴唇摩挲着那一寸皮膚,帶着缱绻的深情。
“您是說,您是女巫,對嗎,夫人?”她用耳語一般的聲音問。
希爾達的神情變得詫異、以至于無措起來,但是她什麽都沒有說,她轉身離開了這間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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