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謝謝你,幫我出櫃”

陶樂思在衣櫃裏呆了一會兒, 覺得櫃子裏十分沉悶。

老師們商議完畢就各自離開了,陶樂思聽到她們一邊說着話一邊離開房間,随後, 房間就恢複了一片寂靜。

人都已經走了嗎?要不要從櫃子裏出來?看起來櫃子裏有點缺氧, 如果不趕緊出去的話,有可能會——

陶樂思還在猶豫, 忽然, 櫃子的門被拉開了。陶樂思一只手還抓着希爾達挂起來的一件大衣維持平衡,與滿臉驚訝的希爾達對視着。

“你……”陶樂思從來沒有見過希爾達這般驚訝的模樣,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胸膛輕微起伏着,“你……在這裏幹什麽?”

陶樂思無地自容,非常尴尬, 無話可說, 面紅耳赤, 如坐針氈,恨不得世界現在就毀滅, 恨不得一頭撞死好離開這美麗的二次元世界。

“我, 那個啥, 晚上好,”她想要調動臉上的肌肉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 幫我出櫃。”

五分鐘之後,希爾達看起來平靜了一點, 又恢複了她平時冰冷高傲的樣子。她站在書桌前, 點了一支煙, 一只手夾着煙匆忙洗了一口, 另一手将火柴抖滅。

陶樂思站在卧室門口,倚着門框。她知道眼下的情況十分奇怪,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覺得希爾達吸煙的樣子極美,站在煙霧之中,如一個孤獨的藝術家,而不像尤迪特先生吸煙只會讓她想打開排風扇,也不是索莎娜吸煙的樣子只像一個背着家長偷偷幹壞事的小女孩。

“你全都聽到了,對嗎?”良久的沉默之後,希爾達終于問。

“是,我都聽到了,”陶樂思說,“我知道你們在讨論什麽,你們想要做什麽。”

希爾達馬上說道:“我可以向你解釋——”

“不,”陶樂思搖搖頭,“您不用向我解釋這件事。”

又是一陣難堪的安靜。陶樂思看着希爾達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煙,讓香煙的煙霧将她完全包裹了起來。她沒有去看陶樂思,神情捉摸不定。

“但我希望您能告訴我,”陶樂思說,“您能不能告訴我,在我知道了這麽多事情之後,為什麽不殺了我?”

希爾達轉頭,震驚地看了陶樂思一眼。她坐到了書桌前的椅子上,又将目光從陶樂思的身上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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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有許多理由可以殺了你,就像對安娜,或者艾米莉亞那樣。你已經知道得太多了,你是個社會主義者,可是你卻能彈出那樣的曲子……你還是個女巫。”

“我不是女巫,我只是一直被你所吸引。”陶樂思走到希爾達面前,一手扶着桌面,順勢在桌子上坐下,居高臨下看着希爾達。

“我沒有什麽值得吸引你的。”希爾達說。她的煙快要抽完了,陶樂思能夠感受到,她的盔甲也就快要卸掉。

“不,你有。你不僅有,而且你很清楚,”陶樂思說,稍微彎下腰,離希爾達更近了一些,“可是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麽不殺我。我想,也許,你對我也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對不對?”

希爾達用力将煙蒂在桌面上按滅,木質的桌面留下了一個橢圓形的燙斑。

“天哪,桃樂絲,我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蠢。我遇到上一個像你這麽蠢的人,已經是十幾年前了。”

艾斯比半死不活地在陶樂思的腦中開麥:“天哪,桃樂絲,我覺得您挺蠢的。”

陶樂思笑了,她傾身,距離希爾達越來越近。盡管這個姿勢讓她的腰椎很難受,而且只要稍微沒有把握好平衡,她就可能滑跪到希爾達面前,或者直接來個幹脆的前空翻。

可是她不在乎。

她距離希爾達太近了,她能夠看得清希爾達臉上的細紋,眼中的光,已經不十分飽滿的、顫抖着的嘴唇。

“不,”希爾達忽然開口了,語氣中帶些慌亂,“不,我只信奉我的神靈,我的女神,我的母親……”

“你還來得及推開我。”陶樂思低聲說,閉上眼睛,“我們之間的距離還有十公分,不是嗎?”

時間仿佛凝滞了,星空在天空中旋轉、低垂。在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叫桃樂絲的女孩被她的校長殺死,有一個叫陶樂思的女孩因為買到了辣雞小說而哀嚎。

玫瑰赤霞珠的味道。稀釋了的苦艾酒的味道。《魯冰花》和《西西裏變奏》,一步之遙和綠寶石。

她也許等待了幾秒鐘,也許等待了幾個世紀。她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像是一曲浪漫探戈起始的動作,随後或前進或後退,旋轉,裙裾飛揚。

陶樂思湊近了希爾達,她将嘴唇輕輕印在希爾達的額頭上。香煙的氣味包裹了她,這間屋子沉悶而昏暗,整所學校也死氣沉沉的,可是唯有希爾達卻坐在她的面前,陶樂思能感受到那件如女巫袍服般的黑裙之下的溫暖。

她的嘴唇沿着對方高挺的鼻梁下移,并明顯感覺到了希爾達的慌亂。

終于,她将嘴唇貼到了希爾達的嘴唇上。柔軟的、幹燥的。陶樂思睜開了眼睛。

希爾達的眼睛是閉上了,她的睫毛不安翕動着,在臉頰上投下青色的陰影。氣氛恰到好處,愛神與死神邁着相同的步伐。她們是姐妹,是舞者與伴奏,是舞蹈和音樂。

忽然,希爾達推開了陶樂思。陶樂思趕緊抓住桌子的邊緣穩住了身體,才沒有一個跟頭從桌子上摔下來。

希爾達站了起來,起先的無措之後,她很快就恢複了冷漠的模樣。她重新點了一支煙,将這支煙作為她的盾牌,再一次對着陶樂思豎起。

“對不起,但我不能這麽做。我是校長,你是學生——”

“你已經猜到了我并非桃樂絲·恩格爾,我們沒必要非要在乎這些,我也可以離開學校。”陶樂思有點無奈地說。她現在才察覺到她的心髒砰砰跳得很厲害。

“——而且我有我的女神,我已經發誓将我的靈魂獻給她,我有女神和舞蹈就已經足夠了。”

好吧,這就無解了。

“你已經聽到我和其他同事談論的事情,”希爾達轉身往卧室走去,冷冷地說,“如果你還想活下去的話,記得不要到處亂說,管住你的好奇心。現在,我要休息了,回你的房間去。”

陶樂思輕聲嘆了口氣。其實現在無論說什麽,談情說愛或者是讨論赫卡忒降臨的事情,好像都只會讓氣氛更加尴尬。

“知道了,boss。”陶樂思最終只能說出這麽一句,然後轉身,趕在希爾達決定要殺了她之前,離開了希爾達的房間。

剛剛走出那扇雕花木門,陶樂思就感覺到一陣從敞開的窗子吹來的冷風,冷得她打了個寒噤,好像是一場幻夢剛剛醒來。

“我這算是攻略她了嗎?”陶樂思問艾斯比。

“您這革命尚未成功,仍然需要努力呀。”艾斯比說。

“那麽,我能活下來嗎?”

陶樂思這句話像是問艾斯比,又像是在問她自己。她忽然想到了克勞迪娅的話,克勞迪娅說她也是一位赫卡忒女神,而希爾達只忠于赫卡忒。如果只有這種方法可以讓希爾達愛上她,陶樂思寧願自己是女神。

可是她無法想象自稱是赫卡忒的克勞迪娅與希爾達接吻。假如她看到這樣的場景,可能會沖上去當場把克勞迪娅nen死。

陶樂思快步的沿着樓梯開始往下跑,推開教學樓的後門就朝宿舍跑去,感覺到風從她的耳旁呼呼吹過去。她的臉頰在寒冷的夜風中發燙,那種感覺有點像是發燒了,只是內心的激動無法平複。

她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不出所料,索莎娜正坐在她的房間裏等待着她。

“你去哪了,朵拉?”索莎娜關切地走上前,将手背貼在陶樂思的臉上,“你的臉好紅,生病了嗎?”

“沒什麽,剛才在外面散了散步,可能有點熱。”陶樂思稍微偏開臉,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想再與其他人有身體接觸了,即使是好朋友之間的親昵。

“凱瑟琳的狀态很不好。”索莎娜有些難過地說。

“也許她生病了,應該給她家裏人打電話把她接走。”陶樂思說。

凱瑟琳因為艾米莉亞的事情一直認為陶樂思有問題,而且總是對她有一種敵意。不過在此之前,陶樂思的心思不在應付同學之間的矛盾方面,所以從未介意過。

“黛西給佩蒂爾小姐說過了。佩蒂爾小姐說,她已經給凱瑟琳的家人打了電話,他的家人要從伯爾尼趕過來,需要一些時間。”

索莎娜走到門邊,将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動靜,确定附近沒有人在竊聽她們,之後小心地将門鎖好。

“我不知道凱瑟琳得了什麽病,她們都說是貧血。可是我覺得也許這一切和我有關系,我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見我很渴,這時候有一個白頭發的男仆給我端上來一個銀杯子,我喝着裏面的水,喝了很多很多,這時候我覺得味道不太對,再一看,杯子裏面都是血。”索莎娜不安地說。

“那只是噩夢,你不要多想。”陶樂思雖然這樣安慰着,但她完全能夠理解索莎娜的擔心。

她甚至能夠猜想到,女巫通過某種手段,用凱瑟琳的鮮血啓發索莎娜,使她能夠對赫卡忒女神多一些虔誠。

不,事實或許并非如此。在陶樂思躲在希爾達的衣櫃所竊聽的內容中,女巫們提到的“有人盜取我們的祭品”,假如凱瑟琳的鮮血是祭品,難道是索莎娜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偷取了凱瑟琳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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