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若乘風(三) 殿下不信天命,也總該信……

男子點頭,對旁邊守着的家丁使了個眼色。

岑滄海像是想起什麽,叫住了領命要出門的家丁,沉默一會兒,輕輕喟嘆:“不要見血。”

屋內所有人一愣,男子眼眶紅了,嗫嚅道:“世子殿下……”

岑滄海筋疲力盡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不多時滿頭白發仙風道骨的宋神醫匆匆上門,看見守在岑滄海床邊的男子,他躬身行禮:“聶統領。”

“宋神醫不必多禮。”被稱為聶統領的男子伸手去扶這位老人家,将床上臉色蒼白的岑滄海露出來。

聶統領憂心忡忡道:“世子殿下受傷頗重,我等用上好的金瘡藥替世子止血,但世子殿下終究是……還請宋神醫出針診治。”

宋神醫神情淡定放下藥箱,先凝神替岑滄海把脈,而後對聶統領說:“勞煩聶統領掌燈。”

柴房裏的姜思思借着光亮翻開手裏薄薄的冊子,她抽到的SSR卡的碎片。

名為《武皇傳奇》的書外形完美融入這個時代,但裏面依舊是熟悉的橫排簡體字。

姜思思雖然不愛看小說,可她至少也上過語文課,更在她酷愛網絡文學的同桌耳濡目染下知道小說是怎麽一回事。

《武皇傳奇》就是一本标準的種馬男主爽文。

翻開前姜思思想她倒要看看SSR有什麽能耐,翻開後她在腦海裏扇了五秒前的自己兩巴掌。

如果這都不配叫SSR,什麽才叫SSR!

姜思思努力抑制住自己看到書就想睡覺的沖動,一字一句仔細研讀。奈何這本冊子不過薄薄十幾頁,字還特別大,不過半小時她就看完了。

深吸一口氣,姜思思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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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冊子只有《武皇傳奇》的前二十章,講述了常年被欺壓的國公府庶子岑泓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變強大的故事,最新章節是這位庶子接到了嫡母聶夫人和兄長岑滄海相繼逝世,他必須要趕回家守喪的消息。由此,他終于離開了一直庇佑他的書院,回到家鄉。

估計是系統精簡過語言,脫了水,一章的字數不多,但信息量很足。

姜思思盯着書中“岑滄海”三個字,冷靜地合上冊子,将其放回卷軸:【所以,我的綁定對象不僅是書裏的角色,還是個出場只有幾行字就挂掉、各種壓迫欺負主角的炮灰?】

系統欲言又止:【也不能這麽說……】

姜思思深呼吸:【你知道我們家有一句俗語嗎?】

系統:【……】

姜思思面無表情:【不要和好命的人比運氣。炮灰和主角,誰好命不用我多說了吧?】

系統:【你這不是把人給救下了?】

姜思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過來:【他死在今天?】

系統裝死不說話了。

姜思思還想問什麽,思緒卻被推門進來的人打斷。

一身深藍色短打的家丁放下食盒,平平無奇的臉上帶着和善的笑容,“姑娘見諒,讓姑娘呆在這裏只是權宜之計,你們出現的太過蹊跷,大人總要确認一番。不過姑娘放心,若真是你救了世子殿下,姑娘也斷不會受委屈。”

姜思思目光不自覺地在他腿上晃悠了一下,剛剛進門的時候,這位家丁可是一丁點聲音都沒有。普通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無妨無妨。”姜思思相當大度地擺擺手,她找了個壘起的柴堆當椅子,鄭重地端起碗正準備吃,但是腳下突然窸窸窣窣,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黑漆漆毛茸茸的小東西正團在她的鞋上,感受到她的目光,還惬意地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那一瞬間,姜思思耳邊轟鳴大腦充血,理智消失殆盡。

姜思思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尖叫,反正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是一片狼藉,所有能扔的東西都被她扔了個遍,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經不見了蹤影。

家丁目瞪口呆。

姜思思喘着粗氣死死捏住家丁的衣袖:“我、要、換、房、間。”

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姜思思如願被換到了另一個房間,還是上好的客房,她看着周圍富麗堂皇的裝飾,沸騰的情緒勉強鎮定。

而柴房裏,那只吓得她魂飛魄散的黑老鼠則從陰暗角落裏竄出來,啃掉摔落在地上的香噴噴的飯菜,才啃了幾口便抽搐幾下口吐白沫,徹底不動了。

家丁安頓好姜思思,懊惱地回去複命。

房間裏宋神醫還在施針,聶統領背着雙手站在門口,聽見下毒的飯菜被砸了,他深深地蹙起眉頭:“她當真什麽都沒發現?”

家丁苦着臉道:“屬下也不确定,只是一見到老鼠,這小丫頭便瘋了似的,把能砸的都砸了,屬下嘗試制止,哪知她力大無窮,根本攔不住。”

聶統領道:“世上哪有如此巧合。恰巧刺殺殿下的人功力高深,恰巧那婆娘派過去的小丫頭力大無窮,恰巧她又發現将軍留下的暗道,最後恰巧帶着殿下逃脫,自己還沒什麽大礙……”

家丁當即撲通一聲跪下:“是屬下失職!”

“你确實失職,國公府裏進了那等高手,你竟全然不知!讓你毒死一個小丫鬟更是搞砸了,你讓本座如何再信任你!”聶統領厲聲喝道。

家丁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裏面還在醫治的宋神醫道:“聶統領,切莫高聲。”

聶統領連忙整理情緒,恭敬地對着緊閉的門彎腰行禮:“宋神醫莫惱,我這便走遠些。”

房間裏沒聲了。

聶統領深吸一口氣直起腰來,俊美的臉上盡是陰狠:“殿下醒來之時,那丫頭若還能喘氣,便自己領罰去!”

家丁重重磕頭:“屬下領命!”

姜思思在房間裏警惕地左看右看,沒發現疑似老鼠的小東西才勉強安心。

晃晃悠悠把整個房間都轉了個遍,以她當小富二代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房間裏随便一個花瓶價值都上萬,她不禁發出啧啧聲。

果然,無論在哪個時代,有錢人永遠不會委屈自己。

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手裏上下抛着從桌子上果盤裏拿來的橘子。通過自身歐皇屬性抽到的書本,姜思思發現這個世界也沒有她想象中的所有人都武力值奇高的背景介紹。

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古代世界。

所以刺殺岑滄海的刺客才是武力值爆表的異類,而她一個小小丫鬟能夠傷到那樣牛逼的人物,更是異類中的異類。

想到這裏,姜思思的表情嚴肅起來。

【我的身體到底怎麽回事?】

系統:【基石系統抽取了姜小姐十四歲的身體數據,組成了新的身體供姜小姐使用。】

四舍五入一下……

姜思思震驚:【所以我現在才十四歲?】

難怪肢體這麽僵硬……這個時間段她才剛剛開始跟着父親找來的師父學防身技巧,除了一身怪力根本沒有任何長處。

系統語氣沉重:【這是基石所能做到的極致了。】

姜思思剝開橘子皮,食不知味地将橘子塞滿嘴巴,不抱期望地建議:【我能把綁定對象換成男主嗎?】

系統冷酷道:【不可以。】

姜思思唉聲嘆氣,要帶領一個炮灰在男主光環下茍住,簡直是老天爺看她順風順水的前十八年太不順眼了,給她出了這樣的難題。

但現在苦惱也沒什麽用。

将最後一瓣橘子嚼吧嚼吧咽下肚,姜思思拍拍空蕩蕩的肚皮,目光投向果盤裏剩下的水果,手比腦快,已經伸了過去。

就在姜思思進食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背後的窗紙破開了一層小洞,一個筒狀物悄悄伸了進來。

然而本該吹出毒煙的小竹筒卻什麽都沒吹出來。

窗外的家丁吹了半天,臉都漲紅了還是不見毒煙的影子。他拿起來查看竹筒的編號,沒有拿錯,确實是無色無味的劇毒。

又放到口裏猛吹一口,卻噗的一聲,竹筒裏的毒煙凝成了坨狀物啪叽一聲掉在了地上。

姜思思警覺擡頭:“什麽聲音?”

側耳細聽,什麽動靜都沒有。

靜默半晌,姜思思困惑撓頭:“我聽錯了?”

家丁像是見了鬼一般看着手裏的空竹筒。

而屋子裏的姜思思根本不知道自己又躲過一劫,她将晶瑩多汁的葡萄肉放進嘴巴裏,甜味頓時沖淡了饑餓,愉悅地眯起眼,将異樣抛到腦後。

等手拿空竹筒的家丁尋到庫房,他才崩潰地發現,昨夜大雨,屋頂不知何時破了個洞,平常放置于頂層的毒匣已然受潮,半數不能用了。

他從未有過如此邪門的經歷,當真是老天不讓他下這個殺手不成?

家丁發了狠,按了按袖子裏的暗器匣,裏面裝的是染了覓羅的銀針,只要快狠準,便能夠使人瞬間斃命。

軍令如山,倘若世子殿下醒來之前他沒能按照要求殺掉這個小丫鬟,便是他無能的表現。

下定決心要使出殺招,家丁施展輕功縱身離去。

岑滄海醒來的時候,已經一個時辰以後了。

宋神醫到底年紀大了,這樣施針一場下來,臉色竟和重傷的岑滄海一樣蒼白。

岑滄海咳嗽兩聲,隐隐聽見外面喧嘩。

他先是和宋神醫道謝,才冷着臉問守在房間裏的暗衛:“外面何故吵鬧。”

暗衛耳聰目明,早已知道外面那個裝扮成家丁領命毒殺小丫鬟的暗衛竟然又失敗了,他語氣艱澀道:“世子殿下恕罪,那小丫鬟……還沒死。”

岑滄海驚訝道:“竟還沒死?”

聶統領聽見動靜急匆匆進門來,跪下磕頭道:“卑職無能,請殿下降罪!”

“聶叔言重了,那小丫頭本就邪門。具體情形如何,還請與我細細說來。”岑滄海想要起身,便被暗衛眼疾手快扶了起來。

那個還沒來得及受罰的暗衛跪着進來,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第一次下毒于飯菜中,恰好小丫頭怕老鼠摔了碗,岑滄海輕輕點頭。

第二次吹毒煙沒吹出來,發現竟然是毒匣受潮毒煙廢掉,岑滄海蹙起了眉。

而第三次用想要用毒針。這次甚至連姜思思的面都沒見着,暗衛經過池塘時,突然腳底一滑摔了一跤,暗器匣正好摔散了掉進池塘。雖然覓羅這毒不懼水火,但暗衛當即入水找尋,竟一無所獲。岑滄海匪夷所思地坐直了身體。

“當真如此巧合?”

“是屬下無能!”

聶統領見狀直接站起來:“殿下放心,卑職即刻前去取她性命!”

宋神醫卻突然出聲:“且慢。”

所有人都望着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只見他慢悠悠地撚着胡須道:“若果真如此,殿下不妨留她一命。”

“神醫此話怎講?”

“無論背後有何隐情,此女救殿下在先,三次僥幸不死在後。俗話說事不過三,如此離奇的事情老夫只在那些福緣深厚的人身上聽過。殿下不信天命,也總該信運氣一說吧。殿下不妨饒過她,且看她之後造化。”

聶統領首先反對:“殿下不可,此女不祥,與妖邪無異,焉知她不是其他人派來的棋子要害殿下?神醫之話不無道理,但殿下乃千金之軀,不可冒險!”

岑滄海深思一會兒,眉間憂慮散去,輕描淡寫道:“先不要管她吧。”

“殿下!”

“娘親曾說,戰,勇氣也*。我雖身體孱弱,但娘親教誨從不敢忘。今日手無寸鐵面對賊人,我雖心中無懼,卻退無可退,黔驢技窮之時,被她救下一命。不管她什麽身份,救命之恩自當回報。”

“可她知曉了此處——!”

“無妨。”明明還是少年,但周身氣勢言語已十分老練,他輕輕擺了擺手道,“借口無數,遮遮掩掩反而引人猜忌,不如漏點油腥給那些聞着味來的老鼠一絲線索。”

聶統領見無法再撼動少年的想法,便嘆口氣,長長一揖:“卑職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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