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若乘風(十五) 我等誓死效忠将軍!……
天下分九州,除京城所在雍州外,另還有兖、冀、青、徐、豫、梁、荊、揚八州。
兖州臨海,同揚州一起坐擁天下最富裕的港口,是以兖州來來往往人數衆多,馬車停在了一棵樹旁,這裏離城門口還有段距離,至少隐蔽。
姜思思看着城池上的名字張張嘴想說什麽,卻被岑滄海溫柔又有力地按住了。
“姜小姐應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
距離他們不遠處,還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着,樣貌平凡的馬夫正帶着鬥笠時不時看向這邊。姜思思目光移開,心說有手下撐腰真是了不起,面上沉靜乖巧點頭。
岑滄海手一攤,沖她笑笑:“既然如此,還請姜小姐将岑某的玉佩還來吧。”
姜思思從懷裏掏出玉佩,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岑滄海輕輕拿走玉佩,微涼的指腹不小心刮了一下,姜思思臉上沒什麽表情,手背過去用力擦了擦掌心,将癢癢的觸感從掌心擦走以後,她心裏那股子別扭感總算消下去了。
姜思思問:“世子殿下,我們要去哪兒?”
岑滄海說:“姜小姐,此去山高水長,路途遙遠,恕岑某不再相送。這是姜小姐的賣身契,以及岑某應允的白銀千兩。從此以後,姜小姐自由了。無論姜小姐想要留在兖州,抑或是離開兖州去往其他地方,都與岑某無關。”
那張薄薄的賣身契輕飄飄地落在姜思思手裏,還沒等她從這場強買強賣中回過神來,岑滄海再次登上了馬車。
神仙似的臉蛋自簾子後露出來,岑滄海笑得真心實意:“姜小姐,後會無期。”
當了好長時間雕塑的馬夫得到命令,一甩鞭子,馬車得得得往前走。
一陣風吹過,被留在原地的姜思思呆滞地眨眨眼。
陌生的街頭,陌生的人群,除了口音還是熟悉的內味,姜思思有些怔忡。
她想過很多種脫身的方法,以她的能力硬要反抗結局肯定是兩敗俱傷。然而萬萬沒想到岑滄海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竟然什麽都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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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他甩開自己的速度來看,是不打算問了。
姜思思問系統:【他是不是嫌棄我?】
系統說:【是。】
剛剛看了一眼,銀票上的漢字是一千,總共三張,也就是三千兩。
姜思思又說:【三千兩夠我花多久?】
系統沉思了一下,謹慎地回答:【如果生活不奢侈,大概用到姜小姐死都還有剩吧。】
姜思思說:【你看,他都拿這麽多錢給我了,怎麽會嫌棄我。】
系統:……
姜思思憂愁道:【只是我現在,該往哪兒去呢?】
系統正要回答,突然卡了殼,發出滴滴滴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鬧鐘正在死命催促,姜思思吓了一跳,忙問系統怎麽了。
系統沒說話,還在滴滴滴。
姜思思心神巨震,這系統不會壞掉了吧?系統壞了她怎麽辦啊!
姜思思說:【你別有事啊!你要是挂了我咋回家啊?你清醒一點,你還有任務呢!】
系統這下不滴滴滴了,它沒聲了。
無論姜思思怎樣呼喊,甚至在旁人的眼中像個瘋子一樣跳來跳去,系統沒有任何回音。
姜思思蹲下來,呆呆地抱着自己。
她從過去想到現在,從小學一年級她媽給她編辮子送她高高興興地去上學,到十八歲生日那天她爹虎目含淚給她吹生日蠟燭,最後她想到了剛剛抛棄她的漂亮世子。
姜思思心想,漂亮世子命大沒死,她倒是可能死了。
世界上可能有免費的午餐,因為有可能是好心人做慈善,但絕不可能天上掉餡餅。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死而複生的路上諸多困難,姜思思穿過來十幾天,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絕望過。
想到最後,姜思思甚至都把自己回到現代倒在血泊裏的姿勢都想好了。
只是不知道木倉打中心髒,她還能活多久,夠不夠跟別人把遺言說完。
她死了,最傷心的肯定她那個忙得要死的爹,希望他趕緊二婚找個小媽再生個孩子把她忘了吧。
這輩子她應該是不可能盡孝了。
姜思思靜靜地等着自己回到現代世界。
一分鐘後,系統說:【滴——程序修複完畢,正在重啓。】
【重啓完畢,正在預載——預載完畢,開始更新。】
姜思思又驚又喜:【你沒死!】
系統說:【更新完畢,檢測到獎勵未發放,正在發放中——滴,發放完畢,請問是否領取?】
姜思思跳起來:【領領領!】
透明的藍色懸浮框跳出來,眼熟的抽卡界面徐徐展開。
姜思思發現自己的抽卡次數竟然有二十次!
【你壞掉了嗎統?!】姜思思震驚。
系統沒做聲,只是問是否需要抽卡。
之前為了從那兩個刺客手裏救下岑滄海,姜思思卷軸幾乎快空了,只剩下一個夢溪筆談,現在看到有二十連,身為歐皇的自信頓時就上來了,她高高興興地開始抽卡。
刺眼的白光綠光紫光依次閃過,這一次十連姜思思竟然沒有拿到SSR劇本!
姜思思不可置信,連自己抽到了什麽卡都沒看,直接開始第二次十連。
這一次總算刷出來金光了,姜思思一邊後怕一邊心滿意足地看着卷軸裏多出來的SSR碎卡,劇本,果然才是最重要的啊。
岑滄海沒有用自己的路引,他随意扯了張假路引進了城。
一進去就低調地往聶統領所在的陳府走。
聶統領親自扶着岑滄海下了馬車。
岑滄海白着一張臉說:“她……到了嗎?”
聶統領單膝跪地,深深低頭:“此次我等辦事不利,沒能及時趕到保護殿下,但幸不辱命,殿下吩咐我等轉移将軍的靈柩……”
“好了。”岑滄海揮手制止聶統領接下來的話,他咬字很慢,像是有刀子從他喉嚨裏吐出來,他說,“讓我……讓我再看一看她。”
聶統領沒有說話,只是深深、深深地磕了個頭:“殿下請。”
從門檻踏進去,岑滄海每走一步,都覺得空氣更凝滞一分。
十幾日前陳府還是一片繁華,但今日關起門來,府中鮮亮顏色統統被換成了黑白。
烏泱泱數十人正在府裏等着岑滄海,等着他們現如今唯一的主人。他們沉默地行禮,再沉默地跟在岑滄海的身後。
這一切都在無形中提醒岑滄海一個事實——他失去了太多東西,現在連僅剩的那一點點,都不複存在。
大堂前停了一副棺材,光潔如新,看上去不像是剛出土的樣子。
岑滄海手慢慢地摸了上去:“路上可有遇到阻礙?”
聶統領說:“未曾。”
岑滄海諷刺地笑了一聲:“那個草包,連祖墳都守不住,他還有什麽能守得住?”
“殿下……”
“不必叫我殿下。”岑滄海目光緊緊鎖在這副昂貴的棺材上,自從回到安吳城,他心緒就變得很亂,“你們看過她了嗎?”
聶統領又跪了下來:“還望殿下保重身體。”
岑滄海沉默幾秒,陡然暴怒:“我娘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嗎?!在她面前,你們要說什麽?!”
所有人一齊跪了下來:“我等誓死效忠将軍!”
岑滄海呼吸急促,臉色變紅,他瞪大了雙眼,眼球不知何時開始充血,昳麗的臉即使兇狠,也是漂亮的兇狠,他說:“要記住,你們的将軍是她,不是我。”
聶統領默默流淚,重重磕頭。
他身後的人也一起沉默地磕頭。
岑滄海沒有跪,他走到棺材前,将紙錢送到火盆裏,燒進去。
他說:“我想看看她。”
聶統領幾乎是瞬間反駁:“殿下不可!”
岑滄海把手撐在棺材上,搖搖欲墜,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我說,開棺。”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氣氛陡然一變。
聶統領和岑滄海對視幾秒,率先移開眼神。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岑滄海喃喃道,“你信她死了嗎?”
聶統領盯着地上的地磚,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站起來說:“卑職來。”
他走到岑滄海面前,看着他們孱弱崩潰的小主人,輕輕地說:“若是見了,殿下努力振作可好?”
岑滄海沒有回答,他執拗地盯着面前的棺木,像是要透過厚厚的棺蓋看到裏面躺着的女人一樣,聲音沙啞:“開。”
“是。”
聶統領沒有叫上別人,只是自己獨自一人一點一點将釘子起開。
要打開棺蓋之前,聶統領說:“殿下,請退後幾步。”
岑滄海目光一錯不錯,即使後退路上被自己絆了一下,身形搖晃之下,他也沒移開半分。
棺蓋打開了。
岑滄海慢慢靠近,聶統領示意其他人跟着他走,給這對陰陽相隔的母子獨處的時間。
然而剛剛轉背,瓷器一下子被砸在地上,岑滄海怒不可遏的聲音傳來:“這是什麽?!”
聶統領心裏一突,大踏步走過去。
只見價值連城的棺材裏,赫然躺着一樁枯木!而本該安眠在裏面的女人,竟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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