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世間路(九) 區區岑滄海,還比不上兵……
聶君雪此前在姜思思的腦海中是模糊的, 就像是史書上一段冷冰冰的描述,即使有趣也沒有多大實感。
現在活生生的人就在面前,如此生動的表情動作, 終于讓姜思思想到:“啊, 聶君雪原來是這樣的。”
她是聶君雪。
東國從古至今唯一的女将, 撐起整個聶家的女人。
臉上笑意盈盈的她輕撫姜思思的腦袋——不對, 她現在是小滄海了。
揉小孩子頭似乎是天下母親的共識, 柔軟的掌心搓揉發絲, 要把所有滿滿的愛意都灌注給孩子。
聶君雪将小滄海趕去看書, 小滄海跑了兩步,轉身扒在牆壁上, 偷偷摸摸看聶君雪出門。
緊接着,姜思思聽見有下人說,因為世子殿下受了委屈, 聶君雪這是去找岑家分家算賬了。
原來是上次夢境的延續。
聶君雪到底怎麽算賬的尚不得知,一陣眩暈後,姜思思眼睛再次睜開, 果然像是她想象的那樣, 時間線往後推了。
小滄海坐在椅子上來回晃蕩自己的小短腿。
“夫人。”杜欣在堂下跪拜, “妾身懇請夫人收回成命,放二弟一家一條生路吧。”
“哦?”聶君雪翹着腿,漫不經心地吹了口指甲, “你這話好笑, 我什麽時候要逼死二弟了?”
杜欣深深低頭:“是妾身的錯, 夫人最是心慈不過,怎舍得讓夫君難過。”
“你說話向來怪,我都說了, 我從來沒有逼過誰。平日裏我不與你計較,可你偏偏要将髒水潑到我身上,是覺得我好欺負嗎?”
“妾身不敢!”杜欣又是一拜,衣衫伏地,姿态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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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思心想,這是做什麽呢?
急促的腳步踏入房門,淚眼朦胧的杜欣被男人拉了起來,男人轉頭怒氣沖沖道:“你有何不滿,沖我來便是,何苦磋磨欣兒!”
……欣兒。
姜思思瞪大了眼睛看這個說出肉麻話的男人到底有什麽樣的自信,結果乍一看,還挺英俊。
五官端正,唇紅齒白,依稀看得見岑滄海的影子。
姜思思的視角随着小滄海移動,再去看聶君雪,與岑松的相像都不算什麽了,倒黴世子竟然和他娘有七分相似!
小滄海說:“娘沒有欺負姨娘。”
岑松立即轉頭把怒火傾瀉到小滄海身上:“兄長們不過與你開個玩笑,你便過來向你母親告狀,還真是和你母親一個德行。你可別忘了你姓岑!”
“你倒是慷他人之慨!”聶君雪一拍桌子,“滄海,回去看書,別理你爹。”
小滄海啪叽落地,小小的個子昂首挺胸,走過杜欣身邊的時候看也不看還踩了杜欣的裙擺一腳,惹得岑松面色更兇,卻怎麽也不敢對小滄海怎麽樣。
姜思思頗感奇妙。
親爹拉偏架,還是替外人拉,這是親爹?
但是很快視角陷入混亂,整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開始崩裂。
五顏六色的光打在姜思思身上,她不得不捂住被刺痛的雙眼,腳下的土地劇烈搖晃,姜思思猛然坐起身來。
天亮了。
她還躺在地上,動了動手臂,熟悉的麻痛感讓她臉上表情一僵,很快姜思思扶着手爬起來了,渾身上下哪裏都痛,手還動不了。
床上的岑滄海還躺着,閉緊雙眼,像是陷入了什麽噩夢,眼球掩藏在眼皮下瘋狂轉動,連帶着睫毛都一顫一顫的。
嘴唇翕動,姜思思瘸着腿湊過去叫:“殿下?殿下?”
“不……”岑滄海發出呓語。
姜思思腳下一動,踢到一個奇怪的東西,發出咕咚聲。
原來是幻景。
姜思思咬牙切齒地将幻景撿起來塞好:【這玩意兒為什麽是無差別攻擊,他不會也看到了我的夢吧。】
系統說:【技能是這樣的,你也沒法改。不過按照規則,你所存在的世界是不能暴露的,所以他應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姜思思放了心:【那就好。這東西是白天用不了?】
系統:【對,只有晚上有功效。】
姜思思倒也不覺得遺憾,因為岑滄海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她反而不好用。
【他怎麽還不醒?】姜思思皺眉,【不是夢境的主人醒了,我才會被踢出來嗎。】
【姜先生被魇住了。】系統下了定論。
姜思思眉頭舒展,做噩夢她熟啊。
術業有專攻,事不宜遲,姜思思彎下腰,猛地在岑滄海面門雙手一拍,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響徹房間。
岑滄海驚醒。
姜思思連忙關切地說:“我一進來就看見殿下在說胡話,聽起來殿下像是做噩夢了,既然現在清醒了,那我便告退了。”
不給懵懂的岑滄海反應過來的時間,姜思思呲溜一下退出去了,腳剛剛沾地,正好遇上一隊人巡邏到院子裏。
姜思思和領頭的人大眼瞪小眼。
看了半天,發現竟然又是個熟人,昨天晚上剛剛才避開其他人的眼線和聶天寧搭上線的聶爽。
聶爽張了張口:“你……”
姜思思雙手比了個叉:“殿下剛醒,需要人伺候,你們誰給殿下打盆水過來。”
聶爽:“我……”
姜思思:“對,就是你,趕緊的,殿下等着呢。”
聶爽:“不是……”
姜思思:“不是什麽不是?殿下重要還是你重要?沒看見現在沒有婢女了嗎,可不是只有你來做了嗎?趕緊去!”
一連堵了聶爽三回,姜思思色厲內荏地扭頭跑回自己的房間。
聶爽:“……來人,去服侍殿下梳洗。”
“是。”
聶爽看着姜思思沒怎麽淩亂的衣裳和頭發,發出贊嘆:“不愧是殿下,不過短短幾天,就将人拿下了。”
“副統領,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聶爽臉色一肅,“還不趕緊去?”
“是。”下屬趕緊要去,但是聶爽突然想到了什麽。
“等等。”聶爽摸着下巴說,“讓廚子做點補品,給殿下送過來。”
下屬點頭,走了兩步又傻乎乎地轉頭來問:“這是為何?”
“哪兒那麽多問題?殿下近日頗為操勞,難道不該補補嗎?”
下屬一想,他們世子智計無雙,費腦子,确實該補補。果然領命下去讓廚子做補品去了。
聶爽望着院子裏一地的殘花,又想起姜思思走路都不穩的樣子,心情微妙。
岑滄海沒來找姜思思麻煩,姜思思也只當做不知,躲了他兩天,但是第三天的詩會,實在躲不過去了,姜思思這天特地起了個大早,因為府裏上下全都在為岑滄海出門做準備。
聶爽算是由暗轉明,畢竟他當年也是追随過聶天寧的,一上來繼續當副統領,也沒人不服,他全副武裝,要一路護送岑滄海和姜思思到溪江亭去。
溪江亭在京城郊外一半高不矮的山腰,越王在那裏修了座小宮殿。
說到越王,他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他與當今聖上是一母同胞,小了皇帝三歲的親弟弟。但是傳聞中這位越王從小就因為體弱多病纏綿病榻的緣故,非常自閉,與開朗外向的陛下完全不同。
後來到了陛下登基的時候,越王自請出宮,說是看破紅塵,要去京城有名的白雲觀當道士去。
彼時剛剛登基的陛下正為邊疆戰事焦頭爛額,一再挽留,越王依舊堅定,陛下便随他去了。
越王當了十多年的道士,突然有一天又回來了,說是看天下寒門學子總是處處碰壁,要給寒門學子一個平臺,讓陛下特許他舉辦詩會,發掘人才。
陛下一聽,天下文人重名,這樣也算個出頭的法子,便準了,還撥了不少銀子給越王,意思就是随便搞,反正有朝廷兜底。
由此越王的詩會便這樣辦下來了。
但是傳聞中,越王只重詩才,不看名氣,如果是遠近有名的,自然榜上有名,但很多在入詩會之前誰都聽過的,一鳴驚人的也不少。
這樣下來,還真被他這樣锲而不舍地發掘出不少文人。
姜思思能夠拿到請帖,自然是走了後門的,只是不知道走的是哪個後門。
躲了兩天總歸還是要見面的。
姜思思一早便在門口跟馬夫唠嗑,等岑滄海出來。
詩會是辰時開始,如果想不遲到,他們卯時就得出發,卯時的京城已經熱鬧起來了。
或許是今日場合比較重要,岑滄海今日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裏面穿了一身月白色玉錦長衫,外面罩了一層石青色散花錦袍子,頭發用發帶綁起,比起往日更顯雍容爾雅,風度翩翩。
姜思思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沒有流口水。
一見到姜思思,岑滄海似笑非笑道:“原來姜公子也不是毫無蹤跡。”
姜思思大言不慚道:“世子殿下明鑒,我向來是将殿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沒有人比我更看重殿下了。”
岑滄海臉一黑:“花言巧語!”
姜思思拉開馬車上的簾子,滑稽地行了個禮:“殿下請。”
岑滄海面無表情地上了馬車,姜思思正準備跟着上去,一轉頭,卻看見了聶爽複雜的神情。
“……我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不,沒什麽。”聶爽別過頭去,招呼後面的護衛,“走!”
前方有兩個護衛騎着馬替他們開道,後面跟着一長串的人,這次出行,聲勢浩大。
不遠處有人站在高樓上看着他們出城,摸了摸臉上的面罩,悶聲道:“聶天寧那老不死的,竟還有暗衛。”
女人從他背後露出半張漂亮的面孔來,她陰恻恻道:“說你是蠢貨,你還真是,兵書是假的都不知道。”
這兩人正是之前刺殺過岑滄海的刺客!
“我怎知聶君雪那個娘們放在那樣隐蔽的地方,都能是假的。”黑衣人啐了一口,“齊國公府的地都被我翻了個底朝天,上面也明明白白刻了兵書二字,竟然還能是假的。”
“不用找借口了。”莫乙從懷裏掏出信封來,“事不過三,主家已經下了命令,人手随我們調派,但只給我們一月的時間,秋闱之前,必須找到真正的兵書。”
“主家這是要放棄了?”
莫乙冷漠道:“區區岑滄海,還比不上兵書。”
黑衣人嘿嘿一笑:“到時候那個小丫頭我要留下。”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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