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世間路(十二) 姜公子?你可還醒着呢……

岑滄海睡了一覺後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姜思思只碰了他一下, 他整個人就清醒了。

越王說:“諸位的大作本王已一一看過,現在,詩會正式開始。”

看見姜思思驚訝的表情, 岑滄海捂着嘴小聲說:“之前種種, 不過是初試。”

說完就見越王拿出來一疊小冊子, 對所有人道:“本王已讓人将詩集一一抄送, 贈予在座諸位。”

書童們開始發放小冊子, 姜思思也有幸領到一本。

文人們開始窸窸窣窣地說話, 岑滄海拿到小冊子便放到了一旁, 沒有要看的意思。

越王道:“名之一題,還請諸位自行品鑒。”

姜思思将小冊子展開, 為了讓人方便看,每一首詩抄的字都比較小,幸好抄送用的正楷, 姜思思一下子就找到了位于中間的岑滄海的詩。

第一首詩名為《猗嗟》*,是姜思思看着寫的那首,再往旁邊一看, 岑滄海竟然在她走後, 還寫了第二首。

從名字來看, 就是殺氣騰騰那款的。

第二首詩名為《北伐》*。

小冊子上沒有句讀,但照顧了大家的觀感,都是一句一段, 姜思思通篇看下來, 第二首寫的比第一首更長。

開篇第一句便是“擁旄為漢将, 汗馬出長城。”

姜思思捏緊了堅硬的封皮。

一目十行地掃下去,姜思思的目光定格在“當令麟閣上,千載有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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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對比一下旁邊的《猗嗟》, 很難想象這樣風格大相徑庭的兩首詩出自同一人之手。

岑滄海眼神流連在姜思思的臉上,假裝不經意地去看姜思思的表情,姜思思目露驚嘆,他唇角微勾,只見姜思思又迅速往後翻。

“黎公子的在這裏!”

岑滄海隐晦的笑容頓時僵住。

姜思思湊過來指給岑滄海看:“黎公子寫的這是什麽詩?”

岑滄海面無表情:“不知。”

“你怎會不知?”姜思思又坐回去,“啧啧,我看不懂,但是也感覺寫的很好啊。”

岑滄海咬了咬牙沒說話。

姜思思已經去翻其他人的了。

因為沒有限制格式和韻律,許多人都挑着自己擅長的方式來寫,直到将這一百多首水平參差不齊的詩擺在姜思思面前,她才對天賦這個詞有了深刻的認知。

有些人寫的不押韻就算了,水平甚至還比不上姜思思聽過的相聲裏逗趣的打油詩。

有的又平平無奇,辭藻看似華麗,實際空洞無比。

細細看來,極具個人風格,出挑的竟然不過數十首。

其中岑滄海貢獻了兩首。

等到場內讨論聲漸漸下去以後,越王适時地說:“想必諸位都已看完了,不知各位心中可有結果了?”

姜思思環顧四周,已經有不少人的表情變得沮喪又僵硬,回答聲也有氣無力。

直到書童們走過來跟姜思思要紙,姜思思這才知道,原來還有投票環節。

一個人可以投三票,小冊子上所有詩都有序號,姜思思便對照着将岑滄海和黎士傑的三首投上去了——別的不說,姜思思是出了名的幫親不幫理。

“你投的誰?”姜思思将小紙條放到書童手裏就去看岑滄海那邊。

岑滄海端端正正地寫下其他人的序號,姜思思瞪大了眼睛問:“你怎麽不投自己?”

“不必。”岑滄海懶洋洋地說,“詩會有規矩,不能投自己。”

想一想也是,總共三個投票名額,全選了自己那還了得?

等到書童們收集完畢,姜思思就聽見越王說:“諸位不必緊張。”

緊接着就聽見越王身旁的書童大聲宣布,投票環節還是需要計票的,現在他們馬上要進入第二個環節——流觞曲水。

姜思思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你怎麽了?”

姜思思長嘆一聲:“我頭疼。”

屬于學渣的頭疼。

誰上學的時候,沒有背過《蘭亭集序》呢?

岑滄海說:“你并未飲酒,怎會頭疼?”

姜思思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飲酒就不會頭疼?哪裏來的道理?”

岑滄海但笑不語。

此時長廊中間的溪水就發揮作用了,越王親自在觞中放下酒壺,輕輕一推,酒壺便随着觞打着旋晃晃悠悠往後面開始流。

姜思思有點緊張:“停在誰那裏,誰就要作詩,對吧?”

“姜公子面色看起來不好,難道是怕了?”

“廢話,我哪兒會作詩啊。”姜思思祈禱着這溪水流快一點,趕緊把他們這邊過了。

岑滄海說:“即使不會,姜公子也可以喝酒啊。”

姜思思雙手合十的動作頓了一頓,側頭說:“還可以喝酒?”

“若是作不上詩,罰酒三杯便是。”岑滄海今天的發型是屬于留了兩措小須須在面前的,說話間,那兩措頭發便随着吐出來的氣流一上一下。

姜思思被打開了新思路,頓時神清氣爽,酒這玩意兒,她是不怕的,畢竟姜思思繼承了她爹千杯不醉的基因,謝師宴上喝倒了不知多少同學老師,最後只有她屹立不倒。

系統在潛意識裏欲言又止。

還不等她高興多久,岑滄海就說:“到時候姜公子替我喝如何?”

“……你不打算作詩?”

岑滄海苦惱地撐着腦袋道:“我今日不知怎的,可能是起早了,乏得很,剛剛又喝了一點,現在總覺得腦袋有點暈,詩這種東西,一時半會兒恐怕想不出來了。”

姜思思表情逐漸凝重:“你之前不還很狂嗎?”

“那是之前。”岑滄海臉上露出一抹笑來,格外天真,“姜公子不會拒絕吧。”

“……”

姜思思沒說話,但岑滄海表情已經宣告勝利,他擡眼專心去看那顫顫巍巍的觞慢慢往下蕩,看起來似乎還挺希望那觞停在他們這裏的。

确認了,還是那個狗世子。

或許是姜思思的歐皇運勢起了作用,那觞眼看着就要在他們這裏停下打轉了,一個湍急的小水團過來,又溜走了。

姜思思聽見岑滄海啧了一聲。

那觞停在了後面一個文人面前,人家舉着酒杯站起來,沉吟一會兒,就吟了一首詩。

場子頓時熱烈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誇獎和評判這首詩的水平。越王臉上也流露出興味。

岑滄海沒有加入讨論,反而捂着嘴打了個呵欠,和姜思思臉上毫無波動的表情相映成趣,組成無聊二人組。

很快後面接二連三的文人們都站起來,要麽作詩要麽喝酒,不少人開始走動,去別人的桌前寒暄。

詩會徹底成為一個交際場。

最後只剩下姜思思和岑滄海窩都沒挪一下,高貴冷豔,格格不入,那叫一個顯眼。

直到觞流了一轉,又從頭開始,停在了姜思思的面前。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噤聲了。

頂着大把複雜的視線,姜思思毫不含糊地倒了三杯酒,一飲而下。将酒壺放回去,姜思思推了一下,就見那觞搖搖晃晃的……停在了岑滄海面前。

【哦豁。】系統發出幸災樂禍的聲音。

姜思思垂死掙紮:“殿下,酒還是要自己喝的……”

“越王殿下!我身體不适,可否讓我身邊的姜公子代我飲酒?”岑滄海不顧姜思思不可置信的神情,大聲打斷她的話。

越王朗聲笑道:“這有何不可?全憑公子自願。”

岑滄海轉頭就問:“姜公子可願?”

願你個大頭鬼!

姜思思憋着氣說:“行。”

從岑滄海手中拿起酒壺,哐哐哐又是三杯喝下去,觞再次往後流。

岑滄海表情似笑非笑,姜思思虛着眼睛去看他,總覺得這人背後仿佛有毛茸茸的狐貍尾巴在晃動。

姜思思用力晃了晃腦袋,再睜眼,狐貍尾巴不見了,狗世子還是那個狗世子。

流觞曲水的環節進行了一上午,好像姜思思的運氣都在這個環節被抽掉了,觞老是停在她面前,或者是岑滄海面前,而岑滄海說了不作詩,就真的一首詩都沒再作過,搞得姜思思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她懷疑那四五個酒壺都是她喝空的。

直到越王拿起鼓槌,往背後的金鼓上重重一敲,宣布流觞曲水到此結束,他請大家吃午膳。

原本熱火朝天的場面又規整下來,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對着越王鞠躬:“多謝越王殿下。”

岑滄海也是衆人中的一員,只有姜思思不是,因為她站不起來了。

衆人跟随越王一同出去,稀稀拉拉的只剩下零星幾個人還在場,岑滄海将墊子挪到姜思思旁邊問:“姜公子?你可還醒着呢?”

姜思思趴在桌上,臉頰溫度高得能煎蛋,大腦好像深陷沼澤,思維每每想要往外伸出觸角,都會被拉扯得凝滞不前,姜思思根本處理不了任何信息了。

自然她也回答不了岑滄海的問題。

岑滄海将她輕輕翻過來,姜思思整張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螃蟹,圓溜溜的桃花眼眯成一條縫,見到岑滄海,姜思思嘴巴一撇:“狗!”

“……”岑滄海萬萬想不到,這位喜歡自己的女子,被灌醉後,第一句話是在罵他。

姜思思眼珠一轉,又盯着正在天空中央的太陽,岑滄海伸手去擋:“直視日光,眼睛會瞎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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