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無處逢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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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鏡慢慢傾斜，右邊與牆面相連接的地方開了一條縫隙，慢慢的，慢慢的——這條縫隙越來越大，直至能夠剛剛好供一個人正常行走。

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他在掃視着房間。

檀健次幾乎無法思考如何逃生。

‘本能’驅使着他，轉身躲進了旁邊塞滿衣服的衣櫃裏。

他的身形算是嬌小，躲在一堆衣服之中毫不起眼。

鏡子的縫隙後，男人的腳伸了出來，踏進了房間，緊接着頭，最後是身體。

他好像很熟悉這個檀健次日日夜夜都在住的地方，每一個能夠藏身的角落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只剩下衣櫃了——像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

‘貓’在捕獵，‘鼠’在逃命，從根本意義上來講，這場對于鼠而言的無妄之災，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

檀健次雙手緊緊攥住手機，連呼吸都不敢。

“本能”再一次發揮作用，檀健次下意識的進商城買了一個隐身道具然後立馬點擊了使用。

一萬積分隐身半小時，救一條命，太值了。

檀健次緊張的感覺瞬間緩解了很多，他終于放松了一點。

男人不緊不慢的踱步到衣櫃門前，手扒在推拉門上，一點一點的把門推開，露出趙泳鑫在樓梯間看到的那張臉。

檀健次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顫抖，忍不住的想逃離。

‘想要’戰勝了‘本能’，檀健次從衣櫃門開出的縫隙中溜了出去，跑到門口。

用力拉了兩下門把手……已經被完全人為的扭曲了，死死地卡在同樣扭曲的門框裏。

檀健次幾乎着急的要哭出來。

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像是一只猛獸在伺機而動，靜待檀健次現身一般。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能夠隐身——他不會就是那個所謂的“？？？”吧……

檀健次咬咬牙，又從商城裏買了一個穿透功能，是自己透視能力的DLC版本，可以穿過任意一種物體，無視任何物理阻礙。

使用了穿透功能的檀健次很順利的穿過了房門，逃過了預言中的死劫。

他順着走廊一路走到了走廊中間的電梯房，按下了下行鍵。

在電梯裏遇到了池約翰和肖順堯。

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但是遲到的正義卻毫無意義。

檀健次選擇了現身，驚到了兩人。

池約翰支支吾吾的想要跟檀健次解釋趙泳鑫的死，檀健次卻像是早早預料到一般，波瀾不驚的眼神在死裏逃生過後絲毫沒有光澤。

“他死了，我知道。”

“他就算是死也會來救我——”

“他沒來，只能是死了。”

池約翰難得的沒有補刀，肖順堯也靜靜的摟住了池約翰的肩膀。

電梯回到一樓，檀健次深吸了一口氣，走出樓道門，迎面撞上了趙泳鑫的屍體。

檀健次腳下一軟，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剛剛還平靜如水的他終究還是沒有繃住。

崩潰的哭聲如洪水決堤般傾瀉而下，檀健次跪坐在趙泳鑫稀碎的身體邊上哭的撕心裂肺。

他用手抷起一些碎塊，喃喃着：

“小鑫啊，你最愛幹淨了……”

“幸虧你看不見，不然不知道又要吐多久……”

檀健次抽噎着笑的吓人，然後甩了甩手，撐着水泥地站了起來，跟着池約翰去了警察局。

備案，做筆錄……一系列流程搞得檀健次頭暈腦花，好不容易得了一會兒閑的檀健次坐在警局大廳的鐵質長椅上，拿出手機翻看着手機裏的社交軟件。

Weibo上發表的穿搭視頻中，總有一條評論占據着第一位，發表着不堪的言論。

其下是接踵而至的謾罵與诋毀，而不少id甚至是女孩子。

大抵是因為：

當對方高不可攀時，人們會仰望他，崇拜他；當對方僅僅高出自己一頭時，人們就會被嫉妒蒙蔽雙眼。

檀健次頓了一下，又翻開兩人曾經的聊天記錄。

每一字每一句都淌着蜜，裹着甜。

趙泳鑫發來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們在一起吧。”

檀健次默默打開鍵盤，顫抖着敲下三個字：

“我願意。”

明明知道趙泳鑫不會真正死去，但是就是無法抑制的難過，就是毫不猶豫的苦澀。

檀健次不知道曾經的自己哪去了，但是此刻的自己确實是實實在在的收到了副本原主的影響，有些優柔寡斷、感性且不善思考。

她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吧？

剛剛才收到心上人的告白，就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她甚至沒有自己這樣好運，能夠逃過一劫。

她就那樣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不甘又怨毒的看着天花板，看着殺死自己的元兇。

池約翰從辦公室走出來，拍拍檀健次，“好了，這幾天你先去我家躲躲吧？”

徐織織昏昏沉沉之間，感覺自己被抱在懷裏，被放進冰冷的浴缸裏，水龍頭被打開，

“嘩啦嘩啦”的水聲從腳底傳來，溫熱的水開始灌進浴缸裏。

自己的手被死死地綁住，綁在身後，腿也被分成三段綁起來，徐織織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她會死的。

眼睛順着刺眼的光，悄悄眯起一條縫，入目的是一個溫柔的女人，是鄰居，徐織織記得她經常會來送一些糕點和飲品給她和浩哥。

此刻她正在慢條斯理的系着繩結，在綁完最後一個蝴蝶結以後，她高興地走出了浴室，反鎖了浴室門。

徐織織聽着女人的腳步聲，等到徹底聽不見了以後，才開始猛烈的掙紮，手上的繩結不松反緊，是先前在上一個副本的VCR裏見過的豬蹄扣——！！

徐織織撲騰了幾下，探出一個頭在浴室裏尋找着能夠割破繩子的東西。

很快就在梳妝臺上看見一個修眉刀。

可距離太遠，根本夠不到！

徐織織用盡力氣，把胳膊肘勾在浴缸邊上，一個接力，翻出了浴缸。

骨頭磕在瓷磚上，硌得生疼，徐織織緩了好一會兒才恢複行動能力。

然後掙紮着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拿修眉刀。

她側過頭去觀察着，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就能拿到了————

“嘎吱——”衛生間的門打開了

女人回來了——！

她溫柔的笑了一下，“太不聽話了……”

然後一腳把徐織織踹到了地上，徐織織疼得蜷縮起來，身子在濕潤的瓷磚上打着滑。

女人走到她身邊，伸手拽着她的頭發，把徐織織提起來，“噗通”一聲丢回了浴缸裏。

浴缸裏的水已經半滿了，徐織織不可避免的嗆了幾口水，在浴缸裏扭動着，像是一條瀕死的魚在垂死掙紮。

她哭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眼淚彙入浴缸中的溫水，就像是千千萬萬個‘她’彙聚成一個詞——“受害人”。

好不容易把鼻子伸出水面，女人就伸手把徐織織按進了水裏，她歪着腦袋，笑得很燦爛。

徐織織掙紮的樣子似乎很對她的胃口，她看着徐織織的口鼻浸在水裏，冒出泡泡，她看着徐織織驚恐的眼神，不停搖晃的腦袋和肩膀，手上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銀鈴般的笑聲在小小的一方衛生間裏回蕩着，顯得格外刺耳。

徐織織慢慢的不再掙紮，她一點點卸了力氣，徹底沉進了水底。

她死了，‘她’死了。

女人蹲在浴缸邊上，忘乎所以的撫摸着徐織織的長發，烏黑亮麗的長發在水裏飄蕩着，像是海草一樣，纏繞着女人的手………

檀健次回約翰家的路上，途徑左鄂大橋，橋上車來車往，難得的讓檀健次安心了片刻，這麽多人，他肯定不敢下手————

？？！！

只不過一瞬間，檀健次心裏的想法被徹底颠覆。

前方的車輛一輛接一輛的被撞開，要麽掉進橋底，要麽爆炸起火，一輛巨大的改裝卡車在左鄂大橋上肆無忌憚的橫沖直撞。

一條條人命就這樣葬送在這兒，檀健次看見了駕駛座的人，是那個快遞員，那個變态。

他沒有放棄殺我，他跟過來了……

卡車直直的想着池約翰的車子沖過來，池約翰一腳油門甩了個尾，險險避開了這一次撞擊。

卡車在行駛幾米後堪堪停了下來，然後迅速地掉頭，轉身去追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池約翰三人。

左鄂大橋邊上都是熙熙攘攘的鬧市區，人口密集的吓人，檀健次幾人途經之處，皆是一片生靈塗炭。

池約翰已經把油門踩到底了，幾乎要把腳踹進發動機裏，二百多邁的速度吓得肖順堯和檀健次牢牢地抓着扶手，一點兒也不敢動。

身後的大卡車經過改裝之後，竟然也能做到窮追不舍，池約翰低聲罵了一句，通過後視鏡看到駕駛座那人的神情越來越可怖，不對，等等……他為什麽——勾了一下嘴角……？

只見那人手上按了一個按鈕，卡車的速度肉眼可見的又快了一倍還多，檀健次幾人瞬間被撞飛出去，在空中翻了車。

車子落地的瞬間，“boom——”

巨大的火焰竄天而起，檀健次三人甚至沒來得及爬出車子，就被燒成了碳。

檀健次最後一眼看到的景象，就是那人得意的笑容。

“warning——warning——”

“玩家游戲失敗，系統不予獎勵。”

再一睜眼，自己已經回到了四次元的別墅，身邊是趙泳鑫的溫度。

檀健次的眼眶紅了一圈，委屈的用腦袋蹭了蹭趙泳鑫的胳膊，聲音啞的夠嗆。

趙泳鑫伸手把人圈在懷裏，拍拍他的後背，有效的止住了懷中崽崽的顫抖。

“吓壞了吧？……沒事兒了……沒事兒了。”趙泳鑫輕聲細語的安慰着檀健次。

被殺死的哥幾個都心有餘悸的窩在客廳可以陷進去的沙發裏，無聲的攥緊愛人的手。

檀健次張了張嘴，想要複盤，卻被趙泳鑫打斷了。

“他們是一對。”趙泳鑫的聲音裏是藏不住的憤怒。

全程參與感極低的池約翰和肖順堯不解的搖搖頭，似乎沒懂。

“殺害浩哥和織織的女人，和殺害我們四個的男人，是夫妻。”趙泳鑫在虛拟空間裏看完了全程，細心的浩哥發現兩個人手上有同款對戒，而且大抵是定制的。

“而且他們是玩家。”檀健次調整好了狀态，“那男人明顯知道我可以隐身，所以提前破壞了門鎖，然後一路緊追我們。”

“他的計劃周密而謹慎，每一步都在勾着我們上套。”

“而且他鎖死了趙泳鑫的門後，就預料到了趙泳鑫會爬窗戶，提前解決了我們之前唯一有威脅的趙泳鑫，用一個很輕松的方式。”檀健次的眼神變得鋒利：“對方來者不善。”

“浩哥……”徐織織還沒從溺水的痛苦裏徹底逃出來，雙眼無神的鎖在王一浩懷裏，喃喃自語。

王一浩咬緊後槽牙，雙手捂住徐織織的耳朵說，“她心狠手辣，而且心理變态。”

“殺了我之後，把我的頭割了下來，捧在手上親了一口。”

肖順堯和池約翰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顫，畫面太美，不敢想象。

檀健次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仰頭看着天花板，看着那一片純潔的白被一抹黑色玷污。

她曾經是否也看着那一望無際的黑，渴求一絲希望的白？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世界上絕對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檀健次算是明白了。

只有親身經歷過後才能真的感受到那種如洪水般的恐懼，那種痛不欲生的絕望，像是最純粹的黑色油漆，把她們的世界淋了個徹底。

要如何逃脫呢？

面對這樣無休止的擔驚受怕。

檀健次不知道，因為當他真正成為一名受害者，才發現，嚷嚷着‘她們’有錯的那些人是多麽可笑。

左鄂，左鄂，不正是‘罪惡’的諧音嗎？

身邊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檀健次的思路，趙泳鑫拿起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三個大字：“劉奕辰”。

趙泳鑫沒想太多，把電話接了起來，裏面隐約傳來一陣電流聲，讓劉奕辰的聲音變得不像他，也不太好分辨。

“歡迎來到，Lucy的世界——”

檀健次感覺自己被瞬間轉移到了另一個世界，索性身邊趙泳鑫還在。

入目的是——

一屋子的洋娃娃，

她們都在瞪着漂亮而無神的大眼睛，

笑得詭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