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病假

第3章 病假

緊咬銀牙,鴛兒快步出了院子,向着秋鴻居正室行去。

聽聞人已醒來,那嚴王只披了件袍子,連帶子都尚未系好,頭發也未梳理,趿着鞋子匆匆向着落雁園行去,根本未曾多看鴛兒半眼。

微松了口氣,鴛兒這才跟在後面慢慢向那落雁園行去,還未進院門,遠遠的便瞧見穿着件湖綠色輕绡長裙的雙喜,拿着把掃帚袅袅行來,不時擡眼向正北那幾間屋子瞧去,想來人才剛到,并不知那位爺已然出去了。

回了小院,鴛兒便想躲回小屋,卻不想一個小太監擡手招呼,讓自己把剛熬好的藥送進去,不得以,硬着頭皮垂首進去。

凝聲屏氣的進了屋子,耳中只聽得一人隐隐道:“……再不能伺候爺了……”

眼角瞧見那位嚴王坐在床邊,正抓着床上那人的手,輕聲笑道:“莫亂說話,許大夫一會兒便來給你瞧病,不過是些外傷,軍中那般嚴苛,不一樣治得?”那臉上哪還有昨日那股子肅殺?

鴛兒忙垂了首,将那碗藥遞給房內的一個小太監,自己大氣不敢一聲,倒着退出了,避回自己那間平素歇的小屋中,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不多時,一個內侍帶着一個留着胡須約麽四五十歲清瘦男人進了院子,鴛兒隔着那扇生着不少縫隙的門窗正瞧了個清楚。這會兒莫說進來了個外人,便是沒這許大夫,自己也不願往那“閻王”面前送死,床上那人臉色慘白,白中又帶着一絲蠟黃,鴛兒雖沒真正見過那病重之人,卻也猜到,此人這病……恐怕不太好。

“許大夫瞧着究竟怎樣?”正想着,窗外忽然傳來張公公的聲音。

鴛兒忙偷眼從縫隙中打量,只見那許大夫搖了搖頭,輕聲嘆道:“原是外傷,只因身子太弱,再加上這一路颠簸……适才寫與王爺的方子……唉。”

張公公自是明白,點點頭:“許大夫莫怕,便是……爺絕不會怪罪大夫您的。”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許大夫連連颔首,雖說外面将嚴王這名聲傳得十分唬人,可許大夫自在涼城行醫起,這王府也是常來的,這位殿下絕非外面傳得那般可怖。

送走那許大夫,張公公轉回頭去,瞧了瞧門口守着的那兩個小太監,心中暗嘆,往日也就罷了,可如今病的是這小千子……唉,若是有個萬一,可如何是好?

今日那名喚小千子的醒了過來,這位爺竟是一個上午未出這落雁園的大門!連晌午的飯也是在這裏用的。

鴛兒更是一個上午沒敢出門——這可是容嬷嬷囑咐的,那位爺厭女子,适才送藥叫人已是不該,更何況如今?沒的上去自找不痛快的。

午飯過後,王爺這才出了小院,回到秋鴻居去,鴛兒這才敢出了門,忙收拾着屋裏院中,所做之事皆是那粗使丫頭的活計,卻偏偏沒有半分不滿或是懈怠。

吃過晚飯,鴛兒剛剛洗漱,正欲上床歇息,忽聽有人敲門,忙起身去開。

雙喜仍是穿着那身翠綠長裙,只是這會兒天色晚了,外面披了件湖藍披風,進了屋,只拿眼上上下下掃着鴛兒,看得鴛兒一頭霧水,不由得暗自皺眉。

“姐姐找我何事?”鴛兒将雙喜讓了進來,見她仍是盯着自己,只得開口問道。

雙喜冷哼一聲,眼睛在鴛兒那略腫的眼皮上掃了眼,這才坐到長凳上,側着頭仰着下巴問道:“你平日是在落雁園裏的?”

鴛兒忍着心中不快,淡淡道了聲“是”。

“今兒……我見那位爺……”說到那位爺時,雙喜壓低了聲音,又忙起身向窗外張望了兩眼,這才又低聲道,“那位,似是打你在的那園子裏出來的?”

鴛兒一愣,擡眼看了雙喜一眼,垂着眸子又應了聲“是”。

雙喜冷笑了兩聲,在鴛兒臉上又轉了幾轉:“妹妹和我一同從京城來到這裏,姐姐只把你當做自己親妹妹看待,說句本不應說的,妹妹這般的人兒……若總想着那占了高枝兒的事,怕就是有那個心思也沒那福分罷了。到最後,說不定還必連帶了自家親人……”

“姐姐究竟要說什麽?”鴛兒平時不欲與雙喜四人掙淨什麽,不過是因自己心思與她四人不同罷了,這才懶得理會。可如今被人當面說這些難聽的,她又不真是那沒嘴兒的葫蘆任人欺負?

雙喜被鴛兒問得一噎,愣了愣,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起。

鴛兒冷笑了聲:“院中衆人該做些什麽,要做些什麽,皆是嬷嬷安排劃定的,姐姐若是有什麽想頭不如跟嬷嬷去說,不比找我便宜?”言畢,又說到自己,“不過是個粗使的丫頭,上不了臺面,也不似姐姐們這般經心,想必姐姐說了,嬷嬷也必是願意的。”

雙喜氣得站立了起來:“那你怎的不去同嬷嬷說?!”

“我說?”鴛兒不由得失笑了起來,“我不過是個丫頭,嬷嬷讓做什麽便做什麽罷了,哪兒還有挑剔活計的?難不成還能嫌苦嫌累的找着嬷嬷去換?”

雙喜被鴛兒這話僵得臉色通紅,咬牙點頭道:“好!往日倒沒瞧出來,你竟是個伶牙俐齒的!這話可是你說的!”說罷,一摔門便走了出去。

鴛兒不由輕嘆一聲:就這般脾氣城府,還惦記着

上面那位爺?還是先小心自己的性命長短吧,莫沖過了頭。

人才剛剛躺下,便又聽到房門響,一回頭,竟見那容嬷嬷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面色慌張的雙喜。

見鴛兒瞧了過來,雙喜立在容嬷嬷身後,只沖自己又是咬牙又是瞪眼的,也不知想說些什麽。

鴛兒心中納悶,忙想站起來說話,卻不想她剛要起身,容嬷嬷便行了過來,站在床邊道:“莫要起了,聽雙喜說,你病了?”

病?

鴛兒一愣,這是哪裏的話?她不是要找嬷嬷說跟自己換地方的事嗎?怎麽倒說我病了?

心中納悶,便向那雙喜瞧去,她臉上又驚又急,竟還帶着三分威脅,看那樣兒,若是自己不順着話答,她恐能沖上來咬自己兩口呢。

“似是受了風,身上酸疼。”鴛兒這話一出口,雙喜便愣在當地,她哪裏想到,鴛兒竟會如此答話?

“嗯,既如此,那便歇上兩天,莫将病氣傳到貴人身上。”容嬷嬷臉上看不出喜怒,只那雙眼中清澈透低,眼中無喜無怒,卻又似一潭深水般看得人暗自心驚。

鴛兒忙應了聲“是”,耳中聽着那容嬷嬷又對雙喜道:“這幾日早晚涼些,病了一個又一個,也罷,你既然為姐妹分憂,那便先兼着落雁園的事兒,等鴛兒大好了再回去。”

兩人忙垂首應話,待那容嬷嬷走了,雙喜才回過頭來,瞪着鴛兒“哼”了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

既是病了……那,便歇了吧?

雙喜這一鬧,反倒幫自己鬧出了幾天的假來,她既然如此想在那位面前晃蕩,鴛兒自也不會攔着人家的路,沒得讓人家記恨。

次日一早,那雙喜又換了身鵝黃色绡紗長裙,走一步擺兩擺,打着晃兒的出了小院的門,看得鴛兒啞然失笑,看得茹柳紅玉等人心中暗恨。

“你這病得可真是時候,怎麽的也不早說一聲?那雙喜一個人如何忙得來兩個園子?早知如此,姐姐就替你去了。”嫱兒簇着一對娥眉,雙眼只看着鴛兒,好似心疼得比自己病了還難受一般。

“多謝姐姐們擔心,雙喜姐姐也是好意,應是想着姐姐們還有嬷嬷交待下來的活計要忙,這才自己領了事去。”鴛兒可不似嫱兒這般,能演化出千百張面孔來,只得垂着頭,輕聲向二人謝道。

紅玉忙上前一步,笑着道:“若論女紅,那雙喜比我還要好上三分呢,讓她去做那粗使倒是可惜了她那雙手……妹妹在的那院子如今可有人住?”

紅玉話一說畢,嫱兒也忙眼不錯的盯着鴛兒。

> 心中輕嘆了一聲,鴛兒只得道:“是住着一位……只是這些事……嬷嬷不讓亂說。”

紅玉同嫱兒對視一眼,又忙忙分開,嫱兒拉着鴛兒的手,輕聲道:“我們姐妹還有何說不得的?只是那雙喜性子……若是得罪了什麽貴人……大家一同住着,到時可要……”

“是呀妹妹,那園子裏住的莫不是王爺不成?”紅玉也忙笑着打趣。

“那倒不是。”鴛兒這才似松了一口氣般,擡起了頭道,“那是何人我也不知,似是病了,躺在床上,昨兒王爺去看了那人半日。”

二女皆是一愣,心中納悶,又忙問道:“是何人?名字可知?多大的年紀?生得何樣?”

鴛兒只得輕聲道:“是何人我也不知,二十來歲的一位‘公子’,相貌清秀得很,我非是近身伺候的,只遠遠的見過一次罷了。”那人名喚小千子,聽稱呼應是個太監,可這事沒人告之自己,鴛兒哪敢亂說?

紅玉擡眼看向嫱兒,二女心中皆是詫異,莫非嚴王殿下好男風竟是真的?那……自己如何能讨得王爺歡心?

“姐妹們聊什麽呢?”忽的,門口傳來一聲,驚得紅玉、嫱兒一抖,回身正見茹柳那裏斜倚着門框,臉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兩人。

“快過來,你還病着,哪裏受得了風?怎的就出來了?”嫱兒忙起了身,神色關切的過去拉了茹柳坐到鴛兒床邊。

“今日可吃了什麽沒?不如我去廚房要些米粥來?”紅玉瞧了瞧茹柳臉色,嘆息道,“如今咱們五個裏面倒是病了兩個,雙喜又一個人忙着兩處的活兒,若再倒下一個可怎生了得?”

茹柳臉色一沉,看向鴛兒:“你怎的也病了?若難受的厲害不如請個大夫來瞧瞧?”

鴛兒還未應話,嫱兒便嘆道:“她許是風寒,這幾日那個園子住了個貴人——怕過了病氣這才讓雙喜兼着呢。”

聽見那“貴人”二字,茹柳臉色再沉三分,紅玉見了,方笑道:“鴛兒妹妹這裏還病着,我們莫要吵着她了。”

嫱兒忙應了聲“說得是”,二人一邊一個的挽着茹柳,說說笑笑離了鴛兒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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