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師炎終于放棄這道木門。
轉身向着另一個方向。
無數蒼天大樹傲立在內,樹下奇花異果無數,明亮的陽光照耀,像是聖光垂下來一樣,照得花花草草無不生機勃勃,空氣中浮起一層白霧,像是入了霧中桃花源。雖然聞不到一絲草木花香,但任誰看到這景象,都能想象到置身于何種自然的味道中。
真真進入碧霄地界之內,師炎有種虛幻不真實的感覺。
一切太過自然,沒有生人的痕跡,他走走停停,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到了哪裏。
“大妖!”前方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師炎立刻飛身躍起。
只見前方是烏壓壓一群人,穿着各門各派的服飾,還有一些沒見過的門派,全聚集在一起,手上拿着各自的法器,謹慎地看向前方。
那前方一片花海,綠樹蒼翠,在這一片風光大好之地,站着一個穿着月白色衣裳的人。
黑發淺裳。
光看背影,定是個仙姿出塵的人。
但那人轉過身來,見到他廬山真面目時,師炎吓了一跳。
只見這人臉上一片青紫,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面,月白衣裳交領遮掩處,青紫的痕跡像是被揍過一樣,斑駁難看,露出的手上也是一片青紫色,想必全身都是這麽個可怖樣子。一雙眼睛卻清澈異常,是淺淺的綠色,像琉璃一樣透着光亮;眉間若隐若現的淺綠色的紋章比眼睛還要透亮,一閃一閃地流動、消逝。
師炎一眼便認出那是什麽。
那大妖擡眸望着這邊的人群,突然地、笑了一下。
但他臉上的青紫實在斑駁可怖,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嵌在青紫斑駁的臉上,顯得非常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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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烏壓壓的人一時間面面相觑,無一人說話,動作整齊地退後了。更有幾人,當場向後跑了幾步。
其中一人朝着師炎跑過來,飛遁速度太快,差點和師炎面對面撞上了,但竟然沒撞到,那人直接穿過他的身體,往後去了。
師炎一愣,細看其他人,人人身上都帶着一層淡淡的霧氣,霧氣之中人們的形象有些不太真切。
他這才意識到這是個海市蜃樓。
“我可以回去了嗎?”那大妖道。
聲音輕且淺,似乎很累的樣子。
一群人站在他對面,推推拉拉,推搡之際,終于有一中年人站了出來,手中長劍指向那青紫的大妖。
“回去?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大妖!!!”
“可我已活過七日。碧霄地界上活過七日,便是人啊!”
一人哼了一聲道:“人可沒有長你這樣的!”
“可我活過七日了。”大妖喃喃自語一樣道,“我不是活着的嗎?我是還活着吧?所以我是人,師家無妖。”
聽有他提師家,師炎心頭猛地一跳。
他走進了那大妖,才發現他神情似乎有點兒呆滞,有些茫然。只見那大妖全身青紫,看不出本來面容,細看之下,竟似曾相識。
“師家除魔降妖,卻又窩藏你這只大妖。師家不僅有妖,恐怕還不止一只吧?”
“是啊,還不知道有幾個呢?”
“他是大妖,那他娘呢?”
那大妖猛地一眼掃過去,堅決道:“我娘不是!”
“你娘不是?那你怎麽是?還不知師家有幾個像你這樣的!誰都知道你娘和你舅舅是雙生子。”
師炎忽然明白過來,這大妖就是師翩!那個被白臨盯上的妖!
那大妖師翩聽到有人質疑他娘和舅舅,立刻辯解道:“跟師家沒有任何關系。我……我活過了七日。”
“活過七日也是大妖!你當我們都是瞎的嗎?”
師翩有些無措:“就算我是,和師家絕對沒關系!”
“師家有關無關,再說。大妖當誅,從來如此!就算你是師家的又如何?你既是妖,今日便要将你就地正法!”
烏壓壓的人群有了正義之名,立刻義憤填膺起來。那中年人在最前頭,手上一把大刀猛地放大,朝師翩斬了過去。
在一片樹倒花飛之中,師翩一直在躲閃,并不出招;但漸漸地,接二連三地有人飛遁而出,躲無可躲。
師翩突然停在半空中,雙手掐訣,一把玉色長劍破空而出,掀起一陣罡風。
有人高呼:“你還敢反抗?!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或許還能讓我們相信你們師家的清白。”
師翩手勢一頓,道:“我們家本就清白。”
立刻有人質疑道:“說師家和魔界沒有瓜葛,那魔君白臨如何進了師家的大門!”
師翩眉頭微微蹙起,長劍微微發顫,道:“我們家和魔界絕沒有任何關系,是他……他的計謀。”
“那我且問你,你和白臨是什麽關系?白臨怎麽會知道你是大妖?”
聽那人一聲接一聲的質疑,師翩手也開始顫抖起來,像是神魂不穩,尤其是聽到白臨的名字。
“白臨現在指明了要你,還想抵賴!你們怕不是早就勾結了!”
師翩聽到他一直提白臨的名字,眼中綠色加深,眉間淺綠色妖紋更是流動閃爍劇烈,現出痛苦之色,提劍的手突然揮了一下,像是要趕走什麽東西一樣。
“我沒有!我不是!”
“勾結還是茍且還未知!”
師翩猛地擡起頭來,一劍飛仙。
剛才說話的人頓時身首異處,頭在地上滾了一圈,還保持着一絲嘲諷的味道。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轟轟烈烈的聲音掩蓋了一切。
“殺人滅口!”
“我們豈能怕一個妖!”
“今日便替天行道,一起除掉你這大妖!還世間一片清明!”
“我早懷疑師家和魔族有勾結!”
“……”
連綿不絕的聲音湧向那師翩,轉瞬間,各種法器亂飛,一看便是看家法寶,百來號人便将他淹沒了。
師炎忙召出長劍,剛動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這些都是虛影,無論如何刺砍,都不會消失。
妖丹,就那麽好?值得這些人眼紅成這樣?
忽然地,周圍樹木拔地而起,人群猛地爆裂開來,血沫四濺;中心處一片血紅,連帶着空氣都染上了紅色;而外圍的一圈人呼啦啦地散了開來,飛離中心數丈遠。
只見師翩那一身淡淡藍,染了大塊大塊的鮮血,青紫色的臉上不再青紫,沾了一臉的紅血,看起來活像個鬼。
一個要人命的鬼。
手上那把玉色劍斜斜地朝向一邊,劍身依舊清透幹淨,絲絲鮮血色順着劍刃,緩緩地——
一滴……
一滴……
滑向劍尖,凝成一粒血色水珠;
将要滴下時,劍尖驀地青光一閃——所有紅色瞬間融入劍身,消失不見。
他的四周散落着殘破不全的軀體,堆積成片。那些未被殃及的仙人們愣了一瞬間,待看到一片屍身時,不免後怕,有人立刻打退堂鼓,飛速朝出口奔了過去。
師翩突然望向出口,像望着一片空無。
不見動作,師翩便已搶在那人前頭,劍橫出口。
師翩聲音輕且淺:“誰都不許污蔑我們家,誰都不許動我們家……”
那人怒目圓睜,聲音發抖:“難不成你還想殺人滅口?!”
師翩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音調。
這時,一年輕道士熱血上湧,上前一步,劍尖指向師翩:“今天只要有一人出去,必然要告知天下,你師翩是大妖!師家藏了大妖,難辭其咎!至于師家到底是除魔還是降魔,有待商榷!”
師翩緩緩擡眸,眼底更加透亮,直勾勾地望着這年輕道士。
這道士一身白衣,白衣上鑲嵌着暗紋,并未沾多少血跡,看起來頗有些傲氣,生來便像高貴之人。
師翩突然對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今日——一人不可出。”
那年輕道士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一把玉色長劍貫穿身體而過。師翩緩緩抽回玉色長劍,劍抽出來的時候幹幹淨淨,一絲血跡沒有。
那道士不敢相信似的睜大了雙眼,低頭看自己胸前,胸前的血紅在滔滔不絕地噴湧,他向來愛幹淨,這下可真不幹淨,不體面。
倒地不起。
剩下的人個個面色大變,一時間法器相撞聲不絕于耳。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是不滅了這大妖,就只有死路一條。
師翩周身的空氣中像長了一道天然屏障,那些法器無論如何近不了身,只是在他一丈之外飛奔亂擊。
這時,那群人中忽然幾道身影飛出,擋在衆人前頭,法器幾乎同時射向師翩。
師翩身形一閃,再次現出身形時,已經立在一塊半截青苔石柱上,手上長劍直指那幾人。
一道聲音突然傳入衆人耳中,聲如洪鐘,響徹碧霄地界。
“我們幾個老的來對付這大妖!你們這些後輩先出去,保存實力!”
這聲音正是其中一個年紀稍小的年輕人口中傳出,此人雖看起來年紀輕輕,實則已經活了八百多歲,是個元嬰老怪。
人群當即一蜂窩湧向出口。
洞口邊各色花相間而生,繁花競相開放,頃刻間便被踩踏殆盡。無一人再有心欣賞此景。
在此地的個個都是精英,誰都不想隕滅在這種地方!
師翩忽地看向出口,不見如何動作,便消失了。
有人慌忙看自己旁邊,卻沒見到人,只能趕緊逃命,推搡着從出口逃命。
那幾個剛剛還在和師翩交手的人,卻是臉色忽變,幾人對視一眼,身形一閃,便從出口飛了出去。
不過片刻功夫,已經湧出了大半的人。
但很快地,洞口處又推搡着擠進來一群人。
還是剛才急着出去的那群人,此刻個個狼狽不堪,不複剛開始精神抖擻的模樣,個個身上破破爛爛,像被火燒過一樣。
接着,越來越多的人進來,最後進來的是師翩。
師翩周身帶着一片火海,拿着劍的手垂在身體一側,另一只手向上托舉着幽幽藍色火苗,那火苗在他手上躍動不止,像在跳舞一樣蠢蠢欲動。
他站在門口,眼中越發清澈通透,眉間綠紋流動不息,手忽地一擡,那藍色火苗飛上了天,天空散發着幽幽藍光,藍的更加深邃。
他目光清澈地看着這群人,臉上不見笑容,聲音更加輕淺了:“你們就留在這裏吧。”
微風頓起,花草起伏。
幽藍色的天空像要壓下來一般,觸手便能碰到天;撲到微風中。
轉瞬間狂風大作,所有幽藍遇風大漲,連綿一片,化為一團紅火,成了一片火海。
毫無征兆地,火焰突然朝着師炎的方向沖過來,師炎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這一後退,差點沒站穩,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猛地推了一把。
他一把抓住旁邊一顆大樹,這回竟然實實在在地抓到了本體!
霧氣散盡,眼前一片青苔綠。
他正抓着一顆大樹,樹腳下長滿了青苔,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滴,岩石上一滴一滴的水落下,像荒涼了很久的古老荒地。
“叮當”一聲,一只紅袖斑駁的銅環掉落在他腳邊,竟然是那門環。這門環是個法器,應該是記錄了當時的情形,所以一碰到那門環,就見到了當時的景象。
師炎回過頭,突然見到那扇光滑如鏡的木門不見了。菱歌在外面!
“菱歌!”
菱歌終于看到師炎搭理他,立刻用手勢指着他,要他快出來,同時手指着那銅環。
師炎雖然聽不到,但明白他的意思,大約是破了這木門的關鍵道具,立刻撿起銅環,便往菱歌這邊走。
但他越靠近,菱歌越緊張,直勾勾地盯着他,如臨大敵。
師炎突然覺得不對,菱歌不像盯着他,像盯着他身後!
師炎猛地一個回身。
“誰?”
空無一人。
師炎正要回身時,突然心思一動,擡頭看向剛剛他抓到的那顆樹,三四人合抱粗的老樹上,滿是暗綠色的青苔,樹高不見頂,樹冠遮蓋了整塊岩石。
樹上“哧溜”滑下一片暗紅色的衣角,在綠蠟似的蒼松之間,詭異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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