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華琴走後,褚墨躺回床上,似睡非睡之間,忽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低低的說話聲傳來,是華琴的聲音:“師叔祖,您請看看。”
“嗯。”
褚墨只聽一個低沉的男音應了一聲,緊接着一只手搭上他的腕間,此時,褚墨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雪竹香,顯然,此人正是那日在靜修崖救他的人。
“無事,不過是傷及肺腑所致,近期或可味覺失靈,昏沉嗜睡,調養一陣便好,我開個單子,你去滄嶺峰領藥,就說是我要的。”
華琴恭敬道:“是。”
聽見二人對話結束,褚墨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強行将睡意驅散了些,吃力的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男人一襲玄色衣袍,僅袖口和腰帶繡着暗紅色雲紋,稍稍往上便是一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他竟是半個胸膛都敞在外面。
男人此刻微偏着頭,手中握着一片玉簡,從褚墨的角度看上去,恰好能看到他的側臉,他長相很好看,比褚墨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還要好,就如同他曾經無數次從母親的故事中聽過的神仙一樣。
窗外透進的微光映襯下,理應将人襯得更為柔和一些,但男人卻沒有。
因為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劍,帶着久經沙場的戾氣。
此時男人将玉簡遞給華琴,道:“去吧。”
“是。”華琴接過玉簡的手都在發抖,都沒敢擡頭看一眼男人,躬身退下,顯然是被吓得不輕,直至離開,他甚至沒顧上看一看褚墨。
華琴走後,男人轉過身來,“嗯?乖徒兒醒了。”
褚墨眨了眨眼,好奇的看向男人。
對上褚墨的視線,男人突的笑了,滿身的戾氣一散而盡,他彎身下來湊近褚墨,伸手捏他的臉頰,眼裏滿是笑意,“乖孩子,還記得你暈倒前答應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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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墨點頭。
“記得便好,”男人滿意的松開手,又摸了摸褚墨的頭頂,似是覺得手感不錯,他又摸了幾下,“我是遲無尚,從今往後便是你的師尊。”
感覺到頭頂的重量,褚墨覺得這位新師尊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一邊想着,睡意再次襲來,褚墨又開始昏昏欲睡,但由于遲無尚在身側,他半睜着眼不肯睡。
遲無尚一眼便看出褚墨此刻的狀态,道:“困了便睡。”
褚墨看着遲無尚,想讓他出去。
遲無尚卻并不遂褚墨的意,“可是要師尊陪你睡?也是,徒兒年齡尚幼,獨身一人睡自是害怕,倒是為師思慮不周了。”
說罷,遲無尚便解開腰帶,原本松垮的外衫便滑落在地,只餘下一件同樣敞開的玄色中衣,他翻身上床,将褚墨擠到裏側,拉上被子,一手将褚墨抱進懷裏,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男人的胸膛如同他的手一般幹燥溫暖,猶如個大火爐一般,與他身上雪竹清冷的香氣有些矛盾,卻相得益彰。褚墨原本就已困極,想掙紮更是沒有力氣,只得閉上眼,不消片刻便睡熟了過去。
再醒來時有陽光透過窗戶縫隙映在床架上,空氣中多了些暖色。
遲無尚不知什麽時候走的,褚墨摸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塊暖玉,玉呈淺淡的暖黃色,散發出的暖意從皮膚接觸面開始延至全身,甚至他常年冰涼的手腳都有了淡淡的溫度。
或許是這一覺睡得很好,褚墨只覺得綿軟的身體也有了些力氣,他撐着床面坐起身來,轉頭便看見床頭櫃子上放着一套衣服。
這套衣裳除了白色裏衫,皆是绛紅色澤,就連腰帶都是绛紅色的,同樣只有袖口和腰帶上繡着玄色雲紋,與遲無尚昨日身上所穿衣物明顯是同款,只是領口收得更為嚴謹,并不袒胸露腹。
褚墨穿上衣服,正準備穿鞋,便聽見敲門聲,接着華琴端着一壺茶推門進來,看見褚墨,登時眼前一亮,圍着褚墨轉了兩圈,一邊蹲下來給他穿鞋,一邊誇着:“墨墨,這身衣裳很适合你啊!師叔祖給你挑的嗎?他眼光真好!”
因着這些年受的苦,褚墨臉上早已沒有了嬰兒肥,個頭也比同齡人小一些,五官更顯小巧精致,配上這一襲紅衣,比之前卻是多了幾分英氣與活力。
穿好鞋,華琴又給褚墨梳頭,“我給你用紅色的發帶,正好相配。下月初十便是親傳弟子拜師典禮了,師叔祖給你重新配了藥,這些日子正好再好好養養身子。”
見褚墨看他,華琴立刻反應過來,“留痕玉是不是弄丢了?等等,大師叔又重新送了一塊過來,我去給你拿。”
說着風風火火出去了,片刻功夫又轉回來,“瞧我這腦子,我忘記東西還在華棟那了,晚些我去明闕峰拿,先把頭發束好。”
華琴為褚墨梳的發式并不複雜,只是簡單的将頭發合攏并于頭頂,用發帶一紮便罷,紮好後,他不甚滿意的看了看鏡子,又拿梳子把褚墨兩鬓的碎發梳下來理順,才得意的點頭,“好了。”
褚墨看了看鏡子,朝華琴露出一個笑容。
華琴呆了呆,随即才意識到自己竟看一個小孩子看愣了,忙咳了咳,拿出一個白玉瓷瓶,“這是師叔祖新配的丹藥,每日一粒,另有湯藥在廚房熬着,我先給你拿飯來,用過飯再喝藥。”
褚墨點頭,想問遲無尚去哪了,但華琴已經匆匆出了門,便作罷了。
一連半月,遲無尚都沒再現身,有暖玉在身,褚墨也不曾察覺到冷,因着臨霄峰常年冰雪覆蓋,華琴不讓他出去,便每日在屋內看看書,也算自得其樂。
冬月初十,一大早華琴華棟就把褚墨從被窩裏挖了出來,為他穿衣洗漱。
華琴帶了一套嶄新的绛紅色衣衫,上面仍是只有些簡單的雲紋,但細觸之下,卻能發現衣面上有許多同色線繡出的繁複花紋。
見褚墨一直在看身上的衣裳,原以為這件衣服與之前沒什麽不同的華琴也定睛觀察,這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麽多法陣?”
他雖然修為不高,僅僅只有築基後期,但對于陣法還是有些了解,通常陣法都需要靈石或者其他介質,法衣他有幸見過一次,是掌門的,那法衣屬一階靈器,還是從器宗好不容易贏來的,當時在整個修真界引發了巨大的轟動。聽聞穿上後寒暑不侵,還能抵禦元嬰期修者全力一擊。
但華琴清楚的記得,掌門那件法衣上并沒有這麽多的法陣,這衣服上僅僅是一個袖口的法陣,便要比掌門那件靈器法衣多三倍不止了。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線條,饒是華琴也不由對褚墨多了幾分羨慕,同時也徹底放下心來,看來遲無尚是真心把褚墨當弟子的,這些日子無聲無息,他本來還提心吊膽,以為遲無尚說收褚墨為徒是玩笑話呢。
一番收拾之後,華琴領着褚墨出了門,果如華琴所說,門外皆是冰雪。
不知是暖玉的緣故還是因為身上的衣服,褚墨盡管穿的單薄,卻并未感到絲毫寒意,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化作水滴順着他指間流下,只留下些微的涼意,又很快被暖意驅散。
這不是褚墨第一次接觸雪,但卻是第一次沒有覺得雪天難熬,也是第一次覺得雪是幹淨的。
門外有一條小路蜿蜒遠去,看着是普通石子小路,可四周皆是白雪皚皚,唯有它幹幹淨淨,竟是不見半點被雪覆蓋的痕跡。
順着小路走了半柱香,遠遠看到一座小亭子,亭中有一人。
華琴停住腳步,囑咐道:“墨墨,今日是此次所有親傳弟子的入門禮,有很多人在,到了玄靈峰,你只管跟着師叔祖就是。”
褚墨看向華琴,又看了看亭子。
華琴讪笑一聲,沒好意思說自己害怕遲無尚,只說道:“去吧,師叔祖在亭中等你,我在家等你回來。”
褚墨朝亭子走過去,近了才看見遲無尚難得今日換了身嚴實的衣裳,正懶懶地斜倚在欄杆上,低着頭,幾條紅線在他手中翻飛。
“來了。”遲無尚頭也不擡,将手頭紅繩系了結,“伸手。”
褚墨伸出左手,遲無尚将紅繩挽在他手腕上系好,他才發現這并非只是一條紅繩,上面還串着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珠子,珠子只比豌豆大點,與紅繩色澤相近,套在褚墨略顯蒼白的手腕上,倒是襯得他更有血色了些。
“為師送的拜師禮,可喜歡?”遲無尚笑吟吟地道。
褚墨看了看手腕上的紅繩,點頭。
“乖了。”遲無尚摸摸褚墨的頭,“師尊帶你去參加入門禮。”
褚墨正要點頭,便只覺腋下一重,整個人便騰空起來,他有些慌張,伸手一摟,正好摟住遲無尚的脖子。
遲無尚低低的笑聲傳到褚墨耳邊,“沒錯,就是這樣,抱緊了。”
此時褚墨被遲無尚一只手托住,坐在他的臂彎,手将将能抱住他脖子。
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姿勢,褚墨耳朵紅了一片。
遲無尚見褚墨害羞,眼裏笑意加深,沒再調侃,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玄靈峰,天玄門主殿。
十二長老已到齊十一位,居中是掌門無峥,左右各六位長老,只他左首位空着。
下首是各峰的峰主及核心弟子們,清岳也在其中,黃莺站在清岳身側,翹首朝殿外張望。
再下便是今日舉行入門禮的新親傳弟子了,程選秋和袁清赫然在列。
等待期間,有弟子輕聲交談着:“這是怎麽的?從前沒聽過這麽多長老觀禮啊。”
旁邊弟子搖搖頭,“我入門百來年,也不曾見長老到得如此齊全過,往年有三五個長老坐鎮了不得了。”
“掌門身側空了一個位置,還有哪個長老沒來?”
“還能是哪個?就最不能惹那個。”
“嘶——那殺星來做什麽?他不是從不來這些場合嗎?”
“看這架勢,總不能是他要收徒吧。”
“要命,誰敢拜他?”
“噤聲,長老看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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