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哥倫比亞地區的時間現已是早晨七點三十分。衣少安三人拖着疲憊身子走出紅牆綠門的小樓。初升的太陽刺的眼睛發酸發疼,衣少安摘掉眼鏡揉了揉眼睛,問身邊臉色不佳的葛東明:“打算怎麽辦?”

“都這時候了還能怎麽辦?”葛東明半是氣惱半是急躁的說,“就算我馬上去機場也趕不回去,讓林遙他們沖吧,不會有意外的。”

葛東明相信,那對夫夫就不會有意外。唯一讓他擔心的是:人手不夠用。

葛東明鑽進車裏開始給林遙打電話,對方關機,葛東明有點急了。他知道,林遙從來不關機。越想心裏越沒底,電話打給司徒,響了好半天忽然被掐斷。

司徒拒接他的電話!我操我操我操出什麽事了?衣少安安慰他:“別着急,我試試吧。說不定看到我的號碼,司徒會接的。”下句話衣少安沒敢說。如果司徒連他的電話都不接,那肯定是出事了。

電話通了,足足響了十來聲對方才有反應。不過,接了電話的人不是司徒,而是霍亮。霍亮的聲音壓的低低的,開口就吐苦水:“我的少安啊,你們真會挑時候。”

“怎麽了?”衣少安不解地問。

“司徒忙着呢,沒時間接電話。我這又不方便說話,快說,葛東明幹嘛?”

衣少安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葛東明,說道:“沒事了 ,他倆都活着呢。”言罷,這才跟電話那邊的霍亮說,“我們找到馮果那位私人助理的線索了。最開始我還懷疑是醫生……”

“咦?不是他麽?我跟司徒也認為是他啊。”

“根本就不是他,但是跟他有關。”衣少安随手接過譚寧遞來的筆記本電腦,點開記錄本,照本宣科,“私人助理的名字叫‘查爾斯.翁’現年五十八歲,以前在聖地亞哥一家醫院作康複治療師,于七年前跟馮果結識,定居在哥倫比亞。他在聖地亞哥任職期間,當地發生過兩起食人案;在哥倫比亞任職期間,當地發生過一起食人案。兩年前這人忽然失去蹤跡,根據調查當地食人案的警官說,查爾斯.翁犯下的命案也不是無懈可擊的,曾有一次被告上法庭,但是他做了一個精神鑒定,鑒定結果說他在精神方面有問題。關鍵就在這裏,給查爾斯.翁做精神鑒定的醫生是衛君。”

麻痹信息量好大!霍亮蹲在草叢裏抹了一把臉,透過錯綜交織的枝桠再一次确定司徒的安全。繼而,才問衣少安,“衛君是國內的醫生吧,怎麽把手伸到哥倫比亞了?”

“在童家事件之後,就是童振天被燒死,童夫人逃出國外,衛君也去了國外。在那之前他已經把國籍和工作轉移到哥倫比亞。表面上他換了名字在一家醫療機構挂職,其實一天班也沒去過。查爾斯.翁的案子不知道怎麽就輪到他做精神鑒定,我估計組織在裏面起到很大的作用。這就是一項暗箱操作。”

剩下的事就是衣少安自己的分析。翁,脫罪是三年前的事,他失蹤是兩年前。兩年前都發生過什麽?衣少安想到這些心裏就一陣陣的發緊。

不止衣少安怏怏不安,就連霍亮也嗅出了不同的氣味。國內三起食人案看似與他們無關,仔細一琢磨,分明就是沖着司徒和林遙來的,再謹慎一點分析,估計自己啊,葉慈啊,廖江宇也在被報複的範圍內。幸虧司徒早有準備,否則還真是被打個措手不及。

如果對方這是沖着他們來的,馮果對林遙那點龌蹉心态就要重新衡量了。霍亮擡頭看着遠處的司徒,真想過去告訴他:別玩了,你家祖宗随時可能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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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霍亮急死,這時候也不能殺出去跟司徒說些什麽。他看了看腕表,是晚上七點四十分。打開手機後戴好耳機,用廣播來搜索計劃進展。沙沙聲在耳邊吵着不停,不斷變換兆赫,終于聽見有報道說郊區某棟別墅燃起大火的消息。霍亮揉揉眉心,希望司徒能夠平安無事。

“火着起來了!”同樣得到消息的蘇子健異常興奮,但翁叔卻不甚樂觀。想來,他沒有親耳聽見司徒已經被燒死是不會安心的。他想了片刻,終究耐不住急切聯系了馮果。

“你看到大火燒起來了?司徒進去沒有?”

“進去了。”

“親眼看見的?”

“是,是的。”

“你怎麽了?”

電話裏傳來馮果氣喘籲籲的聲音,“累了,沒關系。”

翁叔的眉頭皺了皺,說:“少爺,我們随時可以走。游輪三個小時候起航。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單獨過去?”

“我自己走。”

“多加小心。見面再細說吧。”

翁叔挂斷了跟馮果的聯系,神色不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加惶急。他命令蘇子健和韓棟,“殺了溫雨辰帶林遙走。”

一聽說要殺了溫雨辰,林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大喝了一聲,結果卻是被蘇子健狠狠揍了一拳。蘇子健把韓棟叫過來,讓他按住林遙。随即反身走向溫雨辰。

林遙大口喘着氣,他能感覺到韓棟就在身邊,既沒有伸出手死按着自己,也沒有出言警告。林遙的心思千回百轉,賭不賭?拿溫雨辰的命,他不敢賭,賭不起!當下緊繃起身子,估算着自己在束手束腳的狀态下想要花費多少時間準确地挾持人質交換溫雨辰一條命。

蘇子健已經蹲在溫雨辰身前,翁叔走到門口警戒外面的動靜。韓棟的眼睛低垂着,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安靜的仿若周遭無人。林遙的脖子梗了起來,身子繃足了勁兒蓄勢待發。那一方,蘇子健扯開了溫雨辰的衣服,露出胸膛,看似準備一刀刺中他的心髒。冒着寒光的手術刀已經舉起……

變故,僅僅在瞬息之間。韓棟就像離弓的箭,猛撲到蘇子健身後,從口袋裏掏出來的匕首刺中了蘇子健的後腰。只聽得一聲慘叫,蘇子健手裏的刀距離溫雨辰的心髒僅有幾毫米,锒铛落地。溫雨辰瞪着那雙大大的眼睛,看着韓棟頂着張麻木的臉,将刺入蘇子健後腰的匕首拔出來,毫不猶豫地再一次刺向他的後心。溫雨辰猛地擡起一條腿準确地踢中了韓棟的手腕,這一刀擦着蘇子健的耳朵刺偏。韓棟木讷地看了看溫雨辰,似乎想說什麽,又似乎無話可說。

突然而來的變故,打的翁叔和蘇子健措手不及。翁叔搞不懂,為什麽韓棟會背叛他們傷了蘇子健?蘇子健也搞不懂,為什麽一向懦弱的韓棟居然有膽子刺他一刀。他被刺中的部位并不要命,但卻很疼,疼的他幾乎不會呼吸,抓着後腰上的傷口,在地上慘叫。翁叔拔出懷裏的搶要殺了韓棟,溫雨辰的眼神在瞬間變的冷冽起來。雙腳奮力蹬在韓棟身上一躍而起,把韓棟踹到一邊,僥幸地避開了第一顆子彈。翁叔左手持槍,右手始終垂在身側。饒是如此,他手裏的槍對溫雨辰而言還是個大危機。林遙聽見了槍聲,聽見了蘇子健的咒罵聲,大約猜到發生了什麽。他絲毫不驚訝韓棟成了內鬼,或者說,這人從一開始就是個不确定因素。

林遙大聲喊着:“韓棟,解開雨辰的繩子!”他知道小朋友還是有些身手的,至少霍亮對他稱贊有加。在這種時候,特別是自己失去戰鬥力的關鍵時刻,溫雨辰就成了主力隊員。主力隊員還被綁着手怎麽行?

韓棟的手倒是挺快,撿起地上的匕首就要給溫雨辰割開繩子。可在地上打滾的蘇子健卻死死抱住了韓棟的腿。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頓時絞纏在了一起。

溫雨辰雙手被綁,只能在地上滾了幾下藏在集裝箱後面避開子彈。翁叔想要調轉槍口殺了韓棟,卻因蘇子健與其糾纏在一起,無法開槍。翁叔的眼睛裏充滿了冰冷的殺意,顯然是打算連蘇子健也一起殺了。

這時候,林遙不能讓事态繼續惡化下去,他掙紮着起身蹲在集裝箱上,朝着槍聲的來源拼命地撲了上去!

翁叔的槍口在情急之下對準了林遙,扣動扳機,飛身撲躍,相互搶奪時間,一秒,兩秒,瞬息之變,生死之間。溫雨辰一雙眼瞪的渾圓,仿佛已經聽見翁叔扣動扳機的咔噠聲。林遙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心裏念着:我不信你不來。

槍聲在小小的充滿了海腥味的房間裏響起,身子應聲倒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溫雨辰從集裝箱後面跳出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林遙身邊。壓上去,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林遙。

翁叔倒在地上,右手捂着被子彈貫穿的左臂,雙眼赤紅,緊盯着從外面走進來的人。

隐匿了許久,司徒終于出來。他手裏抓着鼻青臉腫的馮果,帶着剛剛開了一槍的劉隊,謹慎地走進小屋子。司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開了溫雨辰嘴上的膠帶,又給他割開了繩子,将馮果交了給了他,“看好,別讓他跑了。”

溫雨辰看了看幾乎認不出來的馮果,心說:你把他打的就剩半條命,怎麽可能會跑掉呢?

司徒小心翼翼地把林遙抱了起來,放在箱子上,解開繩子。方才那一下磕疼了膝蓋,林遙咧着嘴嘶嘶兩聲,不輕不重地摸着司徒給了一拳。

“乖,好好休息。剩下的老公來。”司徒沒有跟林遙開玩笑的心情,他的臉看上去有些可怕。如果林遙的眼睛沒有出問題,他一定會發現,司徒的狀态很古怪。

已經走到了盡頭,蘇子健再也沒力氣跟韓棟死磕。他被韓棟壓在地上,慘叫着,大吼着,不甘心的瘋癫讓他看起來就像個瘋子。

“都瘋了吧?”司徒忽然冷笑道,“你們覺得這點能耐就能搞定我們?真可惜是不是?你們吃了別人的內髒,卻忘了吃掉別人的智商。說句實在話,我真為你們逝去的主子感到悲傷,怎麽就留了你們這一群沒腦子的白癡?”

“司徒千夜!”翁叔咬着牙,殺氣騰騰地叫着他的名字。手臂中槍,讓年近甲子的老人更加虛弱。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旁邊的劉隊立刻用槍指着他。

司徒沒把翁叔放在眼裏,他轉頭看了看林遙,說:“我犯了個錯誤。你眼睛看不見了,葛東明不準你配槍,我就該堅持到底,讓你随身攜帶配槍。寶貝兒,挨打了沒有?”

沒等林遙說話,溫雨辰如數家珍地說:“挨了兩次電擊,蘇子健打了他一拳,踢了他一腳。”

司徒的臉色不能變得更差了。他冷眼看着蘇子健,卻沒有動他。溫雨辰還納悶,司徒這是準備把人帶回去好好收拾?哪知,司徒那一腳狠狠地踹在了馮果的肚子上,馮果幹嘔了一聲,吐出來一堆紅紅黃黃的液體,好不惡心!

司徒這一腳并不是結束,他抓着馮果的腰帶,照着他的褲裆又是一腳。這一腳直接把人踢到休克,躺在地上抽了筋口吐白沫兒。溫雨辰上前攔住司徒,說再打這人就死了。

翁叔已顧不上心疼他家的少爺,他只想知道,司徒到底是怎麽找來的!馮果就是死也不可能說出這個地方,司徒肯定還用了他所不知道的辦法。

“既然你抓了少爺,就說明你去過別墅。”翁叔問道,“為什麽你沒被燒死?為什麽會找到我們?”

“我壓根沒去過別墅。我一直都在你們身後。”司徒習慣性地點燃了一根煙,已不再忌諱敵人會反撲,“這麽說吧。我看着你們帶走了小遙和雨辰,看着你們在途中把雨辰換了地點。我還看着你和韓棟把小遙帶離馮果。從那時候起,我才放棄跟蹤你們。”

剩下的就很好解釋了。翁叔帶走了林遙,馮果本打算去別墅等司徒,誘騙他進入地下室,然後啓動機關燒死他。結果卻是,還沒等他上車,司徒就忽然冒了出來,一句話不說往死裏打他。可憐馮果什麽來不及想,就被司徒打的面目全非。

司徒把煙頭扔在馮果身上,像碾蟑螂似地碾了幾下,随後才說:“你們以為小遙的電話才是信號發射器?錯了,發射器不在電話上,在另外一個地方。”翁叔自然要追問信號發射器究竟在哪裏,司徒哼哼地壞笑,“我就不告訴你,我憋死你!”

“那又怎麽樣?”翁叔冷靜了下來,似乎還有一搏的機會,“別墅的大火燒起來了,不管是誰進去,必死無疑。”

乖乖小朋友舉起手發言:“那個,我估計司徒不會去啦。”

小朋友的話讓劉隊特別糊塗,他看了看身邊的司徒,又看了看溫雨辰。溫雨辰對着他眯眼一笑,笑出了臉頰上淺淺的小酒窩,說:“蘇子健逼着我給司徒打電話,我就打了嘛。你們看,司徒彥也是司徒,我沒有做錯事啊。”

“你你你你!”蘇子健氣弱地罵人,“你他媽的耍我!”

怎麽是耍你呢?溫雨辰委屈地反駁,“你只說給司徒打電話,也沒說給哪個司徒。司徒彥不是司徒麽?明明就是你沒說清嘛,怎麽把錯怪在我身上?”不公平啊!

司徒彥那厮肯定不會傻逼兮兮地找死,不過他倒是給司徒傳遞了這個消息。當時司徒就樂了,琢磨着真相大白的時候,溫雨辰能氣死幾個。

正是司徒彥及時傳遞了消息,司徒才得以抓住最佳的機會開始反撲。

在謀劃這一切的時候最令司徒頭疼的就是反撲的時間。早了,抓不住對方的把柄;晚了,林遙和溫雨辰就會出事。所以,他斷定,馮果必須解決了自己才會對林遙下手之後,才是他最佳的反撲機會。溫雨辰正是這個環節的啓動器。這也是馮果和翁叔留着他的原因。

看着溫雨辰率直的眼神,司徒忽然覺得這場毫無人性的悲劇該結束了。他不想看着一張張令他惡心的嘴臉,他想抱着林遙回酒店,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

“翁叔,姚志是你和蘇子健殺的。蘇子健幫你誘騙姚志下車到林子裏,并用兇器打中他的頭部。再幫你把人扛進林間的小屋。”

“胡說。”翁叔還在極力反抗,“據我說知,你們在姚志被打昏的地方只發現一個兇手的腳印。按照你這麽分析,我的腳印在哪來?”

“你當然是從其他地方進入小屋。”坐在巷子上的林遙忽然開口,跟自家爺們一起為三起食人案,結案,“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方向進入林子,只要不跟蘇子健走在一起就可以。林子那麽大,腳印繁多複雜,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但是從我們的偵破角度來搜查,只能發現蘇子健的腳印。換句話說,我們最初的判斷,兇手只有一個。但是,查到後來我們發現一個怎麽都想不通的疑點。”

“是什麽?”溫雨辰非常好奇地問。

“時間問題。”

溫雨辰發現屍體的時間是淩晨02:30——02:40之間。他看到屍體後昏倒的時候聽見了滴答聲,但是醒來後滴答聲卻沒了。經過幾次分析,司徒認為溫雨辰昏倒的時候兇手還在現場。那麽來折中時間推算一下。兇手在02:35後離開現場,徒步走出樹林,這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鐘,我們把兇手走出樹林的時間定為03:00。随後,兇手就要開着姚志的車到海邊,藏匿起來。開車到海邊需要十五分鐘,這就是03:15.

兇手不可能提前在海邊備留交通工具,那樣很容易引起注意和懷疑;乘坐地鐵或者叫計程車也不可能,那樣都會暴露。算來算去,兇手的選擇只有兩個,徒步或者是騎腳踏車。

以蘇子健是兇手來分析他的時間,淩晨03:15分開始走,走到他的家至少需要四個多小時,騎車也需要三個小時。林遙發現這個疑問後還查詢過當天日出的時間,是早上的04:18.就是說,不管蘇子健是騎腳踏車還是徒步,他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蘇子健所在的小區大門,保安換班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如果蘇子健騎車或者是徒步回家,都會被守在大門口的保安看見。但是,經過排查,當天早上在小區三個門值班的保安都沒有看見蘇子健。也就是說,蘇子健在六點之前就回了家。

時間上,蘇子健沒有作案條件。但是這人的确偷了韓棟的褲子和鞋誘騙了姚志。想來想去,夫夫倆認為,殺了姚志的兇手不止一個。

來假設一下。蘇子健按照計劃在姚志回家的路上等着他,那時候,翁叔開車把車停在跟姚志距離很遠的地方,并進入樹林。等蘇子健得手,把姚志扛進林間小屋。

姚志的車載照片拍到蘇子健的時間是淩晨00:24,以此推算,蘇子健口若懸河騙他走進林子,打昏他,扛在肩上走進小屋。這個過程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再跟翁叔交流幾句話,留下陷害韓棟的藥液,消耗了一些時間,蘇子健真正離開案發現場的時間應該是02:00。

他走出林子,按照翁叔所指的地方找到翁叔的車,開車回家。回到家的時間是03:30.那時候,小區保安都在睡覺,沒人會注意到他。

而翁叔,殺了姚志并吃掉他的腦子之後,開着姚志的車到了海邊。他只需要在海邊找個隐蔽的地方等幾個小時,蘇子健就會回去接他,把車還給他,讓他回到V市。

如此一來,蘇子健在警方的調查中便有了完美的“無作案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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