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尺幅千裏(中)
我叫桐澤,我的哥哥叫桐川。當我三歲,我哥哥七歲時,我們的父親就因為肺痨而去世了。家裏窮,沒有錢為父親辦後事,母親就和哥哥在一處荒地裏把父親埋了。這之後,母親為了養活我們東奔西走,但是最後卻因為欠了債沒法還而被讨債的打死,我們也被賣到了人販子手中,開始乞讨。當然,這些都是後來哥哥告訴我的。我的記憶,開始于我跪在街邊賣力地哭着博取大家的同情。
那個時候,哥哥就是我的全部。我餓了的時候,哥哥會将他的飯分給我,自己則忍耐着饑餓,甚至于嚼草根充饑。我受了委屈的時候,哥哥會把我抱在懷裏安慰我,告訴我天上的神仙會來幫助我們,只是他們太忙還沒有時間。
我一直相信哥哥的話,所以我經常會望着天空,希望能有哪一位神明看見我們悲慘的遭遇下來幫助我們,盡管直到我終于死了的時候,神仙也沒有下來幫助我們。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連神仙,也會因為我們是如此卑賤而輕視我們?
乞讨的生活日複一日,我們不斷地敲開別人家的門,不斷地忍受別人的白眼和唾罵,同時也不斷地向上天祈禱,讓我們脫離這種看不到頭的卑賤的生活。
到我十五歲,哥哥十九歲時,買我們的人死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但據說死相很凄慘,血肉模糊的。聽一些比我大的人說,他是被妖怪掏了心吃掉而死的,因為他死的時候心口被人開了一個大洞,裏面空空的什麽也沒有。人們都說這是報應,他作惡太多,連妖怪都看不下去了。
我很高興他死了,不僅是因為他逼迫我們乞讨或是打罵我們,更是因為他經常逮住像我一般大的孩子,無論男女,來尋歡作樂。我還記得他第一次用他肮髒的粗糙的手摸我的身體時我胃中翻湧的感覺。那天回去我不停地吐,吐到沒得可吐了就吐酸水。哥哥只是抱着我,什麽也沒說。他的手也有些粗糙,但是我卻喜歡他摸我的感覺。他不斷地順着我的背,直到我停止嘔吐,或者說,直到我因為脫力而暈過去才停止嘔吐。
那之後,每過幾天他就會把我找來狎玩,我對他的厭惡逐漸地加深,而哥哥看着他的眼神也越發的陰沉。最近的一次,我拖着被他玩弄過的肮髒的身體回到我們住的小棚子,哥哥在門口等着我,張開雙臂把我抱住,在我耳邊悄悄說:“一切都會結束的,小澤,沒事的,一切……都要結束了。”我知道那是哥哥在安慰我,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會一語成谶。
不過,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并不是一語成谶,而是預謀已久。
在那個人死了以後,他手下買的孩子們就都散了,有親人的就去尋親,沒有親人的就各奔前程。我和哥哥到一家客棧做夥計,每個月得的錢雖然不多,但好歹不再受人随意羞辱,日子也逐漸的安穩起來。哥哥因為能幹會來事兒,經常能得到客人們的打賞,我們也逐漸有了閑錢可以買些書認字。
但是在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安穩的時候,鎮上卻逐漸傳來了妖怪橫行的消息。我聽客人們聊天時說,最近的鎮上總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好多人,死法千奇百怪,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心被人挖了。他們還說有人見過那妖怪殺人,那是一個閃着青色光的妖怪,他殺人前會先假裝成弱小的人類,引起別人的同情,等到那人上鈎後就現出原形,剖開胸腔取出心髒來吃掉。
我天生膽小,聽到這些後晚上吓得睡不着覺。我摸黑起來想去找哥哥,但是哥哥卻并不在床上,被褥也是冷的,不是起夜。
我更害怕了。哥哥會不會被妖怪吃掉呢?這個想法很快就出現在我腦海中。我飛快地穿好衣服,拿了一根後院劈好的木柴,趁着守夜人不在時跑到了街上。街上很黑,看不清路,夜晚的冷風吹進我心裏,讓我直打顫。我想着我就走到街頭,如果找不見哥哥就回來。
我一路摸着牆前行,快走到街頭時,我聽見了一聲慘叫,是從不遠的前方一家住戶的院子裏傳來的。我吓得加快了腳步,然後我看見一個閃着青光的身影翻牆跳出,落在了我面前。他回過身來看我,向我慢慢的走近,這時我看清了他藏在頭裏下的臉,是骷髅。
這就是妖怪?我吓得腿軟,跌坐在地上,手裏拿着木柴毫無章法地揮着,大叫着:“妖怪別過來!滾開!不要吃我!來人啊有妖怪啊!哥哥!救我啊啊……”喊到後來我吓哭了,只是無謂地叫着哥哥救我。我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哥哥能保護我,所以我拼命地叫着哥哥,即使他根本聽不見我的求救。
妖怪看了看我,半天沒有動,而我喊了大半天,守夜人竟然也沒有來,寂靜的街道上只有一人一妖對峙着,我覺得當時大概全鎮上空都回蕩着我的叫喊聲吧。
逐漸的我不喊了,我想這肯定是妖怪施的法術,別人都聽不見我的求救。我想也許我就要死了,因為那個妖怪突然跪下來湊近我,伸出他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我的木柴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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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吃我……嗚……哥哥你在哪兒……嗚……求求你我不想死……哥哥……”
他抽走了我的木柴棒,把它丢到一邊。我吓得往後退,他卻拉住我的胳膊,接着把我抱住了。我以為他要剖我的心,于是拼命地推他,但是他卻并不做什麽,只是抱着我。
漸漸地,我停止了掙紮。我不知道這個妖怪要做什麽,他不吃我不殺我,只是抱着我,這讓我迷惑。我想,也許妖怪也會寂寞?也會傷心?于是我大着膽子伸出手,拍了拍妖怪的背。
妖怪沒有動,任由我拍着他。然後,他說話了:“小澤,沒事的……會結束的。”
我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我的人,我的心,我的思維,一下子全都僵住了。
小澤……小澤……他叫我小澤……
他是哥哥。這個妖怪,是哥哥。
“為什麽……不對,你不是哥哥!我哥哥一定被你吃了!你滾開!你不是我哥哥!不要騙我!”
我瘋狂地掙紮着,但是無果。他全身都只是白骨,但是力氣驚人,我怎麽掙紮他都安然不動,和我想象中容易散架的白骨不一樣。這就是妖怪,妖怪總有不同的地方。
“小澤,對不起……對不起……快結束了,就快結束了……”
“不……你不是哥哥……你不是……你回答我你不是哥哥!!!”
妖怪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但是這沉默卻讓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是哥哥,他沒有騙我。我不知道要怎麽描述,但是感覺告訴我,這個妖怪就是哥哥。
哥哥是妖怪。
“你為什麽吃人?”許久,我問他。
“因為貪心。”
“你貪什麽?”
“小澤,你不會懂的。”
這之後就是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直到天邊泛白,他才放開我,讓我趕緊回客棧,而他則消失在街頭拐角處。我昏昏沉沉地拖着步子回到客棧後院,推開我和哥哥的房門,曦光照進來,我看清兩張隔着桌子的床上被褥掀起卻沒有人。我走到哥哥床邊,摸着冰冷了一夜的床褥,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哥哥是妖怪。為什麽哥哥會是那個吃人的妖怪?哥哥人很好,他為什麽要吃人?如果被人知道哥哥是妖怪,他會死的!哥哥……哥哥……
我怎麽能讓哥哥死呢?那天清晨,在大家都還沒有醒的時候,哥哥回來了。還是哥哥平常的樣子,穿着白色的裏衣,就像是剛剛起夜回來。但是只有我知道,哥哥并不是起夜,而是去殺人。
我抱着哥哥,問他是不是真的。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抱緊我,一遍遍說“對不起”。我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把臉埋進他的懷裏。
再之後,每天夜裏哥哥都會出去,每天清晨又都會準時回來,日複一日。我想哥哥也許是很厲害的妖怪,所以沒有人能抓住他。
但是有句古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哥哥就是那個常在河邊走的人,而他的鞋,早就濕了。我從來不知道,他卻從來都知道。
那天晚上他照例出去了,但是卻沒有再回來過。清早,客棧還沒開門,就聽的街上熙熙攘攘,有人大喊着“抓到了妖怪”從門前跑過。
我的心揪起來了。我套上外衣穿好鞋,也不管掌櫃的喊我,瘋了似的随着人群跑了。人群把我帶到了菜市口,在被人群圍出來的空地上,我看見哥哥被綁起手腳跪在那兒,在他面前是一具心口被剖開的屍體。
有一個男人站在哥哥身旁,一副領導者的模樣。我認出來那是縣衙的師爺,而縣老爺則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
師爺清了清嗓子,朗聲對人群道:“各位鄉裏父老,這一段時間在我們鎮上胡作非為的妖怪已經抓住了!這妖怪化成人形,誘惑他人,剖其胸腹,食其心髒,實為喪心病狂!今日,我們就将這妖怪殺死,以報血海之仇!”
人群爆發出義憤填膺的怒吼,他們都舉着拳頭,大聲嚷嚷着要殺死妖怪以報血仇。只有我愣愣地看着哥哥,心裏七上八下。
哥哥只是低着頭,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對人群的沸反盈天毫無知覺。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人群裏傳來:“這不是喜來客棧的小二哥桐川嗎?!”
人群頓時安靜了,緊接着卻更加嘈雜。師爺瞪大了眼睛,揪着哥哥的發髻強迫哥哥擡起臉來,在看清他的相貌後,人群又是一陣混亂。
“就是他!是桐川!他昨天還給我上過菜!”
“我還以為這小子人善,原來卻是個披着人皮的惡鬼!”
“若連小二都是這般的殺人魔,那喜來客棧可不就是鬼窩了嗎?!”
“是呀!縣衙大人,喜來客棧裏的人都留不得啊!說不準都是吃人的惡鬼!”
“對啊大人!快下令把他們都逮起來吧!”
縣老爺面目慈善,他笑了兩聲,招手喚來師爺,耳語幾句就決定了喜來客棧統共十六人的生死:“喜來客棧危害四方百姓,殺人身食人心,罪大惡極罄竹難書,故立即處斬!”
縣衙老爺祖上是功臣,有先帝賜的禦劍,可斬奸佞邪惡之人而無需先報。縣衙的捕快手持禦劍,灑酒告天,一劍劍揮下,一顆顆人頭頃刻落地。
我跪在哥哥身邊,哥哥扭着頭看着我,眼睛裏有太多的情緒我卻看不懂。當儈子手來到我身前時,我對哥哥說:“來世再做兄弟吧。”語畢,劍揮頭落,我化作鬼魂飄在空中看着儈子手來到哥哥面前。
哥哥擡頭,他看着儈子手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恐懼,那是多麽清澈明亮的眼睛,但從我第一天被玷污後就再也看不見了。之後當哥哥笑的時候,他會眯起雙眼,把所有情緒都藏在細細的縫隙後,只讓人感覺到他表面的歡樂。但是其實,他內心中從沒有一刻停止過悲傷。
儈子手接觸到這樣的眼神時,不覺頓了頓。哥哥對他笑了,然後那張笑臉就當着所有人的面化作骷髅白骨,引起一陣驚叫。
人群開始騷動,慌亂地擇路而逃,生怕落後一步就會被妖怪抓住掏心。混亂之中,我看見我的身體被人踢來踢去,頭顱不知道滾到了哪裏,身體早已遍體鱗傷。
我焦急地想要攬住我的身體,但是手卻總是抓不住東西。我意識到我死了,如今的我不過是一縷魂魄。
人群散的差不多時,我看見哥哥被青藍色火焰包圍着走來。他是白骨的樣子,但是我還是很容易的認出了那是哥哥,因為他懷裏抱着我的頭,正在俯身抱起我的身體。
我飄過去,急切地喊着:“哥哥!哥哥!”但是哥哥卻不回頭。他似乎也看不見我。我只好尾随着他上山,從旁看着他把我埋葬在山腰的一處。
我的墳墓很簡單,甚至都沒有墓碑,只有幾朵哥哥變出來的菊花祭奠着我這個剛逝去的新鬼。
然後哥哥坐了下來,像是對我說也像是對自己說,道出了他的秘密:
“小澤,對不起,最後還是沒能保護好你。”
“也許你早就猜出來了,頭兒是我殺的。對,我當時對你說的時候就打算好了。你知道嗎?在你被頭兒……之後,有一回咱們乞讨的時候,有一個老頭往我碗裏扔了半截骨頭,他跟我說,想要保護弟弟就晚上去找他,然後我晚上就趁着沒人去了。他是個骨妖,但是他當時被仙人重傷,修為已經快要散盡了,他想找個替身,替他保住他的一點魂魄再從長計議。他說,我要是答應做他的替身,他就給我力量,讓我能保護弟弟。”
“你估計會說,沒事的哥哥我不要緊,但是你安慰我不代表我就真的不難受。我怎麽能看着自己保護了這麽多年的弟弟被人……?!所以我答應了,毫不猶豫。然後,我的身體容納了他的魂魄,我也就成了半人半妖。之後,骨妖沒有食言,借給我力量讓我成功殺了那個惡心的男人。”
“但是,殺人是有代價的,即使這不是我的力量,但是經了我的手,我的靈魂就不再幹淨了。我一天一天地開始渴望殺人,渴望鮮血,暴虐的因子在我的腦袋裏沖撞。然後,就像你看到的,我開始殺人,吃人。”
“直到剛才我還是個半妖,不敢也不能在白天化妖。可是也是剛才,在你倒下去的時候,我成為了真正的妖怪,因為我的心随着你一起死了。半妖沒了心,他作為人的那一半就死去了,只剩下妖的這一半。”
“小澤……可恨我為什麽沒有早點化妖?!那樣我就能救你了!小澤……對不起、對不起……小澤……”
哥哥在我的墳前嘶號着,他現在已經流不出眼淚了,他的痛苦只能用嘶號來發洩。
我靜靜地聽着,胸中郁着什麽,讓我幾乎連喘氣都不能。
然後,我拒絕了鶴使載我輪回,我告訴他們我心中有事未了,要晚些去。他們應了,卻只給了我一百年時間。
一百年時間甫過半,我的墳就被刨了,在其上立起一座大宅,大宅門口挂着牌匾,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鳳莊”兩個大字。
我的屍骨被哥哥帶到了山頂,重新埋葬,這回有了墓碑,但是上面卻只寫了“桐澤之墓”,無父無母無親,只有孤零零的桐澤安睡在這裏。
百年來,我不知道為什麽哥哥一直看不見我。也許是因為我是無依的幽魂?我曾想找一個人附身,這樣哥哥就能看見我了。但是在我想要找人附身的這四五十年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出現在我的眼前,每日每日,我看到的只有哥哥,但是能看到,能摸到,能對着他說話,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所以我只能從旁看着他,聽着他對我的墳墓說話,感受着他越過我的魂魄注視着我的墓碑的溫柔的目光。我越發的覺得自己瘋了,因為我竟然想要獨霸哥哥,讓哥哥纏綿在我身下,讓哥哥眼裏只有我再容不下其他,讓哥哥再也不能離開我一分一毫……昔日那個膽小怯懦的桐澤已經死在了那個早上,捕快手中的禦劍下,而今在山頭飄蕩着的是只有怨念和欲望的鬼魂桐澤。我的欲念瘋狂的增長,盡管我知道,它永遠也不能發洩出來,因為我們是兄弟。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百年後,我終于看見哥哥帶着一個人上了山,他親了親那個人,追上來的龍神就怒不可遏地和哥哥打了起來。我看着那個昏睡的男人,心裏嫉妒得發瘋。為什麽哥哥要親他?哥哥明明連我都不曾親過,為什麽卻要去親他?但同時我也真嫉妒他,有喜歡的人心甘情願為他拼命,而我卻連說出來都不能。為什麽我們會是兄弟呢?我真的不甘。
最後我還是附進了那個男人的身體裏,即使嫉妒和羨慕讓我對這個男人讨厭到了極點,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讓哥哥見我一面,迫不及待想要和哥哥說話。我重新感受着一百年都不曾感受到的溫暖,睜開眼睛看着我注視了百年的哥哥,開口呼喚我百年都沒喚出口的稱呼:“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花~~~也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哈~~~
潛水的快出來~!
☆、尺幅千裏(下)
晴胧愣住,他再也使不出法術了,臉上全是悲傷。而少年模樣的骨妖卻欣喜的要瘋了,他跑過來摟住韓鳳,不停地念着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小澤……小澤……小澤……”
“……哥哥……”
韓鳳回抱着骨妖,側臉磨蹭着他的發鬓,像是情人間的撒嬌,讓晴胧的臉色越發的難看。
他的目光越過骨妖的肩落到了晴胧的臉上。原本怒發沖冠的俊美的龍神此刻卻像是霜打的茄子,他也看着韓鳳,但只是單純地看着那具身體。
他幽幽地開口了:“你到底想要什麽?”話是對骨妖說的。
“我只是想要再看看我弟弟……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骨妖的語氣一改之前的狂傲,謙卑得讓人有種低聲下氣的錯覺。
“你用了永世鎖?”晴胧看着那在韓鳳身體內的靈魂,在肩胛骨的位置上有隐隐的紅色,如同鎖鏈将人牢牢鎖住。
骨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道:“是。”
“你這又是何必?你明明就……”
“龍神大人,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得到回應。您有多幸運,您恐怕還不知道吧……”骨妖打斷了晴胧接下去的話,就仿佛是怕晴胧說出本該深埋在地下的秘密,“我這番折騰,不過是想最後再見他一面。”
“還有呢?”
骨妖笑了,輕輕搖了搖頭,道:“什麽都逃不過龍神大人的眼睛……我想讓大人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讓我還能遇見他,在他來世的時候。”
“但是遇見又如何?他根本……”
“大人!遇見了就是緣分,其他的,我自會把握,”骨妖松開懷抱,對着晴胧深深一拜,“拜托大人了。倘若不能如此,也恕我難以放小澤離開這身體。”
晴胧怒道:“你膽敢威脅我!”
骨妖卻不還口:“只望大人成全。”
晴胧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最後還是恨恨地甩袖:“随你。”
骨妖欣喜,咧開嘴笑了,但一旁的韓鳳卻再也笑不出來,或者說,是桐澤。
“哥哥,你對我用永世鎖?為什麽?”桐澤的的眼神帶着水光,卻也陰沉的可怕,“難道這一百年裏你就這麽不想見我?!”
骨妖桐川搖頭,他無奈地苦笑:“見了又能如何?”見了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永世鎖,是鎖住人魂魄的法術,被鎖的魂魄與施法的人永生永世都不再相見,一旦相遇就是彼此的災禍,相恨相殺糾纏一生,不死不休。所以,對桐澤施了永世鎖的桐川才一直看不見他的魂魄,而彼此在一百年裏的第一次相見就注定即将分離。
“見了……見了就會不一樣的!哥哥……你知道我這一百年是怎麽過的嗎?”桐澤抓着桐川的肩膀,眼神如刃幾乎可以在對方臉上畫出血痕,“我每天都在看着你,看不見你就想着你,我快把你想瘋了,我也快瘋了!不、不是……我已經瘋了,哥哥,我已經瘋了!”桐澤咆哮着,他突然暴戾地吻住桐川,嘴唇殘暴地碾壓着哥哥的,舌頭瘋狂地侵略那濕潤的口腔,仿佛要将他整個人都生吞下去。
桐川也不掙紮,任由着桐澤對自己的唇舌肆意妄為,似乎想要延長這百年來的第一次刻骨。只是這痛苦的親吻最終還是結束了,結束在桐澤的嗚咽聲中:“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會是兄弟呢……”
桐川什麽也不說,他還是像百年前一樣,抱着桐澤,拍着他的肩,低聲說着:“小澤,沒事的,都會結束的……都要結束了。”
但是這一次,桐澤卻沒有順從,他推開桐川的懷抱,怒視着哥哥:“不!我不要結束,為什麽要結束?!哥哥不能抛下我!哥哥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不能結束!不能結束……”聲音逐漸的小下去,最終消失在嗚咽中,“為什麽要是永世鎖……”
桐川并不解釋。他重又把桐澤拉進懷抱,彎了眉眼卻讓人看不出是在笑:“小澤,我會去找你的。”他看着小澤身後的鬼差,臉上無波無瀾。
晴胧看着這一對兄弟和那邊立着的鬼差,嘆氣。他擡手淩空畫下兩道符紋,分別附到兩人的魂魄上。察覺到符文的骨妖擡頭看着晴胧,無聲地笑了:“多謝大人。”話音方落,韓鳳再度昏過去,桐澤的魂魄已然出來了。
鬼差前來收走了本該在一百年前駕鶴輪回的魂魄。晴胧送離了鬼差,從袖中掏出一卷畫軸,展開來,以手為筆在其上畫下一個少年。少年眉眼依稀,負手而立,正是桐川。
畫成手落,晴胧對骨妖道:“附進此畫,我将你封印,只有他一人可解,旁人做不得手腳。剩下的,只看你們的緣分了。”
骨妖點頭,再次化作白骨,躍入畫中。從畫中隐隐傳來聲音:“多謝大人。”
晴胧不再答話,卷起畫軸收回袖中。韓鳳也緩緩醒來。
“這是……”還未想清是怎麽回事,就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雖然看不到對方的面容,但是那微亂的呼吸卻讓韓鳳心間一暖,知曉這人還是惦念自己的。
“鳳……此生能遇見你,我何其有幸……”
剩下的話,都咽在了唇齒間。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令人的頭頂和肩上,也朦胧了山頂上兩人相擁的身影。
***
尺幅千裏——出自《南史昭胄傳》。釋義:一尺長的畫幅,畫進了千裏長的景象。比喻外形雖小,包含的內容很多。
作者有話要說: 出門了一趟,回來真是各種犯懶啊~~~~
看文的妹紙們不要總是潛水撒~~這樣俺會木有動力的……
☆、肘腋之患
送走了骨妖也迎來了除夕,鳳莊莊主一家在一片熱熱鬧鬧之中吃起了年夜飯。
韓春花一邊往韓鳳的碗裏夾餃子,一邊絮叨着很多年以前韓鳳他爹還在的時候是怎麽過年的,絮絮叨叨的話自從韓老莊主去了以後就成了每年年夜飯桌上的常駐,這些對于韓鳳和韓玉釵都快聽得耳朵長繭子的話,對于晴胧和李小仙卻是頭一回聽,兩人聽的津津有味,還時不時表情肅穆表示對韓老莊主的默哀。
“唉~鳳兒啊,你爹走的早,我也老了,沒那麽多的精力了,以後這鳳莊可就交給你了,你可不能給咱們韓家丢人。”飯後,一家子人圍坐在桌邊閑聊,韓老夫人端着茶盞道,“知道了嗎?”
韓鳳點頭道:“知道了,娘。”
韓春花滿意的笑了,她抿了口茶,将杯子放到一邊,又道:“你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伴兒了,你倆處上兩年,咱們把事兒辦了,我也好早抱孫子。”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一下子敲懵了韓家兄妹倆。
韓鳳一聽這話臉立刻就白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晴胧,見晴胧像是沒聽到一樣不動聲色,暗中不由得捏一把冷汗,急忙道:“娘,有晴胧陪着我就夠了。”
“你說的什麽話!?晴胧再好他也是個男人,他陪着你能生出半個子兒來不?”韓春花瞪着韓鳳道。沒等韓鳳再說什麽,她又沖着晴胧道:“晴胧,這話你也許聽得不順耳,但就是這麽個理兒。你們兩個想怎麽好我都不管,但我韓家不能沒有子息,你可聽得明白?”
“娘……”
“是,老夫人說的是,在下明白。”晴胧朗聲打斷韓鳳,他恭敬地垂着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在下定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誤了韓莊主的終身大事,還請老夫人放心。”
韓春花滿意地點點頭,端起茶盞再飲了一口。一口茶咽下後,順了順氣,老夫人放下茶盞又道:“鳳兒啊,三月時候我有個老朋友要來,到時候他家的女兒也會跟來。哎,我記着你倆小時候還一起玩兒來着,叫莫寧寧,比你小兩歲,還記得不?”
見韓鳳搖頭,韓春花又接着道:“哎呀,你倆下時候關系可好呢,你還拉着人家的手不放,說是長大了就要讓人家給你當媳婦兒!那會兒你爹還在,把我們都逗樂了。後來我們見你們關系這麽好,幹脆就定了親家。正好再過三個月人家姑娘過來了,幹脆就留在莊裏,等再過上一年就把事兒辦了,你說多好!”
韓鳳緊抿着嘴不再說話,看老夫人的意思,這事兒是板上釘釘,改不得的。但是他現在已經有了晴胧,又怎麽可能再接受別的女人?即使是成了親,生了孩子,他也不會愛上那個莫寧寧,這樣豈不是既白白糟蹋了人家好姑娘又辜負了晴胧?但若不這樣,韓家無後又對不起母親和早逝的父親。韓鳳真是覺得頭疼!
在韓鳳為難之時,韓玉釵也頗為難過。這回不是哥哥随便領回來的什麽人,可以想盡辦法的趕出去,這回是母親親自挑的,領回來的女人背後有母親支撐着,她就算再怎麽胡鬧也不可能把人家趕出鳳莊。難道就真的這樣把哥哥拱手送人?她默默的擡起頭,看着坐在對面正細細品茶的晴胧,美目半眯。
她扯了扯坐在身旁的李小仙的袖子,使了個眼色,兩人就雙雙出去了。看着倆人的背影,韓春花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啧啧,留不住……不過我看李小仙那小子人還不錯,玉釵跟了他也不吃苦……”
外面,兩人躲到一個小角落裏,韓玉釵壓低聲音對李小仙道:“小仙,你可會隔空傳音?”
“近日剛學了,怎麽了?”李小仙對韓玉釵沒有半點隐瞞,早就把他拜晴胧為師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自動招供,是以韓玉釵也知曉了晴胧的厲害之處,之後也就不再刻意與晴胧對着幹了。
“你把晴胧叫出來,我有話要和他說。”
“有什麽話不能在裏面說?外面怪冷的。”李小仙抓起韓玉釵的手搓着,生怕她凍着。
韓玉釵面上一紅,輕輕推了一把李小仙,嗔道:“不正經……是有關我哥的,你只管叫出來就是了。”
李小仙悻悻的收了手,凝聚起仙力施法,道:“師父,可否出來小敘?”
收了法術後不久,晴胧就借口上茅房出來了。三人又來到花園裏,韓玉釵才開口:“晴胧,你不能就坐視不管吧?”
“大小姐所言何事?”
“還能有何事,當然是我哥要娶親的事兒!”韓玉釵雙手環胸,仰頭看着晴胧,“我知道你和我哥……既然如此,你怎麽能看着我哥娶別的女人呢?”
晴胧挑着眉:“不娶別的女人,那麽娶哪個女人?大小姐,在下是個男人,他即使不娶莫寧寧,也會娶別的其他女人,再怎麽樣,他也不會娶我。”話說的風輕雲淡,就像是跟自己毫無瓜葛一樣,韓玉釵聽得牙直癢癢。
“你難道一點也不在乎?!”
“老夫人說得對,韓家不能無後。”晴胧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後,就轉身離開,任韓玉釵怎麽叫喚也不回頭。
離開了花園,晴胧卻沒有回堂屋,他立在外面,擡頭看着沒有月亮的天空上繁星如棋,如同把心掏出來一樣的寒冷從內到外地把他凍了個哆嗦。山下的滁州城裏人們已經點燃了爆竹,噼噼啪啪地響着好不熱鬧,街道上的小商小販全都歇業,全家聚到一起守歲過年。明明該是這麽熱鬧的才對,可是心裏卻好像總有什麽地方太寂寞了太安靜了,寂寞安靜得讓他覺得心慌至疼痛。
韓家不能無後,他即使在乎又能怎麽樣?難道要讓他為了一己之私而斷了韓氏香火?他做不到。他怎麽能袖手旁觀韓鳳因為他而背負不孝的罵名?
晴胧望天,不禁苦笑:誤會了李小仙,封印了骨妖桐川,卻還又蹦出個傳宗接代的事兒……真是肘腋之患不得不防啊!
***
肘腋之患——出自《三國志》。釋義:肘腋,胳膊肘和夾肢窩,比喻極近的地方。産生于身邊的禍患。
作者有話要說: 為神馬看的人這麽少……桑心了,看來我的技術還有待提高啊~~~~
還是說,是因為木有肉……= =這麽和諧的氛圍,我寫不了肉啊!(苦逼臉)
繼續求圍觀~~~
☆、秦樓楚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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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