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與乾清宮的平靜相比，其他宮裏的人就不太平了。

惠嫔端坐在桌子前，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她一口也吃不下去。此刻她的腸子都悔青了，皇上和太皇太後那麽的打包票，她都不相信，就是保清親自說了要去種牛痘，她千方百計的阻攔。

結果七阿哥現在變成了淳貝勒。

皇上這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啊，也只能說小七的運氣好。

想到這裏，她拿着帕子忍不住的嘆息了一聲，一個人運氣來了，怎麽擋都擋不住。

胤褆頂着滿臉的紅疹子，無所謂的端起桌子上飯婉，拿起筷子加了一口菜笑道：“額娘，淳貝勒是小七拿自己的命換的，您舍得讓我去用命去換這一個貝勒的封號啊？”

惠嫔聞言，擡眸掃了一眼胤褆，心中的悔卻也消了大半：“說的也是，要是真的拿你的命來換一個貝勒，我覺得有點不值，最少也要是個郡王才可以啊。”

胤褆聞言，剛剛吞進嘴裏的米飯，差點噴出來，有些哀怨的看着惠嫔道：“你兒子就值一個郡王啊？”

惠嫔聞言，端起了桌子上的湯碗，抿了一口湯道：“吃你的吧，吃完就趕緊的給我回去好好的休息，這一臉的疹子，看的我糟心。”

胤褆聞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這疹子還不是你的傑作？這會兒糟心了。

惠嫔想了一會兒也覺得胤褆說的有理，這一個貝勒的名頭，哪有她兒子金貴啊，只是太傅前兩天可是因為胤褆上課睡覺，上折子給皇上了。

害的她被皇上責問胤褆晚上不睡覺幹什麽去了？

她哪裏知道他幹什麽去了？

想到這裏，她看着胤褆問道：“麻琸說你上課睡覺，你晚上幹什麽呢？這幾天又不能去上書房，你一定會落下了不少的功課，本來就比太子的腦子要笨，學的慢點，再不學你皇阿瑪早晚就把你給忘了！”

胤褆聽了惠嫔的話，悄悄的松了一口氣，只要說到上書房的事情，他額娘這會兒就算是過去了。

與惠嫔那裏安穩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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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嫔的永和宮卻是充滿了一股子藥味。

德嫔為了不讓胤祚去種牛痘，讓胤祚着了涼，只是胤祚年齡小，有些經不起，一時間有些來勢洶洶。

看着胤祚那蒼白的小臉，她心中那個悔恨，早知道胤佑有這等造化，她絕對不會讓胤祚着涼的。

只可惜一個貝勒的位置，就這樣白白的從她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至于其他的宮裏的，心裏對貝勒這個位置雖然嫉妒，但是卻也暗自慶幸，她們的兒子算是逃過一劫了，這牛痘可不就是天花嗎？哪怕是皇上說的天花亂墜，她們也不敢輕易嘗試。

至于貝勒，小七得有命當才可以。

翌日清晨，胤佑剛剛睜開眼，就看到康熙坐在他不遠處的案桌上，凝神批閱奏折。

看到他睜開眼睛，笑着問道：“醒了，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的？”

胤佑聽了康熙的話，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樣子，他就睡了一覺，還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康熙見他迷糊的樣子，忍不住的用手拍了拍腦袋，放下手中的奏折走了過來，笑道：“你看朕都忙暈了，把你當胤礽這麽大的了。”

說着伸手撩起了他的身上的裏衣，看了一下那白嫩的皮膚上連個紅點都沒有出現，這才笑道：“昨天晚上你睡了之後，朕就讓太醫給你種下了牛痘，朕擔心你不舒服，都守了你一夜了，沒有想到你竟然睡得香甜，那小呼嚕打的。”

說着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繼續道：“一會兒郭太醫來了，讓他給你仔細的檢查一下，也好安安朕的心。”

胤佑聽到康熙的話，才從床上坐了起來，張嘴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到康熙眼底濃重的黑眼圈的時候，他覺得心裏漲的滿滿的。

康熙竟然守了他一夜，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只是他還小，不能表現出來，想到這裏，他亮晶晶的眼眸看着康熙：“阿瑪，哥哥。”

康熙聞言，三兩步的走到了他的跟前，用手敲了敲他的腦門，然後笑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朕守了你一夜，你都不想皇阿瑪，睜眼就找你二哥。”

說着把人抱了起來，繼續道：“你二哥去上書房了，要等晚上才能回來。”

“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昨天姜嬷嬷的話被梁九功聽到了耳朵裏，這樣的事情胤礽的身邊從小就不斷，只是這姜嬷嬷的話卻讓他心中有些深思。是他太仁慈了。

還是胤礽那麽好糊弄，每個人都想從胤礽身上下手？

這次對姜嬷嬷的事情，他絕對不會輕易饒了她，要不然都以為前朝的事情，可以牽扯到太子的身上。

想到這裏，一抹寒芒從他的眼眸裏一閃而過。

胤佑聽了康熙的話，抱着康熙的臉，蹭了蹭。然後把頭埋在了他的頸窩裏。

康熙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柔軟的背脊，笑道：“去把郭太醫請來，就說淳貝勒已經醒了。”

梁九功聞言，微微的躬身，踮着腳退了出去。

郭太醫跟在梁九功的身後，心中有些坎坷不安，他湊近了梁九功問道：“梁總管，淳貝勒的身子如何？可有什麽異樣？”

他雖然研究了牛痘好幾年了，也在自己的身上做了實驗，對牛痘也算是頗為了解。

只是這次有點不同，七阿哥現在是淳貝勒，除此之外還是皇上的孩子，這與他平時的種牛痘是不一樣的，他多少要慎重處理才可以的。

從昨天晚上給淳貝勒種上牛痘之後，他幾乎一夜未曾合眼。好不容易看到梁九功了，心中也是有些緊張。

梁九功聞言，對着郭太醫道：“別擔心，早上萬歲爺檢查的時候，咱們淳貝勒身上連個紅痕都沒有出現，就等着您再過去檢查一遍呢。”

郭太醫聞言，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他一路跟着梁九功來到了乾清宮。

走到門口，停下腳步，擡手從袖子裏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喘息，才伸手撩起簾子走了進去。

郭太醫對着康熙行禮道：“微臣叩見皇上。”

康熙一口一口的喂胤佑吃蛋羹，他看到郭太醫走了進來，放下了手中的勺子道：“快起來，給淳貝勒檢查一下看看如何？”

饒是他自己剛剛檢查了一遍，這心裏也是不怎麽放心，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兒子。

郭太醫趕緊的上前兩步，走到了胤佑的身邊，先是號脈，然後檢查了一下身上，确定他的前心後背只有幾個小小的紅點。

懸挂起來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來，他對着康熙拱手道“皇上，七阿哥的種豆已經成功，而且明顯比梁總管他們的還要輕微，要是按照現在的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基本上是三五天的功夫就能全部消失。”

說到這裏，他看着康熙有些感慨的道：“皇上洪福齊天，七阿哥身上的牛痘，比咱們一開始預想的要好。”

一開始他們預想的，在這麽小的孩子身上，種牛痘，只會更加的艱難，可是現在看來這牛痘在孩子的身上，反而更加的削弱了不少。

比在大人身上的表現，要弱的多。

要是這樣可以直接推廣到小孩的身上，也省的大了之後遇到天花了。

而天花這種不治之症就是得到了醫治。

想到這裏，他的臉上是怎麽也壓不住的笑容，看着康熙的眸子，那是由衷的喜悅。

康熙聞言，提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來，他伸手揉了一下胤佑的腦袋，笑道：“你小子因禍得福了。”

說到這裏，他對着郭太醫道：“郭太醫，時刻盯着七阿哥的動向，等這件事結束，統統有賞。”

郭太醫聞言，跪在地上道：“微臣多謝皇上恩典。”

轉眼就是四五天過去，胤佑身上第一天長出來的豆痂慢慢的脫落，後面陸續長出來的也開始慢慢的結痂。

郭太醫再一次檢查了胤佑的身子之後，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七阿哥已經沒有大礙了，等身上的豆痂完全脫落，就可以痊愈了。”

這一次的牛痘，依淳貝勒的痊愈而告終，他相信，在不就的将來，牛痘就能得到推廣，而他也将名留青史。

胤佑聞言，上下打量着這個郭太醫，眼眸滴溜溜的轉，這郭太醫禁止他吃肉，他唯一能吃的肉糊糊被斷了，這四五天的時間裏，他一直都在吃果泥和蛋羹。

這升了淳貝勒，夥食不止沒有得到改善，反而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他看着郭太醫的眼神，越發的不善，小手兒在郭太醫彎腰拿他的診脈包的時候，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下巴上的胡須。

小臉上浮現出一絲得逞的笑容。

郭太醫不敢動顫，他生怕自己弄疼了胤佑，又擔心他把自己僅剩的幾根胡須給拽掉了，只能小心的護着自己的胡須。求救的看向了康熙。

康熙見此，哈哈的笑了起來。

他伸手撤下了腰間的玉佩，放在了胤佑的身邊笑道：“小七乖，放開郭太醫的胡子，朕給你個更好玩的。”

胤佑看了看康熙手裏的那塊他眼饞了許久的玉佩，猶豫了片刻，放開了郭太醫的胡子。一把把玉佩抱在了懷裏，笑得直流口水。

康熙看着眼前的小孩兒，眼中一片柔軟，伸手把他抱在了懷裏，轉了一圈，惹得胤佑咯咯的笑，整個乾清宮都能聽到他的笑聲。

郭太醫小心翼翼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看着掉下來的幾根，又是一陣心疼，再掉下去就沒了。

胤礽站在門口看着康熙那喜形于色的樣子，懷裏的孩子是胤佑，他的七弟。

眼眸中微微的一酸，眼淚差點就落了下來，剛剛皇阿瑪給小七的玉佩是他要了好久都沒能得到的，而現在他的皇阿瑪卻那麽輕易的給了小七。

他的皇阿瑪現在果然最喜歡小七了。想到這裏，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了毓慶宮才緩緩的停下了腳步。

姜嬷嬷就看到胤礽那失落的表情，然後邁着小碎步迎了上去，她對着胤礽關心的問道：“太子爺，您不是去上書房了嗎？這個時候怎麽跑出來了？”

今天的日子又不是沐休的日子，太子殿下現在應該在上書房讀書的。

胤礽聞言，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垂首看着地面，怔怔的有些出神，片刻之後才沉悶的道：“胤佑是我的弟弟，也是皇阿瑪的兒子。皇阿瑪能夠疼我，也能疼小七的。”

說到這裏他微微的一頓，片刻之後有些委屈的道：“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心裏還是難受，我擔心皇阿瑪會不喜歡我了。”

姜嬷嬷聞言，眸子裏閃過一抹傷痛，果然如索相說的一樣，現在的太子殿下還小，不懂得争。等将來他的兄弟們都長大了之後，想要争恐怕就為時已晚。

想到這裏，她的眸光微微的下落，落在胤礽那繡着龍紋的靴子上，緘默了片刻才道：“太子殿下要多理解皇上才是，如您剛剛說的那些話，跟奴婢說說就好了，千萬不要跟皇上講，要是皇上知道了會責怪太子的心胸不夠寬廣的。”

到時候太子殿下的日子就會變得難過。

胤礽聞言擡眸看着姜嬷嬷片刻，心中有些難受。

他能冷靜的對待別的事情，甚至不着痕跡的給鄧氏下套，看着她被處罰，卻不讓任何人懷疑到他的身上，但是對康熙的态度，他卻失去了分寸。

只是隐約的覺得姜嬷嬷有道理，又覺得那裏有些不對。只是他現在一時間還想不清楚。

他的內心掙紮了片刻，擡腳就朝着外面走去，與其在這裏胡思亂想，不如去找皇阿瑪問個清楚。

康熙舉着胤佑轉的時候，看到了胤礽的身影，他知道胤礽從胤佑來到了乾清宮之後，就變了，變得有些郁郁寡歡，這會兒看着他們在屋裏，竟然都沒有進去，就走了。

胤礽身邊的人，絕對該清理了。

想到這裏，他對着梁九功道：“梁九功，你去看看胤礽，都和誰說話了。”

胤礽從小沒有額娘，這段時間他對他也慢慢的放松，讓他開始獨立，這就免不得讓一些小人鑽空子，從而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

胤礽只是一個開端，等将來這些孩子長大了，免不得要開始争權奪利，到時候他要是不相信他這個皇阿瑪，去偏聽偏信，免不得要聽信讒言，受小人蒙蔽。

胤佑看着康熙那稍微緘默的眼神，然後抱着他的臉蹭了蹭。

歷史上的九龍奪嫡有多殘酷，那會的康熙就有多痛苦，要是真的能避免康熙經歷九龍奪嫡，讓這些皇子阿哥免于那些悲慘的結局，可就要從小抓起了。

胤礽紅着眼眶跑了進來，他有些氣喘籲籲的看着康熙，聲音帶着一絲委屈的腔調，問道：“皇阿瑪。”

那眼眸中流露出的委屈，讓胤佑微微的一怔，片刻就反應了過來。

之前胤礽自己的時候，這乾清宮就和毓慶宮一樣，康熙就是他的阿瑪，一個父親擔任這一國之君的角色。

而現在因為他種牛痘，住在了乾清宮裏，讓胤礽多了一絲不習慣之外，還有了一些危機感。

康熙是不是被他給搶走了？

這才像一個正常的八歲的孩子該有的表現，之前那個算計鄧氏的胤礽，仿佛都是他的錯覺一般。

想到這裏，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胤礽，朝他殷切的伸手道：“哥哥，哥哥抱。”

胤佑的話，讓胤礽臉上的表情微微的一滞，片刻之後才擡起頭看着這個朝他伸手的小孩，他那驚喜的眸光，帶着渴盼，一副等着他抱的模樣。

這會兒他算是知道，他皇阿瑪為什麽會這麽喜歡小七了，這小七這麽可愛，又那麽的喜歡他，他竟然懷疑小七搶奪了他皇阿瑪的喜歡？

還和一個這麽小的孩子争寵？

想到這裏，他愈發覺得羞愧，伸手抱住胤佑，把臉埋在了他的柔軟的肩膀上，嗚嗚的哭了起來。仿佛要把自己這幾天的胡思亂想一并給哭出來一樣。

胤佑感受着身上的濕度，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小嘴兒一撇，也跟着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