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西安人傑地靈,有的是祖宗保佑。每到逢年過節,西安人總喜歡逛廟會、置辦禮盒,張燈結彩好生熱鬧。

元旦法定假日放假三天,陸長安揣着極佳的心情吃喝玩樂整整三天。他去東木頭市吃了肉夾馍、去粉巷撸串、去廣濟街喋了泡馍,還去湘子廟街吃了涼粉…

陸長安有幾年沒這個好心情了,他找大學舍友一齊去興慶廣場滑旱冰,晚上還去大雁塔看了音樂噴泉。

這份好心情與葉輝有關,可好像更多的則是來自陸長安自己。葉輝身上那份成熟氣息的傳遞仿若扣動了扳機,讓陸長安得到告別過往的訊息。

陸長安這幾天想起很多與湯傑有關的事情,連帶還想到了賈森,他細細捉摸那些過往,為徹底翻頁做着準備。

[好看嗎?]陸長安對着夜色中的大雁塔拍照,一并發給葉輝。

[好看。]

[你沒來過?]

[去過,但你拍的照片很好看。]

[有機會一起來?]

[好。]

元旦結束,陸長安回去上班的第一天便被總監通知,“從現在開始到項目落地,所有人都得随時待命。”

陸長安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這所謂的‘項目’就是葉輝年前一直在推進的內容。看來從臺長葉輝到整個臺裏對公司這邊都是格外照顧,開年第一單大生意就分配了過來。想來也實屬正常,大勢所趨之下改革與重組才是唯一可以謀求新發展的辦法。

項目的內容主要是和其他電視臺及幾家新傳媒公司一起完成一檔半真人秀紀實類節目,因此省臺這邊參與的主要是新聞部門和負責策劃的部門。節目選在西安,一是因為這座古城居民對城市的熱愛以及深埋血液中的文化底蘊,再有就是上任沒幾年的葉總人脈、手段再到資金一應俱全,別人實在搶不去。

陸長安一個小小的實習生自然做不了什麽事情,總監布置任務時淡淡提點一句,“有誰需要打下手你就勤快點,還有別的臺派過來的協作人員之後你跟着,看能不能幫上忙。”

陸長安點頭,心裏嘟囔:能在合作項目裏派過來的肯定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他跟着無非也就是端着機器或者斟茶倒水,也做不了什麽事兒。想法雖然是這樣,但陸長安幹活做事自然盡全力,“您放心吧,我肯定伺候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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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輝在上班第一天去了外省,項目雖然落實了但還有些細節需要去談談,其中最主要的是項目正式啓動以及後續合作的計劃。

這些事情葉輝在陸長安面前提及,陸長安直覺自己的反應很是新奇:與葉輝相處的時間久了,好像對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也沒原來那般不在意,偶爾聽葉總高談闊論說起臺裏的發展,想想也有些意思。

陸長安對這些事情沒什麽見解,向來就是安靜的聽着葉輝說話。葉輝倒也不嫌他見識淺薄,說到些不好理解的地方還主動停下來給陸長安解釋一下當前的大趨勢。陸長安不知葉輝為何總對他說起這些事,但兩人相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舒坦便成。

父親對葉輝談下來的合作深表贊許,在屋裏與爺爺提了一嘴,言外之意: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一輩的想法在當下的媒體社會情況來看,過時過氣是早晚的事情。

出差大約一周的時間,葉輝回來時會帶着外省地方臺的協作人員,算是将整個項目啓動。全國的傳統媒體裏就屬電視臺最困難,所有電視臺又都靠着廣電養活,到了最後只能是各管各的。從這個角度來說,葉總在這個節骨眼上臺,至少占了些許主動,因而反對的聲浪也很小。

[你明天什麽時候回來?]

[下午到臺裏,直接過去你們那邊落實項目。]

陸長安勾起嘴角鍵入:[那明晚一起吃飯?還是你有應酬?]

[可能得應酬…你跟着一起來。]

陸長安不怎麽喜歡那些應酬的場面,可還是想和葉輝一道吃飯。他索性回了個:[明天再說。]

第二天一早陸長安揣着滿心歡愉去上班,到了下午更是眉梢帶笑。

“陸長安,你高興什麽呢?”總監在會議室裏對着他大喊,“葉總他們馬上就到了,你趕緊過來把材料準備一下!”

“好!”陸長安一路小跑進了會議室,手腳麻利快速收拾文件。

葉輝到公司已經兩點多了,他帶着幾個臺裏領導走進會議室,而身後則跟着項目的協作人員。

項目落地的事宜輪不到實習生插嘴,會議室的門關着,直到快五點才重新打開。這期間陸長安想找個機會進去端茶倒水,可瞧着總監進出的面相實在不好開口,怕影響了葉輝的工作。想想倒也不差這點時間,他索性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将要做的事情一一處理好。

會議結束,門開了。陸長安起身看向門口,打算和葉輝打個照面‘眉來眼去’一番。會議室裏最先走出來的是臺裏幾個領導,大家面上看着都很高興,想必談的不錯。

陸長安站在一旁打招呼,随後便聽到總監說話的聲音,“葉總,咱們這邊的實習生可以分到項目裏面,如果…”

陸長安順着聲音往門裏看,原打算瞅瞅葉輝…誰想…

“如果湯傑平時需要協助,那可以直接找實習生。”

湯傑大方得體,對總監很是客氣,“非常感謝!其實我是西安人,這城市我很熟悉,出不了什麽問題。”

“那就好,咱們合作愉快!”總監一邊說話一邊看向一旁的葉輝,“葉總,您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嗎?我們部門肯定全力配合。”

“恩,具體的…”葉輝話說到一半,擡起眼睛看到陸長安木然盯着湯傑。葉輝收了聲,餘光掃過湯傑…後者與陸長安對視也是滿眼化不開的情緒。葉輝很快便接上自己的話,沒讓在場任何一個人感到尴尬,“具體的你安排就可以了,有什麽問題臺裏肯定全力支持。”

“好的,好的!”總監點頭哈腰,轉頭便瞧見陸長安如木頭一般站在那兒,“陸長安?你站這兒幹嘛?”他心思不在陸長安身上,自然也看不出眼神中的痛苦,“快去幹活!”

“走吧…”葉輝率先踏出會議室,擋在陸長安與湯傑的視線之中。他保持着一貫的涵養謙遜,擡起手輕拍湯傑的肩膀,“項目落地,臺裏晚上有慶祝,你要不一起來?”

“葉總客氣了。”湯傑很快回過神,陪上笑臉也收起了自己的情緒,“項目主要還是靠您才能落地。”

三人離開時,湯傑與陸長安擦肩而過。他稍稍停頓壓低聲音說,“好久不見。”

陸長安低下頭不搭理,不知該說些什麽更難掩自己起伏的情緒,

湯傑見陸長安沒有回應的意思,不好在葉輝面前多說,只好咬牙離開。

葉輝刻意走在最後,目光掃過陸長安的臉頰,想了想還是什麽也沒開口。

“你怎麽了?”晚上葉輝主動給陸長安打了個電話,“今天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

陸長安深吸一口氣,“我沒事兒。”

葉輝應了一聲,轉而才說,“那你早點休息。”

“好。”

陸長安感到遲疑,不知如何對葉輝說起湯傑的事情,更因重新見到湯傑而又是心酸痛苦。陸長安當晚将自己壓在抽屜裏的盒子翻出來,裏面有一對來不及送出的戒指。若不是再與湯傑見面,陸長安自己都忘記了還有這對戒的存在。對戒始終保持鮮亮,可心中的感覺卻髒亂不堪。陸長安深吸一口氣,将那對戒緊緊握在手中,之後再一次放回到盒子裏。

湯傑來到部門內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陸長安早就知道自己要協助這位外省來的項目人員,只是沒想到這人竟是湯傑。

第二天一早上班,陸長安率先到了辦公室,沒幾分鐘時間湯傑便來了。

總監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認識,陸長安有模有樣的回答,一早從起床開始便做好了心裏建設。

湯傑見陸長安的反應,自然也接話搪塞過去。等到總監安排好事情,湯傑這才低聲湊到陸長安耳邊說,“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聊聊,可以嗎?”

陸長安側頭與湯傑對視,想了想道,“好。”

兩人之間的事情早已過去幾年,重遇之時情緒失控怪在沒有事先準備,當下有什麽不可以說的呢?

坐在辦公桌前惶惶不得心安,陸長安用手指敲擊桌面,眼前全是大一兩人相遇時的那些畫面。

[中午一起吃飯?你今天想吃什麽,我提前點。]

葉輝在臨近中午的時候發來短信,陸長安瞅了一眼心中更為糾結,随即鍵入:[中午我有事在辦公室裏忙,實在走不開。]

中午飯時間,湯傑和陸長安去了省臺旁邊那家百年老店。

湯傑說自己在外工作了一年多時間,對家鄉的這些食物分外想念。這家店陸長安和葉輝來過,後來葉輝也時常叫外賣到辦公室裏。店裏的小酥肉十分出名,外酥裏脆,趁熱吃口感極佳。

陸長安點了不少小菜,他的印象中這些都是湯傑喜歡吃的。

“你今年也要畢業了吧?”湯傑拿起筷子看着陸長安,随手給他夾菜又說,“現在在實習?”

“恩,大四就開始實習了。”陸長安對着湯傑沒什麽胃口,一瞬間就好像回到了學校的食堂裏,湯傑坐在他對面,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湯傑點點頭,“這個機會不錯。”他想了想後主動說起自己的事情,“我之前告訴過你,大三下半學期的時候去市臺附屬公司實習。畢業之後因為這段實習經歷,我找到一個不錯的工作機會…就是離家遠。”

“你這一年多都沒回來過?”

“過年的時候回來了幾天,這次這個項目剛好是在西安,我主動申請了請調。”

湯傑和幾年前有些變化,社會終究将他的棱角磨平了一些,他少了大學時期的年輕氣盛,眼神中也多了份沉穩幹練。陸長安與他對視,一晃神覺得好似從不認識這人,可細細瞧還是覺得再熟悉不過…這幾年時常魂牽夢萦,腦中都是這張臉。

“怎麽不說話?”湯傑又給陸長安夾菜,像個熟悉的老朋友,更像個還對他有所眷戀的舊情人,“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飯?”

“沒有,”陸長安嘆了一口氣,定神與湯傑對視道,“我就是不太餓。”

吃完飯陸長安與湯傑一道回辦公室,十分鐘的路程兩人走的很慢。

“六兒,”走在路上湯傑下意識用了幾年前的稱呼,“我…”

陸長安一怔,眼前突然變得模糊,鼻子也發酸,“怎麽?”

“…”湯傑擡起手抹過陸長安的眼睛,“沒什麽,這幾年我很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這會兒終于有了機會。”

“恩,”兩人走到公司門口,陸長安吸了口氣躲開湯傑的手掌,“沒關系。”

陸長安擡起頭看向公司大門,遠遠便瞅見葉輝站在省臺門口望向兩人的方向。葉輝與陸長安對視,距離太遠瞧不出情緒。之間他微微颔首點頭,不知是在對陸長安打招呼還是在和湯傑示意。

陸長安下午還是跑了一趟臺長辦公室,他心裏不踏實總覺得與葉輝說點什麽。

秘書說葉臺長外出辦事,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陸長安離開了辦公室便不想再回去,面對湯傑也讓他心裏不舒坦,索性在安全通道盡頭的玻璃屋裏等等葉輝。

到了晚飯之前葉輝才風塵仆仆的回來,他的外套還帶着寒氣,瞧見陸長安愣了一下,“有事?”

“恩。”

“進來吧。”葉輝開門進屋,轉頭看着陸長安還是平日的語氣,“說吧…”

“我…中午和湯傑去吃飯,一早就說好了…”

葉輝點頭,倒是瞧不出為難的意思,“你們之前認識?”

“…”陸長安擡起頭看他,想要瞅出些細節卻怎麽也抿不出來,“認識…我們大學一個學校的,他比我大兩級。”

“還是舊情人。”

“…”

“餘情未了的舊情人。”

“…”陸長安愣愣看着葉輝,微微張開嘴說不出一句話。他素來知道葉輝看人甚準,只是沒想到連這細節也這麽容易瞧出。

“怎麽了?”

“沒什麽,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和他有些…”

“恩,你現在還忘不了他。”葉輝見陸長安很不自在,上前一步輕拍他的肩膀道,“你的眼睛藏不住事情,這點…不好。”

葉輝的态度沒有太大的改變,他沒有對陸長安的搪塞漏出分毫不滿與指責,平日與陸長安的相處也還是老樣子,只是那份暧昧有了些距離,像是在尊重陸長安的想法與決定。陸長安隐約能感覺到葉輝在給他時間,可他對葉輝的想法也并不明白。

陸長安與湯傑對視的時刻能從對方眼中讀出與自己相似的不舍與遺憾,而葉輝的眼神則始終充滿自信果敢和淡然自持任憑陸長安如何翻騰都穩坐不動。陸長安慶幸此時葉輝給他留有距離,這才讓他心中好受了一些。

随着元旦過去,春節近在眼前。項目剛剛落地,整個部門都在緊鑼密鼓的推動進行。節目的內容有專門的文案工作者全權負責,湯傑的工作內容則是對需要進行拍攝的地點和流程進行前期統籌跟進。這部分工作本身省臺有人專門對接負責,而平日湯傑的工作則由陸長安協助。相比之下,這差事比平日在部門裏打雜要輕松多了。

學校進入寒假階段,可在公司實習卻不存在這樣的休息。陸長安的情緒因為湯傑的出現而始終低氣壓,就像冬天的天氣一般左右讓人不舒坦。

湯傑身上還帶有很多屬于陸長安的痕跡,比如他包裏的那個iPod touch。科技日新月異,周圍同事的iPhone都換了好幾代,那touch顯得很是老舊。

陸長安自湯傑進入辦公室的第三天看到那touch,那會兒正巧湯傑來上班,走到門口随手将touch放進包裏,坐在角落的陸長安則将這一切看進了眼裏。湯傑并沒有刻意在陸長安面前賣弄這些曾經的産物,就好像那是留在他心裏獨自珍藏一般。陸長安沒有與湯傑提及這個細節,而平日兩人說話也顯不出暧昧,只是屬于舊情人的岌岌可危始終存在,平靜的表面之下是暗湧流動而一切都如空中樓閣不可相信。

項目前期跟進大約一到兩個月時間,這便是湯傑在這裏的時間。陸長安沒有具體問他什麽時候離開,就像他也不想知道這幾年湯傑身邊有什麽人,過得好不好。

湯傑本就是地道老陝,對拍攝地點的選取有自己的一番見解,這選取地點的考察也成了他很喜歡的一項工作。陸長安跟着湯傑,自然也随他天天在外面來回奔走。

“下學期你的畢業設計準備做什麽?”湯傑趁着和陸長安單獨相處,主動問起他的事情,“學校的畢業設計學分不能通過實習代替吧。”

“這事兒我準備下學期回去學校問問。”陸長安對這件事心裏有盤算,準備和學校商量将畢業設計的內容在公司裏做,一舉兩得。

湯傑轉身從包裏拿出一個U盤遞給陸長安,“這裏面有一些簡單的成段樣片,你可以參考這些東西,畢業設計不會有太高要求。學校的畢業設計一般就是內容和概念二選一,我當年選了內容。這裏面也都是做內容的參考,希望你能用上。”

陸長安擡起手接過U盤,“謝謝。”

“沒什麽。”湯傑對着他笑,和當年的表情一樣,“你快過生日了,到時候送你個禮物吧。”

時間一晃都快要2月了,湯傑不提起連陸長安自己都忘記了生日這件事。他大一和湯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熬到2月生日,此時有了這樣的對話也算物是人非,感慨萬千,“不用了,生日又不是什麽大事兒,犯不着讓你操心。”

湯傑見他總是以拒絕的态度交流,實在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外出踩點便意味着西安城裏來回轉悠,從城南的大雁塔到城北新建的北客站。陸長安随着湯傑一起對自己生活的城市又有了更深的了解,“這個項目有好幾個古城作為備選方案,但據說當時選擇西安成為最終的拍攝地點,其實是因為葉總的一句話。”

“…”陸長安擡起頭與湯傑對視,“什麽話?”

“葉總說,西安為了保持城裏的風格和布局連蓋樓的高度都不能超過鐘鼓樓,這座城市的文化底蘊流淌在西安人的血液中。他還說…西安人有敬畏之心尊崇長幼有序,聰明卻受制于教條,看似懶散卻自得其樂。”

陸長安竟莫名因為湯傑這話而笑出了聲,葉輝在他心中是個精明幹練生意人的性向,這話說的詩情畫意充滿情懷,還真沒想到他有這樣的一面。

“怎麽了?”湯傑随着他樂,“笑什麽?”

陸長安搖頭,“沒什麽,就是怎麽聽都覺得在忽悠外地人。”陸長安說完卻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好些天沒和葉輝一起吃飯了。

“我倒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只是沒想到他一個外地人可以這麽了解西安。”

“他也算半個西安人,”陸長安沒多想便接話道,“葉總的母親就是西安人,他小時候每年都有些時間在這裏生活,了解這裏的情況也很正常。”

“…”

“再說了,他本身是個生意人…談項目合作就是營銷,這對于生意人來說也沒什麽難度,他為了項目可以落實也花了很多時間去思考。”

“這樣,你對葉總…這麽了解?提起他說了這麽多。”

“我…”陸長安不知湯傑這問題是什麽意思,想了想道,“我聽我爸提過一句。”

湯傑點點頭,順勢換了話題,“當時聽完我也希望這個項目可以在西安落地…畢竟這是我的家鄉,”湯傑一邊說一邊與陸長安四目相對,“這裏有很多我留戀、舍不得的東西。”

日日在外閑逛流連,少不了有一些偷懶的時候。

湯傑家住在城北,幾年的時間已經改頭換面,與上學那會兒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景象。陸長安活動範圍集中在城南,自然對這邊不熟悉,看到錯落有致的建築也只能聽湯傑這個在外地工作的人給他科普介紹。

陸長安記得自己想要給湯傑驚喜的那天,走過的就是腳下的這條路。原本狹窄的巷子早已改建,而那被湯傑一陣吹噓的小吃店也搬了新址,不知‘金線油塔’的味道是不是如常?路上來往行人,不知為何而忙碌。

湯傑側頭看着陸長安,大抵是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對視片刻最終什麽也沒開口。

又往前走了些路程,兩人走訪了原來身居窄巷的居民,接着對照先前幾個備選方案進行讨論,所有事情忙完已經接近晚飯了。

“要不,去我家裏坐坐?”湯傑擡手指了指身後,“就在那邊。”

這動作顯得很是尴尬,三年前的回憶反複在陸長安眼前掃動,可湯傑當下的眼神也充滿期待,他想了想後勾起嘴角,決定緩解始終彌漫的低氣壓,“你跟你媽媽一起住?我一個同事去你家裏,就算是路過也總得帶點東西吧…”

湯傑勾着嘴角笑,如釋重負,“不用了,沒事兒。”

“還是買點好。”

陸長安在街角的超市裏買了不少送禮産品,期間還問湯傑,“你媽媽喜歡吃什麽?”

“我平時上班家裏就她一個人,吃不了什麽,這些足夠了。”

在陸長安的印象中,湯傑父母早年關系不好已經分開了,後來關系也始終有些微妙。湯傑一直和母親住在一起,而這幾年也鮮少和父親有所來往。

往家裏走的路上,湯傑含含糊糊說起了一些事,比如母親身體一直很不好、父親離開家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錢財,母親沒有與他徹底斷了聯系是希望可以要回一些,貼補那時還在上學的湯傑。

陸長安回想湯傑那副壞學生的扮相,大抵也是為了掩蓋自己家庭狀況帶來的困窘。回首再看曾經,陸長安覺得自己也不一樣了,而湯傑這幾年獨立自主在外打拼,自然也有了更強大的內心。

湯傑的母親看起來有些憔悴。湯傑與陸長安不過兩歲的差距,可他的母親卻比陸長安的母親蒼老許多。老人家在屋裏待着,湯傑拿鑰匙開門之後與照顧母親的鐘點工打了招呼。

兩室一廳的房子面積不大,母親坐在裏屋的床上,聽到湯傑回來的聲音便開口問了一句,“今天怎麽這麽早?”

湯傑拉着陸長安走進屋裏,坐在母親身邊道,“我今天拍片子的地方離家近,我就帶我同事來家裏坐坐。”

“阿姨,您好。”陸長安瞅着湯傑母親的視力不太好,而雙腿也有些行動不便。

“你快坐下!”母親為人醇厚,想要起身給陸長安倒茶,“家裏沒什麽東西了,要不去買些菜做飯?”

“不用了,等下我跟他出去吃。”湯傑拉着母親重新坐下,輕拍母親的手臂。

陸長安與湯傑的母親聊了幾句,老人家表達這幾年對湯傑的想念,同時還詢問陸長安有沒有對象?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希望湯傑可以早日成婚,讓她安心。

湯傑見母親說起這些,直覺陸長安有些尴尬,快速換了話題道。老人家身子骨不太好,自然希望兒子結婚生子,一是有個人照應着,還有便是可以将希望寄托于孩子。陸長安想起自己的父母,心中多了些感激和動容。父親與母親都在電視臺工作,接觸新鮮事物也比較多,因此對陸長安的一些不求上進的想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裏大約只求自家兒子衣食無憂活得自在。

離開湯傑家,兩人一道吃了晚飯。

湯傑說起自己母親的病情,情緒也有些低落,“糖尿病已經好些年了,以前她還可以照顧自己,這兩年視力和行動都有些受影響。”

鐘點工每日照顧湯傑母親的起居,母親卻因為不想多花錢,總是和湯傑說起事情可以自己做。

湯傑說母親這樣的情況,他沒辦法常年在外工作,有機會還是要回來西安照顧母親,“有時候想想我自己挺自私的,但是生活就是這樣。”

生活就是這樣…陸長安仔細咀嚼這六個字,他從來沒覺得生活有什麽困難,他甚至沒有思索過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你現在在那邊兒發展很好,回來就等于放棄這幾年打拼的成果…”陸長安皺眉看着湯傑,“沒有別的辦法嗎?”

“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湯傑對于自己未來的路似乎很明确,他知道自己要什麽。陸長安回想,大抵在認識湯傑之初,他便對所有事情有了認知和規劃,蒙在鼓裏的只是陸長安罷了。

陸長安不确定湯傑為什麽要讓他與自己的母親見面,可能是希望陸長安看到母親的情況可以對當年的事情有些釋然,對湯傑的情況稍微有些理解。湯傑始終沒有提到過去,因此陸長安也不願細想他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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