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彌子輕輕轉動門把，小心地将門推開一條縫。她正要透過門縫往裏看，眼前卻突然冒出一只散發着幽幽綠光的眼睛和一張滿是尖利細齒的嘴。

“啊——”

彌子慘叫一聲，轉身就逃，還沒跑出一步，衣領就被人緊緊捉住。她只好僵硬地轉過頭。

“早、早啊，涅羅……”

涅羅将她一把提起。

“你這只蟲子，終于肯回來了嗎？竟敢從吾輩手中逃走！即便是在魔界也沒人敢這麽做！吾輩也許該把你的肚子剖開來，看看你的膽子是怎麽長的！”

彌子看着涅羅變化成長刀的手臂，流出冷汗。

“那個，我是有理由的，先看看這個！”

彌子抽出一疊文件，擋在自己和涅羅之間。她當然不會傻到什麽準備工作也不做就跑來自投羅網。這可是她連夜利用三年來積累下的人脈關系弄到的案件情報。

“哦，有微弱的‘謎’的氣息。”

“那還等什麽，快點出發吧！”

“這樣的案件，只要大師出馬，肯定沒問題的。”

涅羅一臉爽朗的笑容，緊接着臉一變，聲音低沉地說：

“所以在那之前，先解決懲罰的問題吧！”

他推開事務所的門，彌子的眼睛立時突了出來。

“不、不要……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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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抓着門，可還是被涅羅拖了進去，門随即關上，隐約可以聽到她凄厲的呼喊聲。

一小時後。

從三途川觀光回來的彌氣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副駕駛座上，怒瞪着駕駛座上的魔人。

（果然，喜歡什麽的絕對是錯覺！我怎麽可能會喜歡涅羅，又不是腦殼壞掉了！）

涅羅歸來後重新規劃了事務所的資金鏈，使得所裏在吾代離開後再次擁有了專用的車子。彌子還特意為此去考了駕照，但到目前為止她開車的次數還依然是零。

不過從這一點來看，魔人的理財能力比某個人類要強多了。

涅羅伸出一只手，像拍小狗似地拍着彌子的頭。

“奇怪，吾輩剛才已經很有節制了，難道是平常的鍛煉不夠？”

（不，已經十分足夠了吧！普通人類在這種情況下早就被幹掉了！——咦，這麽說莫非我也成了妖怪一般的存在？！不要啊——）

彌子流着寬帶淚想道。

随即她看到涅羅忽然湊近的臉，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到一起。彌子吓了一跳，臉立刻不争氣得紅了。

“你、你幹什麽？——不對，要看着前方啊！車車車車……”

涅羅一轉方向盤，險險避過迎面駛來的一輛貨車。

“原來如此，是睡眠不足的緣故！”涅羅露出好助手的體貼表情，“大師要不要睡一會兒？到目的地還需要相當一段時間。”

“混蛋！不要在差點謀殺我之後說這種話！”

再次揀回一條小命的彌子忍不住爆出粗口吼道。

“大師不睡嗎？”

涅羅一臉好意被人辜負的難過表情，一只手卻已變化成利爪。

彌子用力搖頭，閉上眼，一動也不敢動地裝睡。

（這個該死的混蛋！）

雖然心裏這麽想着，彌子的嘴角卻忍不住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涅羅看了一眼其實沒用幾分鐘就已睡着的彌子，又看了看後視鏡，輕輕勾起嘴角。

彌子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正吊在半空中，腳下是幾十米高的懸崖。她不由吓得大叫出聲。

“咦，已經醒了。正想說如果數到三還不醒的話，就把你扔下去。”

彌子用力轉過頭，果然看到涅羅滿是失望無趣的臉。

“放我下來！”

終于能夠腳踏實地的她小小地松了口氣。她環顧四周，發現已經來到此行的目的地，事件發生的村莊。

被害人姓古田，是幾個月前回到家鄉任職的一名女教師。在她到來之後，有好幾個村民在同一時間不同地點目睹到她，甚至就在她死亡的同時，還有人在距離屍體發現地點一段距離外看到她在林中行走。

驗屍結果表明古田小姐是死于心髒病發作，她原本心髒就不太好，當地警方找不到其它解釋，便将此案作為一起正常死亡案件結案。

“……犯人——就是你！”

在和與死者有關系的幾人交談之後，即便沒有涅羅的指示，彌子也知道誰是犯人以及犯案的動作。涅羅則輕松解開真兇設下的詭計。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謎”，但多少也滿足了魔人腦髓裏的饑餓感，于是很大度地允許彌子去村裏的面店吃遲到的午飯。

在留下高高一大堆的空碗以及一地的眼珠子之後，彌子心滿意足地走出面店。

（偶爾吃吃荠麥面什麽的也不錯。奇怪，涅羅跑到哪兒去了？）

彌子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發現魔人的身影，只好一邊在村裏蹓跶，一邊尋找他。大概是東張西望的緣故，她一不小心撞到迎面而來的一個人。

“啊，對不起——”

彌子還沒說完就被對方一把抓住，從壓得很低的帽檐下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他的手上握着把槍，槍口正抵住她的腰際。

“別出聲！如果你不想身上多一個洞的話！”

彌子咽了下唾液，同時咽下一聲驚叫。

那人仍然用槍抵着她，另一手挽住她，在旁人看來兩人像是非常親密地手挽手走着。

“很好，就這樣，別引人注意，跟我來。”

彌子被對方挾持着朝村外走去，她這才發現不僅是涅羅，就連之前來保護她的刑警也不知所蹤，不，應該說，從早上起就不曾見過他們。

“在找你的同伴嗎？沒有用的，我可是觀察得很清楚，他不在附近才過來的。”

“你到底是誰？”

“我嘛，只要有人出錢，我就幫他解決麻煩的人。”

“難道上次那次槍擊……”

“沒錯，那就是我做的。本來我是比較喜歡從遠處解決問題，不會有太大麻煩，可惜上次失敗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機會。不過算了，只要能達到目的，我也不介意偶爾改變一下方式。”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當然是為了錢啊！這就和別人上班掙錢是一樣的，既然是工作，不管喜不喜歡，都要好好完成！”

兩人交談着，慢慢來到先前彌子差點被涅羅扔下去的那個懸崖。

“從這裏摔下去的話，大概很難判定是他殺還是事故，也許最後會被認定是意外事件。說起來，名偵探什麽的也不過如此嘛！”

“只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陷阱就被引出來的你也不怎麽樣，是不是，大師？”

從樹後走出來的涅羅一臉燦爛笑容地說。

那人轉過身，将彌子擋在身後，幾名刑警從樹林裏走出來，手裏舉着槍。

“放下武器！”

“大師說了，已經厭倦和你捉迷藏，所以設下這個小小的圈套，如大師所料，你果然上勾了。”

彌子只能幹笑。

“原來是這樣，名偵探啊，看來倒是我低估你了，怪不得在我被劫持之後還能這麽鎮定，原來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中。”

彌子繼續幹笑。

她總不能說這種拿她當誘餌的事早已不是第一次，她都習已為常了，何況她相信再怎麽樣涅羅也絕對不會讓她出事的。

“但即使這樣，想要我認輸放棄是不可能的！”

那人邊說邊拉着彌子往後退。

“幹什麽？！”“別做傻事啊！”

刑警們緊張地喊道。

“我說過了，工作就是工作，既然幹了，就要認真完成。”

那人說着，帶着彌子一起朝身後的懸崖跳下。

只見人影一晃，涅羅已經沖到崖邊，他抓住彌子，将她扔回崖上，自己卻和殺手一起掉了下去。

“涅羅！！！”

彌子趴在懸崖邊，驚恐地大叫。

“什麽？”

涅羅的頭從崖下冒出。他幾乎九十度站在崖壁上，手裏還提着那名殺手。

他輕松地一跳回到懸崖上，将那人丢到匆忙跑來的刑警面前。刑警急忙七手八腳地将他铐上。

“吓死我了！”

彌子坐在地上，拍着胸口。

“哼，吾輩可是魔人啊！”涅羅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我知道，但還是會忍不住擔心嘛！”彌子抱怨道。

看到涅羅掉下懸崖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雖然明知他是身中幾十槍都不會死、躺在天花板上睡覺的怪物。

涅羅眸光一閃，熟練地彎腰扯住彌子的臉頰。于是彌子再一次發現魔人俊美的臉就近在咫尺，如果是人類的話，她一定能從那雙墨綠色的眼中看到自己緊張的臉。

——可惜他不是。

她顧不得會扯痛臉頰，連滾帶爬地逃到一邊。涅羅再一次看着自己空空的雙手。

“涅涅涅涅羅，也許可以從那人口中問出主使者的名字。”

彌子流着冷汗，結結巴巴地轉移話題。

涅羅瞪着她，露出一個足以止住小兒夜啼的恐怖笑容，然後轉向被铐住的殺手。

彌子艱難地動動僵硬的身體，再次切身體會到“生命是如此美好，生存卻是如此困難”的真谛。

“來吧，告訴我，是誰讓你來奪取大師性命的？”

涅羅半蹲在殺手身前，帶着異樣燦爛的笑容問道。

殺手嘲弄似地笑了笑：“雖然我很想說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說的，但事實上我不知道。”

一名刑警喝罵道：“你這家夥還敢嚣張！”

殺手不屑地看了看他：“你們不相信也沒辦法，但事實就是如此。所有的聯系都是通過網絡進行的，包括網上轉賬，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對雙方都很安全。”

“我想他說的應該是真的。”彌子走過來說，“即使死也要将工作完成，抱持着這種信念的人，應該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

那人愣了愣，冷酷的神情稍稍有所收斂。

“對方似乎很讨厭名偵探的樣子，所以才雇了我。”被帶走時殺手忽然開口，“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他一定會再次動手的，這一次也許會親自下手。”

彌子吃了一驚，随即笑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殺手沒有再說什麽，跟着刑警一起離開了。

“讨厭名偵探——啊！”

彌子有些困惑地小聲道。

她的腦袋被用力往後一擰。

“既然有時間想這種無聊的問題，還不快幫吾輩去尋找‘謎’！”

涅羅說着故意揉亂了彌子的頭發，向來時的路走去。

“涅羅……”

彌子摸着頭，看着涅羅自信的背影，相遇以來發生的一幕幕情景仿佛又浮現在眼前。

“……你該進化了……”

因為有所期望而顯得失望的涅羅。

“……彌子，不要忘記……”

少有的一臉嚴肅表情的涅羅。

“……做得到嗎？”

即使不用言語，僅靠眼神也能彼此溝通、信賴，才能在居于劣勢的情況下找到打敗SIX的機會。

“……喜歡本身是沒有錯的，也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既然會喜歡上那個人，不管對方是誰，他的身上一定有某個值得你喜歡的地方……”

“吶，涅羅！”

彌子突然開口喊道。

魔人停步，側過頭，雙色的發絲沐浴在漸斜的陽光下，嘴色勾起，顯得既邪惡輕蔑，又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我——喜歡你，涅羅！”

彌子的聲音雖然顫抖，卻大聲而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