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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這是一句充滿惡意的話,邪惡的貓貓女秋星等待這一刻已經等待了很久了。
她的聲音是這樣的輕,又是這樣的重,重得好似是有什麽東西轟然落地一般,葉開與花白鳳全部都沉默了,整個屋子裏竟寂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只有傅紅雪,他絲毫不在意什麽複活白天羽要親生兒子的血這種話,他只是眼眶通紅的把秋星死死地摟在懷中,厲聲道:“母親!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
花白鳳做了什麽?花白鳳當然什麽也沒做。
近一個月來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事,好似都是主動找上她的一樣。她的确知道貓妖內丹之事,但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半顆內丹被好好的保存在了馬空群那裏。
是那方士攜丹逃跑,正好撞到了花白鳳這裏,花白鳳出了高價将這內丹買下的。至于這方士為何恰恰好能撞到花白鳳這裏來……那她就不知道了。
也正是那方士告訴花白鳳,秋星就是九命貓妖的。
至于內丹上下毒,花白鳳更是沒有做過。
只要一細想,立刻就能發現,這件事之中蹊跷的地方很多,花白鳳并不是個笨蛋,當然能察覺到這裏頭的不對勁,可此時此刻,她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
因為白天羽!!
為了複活白天羽,她甚至随身攜帶着他的骨灰!
二十年來的夙願,二十年來苦苦的思念,都好像要在這一刻噴湧而出,她緊緊的捏着那顆完整的內丹,那種妖綠色的光澤甚至都已從她的指縫之間流出。
她已激動得渾身發抖!!心髒忽然砰砰砰的狂跳了起來,這種激動、這種迫不及待已容不得她再去思考任何問題了,甚至于那個秘密,她都已懶得再遮掩!
花白鳳連看都不看傅紅雪一眼,直接轉頭,對葉開道:“開兒,我要你的血!”
毫不猶豫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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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的臉色忽然也變了,他卻不看花白鳳,只看着傅紅雪,傅紅雪死死地抱住他的女人,整個人的臉色卻已從憤怒慢慢地變成了震驚,他愣愣地瞪着花白鳳,忽然顫聲道:“母……母親,你在說什麽?”
——他已意識到了什麽,意識到了一件非常可怕、非常殘忍的事情。
葉開長嘆了一口氣,忽然閉上了眼睛。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世不對勁,而花白鳳……花白鳳用別人的孩子去複仇,對自己的孩子卻是好得很,時常給他寫信,在信裏,她的确是一個再普通不、再慈愛不過的好母親。
一個如此殘忍的好母親。
事到如今,她再也不屑得去裝上一裝了。
花白鳳根本不理會傅紅雪,只是急切地道:“開兒!你父親複活在即,快些取你的血來!!”
傅紅雪忽然怔住。
他怔怔地盯着花白鳳,又怔怔地講目光轉向葉開,葉開的目光閃躲了一下,竟然避開了他。
傅紅雪如遭雷擊。
他忽然已明白過來了,其實他在剛剛就應當明白的,只是他不願明白、不想明白、害怕明白,才要再次質問,企圖從花白鳳的這裏得到一個明确的回答。
但花白鳳竟是連一句話都也懶得再說!!
她對傅紅雪根本就沒有愛,卻也沒有恨,沒有愧疚!她有的只是冷漠,在确定傅紅雪沒有用的情況之下,她竟是連一個回答都懶得給他!!
傅紅雪臉色慘白,他忽然激動地渾身都顫抖起來,幾乎連自己懷中的秋星都要抱不住,他的嘴唇發着抖,忽然痛苦的大呼道:“我……我……葉開才是你的兒子?那……那我是什麽,那我是什麽!!”
氣若游絲的秋星似是已要從他的懷中滑落,傅紅雪臉上的肌肉都在痛苦的抽動,他忽然用力的抱緊了秋星,死死地抱緊了秋星,好似一個可憐的孩子,在祈求他所擁有的最後一件寶貝不要離開他,可是他的眼睛卻還是在死死地盯着花白鳳,那雙漆黑的眼眸之中早已沒有了冷靜,只餘下瘋狂,一種絕望的瘋狂。
花白鳳沒有回答他。
她得到了內丹,已心急如焚,根本不想同傅紅雪有絲毫的糾纏,她看都不看傅紅雪一眼,反倒是一把抓住了葉開,道:“開兒,我們走!”
葉開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厲聲道:“你究竟是不想看他,還是不敢看他?!”
葉開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身世不對勁,但直到半年之前,他才得知花白鳳的手中有另外一個孩子在代替他複仇,葉開來邊城,也正是為了見到這個孩子,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叫他不要再複仇。
可是見到了傅紅雪之後,葉開才發現,花白鳳實在把他教的太“好”,複仇已是他人生的全部,成為了他活着的意義,一時之間,葉開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告訴他真相,怎樣才能讓他受的傷害小一些。
可無論是哪種法子,都總比現在這樣慘烈的情景要好!
花白鳳卻已癫狂,她忽然厲聲嘶吼道:“葉開!我是惡人,我是惡人沒有錯!可我是為了誰,若不是為了你,我為什麽要去找別人的孩子來受苦!!難道你以為我想?難道你以為我願意?!”
她不敢看傅紅雪,只能對着葉開去争取道德的制高點。
她激動地唾沫橫飛,臉色猙獰,可葉開卻冷冷地看着她,好似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一樣。
葉開道:“可是,就算是親生的孩子,你有什麽資格安排他的一生?”
花白鳳怔住。
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可她的面色卻忽然又在一瞬間猙獰起來,手中亮出了寒光森森的匕首,對着葉開的臂膀就是一下,葉開本可以躲開,卻好似也失了力氣一般,根本躲也沒躲,花白鳳得了他的血之後,已什麽都不管不顧,直接奔了出去。
白天羽!白天羽!
那種壓抑的愛情、那些仿佛可以将人吞噬的思念,在此刻奔湧而出,她什麽也顧不上了,什麽傅紅雪、葉開,誰也沒有白天羽重要,她生孩子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捆住白天羽而已,哪裏是真的因為愛孩子呢……?
白天羽要複活了!
白天羽要複活了,可是白夫人卻已死得不能再死!他們之間已沒有了阻礙,一定會幸福的厮守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厮守在一起!
花白鳳好似已瘋狂的奔了出去,只餘一個痛苦的傅紅雪。
傅紅雪仍然跪在地上,抱着秋星。
他好似已化作了一座雕像,一座連心都已破碎的雕像,他垂着頭,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了秋星的臉上,眼淚是滾燙的,可他的手腳卻是冰冷的。
秋星的手忽然撫摸上了他的側臉,傅紅雪雙眼通紅,看着她,忽然喃喃道:“秋星……不行、我要、我要把你的內丹奪回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掙紮着把秋星抱到了床榻之上,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了,他沒走一步,就讓人覺得他好似要跌倒。
——他好像已不知道該怎麽走路一樣,他身體的重心、他生命的重心好似忽然消失了。
傅紅雪的精神已近乎崩潰,可是他卻沒有倒下。
他不能倒下!!
因為秋星不能死,不能死……他忽然回過頭看了秋星一眼,整個人霍地掠起,瞬間不見了。
秋星躺在榻上,慢條斯理地抹去嘴角上的血,坐了起來。
只有葉開在。
葉開盯着她,忽然道:“剛剛是你設的計。”
秋星道:“是又怎麽樣?”
葉開嘆道:“你不該用這樣的法子去告訴傅紅雪這件事,這……這實在是太殘忍。”
秋星冷冰冰地瞪着葉開,忽然笑了:“是我更殘忍,還是騙了他十九年的花白鳳更殘忍?”
葉開說不出話來。
一陣妖異的白霧忽然籠罩了她,迷惑了葉開的眼睛,等到迷霧散開的時候,葉開忽然發現,這只貓妖已不見了。
秋星自然是去找花白鳳。
她既然想要誘捕花白鳳,自然不可能放她出去,貓妖一旦決定對付某個人,那這個人可就再也不要想好好的了,馬空群如此,花白鳳也正是如此。
她早已設下了天羅地網,叫花白鳳沖出無名閣的時候,就進入到一片迷霧之中,這迷霧乃是妖霧,只有精怪才能驅散,花白鳳只要進去,就絕對出不來。
而傅紅雪也不可能進得去。
這是最好不過的,傅紅雪是個好孩子,花白鳳畢竟是他放在心裏尊重了許多年的人,她不願叫他看見花白鳳慘死的那一幕。
秋星出現在了妖霧之中,哼着曲兒慢慢的地搜索。
而此時此刻,花白鳳也已發現了不對。
這片妖霧之中,什麽都沒有,沒有建築,沒有草木,沒有花鳥,沒有飒飒的風,也沒沒有陰沉的雲。
有的只有漆黑的夜與妖異的霧,靜谧地幾乎要讓人發瘋。
在這種靜谧之中,她忽然聽到有人說:“你現在是不是很高興,因為白天羽終于要複活了。”
花白鳳霍地轉身,厲聲道:“誰!出來!”
沒有人搭話。
過了好一會兒,那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出:“花白鳳啊花白鳳,你苦苦等待了二十年,快告訴我,你現在到底高不高興啊?”
花白鳳的鞭子破空擊出,卻無功而返。
她又驚又懼,臉上已爬滿了冷汗,因為她忽然發現,她好像爬進了一個陷阱。
這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
她忽然驚聲道:“是你!貓妖——”
秋星的臉從迷霧之後露了出來。
她換上了全新的衣裳,頭發也松松垮垮的挽着,奶白色的臉上連一滴血都沒有,那雙碧綠色的大眼睛,此刻卻寫滿了快活的神氣,那眼神其實在貓身上很常見的。
那就是一種,貓抓到了老鼠,放了抓抓了放,覺得很有趣的眼神。
很天真,很殘忍。
花白鳳只覺得寒毛直豎!
她反射性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捏着的那顆寶珠,寶珠在她低頭的那一刻,忽然碎掉,只餘下一地的妖綠色的熒光,又美麗、又怪異。
花白鳳失聲尖叫:“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
秋星歪了歪頭,忽然笑了:“這怎麽可能是我的內丹,你這人活了四十年,竟連這點伎倆都沒看穿麽?”
她的笑容也像是天真的小貓一樣,又神氣、又慵懶,好似再撒嬌一般。
花白鳳卻如墜冰窖。
狂喜幾乎在瞬間消失,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這貓女的游戲而已,她故意吐出了這顆假內丹,故意告訴她這需要親生兒子的血,目的是……目的是讓傅紅雪離開她,以及……戲耍她。
她要讓她狂喜,然後在高興的最頂峰,将她從雲端一腳踹倒地獄裏去!!
花白鳳臉色慘白!
她渾身發抖,死死地瞪着秋星,秋星卻笑得很開懷,她道:“其實複活,根本不需要什麽親生子的血,只要有骨灰就好啦,是不是很簡單?”
花白鳳的嘴唇抖動着:“你……你……!”
秋星繼續道:“不過,你知道這件事也沒有用,畢竟你就要死啦,其實在陰間和你的好丈夫相遇,不也很好麽?”
花白鳳厲聲道:“賤人!閉嘴!!!”
說着,鞭子破空而出!秋星笑嘻嘻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鞭子的末梢,然後用力那麽一扯,花白鳳就被帶的跌倒在地。
秋星自顧自地道:“不過,就算你們在陰間相遇,你确定你們可以恩恩愛愛的生活麽?白天羽的桃花債好似不少呀,在陰間,一定也有許多漂亮的女鬼和他厮混,對不對?而且你就算讓他複活,難道他真的就屬于你了麽?”
殺人誅心……!
花白鳳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大聲道:“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秋星歪着頭道:“你讓白天羽複活,與白夫人生死相隔,可莫要忘了,這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十七八歲的漂亮女孩子啦,到時候,怕不是你還是做不來白夫人,依然只能是個外室啦。”
花白鳳慘叫一聲,忽然撲過來,一雙枯骨一般的手作勢就要挖出秋星的心髒來,秋星輕巧地向後跳了一步,花白鳳便撲倒在地。
她簡直已恨得發狂!
因為秋星說的沒錯,非常沒錯。
白天羽是個什麽樣的男人,難道她花白鳳不知道麽?他雖然有一個名門閨秀的夫人,在外卻依然招蜂引蝶,只要是個出了名的美人,他就一定要摘下來嘗一嘗、看一看。
就說那桃花娘子,本對他無意,看見白天羽便要避過,可白天羽起了興致之後,仗着自己武功好,像個牛皮糖一樣的追逐桃花娘子,他樣貌英俊、武功超群,桃花娘子終于心動,可白天羽卻好似拿她當伎女一般戲耍,只叫她陪了三天,便将這女人徹底抛開。
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白天羽的風流是寫在骨子裏的。
難道死過一次再活過來,他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麽?難道白夫人真的是他們之間的阻礙麽?
不、不是的,白夫人從來就不是花白鳳與白天羽之間的阻礙,他們之間的阻礙是白天羽那該死的花心!!
所以花白鳳當年才會想方設法的要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因為只要有了孩子,他們之間就有了一種深深的羁絆,這世上永遠都有一根線在連着他們!
而現在——
莫要忘了,花白鳳已失去了美貌。
她的美貌,在這二十年之中,已消失的幹幹淨淨,如今,她只是一個狀似惡鬼、形如枯槁的老婦人了。
白天羽複活之後,即使會感激她,也絕不會再愛她,再與她以夫妻相稱了。
花白鳳難道從沒想過會這樣麽?
不,她當然想過,只是她不願意去思考,不願意去思考這痛苦的未來。
如今,卻被秋星一語道破。
她整個人都已瘋狂,她大聲道:“你以為你是什麽好人麽?!你以為你對傅紅雪就很好麽?你設計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告訴他真相,不過是為了讓他傷心!你就是為了得到他!為了得到他!你才不是真心為他好!!”
——這個女人每次一被戳到痛處,總喜歡把別人也拉到道德盆地裏去,好像這樣,她的心裏就會好受一點了。
秋星咯咯地笑起來,輕巧地道:“是又怎麽樣?我就是有辦法去完全控制一個人的心呀!你若有我的本事,當年也不至于被白天羽扔到一間小別院裏去,你一年能見到他幾天?五天?十天?”
秋星才懶得和她辯論,她又不是人,她可是一只小貓咪呀,小貓咪面對老鼠,從來都是想着怎麽樣折磨、怎麽樣弄死它的。
花白鳳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慘叫,瘋狂地叫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狂亂地出手,手下卻步步都是殺招,在白天羽的死亡慘劇之中,秋星沒有參與分毫,只是因為她不願意把自己的內丹貢獻出來,花白鳳就恨她入骨,一定要殺死她。
秋星随意地道:“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噗嗤一聲,利爪穿胸而過,鮮血灑在了秋星的臉上和衣服上。
秋星歪了歪頭,點評道:“看來無論是怎麽樣的惡人,心跳起來其實都挺溫暖的。”
花白鳳瞪大雙眼,從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她好像想要說話,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突然嘔出了一口血,身體慢慢地滑落。
——她死了。
這個被愛情與複仇折磨的形如枯槁的女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了這樣一個夜晚。她這一輩子好似曾風光過,但更多的時間則是待在谷底一個人痛苦。
……不,她并不是一個人痛苦,她還把一個無辜的孩子同樣拉進了地獄之中。
秋星心滿意足地轉身,哼着曲兒就要回去。
但當她轉身之後,她渾身的血液似乎也已冰涼。
妖霧被慢慢地驅散出了一條路,路的盡頭,是傅紅雪,他為了奪回秋星的內丹才追了出來,卻意外的進入了這片妖霧之中,迷霧之中,本是什麽聲音、什麽畫面都沒有的,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迷霧被瞬間驅散。
他看到秋星奶白色的小手化作利爪,瞬間擊穿花白鳳。
秋星一轉身,就看到了傅紅雪。
他死死地盯着死去的花白鳳,好似已變成了一個死人。
在長達十九年的時間裏,他都在叫這個人母親,在他生命的最初,記憶的最初,都只有這個女人而已,所以……他習慣去敬愛她,順從她。
直到有了秋星,他第一次反抗了花白鳳。
然後……秋星在他面前,殺死了花白鳳。
但傅紅雪只覺得茫然、非常的茫然。
在這個漆黑的夜裏,他所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現在,他整個人都好似已被封閉一樣,無知無覺,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怎麽行動。
他的雙眼都已快失去了焦距。
秋星看着傅紅雪,傅紅雪好似一只鬼。
孤魂野鬼。
他怎麽會如此單薄?單薄到好似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好似一陣雨就能将他折磨得千瘡百孔。
他以前也這樣瘦的,可秋星卻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因為那個時候傅紅雪與這人世之間,還有一條深刻的紐帶,那條紐帶叫仇恨。
後來,他又有了秋星這根紐帶,于是他那種激蕩的憤怒之中,也有了幾分柔軟。
而現在,他身上的紐帶好似全都被解開了,他的每一步都好似不是踩在地上的,而是……踩在什麽高空的鋼絲之上的,他晃晃蕩蕩、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一瞬間,秋星似乎都沒有辦法去思考妖霧為什麽會被驅散,到底是誰在驅散這妖霧。
她忽然撲了出去,撲到了傅紅雪的懷裏。
傅紅雪被她撞停,撞的肩膀抖了抖,然後像一根木樁子一樣的杵在了那裏。
秋星忽然道:“傅紅雪,你看,我的爪子都被弄髒了,我、我現在好難受啊,我們回去好不好?你幫我洗洗爪子好不好?你累了,好像要休息了,明天一切都會照常的,你不用複仇啦,我們、我們一起去曬太陽好不好,你帶着我的原型去,可、可不許嫌我太重啊……”
她緊緊地抱住了傅紅雪,嘴中喋喋不休的說着,好似一刻都不想停下來,她看到這樣單薄的傅紅雪,忽然覺得他好似就快要離開了,他好似已無法再活下去了。
她說到後面,忍不住哽咽起來。
小貓咪本來就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秋星想哭,就不再忍耐,忽然抱住傅紅雪嗚嗚大哭了起來,哭得委屈極了,好似剛剛不是她殺了人,而是有人在欺負她一樣。
她一邊大哭,一邊喊道:“你要是怪我,我就活不下去啦!你不許怪我,你不許怪我!!”
傅紅雪忽然伸出了一只顫抖的手,輕輕地撫了撫秋星的頭發。
柔軟如蓬松甜蜜的雲朵,是他這輩子見到的最大的誘惑,也是他心甘情願不去躲的誘惑。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聲帶也傷痕累累一樣。
傅紅雪道:“……我知道。”
他不該去愛花白鳳的,她是一個罪人,讓他痛苦一輩子的罪人,秋星是一個愛恨分明的小貓妖,妖怪與人哪裏能一樣呢?她憤恨花白鳳苦苦騙他這麽多年,所以才會殺死她。
傅紅雪道:“你不會死,是不是?”
懷裏的小貓咪忽地一震,嗚嗚咽咽地說:“我……我是為了騙花白鳳嘛……她既然要內丹,我就給她假的,這、這有什麽不對的嘛!”
傅紅雪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忽然又把手放下了,他不抱秋星,也不看秋星,他的眼睛裏好似已沒有任何人,他的魂魄似乎也已被黑白無常勾去了,好似一具行屍走肉,唯有那只手,緊緊地握着那把刀,好似只有那把刀,才能給他一些切切實實的安慰。
他已明白,秋星在設套,她就是為了誘捕花白鳳。
這其中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葉開的出現意味着什麽?邊城發生的一切,到底有多少人攪弄風雲?
他卻已不願多想。
他只是這場陰謀之中,最幼稚的那個人,什麽也想不透,什麽也想不通,于是只好不去想。
他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去哪裏都好,不要再是邊城。
他在邊城留下了這輩子所有的血和淚。
秋星有些怔怔的,她抓住傅紅雪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冷得可怕,她問:“你要去哪裏?”
傅紅雪喃喃道:“離開這裏。”
秋星道:“那……那我呢?你要丢下我麽?”
傅紅雪還是喃喃道:“我不知道。”
秋星忽然一口血嘔了出來,她忽然覺得心口劇痛,整個人如同被攪爛一般,妖氣忽然變得極其的不穩定,以至于這片妖霧,也無法再維持片刻。
她立刻就要跌倒在地,傅紅雪一伸手,撈住了她,可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秋星。
一個人忽然道:“傅紅雪,你是不是在想,她到底是真的受傷,還是在騙你,對不對?”
這聲音嘶啞難聽,簡直比地獄裏的惡鬼還要讓人心生恐懼,傅紅雪霍地擡頭,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去看。
那是一個穿着黑衣的女人,身邊跟着一個高挑的少年,少年的手中,是一柄劍。
他從沒有見過這兩個人,他不認識這兩個人。
但是這個女人,卻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因為她的身上,有一種同花白鳳一樣的絕望感。
那種絕望的、被吸幹了所有精氣神的蒼白枯槁。
她的臉上蒙着黑色的面紗,叫人看不清她的樣貌,可是她的身姿是很曼妙的,一舉一動的儀态也十分的優雅,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美人。
可一個美人,又為何會擁有這樣可怖的聲音呢?
女人忽然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笑聲之中,還隐約有幾分得意。
傅紅雪的危險雷達忽然響起。
他的雙眼忽然在一瞬間就清明了,那張蒼白的臉上,也沒有了倉惶與無助,轉而是一種冷漠地警惕,他一只手摟着秋星,另一只手緊握着刀。
——他已不在意自己是應該活着還是死去,但最起碼,秋星不必去死。
他冷冷道:“你是誰?”
那黑紗女人道:“我是丁白雲。”
傅紅雪愣住。
丁白雲,外號“白雲仙子”,是他父親……不,是白天羽的又一段孽緣。
但,一個被稱作仙子的女人,聲音是不可能難聽的,他也曾聽過傳聞,白雲仙子聲如黃莺,清麗絕倫。
丁白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聲音實在是很難聽,配不上仙子的名號?”
傅紅雪冷冷道:“與我無關。”
丁白雲又怪笑了幾聲。
她的聲音實在是難聽可怕得要命,以至于笑起來,竟像是萬鬼齊哭一般,在這純黑的黑夜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她又道:“你若是看到了我的臉,一定會更加驚訝,這世人豈非是眼瞎了,才會把這樣一個女人叫做是仙子呢?”
傅紅雪不言語,只是把懷中的秋星摟緊了幾分。
丁白雲伸出手,用力的扯下了她臉上的面紗!
傅紅雪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就連秋星,都因為驚吓而發出“喵嗚!!”的一聲,她的背幾乎都要弓起來了!傅紅雪條件反射的摟緊了她。
閃電驟起,天空驟白。
然後又回到黑暗。
黑暗之中,那張臉已絕算不得人臉了,這張臉,竟好似是将一個人的臉完全揉爛,再用一種極其殘忍的方法歪歪斜斜的拼起來,以至于她的整張臉看起來,像是一個笑話,一個令人心生恐懼的笑話。
傅紅雪甚至都看不出,這張臉究竟是怎麽樣被毀到這種程度的。
丁白雲身邊的那少年的眼中,卻流露出了一種深切的痛苦。
這少年的年紀看起來和傅紅雪差不多大,長相同路小佳有三分相似之處。
丁白雲,怎麽會是這樣一個人?
一個在江湖上有名的美人,怎麽會是這樣一副容顏呢?
不,她絕不可能在娘胎裏就是這幅容貌、這幅嗓音的,這一切都是後天所造成的。
丁白雲道:“你知道我的臉上究竟有多少道傷口麽?”
傅紅雪不說話。
因為他忽然發現,這個人其實并不是在和他說話,她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果然,見傅紅雪不搭話,丁白雲也并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她一笑,鼻子更歪,嘴巴也能看出缺了一半。
她忽然厲聲道:“七十六刀!我的臉上有整整七十六刀!!因為我同那白天羽在一起七十六天!所以我要這樣對我的臉,因為我要懲罰自己!懲罰自己為什麽要那樣的傻!”
丁白雲今年快要四十歲,她與白天羽一共有過七十六天。
七十六天,在将近四十年的人生裏,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麽的,可恰恰是這七十六天,是丁白雲人生中最快樂的七十六天,卻也帶來了将近二十年的黑暗。
所以她恨!!
她不僅恨白天羽,還恨自己,恨自己愛上白天羽,所以她不僅集結了三十個殺手,讓白天羽從這世界上消失,她還要自己也消失,讓自己曾經的音容笑貌也消失。
她每一次想起和白天羽的點點滴滴,就恨不得尖叫,她惡狠狠的劃花自己的臉,殘酷的對待自己。
傅紅雪遍體生寒。
這是個瘋子。
可二十年前,她也只是一個如花一般美麗的少女,或許高傲,但對這世界有着最美好的幻想。
是白天羽逼瘋她的。
白夫人、花白鳳、丁白雲、桃花娘子……
所有與白天羽有關的女人,都好似被他拖進了地獄一樣,永永遠遠被折磨,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可白天羽竟是個英雄。
世人提起他,無不贊頌他的器宇軒昂,絕世武功,他身上有神的光環,即使他已死了二十年,可江湖之中,卻仍有那麽多的人贊頌他,用崇敬的口氣說他的故事。
世人難道不知道他有這樣多的風流韻事麽?
不,怎麽可能,丁白雲、花白鳳與白天羽之間的糾葛,在江湖之中為人津津樂道,怎麽可能會沒有人知道呢?
可竟沒有人怪白天羽,白天羽身上那種神一樣的光環竟沒有因為這些事情有絲毫的折損。
傅紅雪忽然覺得有一種非常倒錯的感覺,好似這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事物都已變成了猙獰的怪獸,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從未理解過這個世界,原來這個世界竟是以這樣一種怪誕的形态存在的。
他死死地盯着丁白雲的臉,卻忽然伸手捂住了秋星的眼睛,啞聲道:“別看她。”
秋星嗚咽了一聲,縮在他的懷抱裏。傅紅雪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去輕拍她的背,好似在安撫一般。
丁白雲看着這二人,忽然笑了。
她對別人這種仿佛見了鬼一樣的眼神,好似早已經習慣了。
她忽然道:“你們兩個人,實在是恩愛得很。”
傅紅雪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丁白雲卻笑了,她道:“可惜啊可惜,這貓妖很快就要死了,因為我已對她的內丹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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