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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韞的心情，在回酒店見到沈酌顏之後變好了不少。

顏顏應該是剛洗了澡，頭發還有點濕漉漉，白襯衫肩膀都被濕透了一小半。

他正懷裏抱着一只又大又白的狗勾坐在地上玩，看到他的一瞬間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就充滿了光。那種年輕單純時仿佛瞬間世界就亮起來了的滿心歡喜，絕對演不出來的。

在那一刻，他比狗勾……更狗勾！

以至于程韞幾乎是瞬間就不再那麽糾結了——管他是什麽情結也好，至少這一刻這份喜歡是真的。人生誰也不知道将來會怎麽樣，眼前就是每個人能把握住的一切。多在一起一天是一天，能多寵一年是一年。

老父親就老父親吧。顏顏沒有被爸爸疼過，他都是金楓獎影帝了，又怎麽不能随時随地演個爸爸疼疼他呢？給顏顏一大個“辣雞沈導一輩子都比不了的超級父愛體驗包”，好歹他也是專業的。

程韞萬萬沒想到。

他這一晚上的老父親，當得簡直多災多難。

首先是被狗狗截了胡——

“藏藏，去，給程老師打個招呼。”

沈酌顏松開藏藏，藏藏扭着屁股圍着程韞，松軟地搖頭擺尾：“嗷~”

程韞趕緊蹲下，任狗狗把兩只白白肥肥的前爪搭上他的肩頭舔他的臉。雖然他早就知道沈酌顏養了一只薩摩，只是沒想到真狗這麽大又這麽萌。

“它叫藏藏？”

“嗯。”

“有什麽含義嗎？”

“因、因為……”沈酌顏垂眸，聲音有點小，“喜歡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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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程韞還從來沒聽過狗勾喜歡玩“捉迷藏”。于是試着站起來，往衛生間躲，狗勾亦步亦趨跟着他。他又往窗簾後面藏，狗勾繼續亦步亦趨跟着他。

他想他可能是理解錯了，蹲下來歪頭問那狗：“那我蒙住眼睛，你藏？”

藏藏：“嗷！”

現在的狗狗都這麽智能的嗎？結果程韞滿懷期待地蒙上眼睛後，只清晰地感覺到狗勾一直蹭他的腿轉圈圈。

“……”說好的捉迷藏呢？

他迷惑地看向沈酌顏，沈酌顏有些心虛地偏過頭去。

程韞：“？？？”

他不懂，再度看向狗狗，也不知道為什麽，越看越越得這狗吧，有點過于強烈的既視感。

他應該是沒見過它才對啊？

……

十分鐘後。

老父親非常後悔，可以說非常後悔了。

老父親就該好好撸狗。

而不該犯了普通老父親常犯的“因心裏有事，而不小心把工作思維帶回家裏”的大忌，一時興起開始給沈酌顏科普下周《演員的江湖》新角色的安排。

“顏顏你看到綜藝新的角色介紹沒？我們演父子。”

“但并不是那種‘父慈子孝’的關系。大祭司早年追求權利巅峰，抛棄了妻兒。‘你’從小在敵國長大，對‘大祭司’十分憎恨。”

“當然，畢竟有血緣在，應該是又愛又恨。”

“方導說，‘大祭司’是有法力駐顏有術，所以看着不比兒子大多少。”

“……”

是他欠考慮了！！！

節目組也欠考慮！看看這都給顏顏設計了個什麽角色？這不就約等于是一個沈導抛棄他們母子的古代翻版麽？

怪不得顏顏從剛才起，臉色就有點不對勁。

他每多說一句，沈酌顏的臉色就多蒼白一分。

“……”

完了完了，顏顏看起來好難受啊。

他這老父親當得完全不稱職啊！說好的“辣雞沈導一輩子都比不了的超級父愛體驗包”呢？

房間裏的空氣有一點尴尬。

程韞努力轉移話題：“挺晚了你餓不餓啊，要不要一起下樓吃個宵夜？”

沈酌顏乖乖陪他去了餐廳。

結果，人家單純只是來陪他，根本不餓也不想吃。程韞其實也不餓，但為了不顯得太奇怪還是默默悶了兩個豆沙大包子。

“咳，要不要再……小花園轉一圈？”

外頭月色很美。沈酌顏繼續乖乖跟着他酒店小花園默默逛了一圈。

程韞拿出二十分鐘活潑找新話題，各種繪聲繪色，小花園林子很密，月光偶爾照下來，能看出沈酌顏聽得很認真，也一直有在努力給他回應，但總體非常的勉強。

程韞：“……”

瞧這僵硬無比的父子關系。

他就還不信這個邪了！必須哄好顏顏。一不做二不休，老父親拽着沈酌顏回房開門見山：“顏顏，你理想中的爸爸，是什麽樣的？”

“既然不喜歡這個劇情，現在還來得及改。”

“反正咱們跟編劇方導他們都那麽熟了，你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說！”

反正他們這個綜藝自由度很高。

比如上一場的朱楓，善良的苗疆公主最後被她演成黑化女王，一個人把所有玩家和npc耍得團團轉，基礎人設都被她吃完了，導演組也沒說出手阻止。

大不了他們也來，硬改成父慈子孝！

然而，縱使這麽說了，沈酌顏依舊是興致不高，微紅的眼裏分明藏着落寞與澀然。

程韞：“……”

唉。畢竟二十幾年的委屈，哪有那麽容易消解。

但越是這樣，他越不會像他真的那個渣爹一樣做縮頭烏龜！暗暗咬了咬牙，熱血上湧，一把将沈酌顏攔腰抱起，舉高高。

沈酌顏一時愣了，低頭懵懵地看着他。

他則沖他笑，眼神明亮堅定，父愛堅固如山。

他得代替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爸，好好哄哄他。

只有一點疏忽了。

沈酌顏比想象中要重得多！程韞好在經常鍛煉但也撐不太久，不得不就着抱他的姿勢，順勢坐在了床上。

床墊松軟，咚咚咚地彈了好幾下。

……

……

沈酌顏眼中的今晚——

程韞從進門起，就只和狗狗玩，然後又一直談論工作。像是刻意回避他似的。

沈酌顏全程惴惴不安，心髒一直在被淩遲。

整個月下小花園的遛彎，更是全程生怕他會突然停下來，告訴他之前的親吻擁抱全部都只是一個沖動的錯誤。那樣他想他撐不住的，一定會難過到當場哭出來。

他不安極了，很害怕。

好不容易人生第一次那麽接近幸福，好害怕突然會被反悔拿走。從小就是這樣，他喜歡的東西，總是抓不到。

……可結果？

被抱起的一瞬間，沈酌顏整個人腦子明顯不會轉了。

他不明白，只知道程韞的體溫天然比他高一些，貼上去燙燙的很舒服，溫暖的手撸着他的背。

“沈導就不是個玩意兒，咱們非演一個跟他不一樣的，演一個特別親的，就演給他看！”

“……”

他整個人呈跪在床上的姿勢，騎坐在程韞大腿上，被團團抱住。這是一種很有安全感的抱法，他偷偷垂眸，鼓起勇氣放松力氣，把自己整個人都挂在程韞身上。

挂住了。

沒有被推開。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能貓貓挂在喜歡的人身上，真好。

他肯給他抱，真好。

那是不是說明……他其實也沒有不想要他。

至少，還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

程韞滿懷抱着辣——麽——大的一只貓貓，辣麽大！！！

其實手指早就已經不受控制地瘋狂撸來撸去了，然而腦子還努力在正軌上轉悠，繼續向着親親父子應該有什麽樣的互動來着？？

但他也同樣沒有爸爸，只能各種苦思冥想。

“顏顏，我們一起想。”

“……嗯。”

父子嘛，程韞直觀能想到的就是爸爸開車帶兒子出去兜風。這換成古裝劇是什麽？爸爸帶兒子出門賽馬？

“其實，只要把原設定改成當年是父子被迫分開，就能說得通。後來戰場上表面是大祭司俘虜了小将軍，實際上是順水推舟将兒子帶入自己陣營，再向皇帝舉薦，鋪好步步高升路……”

“嗯。”

“還有……”

“嗯。”

他那邊叨叨說，沈酌顏這邊稀裏糊塗地點頭，努力埋頭在程韞溫暖的肩頸。

程老師對工作可真認真啊，他暈乎乎地想着，都被抱住了，一刻不停地在讨論。但專注事業本來也是他喜歡他的一個方面。

他不介意，專注就專注吧，只要他還肯要他就好。

雖然這麽想着，從咬着唇上，還是嘗到了些淡淡的血腥味。沈酌顏垂眸，還是不夠，還是想要更多的确認，再多……一點點就好。

程韞：“其實父子還能一起去圍獵，還能一起飲酒下棋。”

“還能……”

手腕癢癢的，他低下頭。就見沈酌顏修長的手指磨蹭着他的掌心。

青年臉頰微紅，一雙明亮的鳳目認認真真看着他，小動物般不設防的真心與專注。

程韞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腦抽還是怎麽的，還在理論聯系工作，覺得顏顏是在摸他指腹薄薄的繭，還點點頭，繼續喃喃：

“啊，對，兩個人還能一起去射箭……”

下一秒，沈酌顏的手指鑽過他的指縫，十指相扣。

這時候他的腦子終于也轉不過來了。随即頸子一縷熱意，濕漉漉的，軟軟的。小動物的親吻厮磨。

程韞一時間甚至忘記怎麽呼吸。

吸進去的每一口，都刮肺管子。緊接着他被推倒了，床墊又開始咚咚咚地彈。

沈酌顏的力量輕柔，卻又不容置疑。小動物突然變成了什麽美麗的野生動物，壓着他，緊緊握着他的手腕。程韞有一瞬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可是又忍住了。

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當你喜歡和心疼着某個人的時候，你是會……想要無條件縱容他。

無論他是真心還是一時迷惑，都随便他想要胡鬧些什麽。

那一刻不過晚上九點多。

酒店昏黃的燈，藏藏安安靜靜地在旁邊探頭探腦。

沈酌顏俯下身子，眼神又淺着一抹霧氣，像是夢游。淡淡的柑橘香。

時間像是定格。

唇上軟軟的觸感。單純的青年就只會蜻蜓點水的碰觸，采蜜一般的一下，兩下、三下……

程韞微微睜開一點點眼睛。

那麽近的距離，沈酌顏黑瞳就這麽定定地看着他。

程韞：“你……”

還沒來及說什麽，唇又落下來。沈酌顏不敢閉上眼睛，是因為害怕是做夢，也是不敢放過身下的人一絲細微的表情，生怕他其實不情願。

但是沒有，他接納了他。

一時間很多記憶閃過。從很久很久以前電影院的驚鴻一瞥，到一路追趕着他的步伐走到今天，偷偷的暗戀，無數次的小小心思，無數次嘗試碰觸，無數次一步步靠近。

沈酌顏眼眶忽然一疼。

一切并不容易，有過漫長的等待，有過求得不得的痛。

可是回歸頭來看，一直一直，這個人又一直都在特別溫柔地對他。

口中嘗到了一絲苦澀。

程韞再度睜開眼睛，他看到顏顏哭了。他有點慌，想要安慰他抱抱他，結果沈酌顏捧着他的臉再度親了下來。

這一次，年輕人無師自通。

程韞喘息，被撬開唇齒，世界像是煙花炸開，難以呼吸，混雜着苦澀和心跳過速的聲音。

燈還開着，可他眼前都是黑暗中的火星點點。

“韞哥。”

耳朵酥酥麻麻的，他帶着一絲哭過的沙啞，第一次這樣叫他。

如此羞恥的稱呼，程韞一邊成熟男性默默炸毛，一邊心想也好至少他終于不是爸爸了。正這麽想着，耳廓又被輕輕咬了咬。

他從來沒見過沈酌顏那樣的神情。

不是小動物，也不是野生動物。只是那樣看着他，雨過天晴的平靜，篤定，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