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付離篇

付離這輩子都沒喜歡過什麽人，生來便注定要成為醫者，便決定了他一生看遍世态炎涼，看遍生離死別，看透人心冷暖的歷程，再加上與生俱來的性格，他總是冷冰冰的。

但他有個活潑愛動的弟弟，名叫付淵！

付淵的性格和他截然相反，活潑開朗，天真無邪，不愛醫術，不喜修為一心玩樂。好在父母也不強迫他學習，便由着他每日嬉戲玩鬧。

但付淵最愛做的事，就是跟在付離身後，看他學習醫術，看他研制解藥，看他書寫藥方。

而付離，則完全把這個弟弟當空氣一樣，從頭到尾都不關注他是否存在。

但十一歲那年，他要出門歷練，親自去遠處的山上采藥，識別藥爐沒有的藥材。他一走，連帶着付淵也跟着要去，他本不想帶着這個累贅，但父母開口，他便只能帶着！

離家越來越遠，他便生了捉弄付淵的心思，故意從人群裏跑掉，丢下一臉無助的付淵。

他以為他躲起來看着付淵，付淵就不會丢失，他只想吓一吓他就好。可惜，趕集那天街上人多，很快付淵便不見了，他怎麽找也找不到。

但他又不敢告訴父母，直到下午他才在鎮口找到哭的滿臉通紅的付淵。付淵差點丢了，他們兩都吓壞了，他不敢告訴父母怕被責罰，看着付淵仰頭對他說：“哥哥，你去哪兒了，我都找不到你嗚……”

那一刻，他得心很痛，他想，要是付淵走丢了，就算父母不責怪他，他也會一輩子難安的。

從那以後，他便開始悄悄關注這個弟弟，做一個兄長該有的樣子！

但他完全沒想到，就是他無意的一次捉弄，竟然多年後一場災難的起因。

更不會想到，那個天真的弟弟竟然殺了那麽多人。

除了弟弟付淵，他還有一個如親弟弟般的兄弟，蓮城顧家的少城主顧傾羽。

他們一起學藝十年，每日都是自己預想的樣子，但唯獨沒想到莫青冥這個意外。

只是因為他拒不給魔頭診治，莫青冥先是趁着他出診毀了藥爐，再是屠殺蓮城顧家滿門。可就算他招惹無數仇恨，他依舊能活的很好，付離開始怨恨，一邊重新整理藥爐種好藥材，一邊與小羽商量，找出莫青冥，為自己家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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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生性涼薄，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什麽人，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看到衛淩時，心的感覺變得越來越奇怪。他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卻從來不敢說出口，因為衛淩，是小羽喜歡的人。

他以為他一生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卻沒想到在知道衛淩就是莫青冥的那一刻心軟，他選擇相信衛淩的話，替他隐瞞，替他擔罪。

他以為他能做到心正廉明，大義滅親，卻在知道所有的壞事都在自己弟弟下手的時候，心生出了不忍。

他以為付淵做那一起一定是受了什麽委屈，經歷了什麽事情，但沒想到，一切的導火繩，居然是自己！

…………

付離嘆了口氣，思緒回到現實，松開手裏的脈搏收回手對面前的老伯道：“已經無礙，今後注意修養便好！”

“多謝少俠，多謝少俠！”老人連連道謝，順便送上兩顆自家珍藏的雞蛋：“少俠的大恩大德，老奴無以為報，這兩顆蛋送與少俠吃！”

“多謝！”付離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接過雞蛋遞給身邊的藥童，繼續給下一個人診治。

他來這裏已經三天了，生病的老人和孩子一共十三人，三天已過，大部分的身體都已經康複，只有少數幾個還有些虛弱。他包好藥，一副一副分發給他們，然後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拿着自己的藥袋，帶着身邊遮着臉的藥童轉身離開。

走到村口時，突然有個稚嫩的聲音喊道：“大哥哥，等一下！”

付離回頭，一個小孩飛快的跑來，把一只鳥窩放在付離手裏，裏面有五個小小的鳥蛋。小孩笑着說：“謝謝大哥哥給我弟弟治病！”

說完小孩就跑了，他看着手裏的鳥蛋，會想起剛才小孩額頭的汗珠，便猜到小孩說看見他收了老伯的雞蛋，臨時去掏來感謝他的。

其實，他不需要感謝的，他需要贖罪！

上次從深山回藥爐之後，他便帶着一個遮面藥童隐姓埋名游歷天下，四處行醫義診，多數救的都是無錢看病的窮人。

藥童每日親自上山去采所需藥材，白日診脈，晚上研磨制藥，第二天發放下去。直至所有人的病都有了起色，在留下相對應的藥才離開，去下一個地方繼續義診。

知道衛淩大婚的時候，他特意尋了一塊上等的白玉，對着燭光親手雕刻，雕刻他偷偷看到的，衛淩一臉歡喜的摸着小羽給他做的盲杖上的那朵栀子花。

藥童坐在旁邊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時不時的幫他整理下工具，摘抄醫典。

雕刻好之後，付離拿花對着燭光，看着地上映出的一排小字笑了笑：“很配他！”

以藥爐為家，護你一生一世平安。

他想告訴衛淩，只要他願意，藥爐便是他得後盾，他的家，如果他受了委屈，随時可以去藥爐找人幫忙，或者留下生活，他早就跟藥爐的人打過招呼了，只要衛淩願意去，他便是藥爐的二當家！

而他付離，會在江湖匿名行醫一輩子！

當他把雕刻好的花送給衛淩時，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是自己雕刻的。而且，看到小羽為他種下的滿城栀子花和蓮花，他突然覺得自己雕刻的那一朵小小的玉花根本不值一提。

小羽找他讨曾經留下衛淩血液的瓷瓶，看着他親自将刀戳進心髒放血準備送給衛淩時他便知道，他這個想保護衛淩的盾牌，怕是一輩子都用不上了！

在喜宴上，看着新人相視而笑，眼裏的幸福是他這輩子都不敢奢求的。

他仰頭，飲下一杯苦澀的酒，起身離開了蓮城，和早已等待在城外的藥童彙合，朝着贖罪的路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