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035 三更合一 (1)

林愫一路尾随,?發覺沈喬居然禦器向着凝月宗所在的天意城而去,也不知意欲何為。

稍一尋思,林愫也随行跟上,?且稍作僞裝。

她麗色遮掩不少,?和原貌有五六分相似,實力壓制在元界黃品弟子的水平。

上一次沈喬來凝月宗,心傷情傷,卻不知這次為何還來這裏?難道要感受一把貧富差距,?來堅定一下黑化決心?

林愫又不覺想到了神身空間的冰棺,?想到了尹風華。

尹風華未及二十,便已然突破了玄通境,?元界記載以來,?之前也不過兩人。

元界第三層天,本來并非三足鼎立,除開雪岚宗、梵海、無色天,?還有一處宗門,?名喚天鏡門,?彼時門下弟子六百,聲威赫赫,?也是風頭極盛。

尹風華就長于天鏡門,備受看重,?如珠如寶。

可有一日,天鏡門忽而門戶大開,?低階弟子瘋了似的跑出來,備受驚吓。

原來尹風華連斬十三人,十三人皆為元界玄通境修士。這其中甚至包括他的恩師清定真人,還有從小和他一塊兒長大的師妹蘇凝。

據聞那時,?天鏡門法壇之上,血流成河,肢體遍地,尹風華卻一身雪衣,點塵不染,甚至好整以暇,唇角微微含笑,一如拈花風流的佛前尊者。

也不知給多少天鏡門弟子留下心理陰影。

然而饒是如此,尹風華居然沒曾受任何責罰。他口口聲聲,這一切,都是師尊和同門自願的。只為成全于他,他修的是無情道,讓他殺親友,斬塵緣,突破心境,修為飛升。

若這只是尹風華自行言語,那也罷了。彼時,當時的元尊是蒼壁,還不是如今的風神照。而蒼壁是站在已為仙使的尹風華一邊,為尹風華作證。

清定真人是自願隕身,連同門下十二位愛徒,給尹風華斬殺,以成全其無情道大成,修為攀升頂峰。臨死前,清定真人亦曾以金劍傳訊,告知元尊蒼壁。

尹風華能斬殺十三位玄通境修士包括一派之長,背後分明又有那時候的元尊蒼壁撐腰。玄界修士一多半都是旁人的事不關我事,別逼逼打攪我修行的性情,這件事情明面上過得去,居然也這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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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鏡門因此,元氣大傷,又因玄通境弟子數目不足,進而因此解散。殘餘弟子也被別派接手吸納,從此須彌山第三層天也只有三大宗門鼎足而立。

至于清定真人死前有無當真金劍傳訊,也不過是無頭公案。

若然是假,那尹風華當年能以一己之力,殺師,屠同門,一人滅第三層天門派的實力。質疑他就是嚴重吹捧他——

林愫抖抖,本來以前這些只是不新鮮的故事,誰曾想,如今又撞見尹風華冰棺。

彼時元界白骨妖王作祟,不及如今這般安穩平靜,許因如此,可能元尊蒼壁也待尹風華寬容些。

尹風華十四歲突破玄通境,之後為修為,殺師尊,誅同門,散了天鏡門,注定開啓毀譽參半,争議無數的道路。

不過這世間之事,本就福禍無常。當初天鏡門得此出色天才弟子,門中上下無不歡欣雀躍,以為必定揚眉吐氣。又誰能想得到,一夕之間,天鏡門因而煙消雲散,再無蹤跡可尋。

那冰棺前的風華劍,也染滿了同門的鮮血。

如此思索間,林愫已然随沈喬到了天意城。

沈喬刻意遮掩,踏入鬧市,也無人留意。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林愫精神力将她遙遙鎖住,輕松掌控沈喬去向。

一對兒男女透入沈喬眼簾,使得沈喬止住腳步。

少女嬌豔無雙,鵝黃衣衫,腰間纏鈴,果然不愧有凝月宗第一美人兒稱呼。不過眼前樂嬌,和沈喬之前所見,似乎也有些不同。

從前沈喬來凝月宗,見過樂嬌一次,那女孩兒寵得好似一朵嬌花。她張揚而驕傲,在沈喬面前也是優越感滿滿。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有着對自己的肯定和自信。

如今樂嬌還是那樣子美,可眼裏的光芒卻也沒那麽自信了。

反倒是冷昭,容光朗朗,比以前更加俊美奪目,冷傲之間,已然有一派宗師氣度。

可見冷昭近些日子,修為、心性大有精進,使得樂嬌目眩神迷。

稍稍觀察,便瞧得出來,樂嬌是對冷昭百般讨好,故意逗冷昭喜愛。

她本來容貌可人,又故意說些俏皮話兒,偶爾冷昭唇角,也不覺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饒是如此,冷昭并沒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樂嬌身上。

樂嬌也有所感,心裏也不覺微微一酸。

若說從前,冷川對她可謂百般讨好,縱然是凝月宗少主,卻也肯對她伏低做小,捧着了心尖尖。

那時節,樂嬌倒也并不如何的稀罕,反倒覺得有些乏味,好生沒勁兒。

及遇到了冷昭,可将冷川什麽都比下去。

冷昭冷傲淡漠,頗具男子氣概,雖不似冷川那般處處奉承,可反倒讓樂嬌着迷。

堂堂男子漢,豈能整日裏在女人裙子邊。

此刻冷昭雖被她逗得笑了笑,可不過片刻,也恢複如常,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樂嬌不覺升起挫敗感,她又想起了冷川,以前念及冷川時候,樂嬌滿是不屑。如今,她倒想起了幾分冷川的好處。那假貨倒是對自己很是體貼,一心一意。

她不覺念及自己私底下聽到那些言語。

說冷昭那時候,并不是真心喜愛自己的,不過是見着冷川寶貝自己個兒,故意來搶。惹得冷川含嫉犯錯,被逐出凝月宗,再不能跟他争。

不過這樁猜測是對是錯,怕也只有冷川自己心中有數。

便算是真的,那又怎樣?若冷川沒起惡毒心思,勾結歹人,也不能被算計上。這是冷川品行不端,稍加刺激,就行事惡毒,怨不得別人。冷昭行如此權術,也理所應當,也已然對冷川寬容待之。

更何況,冷昭如今,方才是凝月宗少主。這幾年水磨功夫,樂嬌也确信自己在冷昭心中占據一席之地。只要,趁早解去冷川糾纏。

這般念及,樂嬌眸生堅決,輕盈的跟上了冷昭。

沈喬凝視這一對男女背影,男的英挺潇灑,女子俏麗可人,模樣看着十分的登對相配,宛如神仙眷侶。

她沒向前和自己養子招呼,卻不覺念及冷川,念及冷川對這二人聲聲咒罵。可罵一千句一萬句,也難損別人家的幸福,不過顯得自己很是難看罷了。

這般尋思間,沈喬驀然扣緊了手掌。

林愫在一旁掩息靜氣,忽而察覺元界修士氣息,只輕輕一擡頭。

師容輕帶緩袍,負手而立,眉頭略皺,眉宇間似乎有幾分狐疑。

大約,是在猜測林愫的來意。

妙真人謝靈君如今已然是凝月宗座上賓,師容随她而來,只需稍露實力,便能令凝月宗上下震懾不已。

冷枯塵更将這兩位世外高手,殷切以待,特意安排一處竹舍雅居,供妙真人清靜居住,供應一應俱全,務必精美。

不過謝靈君愛好清靜,不愛見人,也不喜旁人打攪。倒是宗主夫人容莺時常探望,漸和謝靈君相熟,宛如手帕交。

有謝靈君這位妙真人暗中坐鎮,凝月宗穩如泰山,當然也絕不會讓有可能莫名其妙崛起的碧霞宗比下去。

謝靈君暗中較勁兒,心裏可是防着林愫。

而只要妙真人眼角輕輕一瞥,師容偶爾也會傳授冷昭幾招,指點幾下。冷昭本也是聰慧之姿,實力更是突飛猛進,一日千裏。

謝靈君自信,自己所挑的人,絕不會錯。便是那林愫作妖,私底下做些個什麽,也抵不過她堂堂正正之氣。冷川不過一小人,注定陰溝泥地裏的東西。便是林愫要跟自己鬥氣扶一扶,那也扶不起。

冷昭和冷川之間,差距只會越來越遠,以後這個小世界的竅眼也只會是冷昭。

她以堂堂正正之師,以掃種種邪魅。

此刻師容念及謝靈君的言語,也不覺眉頭一皺,私底下腦補無數。甚至,連林愫到此,趁機傷了冷昭的可能,也是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純純的被害妄想狂。

林愫見到他,擡了擡頭,忽而一笑。

她雖然掩去了七八分姿色,此刻容貌不過是普通的俏麗,一笑間雙眸一亮,瞬間容貌燦然生輝。

師容驀然心口砰砰一挑,卻輕掩神色,不覺自思。自己在她身側兩載,林愫許是任性,但并未行惡毒之事。

觸及如此璀璨雙眸,師容竟微生愧疚。

如此想她,是否有些過了?

只要謝靈君不在,林愫對師容還是頗具吸引力的。

林愫輕扶鬥笠,冉冉一笑:“聽聞妙真人,如今可是凝月宗的座上賓,她可真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聽得師容心裏突突一跳,其實,他也不樂意跟小世界的人交集太深了。

不願意交集太深,固然也有瞧不上的意思,不過最主要的是,師容覺得有礙修行。

在師容瞧來,元界修士得其天時地利,修為極高,本也應當。來到小世界後,因為實力的差距,必定會遭受太多的仰視,滋生輕浮虛榮。

初入小世界,他也叮囑過林愫,不要沉溺于小世界的追捧中。

謝靈君時常和宗主夫人容莺來往,稱贊其娴熟有德,大方溫婉,是品行極高潔之輩,評價頗高。

師容不予置評,心底卻覺謝靈君點評太高了。

容莺打小嬌養,自然沒行什麽惡事,當然也和壞人二字絕對沾不上邊。不過修行道上,容莺并不堅定,也沒什麽心思去修行,畢竟有個厲害的好夫君寵着。也因為養尊處優,容莺也有些嬌慣柔弱之氣,也有些俗世女子中常有的争風吃醋秉性。

小毛病無傷大雅,卻也不過是一個極普通的婦人,擔不上極高潔的評價。

妙真人吹得有些過了。

不過師容對謝靈君敬重非常,也無意反駁。

除開容莺,謝靈君還吹冷昭。

冷昭則自然是德行高潔,明珠難掩光輝,縱然蒙塵卻也猶自光彩皎潔,當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不愧是容莺的真兒子,長于草窩也是鳳凰樣。妙真人眼珠子輕掃,指望師容教導一二,師容也不好搖頭。

師容評價是,此子機心頗重,很會算計,不過尚有分寸。

好在冷昭的算計,也無非是刺激一下冷川,讓冷川自個兒犯錯。終究是冷川自己人品堪憂,跳入坑裏,不大能怨別人。

教導冷昭過程中,冷昭驚嘆師容的實力,自然有一些巴結的舉動。當然冷昭情商高,巴結也做得坦然漂亮,不至于太難看。

師容心忖,冷昭種種,人之常情。不過若不是謝靈君張口,他不會随便跟小世界的人結緣。他與冷昭,雖無師徒之名,卻有授藝之實。師容大約也猜測得出,妙真人很想贏,想冷昭和那冷川拉開距離,以證明其眼光獨到絕沒有錯。

如此一來,師容覺得,謝靈君倒真有幾分“物傷其類”。

妙真人因為微妙的,聯想到自己的相似立場,故而閉眼吹得很厲害。

這些念頭,師容偶爾浮起,頓覺是對妙真人大不敬,不敢細思。他對謝靈君是很虔誠的,謝靈君在他心中地位,無人能及。

未曾想,因為林愫一句話,勾起他諸般心事。

師容心裏雖酸,卻下意識維護謝靈君,眉頭微皺:“不可對妙真人無禮。”

“恐怕,不可耽于小世界的勸誡,仙使還是用在妙真人身上。”

林愫內心啧啧。

師容無奈,偏生林愫眼毒。一時間,他竟未曾言語反駁。

他自然一心向着謝靈君,正因如此,故而心生擔切。

妙真人歷劫歸來,心性有損,他更加意心疼。念及此處,師容苦笑,其實他本以為惶然無措不安的該是林愫的。想不到,林愫還是堅強如斯。

“呵!”驀然一聲輕笑,蘊含幾分冷意,回蕩在師容耳邊。

師容愕然擡頭,卻見江邊有一女郎,素衣淡雅,綽約宛若仙子,引來路人紛紛側目,以為當真遇到仙人。

就連心事重重的沈喬,也不覺愕然停步,更察覺這如仙女子修為深不可測!

赫然正是謝靈君!

想來方才林愫和師容的言語,已然盡數落入謝靈君耳中。師容固然什麽都沒有說,可師容沒有立刻、迅速反駁林愫,這就是大錯!小容應當堅定的,毫不猶豫的,站在自己這一邊,不容別人有絲毫質疑,不是麽?

一聲輕笑,謝靈君容色倔強中透出凄然,顧憐自傷,卻也瞧出她眼底濃濃譏諷,似笑物是人非。

師容一顫,立刻覺得自己錯了,且有大錯!

他本不意謝靈君居然能聽到,只因玄通境修士雖可聽方圓十裏動靜,卻因天意城太過熱鬧故而不會主動感知。

哪裏知道,謝靈君可巧在此。

林愫想,只怕不是可巧,而是如臨大敵。妙真人亦察覺自己到來,故而匆匆趕來。而此刻,謝靈君也一副莫大受辱的樣子,忽而一側身,如此掠走。

落在旁人眼中,這天仙般的美人兒是忽而消失,更加為之失色。

師容早已然失魂落魄,萬分懊惱,看也不看林愫一眼,匆匆追去。當然師容總是如此,林愫也不奇怪。

仙人打架,一旁沈喬看得一臉懵逼。

總覺得最近身邊來了許多奇怪生物,方才那忽而消失的天仙般女修,修為深不可測,甚至遠勝凝月宗宗主。還有本來和順的慈聖母像忽而異化,使得沈喬也不覺微微生出迷茫,唇角輕輕抽搐。

林愫輕巧将手輕輕的背在了身後,啧啧兩聲。

沈喬不知道,自己身邊還跟了一個。

接下來幾日,沈喬逗留于天意城中,并未去見容莺,又或者她那養子冷昭。

沈喬見了以前侍候冷川的侍從,又假意扮作不相幹的人,向凝月城百姓問了些冷川從前舊事。這樁凝月宗的狗血事件,本便讓人充滿了讨論欲和傾述欲,沈喬也聽了一耳朵的各色八卦。

林愫留意到,沈喬甚至特意接觸了一些凝月宗的低階弟子。

她本能說會道,是個能幹掌門,又出手大方,結交幾個凝月宗弟子也不難。

就是林愫也不大明白,沈喬意欲何為。

不過聽來聽去,沈喬話題拐彎抹角,最後中心話題就是沈喬那個親兒子冷川。

冷川風評卻不怎麽好,任性無禮。當然大家指責完冷川,轉眼就會誇冷昭,說如今的少宗主,那才是溫文儒雅,翩翩君子,可謂沒對比就沒有傷害。

如此盤旋兩月,沈喬連以前服侍冷川小厮也是尋過,方才離去。

謝靈君雖未再現身,林愫卻隐隐可感窺測的目光如影随形。不是謝靈君,就是師容,惹得林愫心裏冷笑漣漣。

她會做什麽?暗算冷昭還是去除掉冷昭靠山?區區一個任務,她似乎也不必如此真情實感。

沈喬離去,林愫也無意留在天意城。

待她掠去城外,多日未見的師容,倒是終于現了身,有幾分欲言又止。

林愫仍是那副僞裝,掩盡麗色,唯獨一雙眸子灼灼生輝。

只那一雙眼,驀然間,竟讓師容生出目眩神迷的感覺。

夕陽西下,豔霞光芒輕輕的落在林愫身上,連林愫發絲也似染上了一層淺淺的光芒。

他初時賴上林愫,無非因為這張臉,和妙真人極相似的臉。

可如今,林愫容貌遮掩,他仍然不覺有一種莫名觸動的感覺。

“師仙使如此監視,莫非認定,我這位林仙尊品行卑劣,會做出什麽很不堪之事?我行事一向睚眦必報,這倒是不假,莫非妙真人篤定,她有什麽地方對不住我了?我倒是不知道。”

師容不出現也還罷了,既已然現身,林愫自然會抓緊機會諷刺幾句。

妙真人一回來,你便什麽都沒有了,成為須彌山笑柄,難道你心中便不恨?師容心裏這麽想,不過這些言語終究不好宣之于口。再來,他還想到,林愫暗算了水柔雲,想到林愫任性而殘忍一面。

可旋即他又想到,水玲珑當初先行對林愫下毒手,而雪岚宗如今又挖林愫門下弟子。若林愫不加以強硬,如何自保至少如今,那些個蠢蠢欲動之人,也要掂量三分。

不過師容從來不了解林愫,林愫那一指暗算,是因為水柔雲肆無忌憚對小世界的謝滢下手,何其傲慢。

他只垂頭:“你心性偏激,我怕你做錯什麽事,無可挽救,害人害己,我自然也是為了你好。”

師容自我感覺還是很良好的。

林愫胸中怒火卻也不覺熊熊燃燒,冷笑一聲,拼命壓下自己狂怒樣子,免得師容露出一副你果真如此的神色。

“那就多謝仙使稱贊,稱贊我如今尚沒有做出什麽害人害己的事。不過我說過了,我過得很好,謝謝。仙使還是不要給我過多的關懷,不然妙真人豈不是傷心?”

林愫冷笑兩三聲。

“對了,當初我青葉洞府,有一雜役,躺在雪地裏裝死,被我拉扯回去。不過這實在算不得什麽恩德,仙使當日并無性命之危,不過是放逐自己思考一下人生,懷念一下妙真人。可不要再報答了,真受不起的。”

說罷林愫掠走,幹脆利落。

反倒師容略沉吟,心思難安。以前他沒細細去想,如今林愫提醒,他忽而覺得自己确實不周到。

他從來沒覺得林愫對自己有什麽恩德,畢竟那時,他并無性命之危。彼時自己人在雪地之中,無非懷念和妙真人的初遇。那時自己年歲尚幼,凍于雪地之中,是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的将自己從雪地裏面拉出來。入目則是妙真人溫柔美麗的臉龐,那張面頰,就深深烙印在師容心底,視若珍寶。

後來妙真人失蹤,他躺在雪地裏裝死,這一次是林愫将他挖出來。同款場景,入目又是一張極相似的容貌,他當即就癡了,恍惚間不知是真是幻,自然也舍不得離開。

林愫待自己雖無真正救命之恩,可林愫那時候并不知道。她和謝靈君一樣,是出于好心,出手挖人救命,其心也是一樣的。

以前未及細思,如今師容心下忽而微有愧疚。

離開了天意城,林愫暗暗磨了一陣牙,好一陣子的惱怒。

其實如今她并不喜歡來小世界做任務,這些任務,對于元界修士而言,頗為無趣。上次謝滢,倒是個驚喜,她難得出手幫襯。

冷川和冷昭相争,她并沒幫誰的意思在。倒是沈喬,卻不知意欲何為?

林愫微生好奇,忽而發覺,其實她可以替沈喬算一算命。

想當初,林愫得問卦術,其實這種技能頗為雞肋,一則不能算自己世界的相關種種,二者不能牽涉小世界主角。

不過沈喬并非主角。

所謂問卦,其實是修士在任務中向輪回盤進行咨詢。

輪回盤冷漠無情,又包羅萬象,掌握這個小世界所有事情,瞞不過那一雙無情之眼。連一片樹葉從書上落下來,都在輪回盤記錄之中。

也因如此,輪回盤故而亦是能根據自己已知,測算未來之事。比如一枚樹葉落下之時,得知當時風吹動方向,樹葉本身的重量,以及種種其他因素,便能測算出樹葉落在的大概位置。

而輪回盤經過種種因素分析測算,亦能猜估未來之可能。

林愫輕輕的掏出一枚小小的玉袋,裏面細細的砂子宛如活物一般,輕盈的流淌而出,鋪在盤上。旋即林愫摘了一根樹枝,手指輕輕一晃,上面翠色綠葉皆掉落,去了分枝,也只是光禿禿的一根。

林愫以樹枝輕輕敲沙盤三下,旋即松開了手。

那樹枝并無扶持之物,便已然豎直在了沙上,宛如有了生命力一樣。

林愫開口:“沈喬,吉或兇。”

但凡問卦,開場皆是如此,以被問人的名字,問吉和兇。

然後,樹枝當着林愫的面,簡單直白,畫了個叉叉,看得林愫面色一黑。

如果沈喬以後有些福氣,問卦樹枝就會打個勾勾。

如此看來,沈喬終究是沒福的人。

問卦頗考驗能耐,問的問題要簡易,不帶名字問題不要超過五個字,否則輪回盤會拒絕回答。每次問答,不能超過三次,以免幹擾秩序。

林愫思之,開口問第二個:“壽歲。”

若預測之事,超過輪回盤測算範圍,那麽木棍就會輕點三下,示意回答無能。倘若輪回盤表示預估無能,說明近期內,沈喬身邊并無隐匿未知的重大危險,那也是對林愫一種解答。

可惜樹枝并未輕點沙盤,而是在沙盤之上,寫了三道。

說明沈喬壽元将近,只有三年性命。

人生生老病死,本是常态,林愫倒也并未因此露出什麽異色。

如今她自然只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因何而死?”

那樹枝寫了一字,接着啪嗒一聲,就倒落在地。

林愫定睛一看,上面寫了個病字。

不是仇,也不是情,更非恨,而是一個病字。

三問已畢,林愫怕也是有一段日子不能問卦,卻也将白沙收回囊袋之中。

人生情仇可解,若然沈喬因此被測死,只要改變心境,那麽一下次輪回盤的測算結果就會不一樣。

可病就不一樣了,那自然也是無能再改。

修士之軀,自然比凡人強悍許多,可也終究是人,也有壽元将近的時候。修士可保持青春,甚至活到千歲,卻終究不是不死之軀,不能與天地同壽。別說小世界,就是元界大修,修為再如何精深,終究也有軀如泥土的一天。

此等命數,人力不可改。

林愫心中思索,不覺随上沈喬,雙瞳顏色忽而一變。

劍訣蘊于眼中,便能開啓眼部神通,使得一雙眼敏銳百倍千倍,能觀察入微。

一瞬間沈喬氣脈血肉,在林愫眼裏,卻也是清清楚楚。

如今沈喬身軀還算健康,卻已然是病損于內,精元已損,會漸浮于表。輪回盤知曉沈喬身軀有損,并根據沈喬身體狀況,保守估計她還能活上三載。

沈喬無此慧眼神通,瞧不見自身傷損。不過至多半年,想來她漸漸也能察覺到自己身軀異處,乃至于因病隕身。

就連林愫這個元界修士,也禁不住感慨,沈喬還真是倒黴啊。

也是,這位沈掌門,終究是個沒福氣的人。

她雖然沒有宗主夫人容莺的出身和美貌,卻本可過得不差,沈喬本也有青梅竹馬的師兄,結為道侶,生下一子,可教導成才。雖然,不過是在碧霞派這樣子的小門派折騰,可也能靠自己勤奮和努力,過得幸福而滿足。

偏生,卻撞見了這個小世界幾百年一次的獸潮,還倒黴撞見了那位宗主夫人。

只怕這病根,也源于多年的辛苦操持,到頭來卻一場空,所有心血給了別人的兒子,到手廢物一個。

如今,沈喬也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人生幸福與否,其實不在于這個人自己個兒是否努力,得看命,看老天爺給沒給你福氣。

要是沈喬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一定會這麽想吧。

林愫想,好在,她并不知道。

這般想着,林愫已然回到枯木山的慈聖母廟中了。

踏入神身空間,此處猶自綠草如茵,風景秀美,沒見半片雪花。

眼見沒半分寒意,林愫自然也是自動判斷,冰棺沒有再繼續作妖。

然而踏入廟內廟中時候,林愫臉刷的一沉,很是無語。

冰棺上那些咒文已然消失,仿佛是對林愫的無情嘲諷。不止如此,冰棺之上不知何時,竟然冉冉開發了一朵小白蓮,楚楚可憐那種。

這蓮花自然也是很不尋常,花朵潔白,根系卻如墨一般漆黑,一縷縷的紮入了冰棺之中,根深蒂固。

林愫看着這朵兒莫名出現的小白花,很是無語。

白蓮花輕輕抖動一下花瓣,仿佛沐浴着清風,展示它的清純和無辜。林愫已然眼中光芒一閃,指尖輕輕拂過了手腕上的镯子。

此刻空間之中已然充斥了戰鬥的氛圍,兩者開撕一觸即發。

不過這時,沈喬也到了慈聖母廟中,容色微白,不過眼底漸漸升起了一股子的堅決之色。

“妖神在上,信女願意應允,以一身血肉,身軀魂魄供奉,只願換取心願得償。”

林愫感慨:沈掌門到底還是黑了。

她瞪了那朵白蓮花,找你的!

不過接下來一幕,讓林愫目瞪口呆。只見那白蓮花任性變回一朵花苞,頭輕輕的垂到一邊,一副不關我的事模樣。

令人發指!

沈喬下定決心,如此決絕,一派堅定之意。未曾想,好半天,竟然沒得什麽回應。

沈喬擡頭,遲疑:“嗯,不知,在嗎?”

林愫只得硬起頭皮,自己開口:“汝所求為何?”

她對沈喬有些惋惜之情,心忖既然如此,不如敲打幾句,讓沈喬想開回去好好養病,過完剩下三年。

沈喬所求為何?是求容莺早死,還是冷昭早死?

每個人都可變黑,只要這個人,品嘗過嫉妒滋味。

有些事,若未輪到自己身上,便實不必做出高高在上的模樣。

慈聖母像又生異動,頗具威儀,高不可攀。

一股威壓傳來,使得沈喬再次感受到,仿佛被人窺測威壓的可怖感受,內心不覺生出幾分恍惚。

一時間,那慈聖母像仿若無限之放大,壓制于心,使得沈喬不敢去瞧。

林愫在神身空間之中負手而立,足尖輕點,釋放威壓。

“求運勢?財帛?或者是,人命?”

“以命抵之,卻只能求一樁。”

威壓如潮,沈喬嗓音卻溫和如水:“只求,我兒冷川,得脫迷障,放下舊日種種,一生平安喜樂。”

“若遂此願,信女願舍性命魂魄。”

可憐天下慈母心,沈喬所求竟是這個?

林愫微微一默。

林愫張口:“何謂一生平安喜樂。”

沈喬答:“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三餐安樂,心無怨恨,行無差錯。”

她想,若然如此,自己此生,也是足矣。

凝月宗初見,冷川見都不見她一眼,徑自去和容莺撒嬌。

再見時,冷川一身污穢,摔于泥中,名聲盡毀掉。

她将親兒從泥裏面拉出來,燈火下,她甚至不敢多瞧冷川一眼。這實因她,接受不了這樣子的兒子,陌生又卑劣。這個孩子,帶給母親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聽他日日辱罵冷昭,別說碧霞宗弟子避之不及,就是沈喬自己,也有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的絕望。

想到此處,她鼻子一酸。

冷川偶爾也罵她,罵沈喬不過是更想要冷昭這個乖兒子,嫌棄自己。

當初不肯幫襯自己,如今也嫌惡自己。

碧霞宗弟子嚼舌根,說掌門再挑個孩子養都比這個強。

無可救藥,一灘爛泥!

“其實我也想過,那孩子可當真無可救藥,師兄在天有靈,可容我棄了他不要?多載光陰分離,仔細想想,我何嘗了解過他?我前去天意城,川兒是什麽樣的人,我也想要知道。”

“他風評不佳,行事傲慢,舉止無禮,不過縱然說他不好,這其中到底也并沒有什麽惡毒行徑。哈,他以前畢竟是凝月宗少主,何許算計害人,已然應有盡有。說到底,他不過是寵壞了的孩子。”

冷枯塵在這個小世界有滔天權勢,而容莺又是溫和縱容性情,故而以前的少宗主,驕縱卻不至于惡毒。

甚至她還見過以前侍奉冷川小厮,套路人家取得信任後,問冷川從前私底下可得罪什麽人,她好加以提防,畢竟如今冷川落魄了。

沒有,真沒有。

那就好,若然冷川以前得意時,當真行不堪之事,魚肉旁人,便是沈喬也不會原諒。

并不是每個人,都配原諒。沈喬執掌門位,行事一向果敢。

“當然後來,他害昭兒,是真的。”

那小厮張口便說,只怕冷昭才會放不過冷川。還有,一切均是冷昭算計,故意勾搭樂嬌,引誘冷川嫉恨犯錯雲雲。

沈喬想,這些都是借口罷了。如果,冷川能守住底線,不動邪心,什麽算計都沒有用。只要冷川動了害人之心,那錯的也只有一個,就只是冷川而已。

“好在昭兒無恙,而小川,他畢竟也付出了代價,受了罰。既是如此,其實他也可以,重新做人的。只不過——”

只不過如今冷川那副模樣,誰又能信,他能重新做人?

面目可憎,刻毒失智,眼中滿滿怨毒。

那副模樣,真讓一個母親心碎,也讓一個母親絕望啊。

也許正因為如此,沈喬才會寄往于這邪神,她的眼中隐隐閃爍了淚光,閃爍着堅決。

林愫問:“便以命抵之?”

沈喬點頭:“以命抵之。”

“絕不後悔?”

“不悔。”

“為何不悔?”

“因為,因為這原是我之過錯。他尚自年幼時候,是我的疏忽,方才讓他離開了我。使得我自己,沒有辦法照顧教導。”

“那便,如你所願意。”

廟中,慈聖母像傳出仙音在沈喬耳邊回蕩,使得她面染喜色,驀然認命閉上雙眸,任由淚水簌簌而下。

“三載之後,便如約取命。汝回家之後,冷川必受教化。”

林愫瞧着沈喬透出驚喜之色,行禮之後離去。

她踏出了神身空間,坐在廟外的月桂樹枝上,目送沈喬的背影,任由桂花香,染上了她的衣。

其實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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