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052 (1)
林愫終于和尹風華面面相觑,?縱然早有準備,卻不覺心髒砰砰一跳。
尹風華維持十三四歲少年郎樣子,風姿清逸秀美,?還随便紮着高馬尾。然如今,?那臉頰之上卻被如墨般古怪的紋路侵蝕,密密麻麻,甚是古怪。
一雙眸子,卻如一泓清泉,?幽幽發亮,?依稀可分辨五官極美。
也是,這貨在美人雲集的修士界,?當年也是出色的美男子。只不過此刻,?他面頰布滿了墨色的紋路,也不知是為何。仔細觀之,那肌膚上墨色的紋路,?似隐隐泛起宛如金屬般的光澤,?仿若青銅古物上的花紋。
那幽幽的金屬光澤,?似順延肌膚,透入尹風華的雙眸之中。使得那一雙眸子,?極深極幽,卻也同款莫得感情。
林愫想起他手指上的黑蓮花,?禁不住多瞧幾眼。那墨蓮仿佛生了根系一樣,一縷細細的墨線蜿蜒伸展過尹風華的手掌,?被雪白衣袖所遮掩。然而卻可讓人想象到,那縷縷墨色爬過尹風華的手臂,一路攀沿過他的頸項露出來,再順理成章生長在尹風華的臉上,?形成那古怪的墨色紋路。
被這麽一雙奇異的眸子盯上去,林愫也不覺內心發毛。
眸子幽幽,似能映襯出林愫的倒影。
這貨解凍的似乎,似乎也還會呼出一口氣,甚至還張口講了幾句話。也因為這樣子,林愫縱然惱恨,本沒覺得他多可怕。能夠可以溝通,似乎就沒那般可怖。
如今眼前這詭異的少年一語不發,反倒讓他像個人形妖物。甚至此人究竟是否真是尹風華,也令林愫拿不準。
驀然,少年微微一笑,他笑起來時候,唇角輕輕的揚起,帶着一股子惑人的狡黠與讨喜。那雙眼珠子頓時也變了,像被風吹皺了一池的靜水,驀然間就神光流轉,極是鮮活。那眼中的神氣,似極之惡劣,兇狠中蘊含天真的殘忍。
他仿佛被抓包了似的,如今才回過神來,咀嚼了兩下,将嘴裏沒咀嚼完的食物吞肚子裏。此刻他還順便惡狠狠的咬了自己手指頭一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不過,他唇角似無血跡,吃得甚是幹淨。
少年幽幽盯着林愫:“好餓!”
林愫:“……”
不錯,片刻之前,她還內心嘀咕,眼前這解凍活貨開口說些什麽,似乎也沒那麽滲人。可她錯了,對方還是閉嘴的好。
林愫覺得自己仿佛荒年災民遇到了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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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容的屍首還在一邊,胸口剖開。念及師容的死,林愫忽而心中微微一酸,生出一股子的傷感。
如此傷感,化為怒意,驅散了林愫內心的恐懼。
她一顆心分成兩半,一半被怒意所驅,滋生滔天怒意,一半卻冷靜自持,冰冷若雪。
此時此刻,遇到此等兇煞,林愫知自己避無可避。她眉宇若雪,驀然手握血惡,向着對方掠去。
也許尹風華本命燈還亮着,但眼前之物,必定有古怪。說不準尹風華被冰凍封印太久,一縷虛弱神魂早被什麽邪物壓制,而此等邪物還以人為食,連師容也為其所殺。
好好一個元元天仙使,居然慘死小世界!兔死狐悲,林愫也不覺心生悲涼。只不過若自己心生懼意,怕再無求生機會。
林愫并非魯莽,眼見對方以少年形态現身,則必定因初醒而尚自有幾分虛弱。趁他病,要他命!林愫內心暗戳戳的叫嚣,不覺戰意更熾。
那紅衣赤足的殺相再臨,一時豔色無邊。
與此同時,三道光亮從林愫法寶囊中掠出。她以自身功法所催,同時運轉三枚頂級符篆。上一個小世界,慈聖母廟中,林愫催動符篆,雖不能封了尹風華一世,總歸能封尹風華一時。
以符篆封其邪性,以血惡制其行動,以劍意摧其身軀!
林愫轉念間,已然制定了戰術戰略。
她耳邊卻忽而再聞一聲輕笑。
只見那符篆金光,一縷縷如流水一般,輕盈透入尹風華末指之中。仿佛空中游曳的金色浮萍,飛快的竄入尹風華的手指,如如燕歸巢,似并不會傷害到尹風華一樣。
符篆金光已失去,頓也無效,輕飄飄的如此蕩漾落下。
尹風華手中也添了一枚小小的兵器,那玉質小刀不過巴掌大些,顏色略灰,似不起眼。其刀無鋒,觀之甚鈍。這樣子的兵器,只輕輕的一敲,仿佛就會碎掉一樣。乍然一見,比起一件兵器,更像是一件觀賞之物。
林愫只覺得尹風華似乎又和方才不同了。尹風華五官并沒有什麽變化,猶自染上漆黑的紋路。只不過不過片刻,尹風華神色似與方才不一樣了。方才這十三四歲的少年,狡黠中帶着三分的邪氣,天真而殘忍。可此時,他笑容甜蜜而溫雅,看上去,哼,就像是那種口蜜腹劍的僞君子,狡詐之徒。
林愫內心吐槽,只不過此刻尹風華風采吐露,目光盈盈間,仿佛那張染了墨痕的面容也變得俊美不可逼視。
當然電光火石間,林愫也無暇細思一個人的神态為何會有這麽大不同。
咚的一下,尹風華小小的玉刀,敲了林愫血惡一記。
那一聲清音,宛如水紋一般輕輕的泛開,就如此的透入耳中。
仿佛風吹過了柳葉,石蕩起了湖水。
那樣子灰色玉刀輕輕一擊,尹風華看似漫不經心,可這小小玉刀一擊,林愫手中血惡卻頓時一顫。那般兵刃,仿佛是被什麽威壓輕輕的震懾住,舉重若輕。可林愫的血惡,卻再也不聽使喚了。
不過這個時候,尹風華已然離林愫很近了,近到林愫能近距離留意到尹風華那張臉。他鼻挺目潤,就算臉上有一些古怪墨痕,可也能夠看出是個翩翩美少年。
他身軀輕輕一轉,就輕輕跳到血惡劍上。血惡劍雖然鋒銳,可是尹風華就好似一片輕輕的羽毛,沒有絲毫的重量。
尹風華借着血惡輕輕一跳,他似輕輕浮在半空中。
林愫雙眸瞳色已變,劍意由瞳孔之中掠出,伴随嗤嗤兩聲,半空之中尹風華被生生擊中。身軀之上也開了兩個血洞,鮮血染紅了尹風華的素色衣衫。
然而這懸浮在半空的少年,似感應不到痛楚一樣,他臉上并無異色,只唇瓣微微含笑。他手指對着林愫遙遙一指,頓時讓林愫微微暈眩!
受傷的少年輕盈浮在半空之中,笑容淺淺,瞳色微潤。
林愫忿然一甩頭,惱恨想,這小怪物真是邪氣。
“你壞死了,怎麽可以心裏面罵我小怪物?”
少年嗓音卻是不符合年齡的沙啞,一如之前林愫所聽到聲音,似久未言語的模樣。那蘊含淺淺笑容的臉,卻似瞧不出他真正情緒波動。
如此被窺探隐私,林愫忿然惱恨,更驚覺這是關系自己生死存亡的重要時刻。
她自己咬了自己一下,痛楚傳來,眼中銀芒一閃,青蓮劍訣再動!
尹風華仿佛在劍芒臨身之刻,方才輕輕動一動,側一側頭。
本來沖他眉心去的青蓮劍訣,如今堪堪擦他臉頰而過,擦破一縷細細的傷口,滲透幾點血珠。他臉龐幾縷發絲,順帶亦被輕輕削破,輕盈的落在地上。
林愫這最後一擊,宛如困獸之争,最後亦是徒勞無功。
而尹風華已然宛如從空中輕輕降落,落在林愫身邊,手指穩穩當當,點在林愫眉心。
只那般輕輕一點,瞬間林愫雙瞳金銀二色盡褪,眼珠又變為漆黑。而這漆黑的瞳孔,已然透出了幾分茫然之意。
林愫一身豔麗殺相褪去,又化作秀麗素雅的女修。
哐當一聲,林愫手中的血惡劍也委頓落地。
然後林愫眼前頓現上官璧月與師容,上官璧月受傷頗重,清麗的臉頰也失去血色。
“上官璧月!”
只見江無塵匆匆而來,手執骨玉如意,身上佩劍在斬白靈手臂時已失。
上官璧月塞了顆藥丹入口,咀嚼兩下咽下去,嘆了口氣:“方才沙霧很是古怪,你也沒尋到師尊。”
她和江無塵對望一眼,林愫知道,自己弟子必定也會尋靈脈而去,等待自己彙合。
上官璧月受傷頗重,幸喜二人皆安然無恙。
師容微微一默,忽而将白骨刀抛去江無塵手中,輕輕欠身,轉身就走。
他并沒有将白骨刀據為己有,逆境才見人品。師容在這樣子的小世界,仍能舍棄白骨妖神的法器,足見其人品還行。
以前師容推崇謝靈君的高貴善良,縱然妙真人的高貴是假的,師容推崇善良之心畢竟是真的。
此刻師容離開,自然是擔心妙真人,前去尋謝靈君。
林愫可不願意見謝靈君,她寧可多看自己徒兒兩眼,不過視角卻不自禁随着師容走。如此看來,這竟是師容記憶?
玄通境修士對能源感應頗為敏銳,師容也匆匆掠至深淵之前。不同在于,他不似林愫被黑沙卷來的那般狼狽。
師容人品爆棚,他掠下深淵沒多久,便窺見一道搖曳多姿的身影。謝靈君果真一副好皮囊,縱然是在此等秘境,猶自清麗動人,盡顯研麗。
此刻白靈已然不在,慕華倒是随行于妙真人身側。
師容對謝靈君仰慕多年,眼見謝靈君安然無恙,不覺一喜:“妙真人,幸好你無事。”
可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臉上的喜色漸漸僵硬了,容色變幻,眉宇間不覺透出了幾分的苦澀。
林愫心忖,不會是因為妙真人要害死我的事為難吧。
謝靈君口氣卻不怎麽好,輕輕的側過身,冷冷說道:“不敢當。”
林愫想,妙真人的氣性還真大。
此刻林愫已然不知道自己看的是真是幻了,如果是尹風華造出的環境,那劇本還是很還原任務性格的。既然如此,自己方才看到的師容屍首,又究竟是真還是假?
一向冷冰冰的慕華,卻忽而開口:“妙真人,此等小世界危機重重,何妨以大局為重,原諒師仙使?”
妙真人似沒想到慕華居然會大圓場,微微驚愕,若有所思,面頰怒氣卻未消。
師容也一派沉默,沒有再告饒認錯。
慕華冷清冷心,想不到如今居然真做這個和事佬:“師仙使,這樁事情終究是你不對,不該得罪妙真人。你就向妙真人認個錯。”
師容緩緩開口:“妙真人放心,這個小世界,我拼了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他沒認錯,不過一開口,卻是表示自己會護着謝靈君。
謝靈君掃了他一眼,驀然冷笑:“白骨刀呢?你又留給青葉洞府的人?看來小容你還頗為眷念,曾經在林愫手底下打雜的日子。”
師容沒有說話,默默無語。
也許謝靈君這般言語,在他耳中,頗為無禮,卻也只能默然以對。
慕華攏眉:“師容,可你将白骨刀留給青葉洞府的人,便是你的不是了。”
這般說着,他伸手輕輕撫摸過自己手中的骨鏡。
旋即,慕華緩緩開口:“我之所以說,大局為重,是因為我方才一直在思考,如何逃脫這小世界。我等雖然是元界玄通境修士,可是這小世界危機重重。就算是玄通境修士,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死在這裏。”
說到正事,師容終于開口:“我看這黑谷中深淵,能源波動極大,這小世界的靈脈應當就在此處。只要毀其靈脈,我等就能從這個小世界逃出來。”
慕華搖頭:“谷中黑沙,已經是兇惡非常。誰又能知,這深淵之中還有別的什麽,會害我等性命。”
一番話,說得謝靈君面色微變,花朵兒臉容上也終于不覺透出了幾分的畏懼之色。
師容反倒不這麽認為:“黑沙雖險,可似也不能取走玄通境修士性命,至多,使我等受傷。我欠妙真人救命之恩,自然願意以死報答。”
師容顯然說的是真心話,可謝靈君似乎并無感動,還隐隐有些焦躁和不耐。
小世界的謝靈君,可不像元界那麽安然自若了。她在元界養尊處優,又被身為元尊的風神照悉心呵護,那又怎麽能不從容優雅,美麗姣好呢?
慕華接口:“不錯,要報答救命之恩,你自然要在這小世界,保住妙真人之性命。否則,枉費多年以前,妙真人伸手将你相救,讓你得活至今。師仙使,若斬斷這小世界靈脈當真如此簡單,那麽之前曾入此境的雪岚宗玄通境修士,為什麽望而卻步?難道,不過因為區區紫品弟子之死,就怯而不前?這自然因為,此境本來便有能傷及玄通境修士的邪物。只不過,他們脫身之後,諸多隐瞞。”
林愫不得不承認,慕華人品不如何,卻無疑是個足智多謀的人。這其中破綻,師容未曾想,謝靈君想不到,可是慕華卻看得很清楚。
就連林愫,其實隐隐也有所覺。不過她的三觀,隐隐使林愫回避深思。
慕華繼續道:“要斬靈脈,有玄通境修士斷然無法克服的障礙。而離開這個小世界任務,還有一個方式,那就是任務之中,人員折損超過一半。那麽輪回盤就會自動将我們送出去。這其中,也不得不提到,我等元界對紫品弟子的傳送。這些低階弟子,本來是不能夠傳輸到赤級任務的小世界。可借助元界宗門法陣,巧妙欺騙,十人為一組,以此随我等前行。所以輪回盤計算下,十個紫品弟子,判為一個玄通境修士。”
“那麽如今,入小世界的,有五十個紫品弟子,八名玄通境修士,相當于總數十三人。傷亡過半,嗯,将這些紫品弟子屠盡,我等還需殺兩人。”
慕華伸出兩根手指。
兩根手指頭,代表兩個玄通境的修士。
師容不可思議的瞪着慕華,仿佛聽到什麽虎狼之詞。謝靈君也嬌軀一陣,忽而退後一步。林愫忽而想到,難怪方才慕華幫襯謝靈君狠下殺手。也許那時,慕華已然将這個二,計算好了。
好個心機狗,還是只咬人的狗。咬人的狗不叫,所以慕華沉默寡言,下手卻又狠又快。
慕華顯然比一旁呆滞狀的師容更了解謝靈君,他輕輕欠身:“妙真人不必驚疑,元尊有令,我定要護你周全。倘若你不周全,無論你是怎麽樣不周全,都要将我擊斃于掌下。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考慮犧牲你的。方才沙海之上,你暗算林仙尊,我幫你補刀,一掌拍向她而不是你。你與我相處多時,對我毫不提放,我若有心暗算,妙真人豈能活到現在。”
慕華這坦誠的小人邏輯,無疑說服了謝靈君,使得妙真人容色稍緩。
慕華繼續:“這個這個二,只是一個簡單粗暴理論上的數字,而不是一個實際的數字。若青葉洞府連損兩人,以其洞府的情誼,剩下一人必定與我等拼命。人之感情是最無用的,縱然不需要殺,也不得殺。”
慕華添了一根手指頭,由二變成三。
“而我等屠盡雪岚宗弟子,損及水玲珑在雪岚宗根基,她自然必定不悅。身為女子,她多少有些情緒,性子也很剛烈,未必會想明白。再者縱然水玲珑想明白,她對我等心生怨恨。若她能委曲求全,這此女反而更加可怕。而她,則是水連城之妹,未來雪岚宗極具權勢之人。那麽容她一日,便是大敵,便會增添無數的煩惱。那我,生來是最怕麻煩。”
慕華的手指,就由三變為四。
“殺此四人,我等才能保全性命,兼高枕無憂。不過就算在此境分而狙殺,白靈不見且已然斷臂,我方最穩妥是具有三名玄通境修士。那麽縱然林愫師徒三人彙合,我算準水玲珑此女就算到場也會壁上觀,我等也能順利除之。”
“如此計劃,二位又覺得如何?”
慕華一副征求大家意見的樣子。
林愫已然瞧出,謝靈君雖然垂着頭,可面頰似已然浮起了一抹意動。
而師容就這般怔怔的瞧着她,忽而面容上浮起了說不出的悲傷。
師容沉聲:“那如今妙真人,又有何決斷?”
謝靈君似浮起不悅之色,疾言厲色:“師容,你心中有所決斷,卻偏生要別人做主?莫非,還要旁人擔上這個責任?”
謝靈君顯然是以己度人,她顯然已經意動。可惜白靈那個婢女不在,讓妙真人很不方便。林愫不覺想,倘若白靈還在,白靈是一定會跪下來,求妙真人大局為重,給謝靈君将臺階鋪得妥妥當當的。
可是師容顯然是個粗魯且不夠細心的男子,此時對謝靈君也真是不解其心,不明其情了。
師容厲聲:“我不會點這個頭,更不會同意這樁事。事到如今,我只想跟妙真人說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你真是令我失望之極,我沒想到,我心目之中最高貴的人,會同意這樣子的事情。事到如今,你們二人也大可将我殺之,可我拼死一搏,就算是同歸于盡,也必定是會讓爾等重傷。那麽,就看看,你們還有何能為,再傷旁人!”
謝靈君因為師容的話,狼狽不堪!
她憤怒不已,溫婉面容竟因而生出幾分扭曲,似乎想憤而反駁什麽,可是一時竟也是挑不出合适的反駁的話兒。
好半天,謝靈君方才氣得結結巴巴:“好啊,你,你不就是為了,為了林愫?為了那個狐媚女子。你,當真忘恩負義。從前我待你種種恩德,你從來不放在心上,從來不肯替我着想。”
她淚水盈盈,一顆顆的順着面頰淌落。而這淌落的淚,也許并非為了演戲博取男人同情,而是聖潔的妙真人真的狼狽到極點。
如果師容點點頭,那麽就好似大家都不穿一樣,待這些勾當幹完,回到元界也能當無事發生。可是師容偏偏還知曉廉恥,他知道廉恥,就好似他獨獨穿了衣服一樣。
師容卻悲涼一笑,并沒有被謝靈君這樣子的言語而逼住,他緩緩說道:“我如今如此,并非是為了林仙尊,而是,為了你。為了你妙真人!你,你是對我有大恩的。如今你既不聖潔,也不善良,可是你終歸是我的恩人。事到如今,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做錯事,萬劫不複,堕落如斯!妙真人,我自然要阻止你,因為,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做對不住你的事情的。”
可謝靈君,恍若未聞。也許有那麽一刻,謝靈君眼中當真有殺意。
慕華卻不動喜怒,只緩緩說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商量便不成,另想別策就是,兩位何必動怒。”
謝靈君反而容色變幻,不知曉想些什麽。
師容也甚是警惕,一步步後退,離開了謝靈君的身邊。也許他匆匆趕到妙真人身邊,本是為了保護謝靈君的。這小世界處處詭異,師容想來也是擔心,謝靈君會生出什麽危險。可惜事到如今,他終究還是想要離開她。
忽而,卻似有人匆匆掠來,來勢兇猛。
師容面色一變,也許此刻師容腦補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可是出乎師容意料之外,也讓旁觀的林愫吃驚不已。
來的不是謝靈君,居然是受傷的白靈。
白靈此刻模樣,看上去卻也是禁不住有着幾分的古怪!她本來斷了一臂,受傷頗重,而且性情一向頗會算計。此刻白靈卻也是一勇當先,兇猛無比!
白靈樣貌也很怪異,她清秀臉容微微扭曲,布滿了濃濃的兇煞之意,眼底卻也是布滿了暴戾之氣。這樣子的模樣,可不似平素精打細算會盤算的白靈,而像是之前那些小世界的修士。那些修士神智已失,徒留兇悍之氣,只發瘋似的狠狠攻擊。
如此看來,白靈似乎是被誰暗算了一樣。
可是白靈雖弱,終究也是個玄通境修士,在這小世界,又豈能輕易被暗算?
此刻白靈手中法器,也不是平時使慣了的法器,而是她從上官璧月手中搶來的骨扇。
咚!白靈骨扇擊來,身軀輕輕搖曳,竟顯露出男子法相!
那男子面目一時瞧不清楚,卻依稀可辨頭發雪白,氣勢淩厲!
白骨妖神!林愫雖然并沒有見過白骨妖神,腦海裏面卻也是立刻浮起了這個名字!
她心中浮起驚濤駭浪,那骨扇雖是白骨妖神法器,可白靈又怎能輕易被此操縱?
白靈這玄通境修為再水,也是跨入這個門檻的。就算法器上,或有白骨妖神一抹兇魂,應當也是絕不會輕易被操縱。除非,白靈本身,已然虛弱至極!
咚,只見師容身軀搖搖欲墜,宛如斷線風筝,晃動幾下,卻也是不覺口嘔鮮!
他佩劍無鋒,卻忽而裂成碎片,紛紛冉冉落了一地。
本來師容所執,也是一品靈屬之器。可未曾想,此刻這等一品靈屬之器,頓時也是化為了凡鐵一般,被輕易擊碎!
忽而,林愫發覺之前自己等人弄錯了一件事情。
之前他們本來在祭臺之上,忽而黑沙湧動,法器失靈,皆以為是黑沙之故。可如今,林愫也是恍然大悟。原來法器失靈,并非因為黑沙,而是因為祭臺上那幾件白骨妖神的特級法器。
那六件法器,似乎對元界法器有威壓之能,使得原本一品靈屬之器,居然是紛紛失效。而當林愫遠離那六件法器之後,血惡又再次恢複了正常。
恐怕妙真人知道這一點,會更恨師容将白骨靈刀給了上官璧月。
而白靈,卻也是忽而嗅了幾口氣,尖銳叫道:“刀,刀!”
她對身受重傷的師容并不理會,忽而縱身離去。
而此刻,被此處動靜吸引,只見謝靈君和慕華,卻也是聯袂而來。
兩人眼見師容如此,均是十分震驚。
畢竟以師容實力,短短時間,居然重傷如斯,實在是匪夷所思。
謝靈君下意識的浮起了悲憫之色,習慣性的表現自己的善良,已然掠到了師容身邊。
“小容,你無事吧——”
話語一出口,謝靈君也不覺微微一愕。
旋即,謝靈君的面色,也是不覺變得十分難看。
她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委屈,面頰之上,也是不覺浮起了意難平。
慕華開口:“妙真人,師仙使對你死心塌地,絕不會傷害于你,何不替他療傷,讓他保護于你。”
不得不說,慕華這人一言難盡,十分的現實。
在他看來,此地既然如此危險,留着師容,要緊時候也能抵禦一二。如若有機會,殺人脫困,再動手也不遲。
可謝靈君是個女人,還是個稍稍有些矯情的女人,她面色幾番變幻,似乎沒辦法如慕華這般現實。她似氣得身軀瑟瑟發抖,甚是不甘願。
慕華不得不下狠料:“真人既與青葉洞府結仇,我等二人,已然不能将之滅殺。還是想想,如何自保。”
這才是慕華開口的真實原因。
如今謝靈君得罪林愫師徒狠了,慕華擔心以此二人,不敵青葉洞府三人。倘若林愫跟慕華一樣,從二比到四,那可如何是好?
他想,女人,妙真人真是個矯情且愚蠢的女人。
身處險境,謝靈君應該現實一點。
謝靈君心高氣傲,從來沒有委屈過。此時此刻,她眸中含淚,卻終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她手指輕輕的擦去了眼角一抹淚花,緩緩說道:“師容,你可還記得,多年以前,我将六歲的你從雪地裏面拉出來。那時候,若沒有我,你早便死了。那時候,你對我尊敬有加,恭順奉承,而我也讓你有諸般機緣。想不到你長大了,居然是這般的忘恩負義。可事到如今,你身受重傷,還不是要我救你。你只需記得,我又救你一次。這世上若是沒有我,你必死無疑。”
她緩緩掏出了藥瓶,取出丹藥。
妙真人既然是風神照心尖寵,那麽給她的丹藥,自然也是絕好之物。
然而師容縱然身受重傷,卻驀然別過頭去,一副拒絕的姿勢。
也許,他真的不願意再受恩惠了,還是所謂的救命之恩。一次恩惠,已然是一生拘束,更不必提,再來一次。
而他這個舉動,卻也無疑是激怒了妙真人!
謝靈君自認自己已然是足夠的寬宏大量,對于師容無限包容,甚至可以算得上以德報怨。可這算什麽?
謝靈君猛然站起身,厲聲:“不知好歹,你這是什麽意思。忘恩負義之輩,承我恩惠,卻不知報答于我,竟如此相待。你可知曉,如今你身受重傷,性命已然在我手中,為何不對我言聽計從。”
她唇瓣輕輕的顫抖。
忽而,妙真人的嗓音卻也是柔和了些:“你應該還記得,曾經的你,對我是多麽的尊敬,你看着我的雙眼,都閃爍着仰慕的光輝。白靈都及不上你,因為,你對我的崇敬,是打心眼裏的,不含任何的雜質。小容,因為這樣子,我實是對你最好,待你真心實意。”
她嗓音轉厲:“可是你變了,我剛剛回來時候,你尚自對我尊敬有加。可有那個林愫,你似乎總拿我跟她相比,處處忤逆。是否在我心中,我居然不如一個區區的孤女,一個相貌和我相若的代替品?我讓你幹什麽,你偏偏不肯。你不肯為我殺了冷枯塵,弄死韓川。如今,你也不肯為我殺元界修士,更不會護我周全,将我性命不放在心上。你,你還那樣子跟我說話。”
謝靈君呵呵的笑了兩聲,雙眸似有着說不出的幽潤:“不過,我會原諒你的。只要,你還如小時候那般,用那種崇敬的目光看着我,還如過去一樣仰慕我。那你種種過錯,我都是會加以原諒。我自然願意,再救你一次。”
“現在,我命令你,擡起頭來,看着我。”
然後師容果真如她所願,擡起頭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謝靈君身上。只一眼,就讓謝靈君發狂。
然後,一把劍,就鋒銳且準确的,刺入了師容的心口。
謝靈君厲聲:“誰讓你這般看我的!”
師容看她眼神,自然沒有她所期盼的尊重、仰慕,也沒有絲毫的後悔,甚至沒有什麽畏懼。那雙眸子,只有濃濃的失望。
慕華也未曾料及謝靈君居然會這麽做,一瞬間也不覺有些錯愕。他似本要說些什麽,可是要說的話兒,到了唇邊,終究咽下去。也許,謝靈君既然已經拔劍,那就說什麽也沒有用。
有那麽一瞬間,師容眼底忽而有銀芒流轉。他畢竟天資不俗,且已然修煉天澄一劍的劍意。如今妙真人激動非常,情緒不穩,且又離他如此之近。
這閃爍的銀芒,也讓慕華忽而繃緊了身軀。
可終究,這樣子的銀芒閃了閃,還是褪下去,使得師容那眼珠子恢複了漆黑的顏色。
他忽而微微一笑,吃力的說道:“事到如今,謝靈君,妙真人,我只難過。為什麽,六歲那年,救了我的人,偏偏是你這樣子的人?我多希望,救我的人不是你,是一個,真正善良的,的人。”
謝靈君本來容色蒼白,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
然而師容最後的話,終究還是徹底激怒了她。
她森森劍氣,由着傷口灌入,頓時亦是讓師容氣絕身亡。
林愫怔怔瞧着,她一句話也是說不出來。
是真的嗎?種種所見,是真的嗎?
然而她眼前一黑,似聽到一道聲音在耳邊說道:“你在做什麽夢?”
仿佛有什麽,輕輕的按上了自己的眉心,使得肌膚微微發癢。
然後她眼前畫面一變,那是須彌山下,冰天雪地,許多年前。
一個小小的身影,吃力的行走,搖搖欲墜。那孩子的模樣,雖然甚是稚氣,不過林愫卻也是認得出。這應該是六歲的師容?
來此求道,一路艱辛,一身褴褛,可見其心志頗堅。
咚的一下,那孩子栽倒在地,身軀漸漸被冰雪所覆蓋。
然後有人來了,伸出了手,将對方給挖出來。
這個劇本,林愫自然是知曉的。挖師容的是妙真人,謝靈君救了他,然後悉心教導,予他前程。然而,畫面卻和林愫想的不一樣。
“仙人,你,你真是好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你,你如何稱呼?我,一定将你名字,放在心裏面。”
然後那女子輕輕一攏發絲,甜甜笑着說道:“我呀,我名林愫,不過在須彌山有個小小的洞府,不是很發達。如今洞府之中,正好缺個雜役。你要來打雜,我是不反對。你要是乖乖的,我就收你做弟子。你要想想清楚,你根骨不錯,給我打雜是沒什麽前途的。”
林愫一愕,忽而方才反應過來,這不過是一場夢。
她比師容年紀還小很多,自然不可能救下師容。可是在師容的夢中,那般面目的女子,不是妙真人,而是林愫。
“我,我自然願意,追随仙尊的。”
夢中的小男孩斬釘截鐵,說得十分的認真。
林愫想,可是,這不過是個夢罷了。
然後,她聽到了涼絲絲的竊笑聲,似狡詐的少年在輕薄的笑,不知曉打着什麽鬼主意。
“你人方死,魂魄尚在,可若不取出來,終究是會消散的。”
“師容,師容,魂安在。”
“獻汝魂魄,奉汝血肉,如汝所願。”
“你若願意,便有一願,我能為你順遂。”
“好餓,我餓死了,好久都沒吃東西了。上次吃飯,也被臭丫頭打攪。”
“師容,師容,你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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