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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妻子
謝玦約莫一刻便從耳房出來了。
在外間坐了好一會才起身進了裏間,行至床榻外,掀開了闱帳正要上榻,卻見床榻之上唯一一張被衾全數被妻子裹在了身上。
好似在無言的抵抗他一樣。
沉默了片刻,他還是躺到了床上。
過了許久,知曉她還未熟睡,他開了口:“可是生氣了?”
半晌過後,裏側的人才慢慢地開了口:“我沒生氣,夫君想多了。”
語氣平靜,好似真的沒有生氣一樣。
謝玦眉頭緊皺。
沒生氣?
沒生氣,方才為何有那樣的反應?
沒生氣,可為何背對他,連一角被衾都不留?
良久的無言,翁璟妩也隐隐犯了困,但身後這人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了,以至于她雖困,腦子卻甚是清晰。
面對這種情況,也只好像上一回共寝時騙自己是一個人睡的那樣醞釀入睡。
正如是騙着自己,醞釀睡意的時候,又聽到背後那許久未出聲的人開了口:“往後像方才那樣,有話直接說,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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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後邊的話,翁璟妩愣了一下,随即把他的話在心頭咀嚼一遍,有些耐人尋味。
他這意思是鼓勵她多反駁一下他的話?
這都是什麽特殊的癖好?
思索間,外邊的人又來了句:“天色不早了,歇了吧。”
“嗯。”她敷衍的應了聲,也就沒有再說話。
過了小半個時辰的無聲,終于醞釀得睡了過去。
謝玦聽到綿長均勻的輕息,看了眼裏側的背影,也就和衣而眠。
夜深人靜,有一縷風從微敞的窗隙吹入,把屋內的燭火吹得忽暗忽明。
燭芯搖曳了片刻後,便熄滅了,只餘餘煙缭繞和一室昏暗。
謝玦半睡半醒之間,隐約聽到細碎說話的聲音。
驀然睜開眼,竟是身在了燭火通明的侯府祠堂之中。
眼前的赫然是自己的牌位。
自己戰亡的夢,循環往複的不知做了多少回。如今再見到自己的牌位,倒是沒有半分的驚訝。
這應也是夢。
忽然,有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我夫妻三載,我問心無愧,可你呢?”
聽到妻子略顯沙啞的聲音,謝玦緩緩轉身,只見她一身素衣,目光透過了他,看向了他的牌位。
阿妩跪在地上燒着紙錢。
也不知這夢裏他死了多久,但阿妩面容憔悴,發髻之上毫無珠翠,像是新寡。
這個時候,想是他屍骨還未寒的時候。
她神色麻木的說着:“你一個月裏頭就只有那麽幾日在府中,每次回來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你自問你有給過我半點溫情嗎?你若是不喜我,為何不在雲縣的時候,就同意與我和離了?”
話到最後,她隐約有了情緒,眼神中透露出了怨與怒:“所以你有什麽資格先死,讓我獨自一人面對這麽多的糟心事?!”
聽聞她的訴說,謝玦面色一凝。
還未等他細想,手臂忽然似有溫熱柔軟靠了過來。
謝玦素來警覺,不過是一瞬便從夢中抽離了出來。
睜開雙眸,映入眼中是熟悉的帳頂。
一瞬茫然後,低頭望去,便在昏暗之中隐約看見有一條纖細的手臂橫在了他胸口上。目光再往旁一瞥,是那就寝前因生氣而與他泾渭分明,背對他而寝的妻子。
她緊貼着他的手臂,像是冬日裏取暖的人。
在雲縣,他們雖還未圓房時,但也是共寝在一張榻上的。
夜裏天冷,她便是如此,在睡夢中總是不知不覺間湊了過來。
天氣轉暖後,也就是來了金都後,再沒有如此了。
謝玦靜默了一瞬後抽出了手臂,把被衾拉了上來,蓋在了二人的身上,再而一如既往地把人攬入懷中。
醒來後,謝玦便沒了睡意,很難不在意方才所做的夢。
也很難不在意夢裏邊妻子所控訴。
她說他不喜她。
她說他沒有給予半分溫情。
她說他留下了一大堆的爛攤子給他。
他若是真的能預知未來。
那夢中的預警,便是告訴他,在這未來他會戰死,只留下妻兒……
若是如此,這侯府确實是一個爛攤子。
謝玦擡起了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額頭。
許久之後,皆無睡意。
搬回主卧的這個晚上,謝玦半宿未眠。
早間,翁璟妩醒來的時候,謝玦已不在屋中了。
而在她梳妝之際,謝玦回來了。
他從外走近,一身清爽,應是沐浴過了。
他這副模樣,顯然是在早間帶傷去練槍了。
他飲了一口茶水後,看向梳妝的妻子:“一會我與你去陪祖母請安。”
翁璟妩想起明月昨日說宮裏的嬷嬷來了,思及往後她要掌管這侯府,宮裏來的人自然是不能怠慢了。
“好。”她應了聲,然後又道:“聽說祖母請來教習幾個妹妹禮儀的嬷嬷來了,夫君同去,也顯得看重。”
謝玦沒怎麽在意這些事。
但想起夢中她怨自己的模樣,再看祖母先前對她的輕視與現在對孫女的重視,有着巨大的區別。
他摩挲了一下杯盞,開了口:“祖母先前做的事情,你可在意?”
梳好妝,正要起身的翁璟妩卻是頓了頓。
在意嗎?
自然是在意的。
若不是她的授意,何至于讓她失去了孩子?
但思及上輩子那老太太白發人送走了兒子孫子,最後死時那不瞑目的樣子,她也就放過了自己,不讓自己活在怨恨中。
雖然這輩子孩子是保住了,但這輩子對老太太的所有的孝敬,只是為了讓自己能更好的從老太太手中接管這侯府而已,并無真心。
翁璟妩從位置上站起,淺淺一笑:“夫君說什麽話呢?”
“雖然先前确實有些怨,可過了這麽久,祖母終究是長輩,我自是不在意了。”
謝玦不言地望着她臉上的宛然笑意,就在翁璟妩以為自己的虛情假意被他看穿了的時候,他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
翁璟妩應了聲“好”,随後讓明月把昨日留下的上品官燕取了出來。
夫妻二人并肩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在快到老太太的院子前,她與身旁的謝玦道:“這燕窩,就說是夫君要送的,祖母會高興的。”
謝玦望向她,不認同:“是你的心意。”
翁璟妩看了他一眼,一笑:“夫君不明白。”
謝玦皺眉:“什麽不明白?”
翁璟妩笑意漸斂,解釋:“祖母素來疼愛夫君,可夫君回來後公務繁忙,甚少與祖母請安,時間長久了,祖母便會認為是因夫君娶了我,才會越來越不在意她老人家了。”
謝玦眉頭蹙得更緊:“我請安卻不曾減少,祖母為何會如此少?”
翁璟妩緩緩與他解釋道:“不管夫君的請安有沒有少,在府中,一日裏頭在褚玉苑的時間比在祖母身旁少,祖母還是會吃醋的。但若是夫君平日多說些話哄哄祖母,祖母自然不會覺得是我搶走了夫君。”
說到這,她腳步微微一頓,轉身看向他:“祖母吃醋,免不得看我不順。如此,夫君就算為了往後祖母能對我順眼些,也多去陪祖母說說話。”
讓謝玦說好聽的話,很難,但起碼能讓他多去陪陪老太太。
有謝玦在其中調解,老太太才沒那閑心來給她添堵。
謝玦聽了妻子的話,不禁思索這些他從沒有在意過的事情。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他們到的時候,宮裏來的嬷嬷已經在廳中與老太太閑聊着了,其他三個堂妹在廳中一旁站着了。
翁璟妩與謝玦進廳子的時候,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了怨恨的視線。
不用多想都能知道是那兩姊妹的視線。
崔文錦病倒了,她們還得搬出世安苑,不能陪在母親身旁,哪怕是她們自己錯了,也會把這罪怪在她的身上。
她腳步一頓,轉頭往姊妹二人看去,面色淡淡。
姊妹二人皆死死的瞪着她。
翁璟妩停下,也讓老太太與嬷嬷的愣了一瞬,然後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在見到姊妹二人目光中帶着怨毒的時候,老太太心下不禁一跳。
那嬷嬷也是略一挑眉。
心中有了大概,只這麽一眼,便知要教好這兩個姑娘估計是個苦活。
蜀錦一事,若真如這翁娘子說了是她贈的,何至于崔娘子的掌家權沒了?
雖然對外只是說那崔娘子病了,管家一事暫時回到了老太太的手上。
可現在看來,那些彎彎繞繞頓時明了了。
翁璟妩只是停了幾息,便與謝玦走到廳中,朝着老太太一禮。
屋中的嬷嬷也因謝玦進了屋中而站起略一施禮。
老太太收斂了對倆孫女是非不分的擔心,随而看向嬷嬷,與孫媳介紹:“這位是宮中的沈尚儀。”
沈尚儀年紀約莫五十多歲,發鬓微白。
她為女官五品,既有品階,又是太後的人,身份自然與其他的嬷嬷不同。
而且這人在宮中待了幾十年,見多了心思巧妙的人,在她的面前,便也就不能像在國公府那般未見過卻能說得出名號了。
對上這人,得謹慎些。
翁璟妩朝着沈尚儀一颔首,姿态落落大方。
沈尚儀也朝着她略一颔首,算是問候了。
簡單的禮儀後,夫妻二人落了座。
翁璟妩望回老太太,溫聲說:“昨日夫君進了宮,得了賞。賞中有上品官燕,夫君聽說祖母夜間長因咳嗽夜不能寐,特意囑咐今早請安的時候順道送過來,讓祖母用這官燕來炖雪梨,可祛痰止咳。”
面色平靜的謝玦:……
他不曾說過這樣的話。
他更不知這燕窩炖雪梨還能止去痰止咳。
老太太聽到孫子記挂着自己,這幾日心頭上積郁也消散了不少,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看向沈尚儀,免不得誇自己的孫兒:“在這麽多個孩子中,就屬這玦哥兒最像他的爺爺,這沉默寡言的脾氣都像極了。還有這對別人好卻憋在心裏,什麽都不說的缺點也像。”
謝玦看了眼祖母那臉上的笑意,又想了想方才阿妩所言。
好似不是沒有道理的。
沈尚儀也坐下,面露笑意:“這可不是什麽缺點,比起付出一點好就邀功的人來說,這難道不更可靠?”
說罷看向謝玦,又是一笑颔首,繼續道:“再說老侯爺那沉默寡言的性子便代表着穩重,不然又怎能掙下這爵位?侯爺與老侯爺性子相似,定然也會如老侯爺那般讓侯府榮光無限。”
謝玦聽着二人對自己誇大其詞的誇贊,複而看了眼身旁笑意婉約的妻子。
他發現,她的這張嘴,好似越來越會說好聽的話來哄人開心了。
那麽。
對他,她是否也會只是說好話來哄自己,但其實并不是真心話?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恢複晚上22:00左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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