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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墨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上。
馬車微微搖晃,正在前行。周身左右都靠着一團溫熱,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脂粉的香氣。
她身邊躺着兩個女孩子,一左一右,昏迷不醒,看衣着打扮,應是樂坊女伎無疑。
看來那攤主在迷暈了她之後,竟然還去找了兩個獵物,真是黑心透頂。
通草花簪的攤主,挑着擔子,滿京城都能去得,所以他在哪裏都能下手,所以他的作案地點才會分布得那麽廣……啧啧,原來如此。
很好!魚兒上鈎了。
這會兒夜應該已經很深了,四周極靜。元墨豎起耳朵仔細聽,發現只馬蹄踏過青石路面的嗒嗒聲,還有車輪輾過的粼粼聲。
忽地,馬車一頓,停了下來。
然後,元墨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像是鐵棒敲擊在石頭上,篤,篤,篤,越來越近。
“怎麽回事?”攤主的聲音透過車簾傳進來,“這種貨色丢了,她主家一定會翻遍京城的每一塊地皮來找人。”
“這是上頭送過來的。”一個陰沉的聲音道,“你以為我會傻到向這種人下手,引火燒身?”
哪種人?
元墨有點好奇。
車簾被掀開,元墨趕緊裝死,然後,就覺得身上一沉。
好、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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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墨差點被壓扁。
車簾重新放下,馬車再次駛動。
兩人在車轅上說話,攤主叫崔王八,後來那人叫鐵老三。
崔王八說這兩天捕快巡查得好像特別嚴,恐怕有人報了案,鐵老三道:“把你的心放回肚子裏去,有上面的人在,衙門的人動不了咱們。”
崔王八顯然要膽小些,道:“上面的人是沒事,咱們這種小魚小蝦就難說了。要不是上頭說這趟貨非送不可,我可真不想在這種時候動手,太危險了。”
元墨聽着大怒,果然是有一夥人!且上面當真有大人物包庇他們!
鐵老三沒有理他。
過了一陣,崔王八又道:“你說,這個是什麽人?生成這樣,一定是大樂坊的,再不然,就是哪個大戶人家自己養的歌伎……哎,鐵老三,你以前在北裏,見過這種貨色沒有?”
“話這麽多,活膩了嗎?”鐵老三的聲音陰冷,口氣十分不善,“上頭怎麽交代,我們怎麽做就是了。”
崔王八也不悅:“哼,你是當年被人踹出來,一提北裏就吓破膽子了吧?”
鐵老三陰陰地道:“姓崔的,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元墨大喜,暗道大家都是江湖血性漢子啊,還有什麽比尊嚴重要?快點給我打起來!打得越猛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鐵老三比較可怕,還是這崔王八比較慫,總之,崔王八屁都沒再放一下,馬車外重新陷入安靜中。
不過……鐵老三……北裏……
等等……
記憶深處某個久遠的片斷閃了一下,元墨想起來了。
鐵老三,她聽過這個名字。
那時,她還很小,大概是剛被紅姑撿來不久。當時,北裏所有的青樓都要向一個人交錢,名為“買茶錢”。
那個人長得很奇怪,他只有一條腿,另一條腿是鐵腿。
據說如果有人不交錢,他就用那條鐵腿将人踢死。
那時候北裏的大人都用同一句話吓唬小孩:“你再不乖,就讓鐵老三一腳踢死你!”
但紅館是例外。紅姑從來不交買茶錢。紅姑說,他要是敢動紅館的姑娘一下,她就把他那條有肉的腿細細切作臊子,給客人下酒。
鐵老三氣得要死,一腳踹向紅姑。
于是元墨看到了他那條鐵腿。
它就是一根鐵杖,漆黑,醜陋,邪惡。它像是集全世界所有的恐怖于一身。
它踹向了紅姑。
把她從泥水裏撿出來、把她洗幹淨、給她熱飯吃的紅姑。
元墨跑了出去,張開雙臂,擋在了紅姑面前。
那一刻,她聞到了死亡的氣味。那是冰冷的鐵腥氣。
她以為她會死掉。
可她既沒死,也沒疼,一根頭發絲也沒傷着。
“當啷”一聲,那條可怕的鐵杖滾落在院子裏的石板地上。
一把菜刀切斷了它。
菜刀原本握在黃伯手裏,現在卻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那是個高大的男人,不知是何時出現的,就那麽随随便便站着,頭發随随便便拿一根布條綁着,眼睛張揚而明亮。
一刀切完鐵老三的鐵腿,他看也沒看,一腳将鐵老三踹飛出去,然後轉身走向紅姑,張開雙臂:“小紅,我回來啦——”
“你還知道回來!”
紅姑照臉給了他一巴掌。
那就是師父了。他叫楚天闊,人們叫他金刀龍王,說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師父在紅館的時候,向來是高朋滿座,好像整個江湖的人都湧過來和師父喝酒。
在席上他們提到了一個叫煙霞客的人,十分忌諱的樣子,說那是個很可怕的人。
當時元墨正坐在師父膝上,就問:“他比鐵老三還可怕嗎?”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那個時候,鐵老三已經被人們遺忘了,自從被師父踹出院子,鐵老三好像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只在孩子們的心裏留下一點點久遠的陰影。
後來,這點陰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直到此刻,才重新被喚醒。
元墨緊緊的握起了拳頭。
原來這家夥還活着,并且還在禍害女伎。
她這次一定要為全京城的女伎們除害!
馬車繼續往前,漸漸地,周圍漸漸有了人聲,還在食物的香氣飄過來。
元墨知道這是到城門了。許多趕不及出城的人,為省錢,會在城牆根下熬一宿。城門附近也有許多吃食攤子,有賣馄饨的、有賣湯團的、有賣炊餅的……香氣一陣陣飄過來,元墨的肚子開始咕咕叫。
寅時三刻,巨大的城門緩緩打開,發出沉悶的聲響,馬車排在隊伍裏,挨個兒上前接受盤查。
鐵老三和崔王八十分安靜,一句話沒有。
喂,要不要這麽淡定啊?那是城門守衛啊,每輛馬都要例行檢查的!這層車簾子一掀,馬車上躺着四個昏迷不醒的女人,一看就有問題好不好?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元墨真替他們發愁。萬一被查出來了,她不就沒辦法跟到他們的老巢了嗎?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
守衛根本沒有掀簾子,甚至連例行的盤查詢問都沒有。
輪到這輛馬車的時候,也不知道鐵老三做了什麽,元墨只聽到守衛們的聲音裏透着十二萬分的恭敬:“您往這邊走。”
然後吆喝着驅趕邊上的百姓:“讓讓,讓讓!貴人要出城!”
貴人?
什麽貴人?
當然這一車的女伎都是很貴的人沒錯了……
元墨實在忍不住,将車簾掀開一道小縫,就将守衛雙手将一樣東西奉上,鐵老三收了往懷裏一塞。
隐約是塊令牌?
馬車過了城門,守衛的聲音還從後面傳來:“小的恭送貴人!貴人慢走!”
什麽令牌這麽好用?
一定是姜家!
元墨想到了趙力的話。
只有姜家才能這麽大能耐。
馬車離城之後,拐上了往西的甬道。
這一下,更讓元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條路平整寬闊,比官道還要氣派,乃是專門修建,通往西山的。
西山是離京城最近的高山,山勢險峻有奇趣,山頂積雪往往要到仲春才化,因此夏天山中極其涼爽,是京中貴人們專屬的避暑之地。
若是不能在山上建一座別院,在京中就算不上什麽有頭臉的門閥。因此每位貴人都想在這山中占一席之地。這裏有的不單是風景,更是地位與權勢的象征。
每到盛夏,貴人們便一窩蜂地去西山避暑,導致樂坊的生意慘淡許多。西山,真可謂是樂坊的一大勁敵。
當然了,那些有名的大樂坊是不會為此發愁的,她們家的姑娘們會應邀來此消夏,別的賞賜不提,單是出城一行的車馬費就夠紅館的姑娘們眼紅好幾個月了。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那些都是真正的名伎,個個精通文墨,吟詩作對,筆墨丹青,撫琴作曲,技驚四座……而紅館呢?唉,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還被這幫人拐了!
元墨想想就恨。
現在離避暑的時節還早,貴人們尚留戀城中的繁華,西山別院裏大多空着,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進了山,路便開始陡了起來,馬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西山越高處風景越好,也越涼爽,所以,越往上的別院,主人的來頭就越大。
一路上,飛檐翹壁在山壑綠樹之間時隐時現,只是沒有一點兒人聲,想必這些屋子都很寂寞吧。
越接近山峰,就越接近姜家的別院。
元墨把自己從新來人身下挪出來,免去了一身重壓。
天已大亮,明亮的春光被車簾篩得幽暗,照出身邊這位美人。
元墨個子算是高挑了,即使比男子也不輸什麽,但這位女伎的身段卻十分修長,這麽躺着竟比元墨還高。
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別,甚至不能稱之為“香”,如果人們去到晨間的松林,或是生滿青草的溪邊,深深呼吸,大概就會聞到這樣清淡悠遠的氣息。
她穿的也很不一樣。女伎的穿着比之仕女當然會略加暴露,露出一截玉頸,半抹雪膚乃是常事,但她的衣領一直扣到颔下,将整個人緊緊包裹,除了一張臉,沒有露出一寸旁的肌膚。
她頭上既沒有釵環也沒有花朵,甚至沒有挽髻,長發橫過面頰,絲絲縷縷如霧,如同一枚別致的面具。一只露出玉樣的下巴,唇薄而色淡,唇形優美至極。
元墨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替美人将發絲捋開。
呼吸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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