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白将軍。”平公公開品,聲音雖輕,神情卻極鄭重。

白一一聽不是用的化名,連忙應道:“在。”

“去查一查這人的來歷,看看他身邊都有些什麽人,或者跟江湖上那些使毒使蠱的人有沒有來往。”

果然不愧是平公公,主子逛樂坊,就要把女伎查個清楚明白,真是我輩楷模。白一這樣想着,恭敬道:“是,屬下定會将言妩的來歷查得清楚明白……”

話沒說完,就被平公公咬牙打斷:“我說的是那姓元的!”

白一訝然地向元墨望去。元墨正拉着主子的衣袖,同主子咬耳朵,雖然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但看主子眉眼和悅,嘴角還噙着一絲笑意,就可以知道主子的心情顯然極好。

“公公,自從元坊主來到主子身邊,主子笑的次數,比從前加起來都要多。”白一誠懇地道,“不論元坊主身份如何,他能令主子開心,總是好的。”

平公公一聲長嘆:“正是因為他太能令主子開心了。”

從皇宮到姜家,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站在頂峰的主人因為寂寞而寵信一些小人物,情緒漸漸為這些小人物所左右,最終這些小人物透過主人的手去影響大局,引發不可預測的變故。

這些小人物越能左右主人,就越危險。

平公公看着宛娘捧來一架古琴,姜九懷一舒袖,指尖拔動琴弦,琴聲淙淙響起。

他竟然能說動了主子為一個女伎奏琴!

——平公公只覺得眼前一暗。

而元墨在旁邊托腮看着,只覺得,姜九懷彈琴的樣子,真好看啊。

她不由又想起了當初阿九一曲傾城的模樣。

他舒指、振腕、擡手……樂聲仿佛是自九天之上攝取而來,透過絲弦在人間布放。

Advertisement

好像再沒有什麽能比古琴更襯姜九懷了,一樣的高遠、疏冷、遙不可及又美妙動人。

聲藝俱佳,秀色可餐啊!

姜九懷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睛的時候,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手一拂,曲調一變,轉為明快跳脫,流麗暢達。

這曲子元墨很熟悉,是臘梅常彈的琵琶曲《黃莺啼》,沒想到還能用古琴彈,更沒想到姜九懷居然會彈。

平公公和白一的下巴已經雙雙落地。

主子!竟然!會彈這種樂坊小調!還彈得!這麽!開心!

晚風微拂,船身在湖水中微微蕩漾,畫舫的正廳燈火又明亮又柔和,這一個瞬間世界好像變得有所不同,姜九懷帶笑的目光望過來,像是春風一樣喚醒她身上一種隐秘的、輕快的歡喜,它像春天的綠芽那樣破土而出,從心尖一直漫到指尖。

這一個瞬間,畫舫中好像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其它人都像是消失在了空氣中。

元墨端起酒杯,就以這琴聲與眸光下酒,仰頭一飲而盡。

忽地,樓上一聲弦響,響起了琴聲。

竟然也是《黃莺啼》。

元墨微笑。

成了。

姜家那位三爺人稱“玉翁”,風流曠達,大有古風。言妩姑娘能入他的眼,琴藝顯然非同尋常,一首詩扇敲不開言妩姑娘的門,一首琴曲說不定可以。

《黃莺啼》是初學者的入門曲目,臘梅天資有限,難的全學不會,元墨也不勉強她,反正能彈出點動聽的聲音能娛人耳目就不錯了。

但這樣簡單的曲子,在兩位高手的手中一下子變得好聽了十倍,尤其是兩琴合奏,琴聲如同珍珠迸濺,顆顆飽滿圓潤,一聲接一聲,真的像是有千百只黃莺一起啼鳴,聲聲宛轉。聲音仿佛能直接形成畫面,畫舫中黃莺飛舞,直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亂。

“好!”

元墨大贊。

她終于知道客人們為什麽這麽喜歡聽曲子了,好的曲子聽了真讓人忍不住多喝兩杯。

而就在這個時候,又一縷琴聲由遠及近,飄飄悠悠,穿風度水而來。

這琴聲可不是活潑稍皮的《黃莺啼》,它異常低郁,仿佛一個失落的男子在傷心之地徘徊不去,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樓上的琴聲剎時斷絕,片刻後再度響起,琴聲中大有勸慰之意。

“外面是《懷君》,樓上是《明珠》。”姜九懷停下來道。

《懷君》是思念之曲,《明珠》有開解之意。

元墨點頭:“不愧是揚州花魁,果然是仰慕者衆多。”

即使是對音律不太熟,她也聽得出外面的仰慕者對言妩用情頗深,而言妩卻一直好言相拒,琴聲雖然柔和,卻一直很堅定。

但外面的琴聲卻也是不折不撓,迂回不去,并且漸漸有激烈之意。

“拖泥帶水,擾人清閑。”姜九懷微一皺眉,手指拂過琴弦,殺伐之樂铮然而出,金戈鐵馬之意中挾帶着森然怒意,仿若九天上的神明宣洩自己的不悅。

樓上與外面的琴聲皆停,像是被神明的怒氣鎮壓。

元墨更直接的印象是——好似一道驚雷,劈散一對鴛鴦。

只是,外面的琴聲僅僅是暫停,旋即再次響起。

這一次,琴聲徒然變得激越,像一個不屈的戰士面對強敵依然浴血上前,琴聲中充滿強烈的不甘、忿恨以及昂揚的戰意。

元墨還從來沒有從誰的琴聲中聽出如此充沛的感情,簡直叫人禁不住陪他一起長歌當哭,潸然淚下。

姜九懷微微揚眉。

琴為心聲,此人心志不弱。

然而越是剛強的心志,越讓人想去折斷它。

“客人請息怒。”

二樓樓梯的盡頭,不知何出走出一位姑娘,她大約十八九歲年紀,一身淡紅色衣衫,穿戴未見得有多華美,但雲鬓如霧,眼角眉梢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輕愁,她移步下樓,身姿輕盈得像雲朵般飄了下來。

元墨倒吸一口氣。

美,真美。

真正的美人其實不在五官,而在意态。

有許多人五官單看美則美矣,然而再看便覺得不過如此,這位美人卻當真是玉作肌骨冰雪為神,整個人像一抹初春的煙雨,像一片初秋的月光,美得令人一見之下,心口生疼。

“言妩見過諸位客人。”

言妩盈盈折腰,施禮。

元墨只覺得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美到了極處,單看她站着不動,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連忙道:“姑娘客氣了,不必多禮。”

宛娘扶着言妩,臉上有絲焦急,低聲道:“我去跟他說吧。”

“不,我自己去。”言妩說着,向衆人道,“請恕言妩失陪片刻,稍後便來向各位賠罪。”

“好的好的,姑娘盡管去忙。”元墨忙不疊道。

言妩走向船頭,元墨滿心好奇,扒在船廳門口,探出去半個腦袋。

平公公十分不屑:竟然光明正大聽壁角,簡直丢人現眼。

然後,就見姜九懷推琴而起,走到了元墨身後,跟元墨一起看向船頭。

阿墨覺出身後有人,回頭見是姜九懷,倒也不覺得有什麽意外的。

——試問花魁的感情糾葛,誰不想看呢?

她向姜九懷豎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就專心致志地聽起壁角來。

風吹動元墨的頭發,發梢輕輕拂過姜九懷胸前。

他會站過來,是雙腿自然而然的動作,未經大腦,不曾思索,就像草木追随着陽光,只是單純地覺得,離她近些,令人很愉悅。

他對船頭的言妩,視而不見,垂下眼睛看着元墨的頭頂,風吹動元墨的發絲拂到他的臉頰上,麻麻癢癢的。

身在江南這麽多年,第一次發現,江南的風如此溫柔。

言妩立在風中,纖弱的身子仿佛下一瞬便會随風而去。

在她的面前,燈紅波影之中有一葉輕舟,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盤膝而坐,膝上橫着一架琴。那琴頗為特別,呈蕉葉式。

男子眉目清疏,書生巾在風中輕拂,他與言妩隔水相望,眼中混合着狂喜與痛苦之色:“阿妩,你終于肯見我了。”

“季公子,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是月心庭的女伎,若要見我,只要付夠銀錢便可。”言妩道,“季公子是熟客,我還會格外優待些。”

男子緊緊握住了拳頭,眼中痛苦之色愈濃:“阿妩,你明明知道我沒有銀子……”

“那便不用勉強自己。你讀你的書,我待我的客,你我互不相幹。”

從元墨的角度看不清言妩的臉色,只聽見她的聲音始終十分平穩,雖是細聲細氣,卻是堅定不移,絲毫沒有留情面,“相識一場,季公子莫要壞我的生意可好?”

這一席話,聽得阿墨簡直要撫掌贊嘆。

從紅姑到雲姨,再到春娘,明明有仙姿國色,天下萬萬千千的男人供她們挑選,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夜夜都有新郎倌,結果,她們卻不知是哪根筋搭錯,紛紛自掏腰帶,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結果呢?春娘甘心堕落,紅姑醉生夢死,雲姨幹脆瘋了。

“情”之一字,害人匪淺啊!

身邊的慘案太多,元墨簡直要以為癡情是上天對所有花魁的詛咒,但是沒想到,天下間竟然還有言妩這樣的花魁!

“就是她了!”

這一刻,澎湃的、火熱的願想充滿了元墨的胸膛,她的眼中映出言妩的臨風而立的背影,堅定地道,“我要她!”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