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琉璃
次日,白淨葉的房中。
年邁的王大夫細細為床上的白淨葉把着脈,時不時用空閑的那只手锊一锊胡子,半晌,老大夫站起身,接過一旁翠玉遞過的毛筆在白紙上寫着些什麽,爾後,他背起一旁的藥箱,将手裏的方子遞給見他起身特地迎上前的由白王爺摻扶着的王爺夫人白李氏婉芸,不待李婉芸發話,他便交代道:“夫人吩咐府上的廚子按照這方子,每日為小姐準備些易入口的粥食,另外,小姐恐怕近些日子會出汗多些,也請夫人叮囑府內,”老醫師頓了頓,“囑咐府內下人辛苦些,勤些為淨葉小姐換下額上的帕子、擦洗身子後換上幹淨的衣裳。”
老醫師一通交代下來,李婉芸扶着白王爺站着,邊聽邊不住點頭,表示記下了,她見大夫停下,便接口道:“老醫師,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只是,您還沒有說,我的淨葉,淨葉他到底什麽毛病啊,怎麽會只是小小的風寒,會燒得這樣嚴重,從昨日半夜到現在一次也沒有清醒?”
老醫師忙說,“夫人莫要心急,小姐她這只是看起來兇險,老夫知夫人您是愛女心切,之前不說是不想徒增夫人你的煩憂,徒傷心神,”老醫師沉吟2秒,又锊了一把胡子道:“老朽方才一方查看,發現小姐這次病的這麽洶湧皆是因心病所致,”他止住夫人那着急的又要問話的動作,繼續道:“不過還請夫人您放心,老夫說的心病,倒不是小姐有了不解的心結,反而是長久以來的心結有了纾解的跡象,心結一解,整個人突的放松全無往日的防備與固守,恰逢白小姐昨日吹寒風受了涼,是以這心火風寒一起發作,這才燒得這般猛烈,老夫正是見過太多的人如此情狀,所以才說夫人你莫要太憂心,這次大好之後,指不定白小姐自幼的體弱之症亦會得到好轉。”
李婉芸本張口還想再說什麽,但在看了眼一旁不遠處站着的因一夜未睡精神有些不振的賈南後,卻是阖上了嘴,她緊了緊臂彎裏支撐着她的丈夫的臂膀,微笑着向老醫師道謝道:“那就多謝王大夫了,白管家,”她側頭向白禮柔聲吩咐道,“勞煩白管家帶着王大夫去帳房那裏領取診金,也請你替我好好送送王大夫。”
白禮領着老醫師出去門外之後,李婉芸移着步子朝白淨葉的床前走去,身旁扶着她的白王爺沉默的配合她的步伐來到床邊。
床邊負責給白淨葉替換額上的涼帕子的翠玉忙起身彎腰行了一禮,“翠玉給夫人請安。”
李婉芸輕輕攔了一下,“這小半日你也辛苦了,不用多禮,淨葉從小就難得肯讓人近身,阿碧跟着琉璃去了夫家那邊,你這丫頭算唯一的一個了,所以,這更衣還有換帕子的事就全得靠你了,你若是撐不住,就來同我說,明白了嗎?”
“翠玉明白。”翠玉脆聲答道。
李婉芸取過翠玉手裏的帕子,在一旁的面盆中打濕,擰到半幹,輕輕的為白淨葉擦拭起來,擦完臉蛋,帕子緩緩上移,移至白淨葉溫度最高的額上,擦着擦着,李婉芸終是心疼的落下淚來。在身後站立的白王爺見狀有些笨拙的取過她手中的帕子遞給一旁的小翠,然後把李婉芸緊緊摟在懷裏,不住的用手輕輕拍着安慰着。
賈南這時緩步挪了過來,剛到達王爺夫婦面前,剛站定他就虛晃了一下差點向前跌去,還好一旁的翠玉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姑爺,你沒事吧?”
賈南借力站穩後便退開兩步,像翠玉道謝道:“謝謝翠玉,我不礙事,”然後轉向因為這一動靜而停止悲傷看着他的李婉芸,有些艱難的彎腰:“岳母,是賈南的不是,如果我昨晚便去請了大夫過來,也不至于——”
李婉芸忙打斷他,“這不怪你,畢竟淨兒的身子是那樣的,這些年大病小病的都是由王大夫處理,你那麽做也情有可原,再說王大夫也說了,淨兒這次只是,”李婉芸頓了頓,看了眼因為高燒面色紅的有些不自然的白淨葉,嘆息聲收回目光,“只是看起來兇險罷了,所以,阿南你不必自責——”李婉芸話音未落,從內室的屏風後,傳來一聲女聲的叱呵聲——
“誰說他不必負責!淨葉弄成現在這副樣子,不怪他怪誰!”
對于這突然出現的女聲,似乎沒有人感到奇怪,只是門外一些侍衛和丫鬟們小聲的吵雜聲突地小了許多慢慢完全沒有了,一下子空間顯得十分的靜谧。
這時自那聲反駁聲後再無聲息傳來的內室有了響動,有些緩慢,有些沉重的腳步聲——隔着薄薄的屏風,可看清赫然是一個着簡單寬大衣飾裹着的孕婦,由她身邊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攙扶着,她們走得極慢,觀那肚子凸出的程度,女子似乎就快要到臨盆的月份了。她們總算是走到目的地,一張鋪滿了柔軟羽絨被的躺椅前,那懷孕的女子則在高挑女子的幫助下躺在躺椅上,甫一躺下,高挑女子立刻為她蓋上一塊大大的裘被模樣的毯子,女子拿臉蹭蹭被子,說了聲‘謝謝綠袖姐’,然後微伸了懶腰舒服的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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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屏幕就見到懷孕女子的那副痞懶樣,李婉芸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眉間又染上一抹憂色,她有些歉意的開口:“璃兒,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為娘也就安心了,這些年因着淨葉的身體,雖然從胞姐那裏把你領養在膝下卻沒能好好的照顧你,我只感覺我的璃兒明明昨日就還是咿咿學語的小女娃,如今卻是已經要成為人母的的人了,為娘實在是——”
白王爺白龍則依舊是沉默的把李婉芸抱在懷中,有些笨拙的安慰着。
白琉璃沉默了會,先朝身邊的高挑女子拜托了句:“綠袖姐,勞煩你将我的背後墊的高些,”高挑女子,也就是綠袖,雖是臉上一副不贊同的神色,但拗不過白琉璃那撒嬌讨好的神色,只好嘆息聲麻利的動起手來,只片刻之後,白琉璃試探着靠了幾下放輕松靠了上去,末了笑着道了聲謝,“謝謝綠袖姐。”綠袖常年面癱的的臉上,現出一抹極淡的笑,又很快隐去,她撫了撫白琉璃的頭,然後重新站到一邊。
白琉璃思考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娘親,璃兒不苦,真的一點也不,不能親生爹娘還有弟妹身邊,心中确是有些遺憾,但是,”白琉璃扶着肚子笑得溫柔,“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可以和淨葉一起長大,他成長的一點一滴中,都有我這個胞姐存在,而且我并不曾缺少了那一份愛,家中弟妹們的愛,淨葉的愛,父母的愛和爹娘你們的愛,琉璃享受的是大多數人享受不到的雙份的愛。”
白琉璃想起白淨葉,先前獨自一人的時候,看到臉色不似平日蒼白卻是燒得通紅的弟弟淨葉,眼眶不由得紅了紅,不過想起李婉芸仍在傷心,她打起精神暖聲說道:“爹親,娘親為了淨葉的身體也操勞了大半日了,她的身子也不比淨葉健壯多少,你快些扶娘回去歇着吧。”
白王爺贊同的點了點頭,也不等李婉芸發表意見,直接一把攬起懷中的人就向房門口走去,他經過白琉璃的屏風時,特地穿過屏風來到白琉璃跟前,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來,最後他用手撫了撫白琉璃的頭,面上帶着欣慰和自豪。李婉芸也自白王爺懷中探出頭來仔細看着幾年才見一次的,這次據說是感受到淨葉有危險才不顧自己快要臨盆的身子特地跑來的義女。
白琉璃把父親的不像小時候感受到的那樣光滑,卻溫暖依舊的大手移至臉上,輕輕蹭了蹭,爾後移開,仰頭對着白王爺夫婦燦爛一笑,“爹親娘親,快回房歇着吧。”
在白王爺和李婉芸離開之後,房間的氣氛登時冷下來,“翠玉你手上的帕子交給綠袖,先出去吧。”
“是,琉璃小姐。”翠玉應聲道,将手中的帕子交給綠袖,經過直立立站在那的賈南身邊時,她擔心的皺了下眉,但終于什麽也沒說,快步走至房門口,出門轉身,阖上門。
白琉璃盯着賈南那越發有些不穩有些搖晃的身子看了會,終是有些不忍,她對綠袖道:“綠袖姐,你扶姑爺到我娘親之前做的椅子上歇着吧。”
綠袖點點頭,動作迅速的扶着賈南坐下,很快又回到白淨葉身旁,繼續負責為他換帕子。
“賈南,淨葉他不愛你,甚至他不能當你是親人,你知道嗎?”這樣的話一出,室內更是靜默的有些難受,即使白琉璃她是白淨葉的長姐,也顯得太突兀了些,這大概也是她讓翠玉出去的原因。
而此時的房中,不算床上仍昏迷的白淨葉,其他唯二的兩個人,綠袖和當事人賈南,反應卻是各不相同。床邊坐着的綠袖眼觀鼻鼻關心,似是沒有聽到般繼續着自己的動作。而賈南則本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息着調節着自己的體力,白琉璃這句雖輕,卻是令他渾身一震,沉默兩秒,他有些嘶啞的答:“我知道。”
白琉璃聞言倒是微愣,不過她很快回過神,冷笑一聲,“你倒是清楚得很,那你又可知淨葉為何會如此?”
賈南臉上閃過一絲迷惑,複又平靜下來,他坦白答道:“我曾猜想是否因為我讓淨葉沒有安全感的緣故,不過,”賈南看了眼昏迷中的白淨葉,“不過到底是何緣故,我卻是不知。”
白琉璃一直仔細的看着賈南,自是沒有漏看他臉上的那抹困惑,見狀她臉上的譏諷之色退了些,但嘴上仍是不客氣,“不知嗎,呵,出身商賈之家,自小一片玲珑心的賈南賈大公子,竟會不知嗎?還是說,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呢,恩額——”
白琉璃說到話尾有些不适的輕哼了聲,雖是看護着白淨葉,但其實一直分了大部分注意力在自家主母身上的綠袖,飛快來到白琉璃身邊,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倒出2粒紅色藥丸喂她服下,一下一下撫着她的後背為她順着氣,“少爺交代過綠袖,不可讓少夫人你太過勞神,少爺古神醫他們還有些時日才能趕過來,少夫人你——”
白琉璃順過氣後,忙抓住綠袖的袖子撒嬌道:“好了好了,綠袖姐,我知道了,馬上就好了,我還有些話同姑爺說完就去歇着,好不好。”
綠袖見她面色又紅潤起來,不似作僞,只好嘆息聲,回到白淨身邊去了,白琉璃吐了吐舌頭收回看綠袖的目光,然後,她回過頭定定看着賈南,“賈南,我可以問下你,之所以鐘情淨葉,甚至不顧世人蜚語哪怕入贅也要和淨葉在一起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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