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二)

見無人說話,原書有些尴尬的抓了抓頭。白淨葉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扯着阿七向文卿二人走去。

到了近前,白淨葉仔細打量着這位剛蘇醒的靈魂使,阿七則任他扯着,安靜的站在一邊。

文卿靜靜任白淨葉打量,他特地瞅了瞅沉默的阿七,然後露出個害羞的笑容,“你也是靈魂使?就是救了我的嗎?”說完,他轉向白淨葉,“你好,你和那個書生裝的人一起的嗎?是異世的靈魂?”

白淨葉正要上前對文卿說句什麽,不想文卿身後一直當牆壁的某人,卻一把插--白淨葉和文卿中間。

白淨葉就這樣和一路上裝面癱的某道人面對面的僵持起來。原書這時走了過來,拉着白淨葉走到一邊,打着哈哈的說道:“這個,道長,恭喜你得償所願啊,道長,你看啊,我們也算是一路共患難過來的,你是不是來為大家和你身邊這位做個介紹啊?”

只聽某人鼻子裏一聲輕哼,作一副失聰狀,完全只盯着文卿看。

正當原書有些無奈的準備帶着白淨葉離開時,卻見一直沒有動的文卿暴打了下蕭炎,怒道:“小炎,你真是太不禮貌了,怎麽可以這麽對同伴說話呢。真是的,明明小時候那麽可愛,”他一面嘟嚷着,一面從蕭炎身後轉出來,一臉笑的燦爛的說,“我先來說吧,我是靈魂使文卿,當初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遇到了小炎,後來出了些事,陷入沉睡,剛剛才醒過來。說起來,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們救了我。”

一直沒說話的阿七忽的道:“救你的是妮可,她現在和墨魚在另一個地方,等以後見了,你再謝謝她吧,還有,”他頓了頓說道,“我們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可能不長了,我們很快需要破開這個世界的壁壘,到時候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需要道長一舉把壓抑的力量集中起來釋放就好,雖然說着很簡單,可還是需要有人在旁協助的,例外,文卿雖然蘇醒,可是靈魂使的本源力量還很不穩定,這個需要你們兩人利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的協調、做好準備。”

文卿聽了也不曾驚訝,笑着點頭應了下,只是被握在蕭炎手裏的手卻緊了緊。蕭炎也一貫面癱的朝阿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阿七看了看他們相握的手,想起被他留在身後的莫雨和墨魚,以手遮掩擡頭向天望了望,從手指的縫隙間看過去,藍藍的天上飄着幾朵悠閑的白雲,他恍惚想起了久遠的過去,在地球的時光的時候,看的一本書來——藍天白雲,終老一生。

看了一會之後,阿七從天空中收回視線,想了想向原書和白淨葉走去。他走過去的時候,那兩個人正沉默着各自站在一邊,不知想着什麽。

阿七看了看二人,淡聲的對白淨葉說:“你剛才應該也聽到了,既然我們快要離開這個世界,那麽作為白淨葉的你,你在這裏的和這個世界的親人和熟識的人的關系,是不是有了斬斷一切的覺悟和準備了呢?還有原書和你的事,雖然我們從來沒有對你明說什麽,可是相信聰慧剔透如你,一定早就猜到些許。不過,混沌模糊不清,還是不行的,就像道長和文卿一樣,你們也把一切都攤在陽光下,是非對錯,談清楚吧。”說完,他便大步離去,給這兩對人留下一個靜谧的空間。

白淨葉跟随原書慢慢的走着,不自覺的,兩人來到一處頭頂全是挂着綠色果實的林間,矮矮的密密的綠色草叢間,露出一條通向農人田間的小道,道路兩旁時不時露出一顆巨大的岩石。

安靜了許久,原書終于開口道,“淨葉小姐,我,”不過,他剛開口,便被白淨葉給急聲打斷,“我已經從白府出來很久了,而且也恢複男裝多時了,你為何一直堅持喚我作這個稱呼?”說完他停下來,微微喘了口氣,平複下情緒才繼續道:“不過,就像阿七說的,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們就把所有的問題和疑惑都解開吧。首先,就從——原書,你還記得我初次見到你和阿七妮可墨魚那天,你答應過我的吧,會告訴我,你不能稱之為讀書人的緣故。”

原書皺了下眉,下一秒又平複回來,像是想通什麽般,用帶着些笑意的聲音道:“小姐請,啊,不,淨葉,說起來,這原因有兩點,這第一點,”他揚起他的右手,“淨葉你看,”他微微把五指朝手心握了握,繼續道:“看出來了嗎?我的中指是不是可以很明顯的和其他手指不一樣,不能彎曲?”

白淨葉看着他那突兀的翹起的中指,點了點頭,道:“讀書人,習書寫字,自古有字如其人一說,你的右手傷成這樣,确實算得上理由,那其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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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二點嘛,是因為,”原書收回手,把那中指放在近前,盯着它出了會神,“是因為,我不愛女子,愛男子。”

白淨葉看了他一眼,在附近找了塊岩石坐了下來,他朝原書招了招手,等原書也坐了下來,才道:“你的手是怎麽傷的?應該不是認識阿七之後傷的吧?”

原書笑了笑道:“的确不是,阿七他們把我的靈魂帶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花了很長時間為我重塑身體,身體成型那一刻,他們就讓我什麽都不要想,說是心無雜念有助于身體的完整,最後我的手卻是以這樣的姿态存留下來的。”他又笑了笑,不過這次卻帶了些自嘲的味道,“阿七他們說,這是因為我自己的意志強烈希望這個傷處保留的緣故。我那時看到這個,”他向白淨葉搖了搖那個中指,“看到這個傷痕,我那時初到異世惶恐不安的心,才有些安定下來——因為這是我和淨葉唯一的牽絆,這道相似的傷痕,在同樣的地方,淨葉也有着一道,或者說,就是因為眼睜睜的看到淨葉在手上弄出那道傷之後,我才在精神徹底迷糊之前,也在中指上造出了一道一樣的傷口。”

白淨葉等他停下來一會,才問道:“你和白淨葉,我是說,上輩子的白淨葉和你是什麽時候分開的?”

原書看着那中指,有些魔怔得道:“我去世的時候是87歲,我比淨葉長三歲,可是我卻在淨葉20歲,我們的還沒有來得及的戀情被傳揚的人盡皆知的時候,抛下他結婚娶妻生子,在以後的15年,我拒絕聽他任何的消息,努力做一個事業上春風得意,家庭裏正常的負責的好丈夫和好父親,然後突然地在棋賽最後的一場頭銜挑戰賽上,我見到了坐在對手席上的淨葉。那時候的他,骨瘦嶙峋,臉色蒼白如紙,我不知道據說在當年的同性事件爆發之後,執意承認事實的被棋壇封殺的他,是怎麽一步步來到我的對面的挑戰者的位置的,內心震驚內疚無比的我卻只能安靜的看他下着棋子。那場棋賽進行了三天,期間,妻子看着焦慮不安的我,拿出了多年來他寄給我的信件,哭着說,他太苦了,她願意離婚成全我們。我那時候經過一夜的思考之後,終于發現封閉多年的心,有多麽為他心疼。我都想好了,等這場棋賽過去,我就去找到他,對他說,我愛他,帶他離開,照顧他。可是,可是——”原書的聲音裏帶了些哭音,“可是,他卻在明明就要下對最後一子,就可以打敗我成為新的頭銜者的時候,親手毀去了自己的中指,然後用那紅腫僵硬的中指和食指,夾着那顆棋子,任它無序的落到棋盤,然後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我在那之後,和離了婚的妻子告別,我去尋找他,卻怎麽也沒有找到。有人說,他在和我下棋之前就得了絕症,棋賽離開後不久就去世了,有人說,他在出國的時候,遇到空難不幸離世了。慢慢的,我就迷糊了,我找啊找啊,也忘記找了多久,然後就瘋了。可是,那瘋,也只是對別人來說的失憶症,我忘了下棋,忘了他,連生活常識也忘得差不多,可是變得卻很愛笑。長大了的兒女們,在離了婚的前妻授意下,把我接到了他們生活的公寓旁邊的院落,派了保姆照顧我,子女和我以前的老友甚至前妻偶爾來看我,下一盤棋聊聊天,什麽都聊,只是從來沒有人提起他的事。再老些,孫子們也來看我,再後來,孫子的兒女也來了,然而一直到我死去,我都沒有能再見到淨葉一眼,夢中也不曾。”

“這樣啊,自己愛的人,卻不知道他在何方,遭遇了什麽,有沒有遇到不幸,會不會在自己不知道的某個時刻,就已經在不知名的某個髒亂的角落死去,而遺體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毫不珍惜的丢棄。這大概是最為可怕的懲罰的方法吧。”白淨葉聽完原書的講述之後,突地說了一句。

“懲罰?”原書喃喃的重複。

白淨葉輕輕把他攬進懷裏,“是啊,懲罰,白淨葉他常年和你的妻子有書信往來,你妻子決議和你離婚的時候,我相信他一定也有所察覺,可是,也許是深受20多年的病痛和輿論的折磨,內心絕望的他,壓根就不再相信他會有幸福降臨,于是全部的微小的希冀變成了恨,他刻意在要取勝的時候毀掉自己的手指而選擇落敗,是為了嘲笑你的成功的事業和名利在他看來一文不值,在知道你和妻子離婚之後徹底的消失也好,隐瞞自己的身體狀況也好,都是在賭,不管你喜不喜歡他,後半輩子一定會活在悔痛中罷了。”白淨葉撫了撫原書的腦袋,“他就是這麽一個膽小又自私的人,所以——

——原書你不要再苦自責了。你和我不可能知道,前世的他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迎接的死亡,因為,我是他,卻也不是他。但是,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他可以預見未來的話,他那時是笑着的,因為前世的他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卻可以。沒有繼承他的記憶的我,卻繼承了他的愛,來讓你幸福,所以,請你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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