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賣身 短短一日,陡遭變故

進屋的是花樓的金媽媽。

金媽媽面白唇紅, 爬滿細紋的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她瞧見白念高舉花瓶,立馬拉着她的手“哎呦”了一聲:“好姑娘,屋裏攏共兩個花瓶, 可不夠你摔的。”

金媽媽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花樓主顧成百上千, 她砸了一個,往後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任她如何倔強,最後還不得乖乖聽話。

白念雖不比權貴人家的姑娘, 說到底也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長成的, 養在府宅裏的姑娘,哪見過這些。

方才屋外的一幕已将她吓得魂不附體。

金媽媽接過她手裏的花瓶,一雙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子:“這裏的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姑娘生得比誰都好看,往後指不定有滔天的富貴。”

白念搖搖頭,她才不要甚麽滔天的富貴。

“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府,同阿爹阿娘呆在一塊。媽媽, 您要多少錢, 我回府拿與您成嗎?”

金媽媽原先還耐着性子,見她不肯動搖半分, 好脾氣一下全無。

她這花樓是開門做買賣的地方,她花重金買來的姑娘,合該替她做賺錢營生的勾當。

方才開口相勸, 已耗盡了她的耐心。

若非瞧在她那不可多得的容貌,依照花媽媽毒辣的性子,早就不留情面地下重手了。

“姑娘,白家若有閑錢, 你阿娘也就不會将你賣至我手頭上來。”

“你說甚麽?”白念眼底霧氣蒙蒙,泫然欲泣地模樣,相當地我見猶憐。

果然是阿娘将她賣進來的。

可是白家怎會缺金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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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還不明白?你那阿娘為替柳詹還債謀條生路,就連白家的府邸都變賣了出去,又哪來多的銀錢替姑娘贖身?你這等場面我見多了,花樓裏多的是同你同病相憐的人。起初,她們也犟得很,說甚麽也不願在這兒呆着,逃跑、尋死,這些事都做了。結果呢,遭了多少罪且不說,最後還不得乖順地認命。”

白念身子一軟,癱坐在榻上,她緊緊地環住自己的手臂,指尖深陷,生生掐出印來。

過了一會,她似想起甚麽,拉着金媽媽的手相求:“我阿爹是舶商,算算日子,再過半月便會回來。阿爹疼我,平日就算有磕碰也要心疼好一會兒,他不會對我棄之不顧的。煩請媽媽寬限我半月時間,屆時我定當奉上雙倍銀錢。”

金媽媽冷嗤一聲,轉而又嘆了口氣。

榻上的姑娘也是可憐,短短一日,陡遭變故,接二連三地厄事劈頭蓋臉而來,甚至不給她喘息的空檔。

如若再将其阿爹事告知與她,也不知哭眼抹淚的小姑娘能否遭受得住。

金媽媽蹙着眉頭,思忖再三,還是同她說了實話。

左右都是得知曉的,早些知曉還能教她歇了不該有的心思。

“你阿娘沒同你說。眼下我告訴你,你那阿爹在回返時碰着海溢,怕是早已兇多吉少,命喪黃泉了,你還指望他來救你。”

白念呼吸一滞,檀口微張。

分明如銀針密密麻麻地紮過,她想伸手去揉,卻怎麽也揉不到心坎兒裏去。

白瓣兒似的下巴挂滿眼淚,她梗聲呆愣,發不出半點聲來。

“姑娘?”金媽媽推了推她的肩,見她沒甚麽反應,只好退讓一步:“今天你且歇着。明日我再遣人過來教你規矩。我且勸你早些想明白,省得吃苦頭。”

話落,屋門嘎吱兩聲,推開又阖上。

屋內一片寂然。

須臾,白念埋首在枕上,整個身子止不住地顫抖着。

宣平侯府。

趙婉提着幾件包裹款款走來。

她低眉垂首,端出副溫婉娴淑的模樣。

才走至堂外,孟氏便迎了上去。

“這位便是趙姑娘吧。”

趙婉擡眸,颔首淺笑:“夫人安好。”

她昨日落腳客棧後,便着人打探宣平侯府的狀況。聽聞祁荀的婚事素來是老侯爺的一塊心病,京中屬意祁荀的姑娘不在少數,可她們皆礙于臉面不敢逾越分毫。

此時若有姑娘大膽些,主動同侯府攀上關系,那麽近水樓臺總歸是先得月的。

“小女初來綏陽,理應是我來拜訪夫人才是,怎好教夫人遣人相問。”

一路上,祁荀并未同她說過一句話。到了綏陽,他也只是着叢昱安排她的住處,沒有帶她入府的打算。

虧得侯夫人心急,今日遣綠珠過來問候一番,她這才抓着機會登府拜訪。

話說回來,侯夫人既關切她,那她致謝拜訪都是應盡的禮數,縱使祁荀對此不滿,也怪不到她頭上來。

“趙姑娘哪得話。怕只怕我那不成氣候的犬子怠慢了你。”

孟氏拉着她的手,只覺眼前的姑娘倒是個乖順知禮的。

趙婉言語暧昧道:“小侯爺待我極好,哪有怠慢一說。”

孟氏一聽,眉眼帶笑,領她入了前堂。

祁玥一見她,立馬問道:“我那大哥哥如何待你好?”

她這話并無惡意,只是好奇,她大哥哥那寒霜似的性子,待人好的時候是怎麽一番模樣。

誰料趙婉面色微凝,沉吟半天,答不上話。

“趙姐姐,你快說說嘛。”祁玥眨了眨眼,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她的阿爹正好出口教訓,只聽屋外傳來一道渾身涼意的聲音。

“你是閑平日裏書背得不夠多,來打聽我的事?”

祁玥當即捂住嘴,躲到老侯爺身後。

祁荀先向老夫人請安,而後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問道:“來,想聽甚麽,當着我的面問。”

孟氏瞪了他一眼:“又吓唬你堂妹。她也是關心你。”

“我也是關心她。聽聞她請了三個夫子,卻仍是沒有半點長進。三個哪夠,我明日便替她再尋兩個來。”

祁玥一聽,頓時垮下小臉。依照他言出必行的性子,打明日起,她便要有五個夫子了。

左右都栽了,她便壯着膽子回道:“你若待我有待趙姐姐一半的好,我做夢都要笑醒。”

話落,祁荀顯而易見地皺眉。

眼神落在趙婉身上時,她的面色劃過一抹驚慌。

祁荀沉着聲音問道:“誰同你說的?”

祁玥被吓了一跳,方才的話雖有恫吓,卻沒甚麽怒氣,不像當下,她偷摸瞥了一眼,只覺得堂哥的臉色沉得可怕。

“她...她自己說的。”

趙婉咬了咬下唇,楚楚可憐地喚道:“小侯爺...是小女說錯話了。”

祁荀不留情面道:“知道便好。”

老侯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來遲了還這麽多話。還不趕快落座,教你祖母好等。”

趙婉尴尬地站在一側,她面色坨紅,怎麽也沒想到,當着衆人面,祁荀一點情面也不給她留。

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輕若蚊蟲:“府裏家宴,小女就不叨擾了。”

這語氣模樣,不知在誰那兒受了委屈。

祁荀正欲開口,卻被老夫人制止。

“好了好了,哪有甚麽叨擾不叨擾的。既然來了,那便是客,坐下一道用膳吧。”

趙婉也不再扭捏,大方應是。

晚膳過後,天還尚早。

祁玥纏着祁荀,非要學些功夫。祁荀不依,她便機靈地要挾道:“大哥哥若教我幾招擒人的本事,我準保那趙婉再入不了侯府。”

“我不教你便是不教,同趙婉有何幹系?”

“我可是看出來了,你并不喜歡這個趙姑娘。偏趙姑娘是個纏人的,她若想要接近你,日後指不定找各種理由借口往侯府跑。你在侯府時尚且能制止一番,若不在,整個府裏能幫你的,也唯有我了。”

祁玥拍了拍胸腹:“大哥哥,這樁買賣不虧吧。”

祁荀眼神微眯,不愧是他親堂妹,算計起自家人來一點兒也不手軟。

“成。我教你三招。只不過這個趙婉,你得給我盯緊了。”

刺史府邸。

府裏的門環連叩幾聲。

門房開門後,只見一頭發松散地侍婢站立在門前。

問其何事,她只說要見刺史家的公子李長安。

門房見她衣衫破敗的模樣,只以為她是前來尋事的,話都沒傳,直直将人轟了出去。

她不死心地拍着門板,整個永寧,能求助的唯有李長安了。

興許是被叩門聲擾得不耐煩了,門房只好替她遞話。

在書房挑燈夜讀的李長安一聽通傳,立馬放下手裏頭的書,跑了出去。

再回時,便是兩人。

“流音姑娘,煩請你将方才的話再細說一遍。”

流音嘴角溢血,連忙下跪磕頭:“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被夫人一張契書賣入煙花地,我想見上小姐一面,卻被幾個身形粗犷的男子打了出來。小姐身子嬌柔,哪能入那種地方,我實在沒法子了,眼下能求助的唯有公子。只求公子出手相助,流音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公子。”

李長安驚訝地張了張嘴,一掌拍在桌案上。

桌案上的紅燭劇烈晃動幾下,一下子蹿得極高。

他幾乎不帶遲疑地說道:“怎會有這種事。流音姑娘快起,沒有求與不求的,念念有事,我豈能置之不理。只怨我知曉得太晚,沒能及時攔下。”

他拾掇了一些銀錢交與流音,轉而想到花樓水深,教一姑娘去贖人,難免上當受騙。

“流音姑娘且侯在府內,我着人備些吃食。念念的事,便交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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