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別扭 他的性子這般差嗎?
在祁荀認下此事後, 白念後退了一小步,羞惱之意頓時湧了上來。
這算甚麽事。
她費一番好意從慶春院贖來的男倌,竟是西梁頂頂有名的祁小侯爺。也就是說, 她将一世家貴胄留在白府幹下人的活。
這些都不是最打緊的, 白念不在意他究竟是何身份, 她在意的,只是祁荀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
若今日這是屬實, 祁荀至前日,還在編纂诓騙她的話術。說是得喬元均引薦入了軍營, 依照他祁小侯爺的身份,是他引薦別人還差不多。
可見祁荀滿口胡話, 從未對她說出實情。白念心緒浮躁地蹙起眉頭,連着語氣也疏冷了許多。
她不再喚他阿尋,開口便是帶着距離的稱謂。
“小侯爺這是尋我開心,覺得很有趣嗎?”
一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再三說祁小侯爺的不是,擔心小侯爺随時找上門,以身契相挾, 她毫不保留地袒露自己的心緒、情緒, 落入祁荀眼裏,恐怕只是付之一笑的笑談。
“念念, 我沒有這麽想。”
祁荀面上不顯,可他說話時的語調顯然是慌了神。事到如今,他恨不能将前因後果一并交代清楚, 可對上白念那失落的眼神,他連話也說不清楚。
白念有些心煩意亂,她雙眼微阖,頭疼地蹙起眉頭。興許是先前有過太多糟心事, 随意揀一件都足以教她傷透心,今日聽聞祁荀真實身份,白念也沒有難過,更多的是不解、羞憤。
她猜想祁荀大約是甚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眼下,趙婉在這,她的眼神,帶着輕蔑同情,顯然是早已知曉此事。
白念輕哂一聲,腹诽道,連趙婉都知曉,獨她一人被蒙在鼓裏。
“我有些頭疼,想回去歇一下。”
這話顯然不是在對祁荀說,故而祁荀想送,也被白念一口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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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玥一雙眼滴溜地來回擺動,将營帳內發生的一切納入眼底,眼瞧着蘇明遠送白念回去,她頭一遭想到的不是阻止蘇明遠,而是寬慰他那束手無策的大哥哥。
畢竟這還是她頭一回瞧見她那大哥哥六神無主的模樣。
祁荀一眼瞥見小幾上捏皺的油紙,攤開一瞧,裏面全是紅潤的小果子,初時,是他買來給白念嘗鮮的,今日這份,大約是白念買與他的。
他正想挑簾出去,卻被祁玥一把拉住。
“人都走了,大哥哥就別瞧了。要我說,那位姑娘也不是通情達理之人,今日不肯聽你解釋,只是一時半會還未緩過神來。就好比你正在氣頭上,強壓不行,得将這股火氣才發出去才好。”
祁荀回首瞥了她一眼,雖不知祁玥這些大道理是從何學來,乍一聽卻有幾分道理。
他抿了抿嘴:“繼續說。”
“人在氣頭上,那是甚麽也聽不進去的。”祁玥頓了頓,水靈的眸子滴溜一轉,鬼主意信手拈來:
“她這幾日定然不願見你,可你也不能幹晾着不是?”
“我會着叢昱暗中看護的。”
他遣叢昱回來,為的正是此事。
祁玥搖搖頭:“叢昱一個未結姻的粗漢,他哪懂姑娘家的喜好。這事還得我出面。”
話落,她試探性地去打量祁荀的神色,見他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才知自己的花花腸子已然被他看穿。
“趁火打劫?”
不就想趁着此事,留在應郓嗎?
若說先前,祁玥還有些顧慮,經過今日一事,她可算是捏準了祁荀的軟肋。
打她出生至現在,整整十四年,祁荀慌神的次數屈指可數,便是前幾年他身負重傷,眼瞧着一枚羽箭從他耳廓劃過,也是臨危不亂調整打法,絲毫不露怯意。
為了一個姑娘,急成這個模樣,這話若是傳出去,怕是連叢昱都敢揶揄他。
“大哥哥還有旁的法子不成?說實話,我頭一回見那姑娘就覺得無比親近,想來是有好多話能說,她不願搭理大哥哥的這段時日,我就受累些,幫大哥哥去美言幾句。”
祁荀不信祁玥有這般好心,可他身邊确實沒有懂姑娘心思的人。
“你留在應郓圖甚麽?”
祁玥愣了一瞬,腦海中全是蘇明遠的容貌聲音。她還能圖甚麽,自是圖蘇明遠那一人。
可她還沒得手,自然不願将這事說出來。
“罷了。”祁荀揉了揉眉心:“我着人将郡守府收拾一番,你同趙姑娘去那兒住吧。”
趙婉心裏一喜,對祁玥又感激又憎恨。
若非祁玥的那番話,她哪能輕而易舉地留在應郓,可話說回來,聽祁玥的話音,她顯然是想撮合祁荀和白念的。
思及此,她咬了咬牙,胸口一陣起伏。
蘇明遠将白念送回客棧,複又提了一回晚間用膳一事:“念念若是身子不适,我同阿爹說一下,改日再聚也是一樣的。”
白念淺笑了一下,道了聲‘無事’。
既是有用膳的打算,蘇家定然已将一切準備妥當,她若不去,豈不平白辜負蘇伯伯的好意。
“晚些時候,我同流音一道過來。”
蘇明遠點頭,也無過多交談。
白念入了屋子後,流音一眼瞧出她的疲态。
“姑娘這是怎麽了?沒找到阿尋?”
白念眸底暗了一瞬,方才在馬車內,她不想教人擔心,已盡力佯裝成無事的模樣。如今回了客棧,沒了外人,她抵着屋門,竟連步子也懶得挪一下。
“我見到小侯爺了。”
流音愣了一瞬,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那他可有為難你?”
一紙身契正握在祁荀手裏,流音生怕自家小姐吃虧,忙拽着她的手來回細查。
白念搖頭,心中五味雜陳,她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口一個喚着的‘阿尋’,竟是西梁宣平侯府的小侯爺。一切知曉地有些突然,她還不知如何面對。
她拉住流音手,眼神有些恍惚:“流音,我想歇一會。若有人敲門,無需理會。”
流音有些納悶,小姐在應郓認識的人不多,蘇明遠才走,一時半刻也不會折回,若有人敲門,也只能是阿尋了。
她瞥了一眼蜷在榻上的白念,料定是二人之間出了些事,至于是甚麽事,白念不說,她也不會好奇去問。
果不出所料,白念才歇下一個時辰,屋外便傳來一陣叩門聲。
流音聽了白念的話并未搭理,自顧自理着白念的衣物。可叩門聲不止,屋外還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
白念被叩門聲所擾,悠悠轉醒,聽聞是一道女聲後,着流音開了屋裏的門。屋外站着一眉目帶笑的姑娘,她見白念披衣起身,忙扶着她坐下。
“白姑娘興許不認得我,我叫祁玥。”
白念晨時見過她一面,有些印象,是個無所拘束、散漫不羁的姑娘。
“祁姑娘好。”
白念便是這般好,從來只是就事論事,斷不将氣牽連至旁人身上。她勾起一抹笑,問了聲好,聲音甜糯糯的,與晨間質問祁荀的語氣天差地別。
祁玥尤為喜歡她的性子,清澈柔軟,正好與她互補。
二人初見面,便覺得像是認識了許久。
“你叫我阿玥便成了。”
白念笑着點頭,知曉她是祁家的人,大致猜到她來客棧的目的。
“阿玥,你可是要替你兄長說話?”
祁玥古靈精怪地轉了轉眸子,矢口否認道:“我才不替他說話。雖不知他做了甚麽,但我太了解他的性子了。就他那一副誰也不願搭理的臭脾氣,那是誰也受不了的。”
白念倒有些意外,這祁玥非但不幫祁荀說話,還上趕着說他壞話。話匣子一開,祁玥的話頭就如傾倒的豆子,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怪不得二人一見如故,竟都是能說的,一開口便說個不停。
祁玥的話倒是奏效,她口中的祁荀,與白念所知的不大一樣。被她這麽一提,白念反倒想起祁荀的好來。
“他的性子這般差嗎?”
祁荀确實不大愛說話,可待她尚且不錯,會替她擋陳正端,去陳府救他,亦會替她推秋千架,給她買松子百合酥。來了應郓後,怕她無趣,特地帶她去學騎馬。
先前不知祁荀身份,也曾使喚過他一段時日,如今知曉了,回過來想,這世上怕是沒幾人敢這般指使他。
“聽念念的話音,是覺得我大哥哥的性子尚且不錯?”
驀地被人套話,白念瞬時漲紅了臉,祁玥瞧在眼裏,知曉她所言不虛,便知她那大哥哥當真是對這白家姑娘上了心的。
“你這法子用在我這處算甚麽?”
你一言我一語,祁玥很快聽出白念是在揶揄她同蘇明遠的事。
二人互望一眼,笑出了聲。
“真是奇怪,我同你分明才頭一回碰面,卻像是認識了許久。”
白念不作否認,她初見祁玥時也是這種感覺,便是初見祁荀,也有股道不明的熟悉。
“你還沒回我話呢,我只知大哥哥成日黑着張臉,沒甚麽人敢招惹他,你敢信,先前有朝臣想将自己的侄女許配給他,他非但不領情,還在聖上面前參了他一本。雖說那位大人本身就不知檢點,可他若不管閑事,大哥哥應也不願管他的私事。”
祁玥就是有這本事,明面上說祁荀的不是,暗地裏卻又是将他誇贊了一番。
白念本身也沒覺得祁荀有多惹人厭,她只是覺得有些別扭。這種別扭,初時是因欺瞞,再後來,便是因為趙婉,甚至想起蘇明遠所說的祁家與寧家結姻一事,她的心緒就有些繁雜。
非她不願聽祁荀解釋,只是事出突然,她想得太多,一時緩不過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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