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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和憂太的孩子。

剛上初中的女生, 用冷靜而理所當然的聲音這麽說。

聽起來……呃，還是很讓人瞳孔震動的。

橘町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震什麽，反正她原地開啓震動模式。五條悟剛才被她擠到一邊, 這會兒重新扒上她的肩膀：“通常情況下，人和咒靈是有生殖隔離的。”

橘町枝：“……”

祈本裏香：“……”

男人說的一本正經, 以至于兩名少女齊齊陷入沉默。乙骨憂太不小心被口水嗆到了, 房間裏一時只剩下咳咳咳的聲音。

橘町枝想問什麽，顧及到面前有兩個未成年，把問題吞了回去。然而，未成年中的一個毫無顧忌：“有不通常的情況嗎？”

五條悟也很爽快：“當然……”

在他的後半句話出口之前，橘町枝從口袋裏摸出塊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 塞進了某人的嘴裏。

像是被投喂了糖塊的公鹿, 白發的男人瞬間安靜下來。他用舌尖頂着融化的糖面，在口腔裏翻攪出輕微的碰撞聲。

在背影樂一樣的咕嚕聲裏，橘町枝看向祈本裏香：“昨天下午, 是‘乙香’第一次出現嗎？”

她的語氣和祈本裏香一樣，目光沒有再轉向那只咒靈。容貌早熟的女孩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最終點了點頭。

“好, ”橘町枝說, “那麽, 在乙香出現之前, 你們兩個人裏，誰能看到類似的存在？”

這一次，祈本裏香猶豫了幾秒。

“是我。”乙骨憂太說，随後他也站了起來，“在今天之前, 我偶爾……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祈本裏香的表情沒有變化，顯然這件事她也知道。

橘町枝注視着他們。

顯然，對于更早之前的人生經歷，乙骨憂太并不想和他們分享。但她能夠想象，一個對咒術界一無所知的……擁有咒力天賦的孩子，可能會經歷怎樣的心路歷程。

就像曾經的夏油傑一樣。

無論他們交往前後，夏油傑都沒有和她透露過咒術界的任何信息。不過，在咒術高專學習近四年之後，橘町枝完全可以反推對方的想法。

他小時候遭遇過的驚吓、世界觀的自我重塑、對親友們的隐瞞與坦白……不止是夏油傑，所有并非咒術家族出身的咒術師，必然都經歷過這樣的童年與少年期。

“像這樣的生物，通常被稱為‘咒靈’，是從強烈的情感中誕生的。”橘町枝解釋說，“你們創造出了詛咒‘乙香’，從這個角度來說，她是你們的孩子……也不算錯吧。”

兩個人明顯愣了愣。

橘町枝在心裏微笑，又忍不住暗暗嘆氣。

顯然，眼前這兩個孩子，想保護這個被他們起了名字的咒靈。

會說“她是我們的孩子”這種話、努力表現出冷靜的姿态，就是在暗示他們的态度。就像在野外遇到陌生的動物，高興的和對方“交朋友”，卻不知道那是食肉的猛獸。

不過，也沒什麽關系。

橘町枝看了一眼五條悟，發現對方已經開始走神。一顆糖對他來說顯然不太夠，嚼吧嚼吧兩下就沒了。

“你剛才說，之前就能看到咒靈，”橘町枝轉向乙骨憂太，“那麽，你能控制乙香嗎？”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祈本裏香能控制這只咒靈。但是，按照他們之前的說法，兩個人中更早擁有咒力的人，應該是乙骨憂太。

“小枝，”旁邊的某人戳了她一下，然後比了比自己的手指，“乙骨君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哦。”

六眼作弊一樣的觀察能力，捕捉到了男孩套在無名指位置的戒指。這個年齡的孩子可能會帶飾品，但是戒指這種東西……

橘町枝反應了過來：“是、束縛？”

——是束縛。

十歲那年，乙骨憂太和祈本裏香通過一枚戒指，約定要“永遠在一起”。

就像當年的橘町枝和夏油傑，在雙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達成了潛在的雙向束縛。

昨天下午最後一節課，乙骨憂太被兩名同學堵在了美術室，要求和他“聊聊天”。他們到底說了什麽、又可能做了什麽，這并不難想象。

然後，祈本裏香找了過去。

詛咒，從強烈的負面情感中誕生，以龐大的咒力為基礎。或許是祈本裏香想要保護乙骨憂太、或許是她想要傷害那些人，總而言之，條件就這樣達成了——

在雙向束縛的影響下，特級過咒怨靈，“乙香”誕生。

……

……

“賠償方面的問題，由我們這邊負責，”休息室外的辦公桌前，伊地知潔高對其中一名家長說，語氣熟練得讓人心疼，“至于孩子們之間的問題……”

“做錯了事就要道歉，沒錯吧？“非常爽朗的男聲打斷了他，從休息室那邊快步走過來，“所以，請校方調出監控，我們一起查看。等兩個孩子出院了，做錯事的人再進行道歉吧。”

伊地知潔高：“……”

校長：“……”

“五、五條先生……”伊地知潔高想要擡頭，又硬生生忍住了。

五條悟表情自然地回頭：“嗯，怎麽了？”

怎麽了……還能怎麽了？？？

校長看着對方，很想表達一下反對的意見：随便調監控是不符合規定的。

然後，他想起對方屬于特殊機關，于是後半句話咽回去了。

實際上，在昨天事發之後，學校就已經調出了這一段監控。

結合對班上學生的調查，基本上能夠确認，是兩名男生把乙骨憂太堵在了美術室裏。

他們不僅是同班同學，也是乙骨憂太小學時的同學。上了初中之後，因為乙骨和祈本兩人幾乎天天在一起，他們很少能找到前者落單的時機。

直到這一次。

在日本的中小學，這種事實在不新鮮了，甚至成為了一種潛在的規則。校長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好點點頭：

“那麽，稍後請一起去監控室吧。另外，休息室的兩名學生……”

“伊地知。”五條悟說，“你帶乙骨和祈本同學回去，剩下的不用我多說吧？”

關于處理善後、通知各方相關人員、給打開新世界大門的咒術師預備役進行科普，從來不是咒術最強的業務範圍。伊地知潔高說了聲“是”，然後看向從休息室走出來的兩個人。

校長又和班主任說了句話，自己走到門口去帶路。橘町枝跟在五條悟身後，轉頭看了一眼。

乙骨憂太和祈本裏香。兩個十三歲的孩子，左手和右手牽在一起。其中一個人的無名指上戴着婚約的戒指，與另一個人的皮膚緊密相貼。

咒術師的男孩與普通人的女孩。

雙向的束縛。

***

“……所以，明明說是‘順路’過來買吃的，為什麽又坐上了火車？”

站在取票機旁邊，橘町枝看着低頭按确認鍵的男人，盡量用平淡的語氣問。

出票口吐出一張車票，五條悟順手塞進口袋，轉身推着她的肩膀往旁邊走：“因為确實是‘順路’——那個學校離火車站這麽近，直線路線只有三百米哦。”

橘町枝：“……”

橘町枝：“這就是你‘順路’去仙臺買點心的原因嗎？”

“好不容易有短暫的假期，事務也都圓滿解決了，”五條悟認認真真地說，“而且！那家喜久福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好吃，我特別推薦鮮奶油毛豆味。”

說完他思考了一下：“不過小枝的話，應該會更喜歡抹茶餡吧？”

橘町枝哦了一聲，并沒有抱很大的期望。

她已經悟了。就算是同為甜黨，甜黨和甜黨之間的口味差異，有時候就像甜黨和鹹黨一樣。

下一秒，原本走在她旁邊的人，突然側着腦袋湊了過來。橘町枝反應很快的收住腳步，好歹沒直接撞上去。

“小枝，”對方就着這個姿勢看她，可能是剛吃過糖，聞起來有種淡淡的甜味，“如果真的不想去的話，說‘不’就好了。”

橘町枝：“……”

橘町枝：“…………”

從幾個月前的告白事件……不，比那更早之前，五條悟和她的對話裏，就開始出現這種非常直白的“要求”。

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五條悟始終是個距離感薄弱的人。當他對某個對象懷有好感的時候，這種無意識的不自覺行為，甚至會出現得寸進尺的情況。

當初意識到橘町枝身上的問題，青年嘗試着約束過自己。最後的結果證明，自我約束這件事，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

從那之後，抱着一種近乎于破罐子破摔一樣的想法，五條悟恢複了最習慣的相處模式。同時，他也沒有放棄之前的努力——

他換了一種方式。

而這個方法……怎麽說呢，和當年的夏油傑有點像。

橘町枝：這就是摯友嗎.jpg

面對少女無限退讓的習慣，少年夏油傑好歹比較委婉，只在關鍵的事情上提醒她，“要努力地說不”。

而多年之後，想出了差不多方法的五條悟，幾乎每天都要問她幾次——

你要拒絕嗎？

想去還是不想去？

今晚要吃這家店還是那家店？

……

一開始的時候，橘町枝真的很難張嘴。而且每次聽到這樣的句子，她總是會聯想到夏油傑。

但事實證明，人是會習慣的。

就像你找了一個腼腆害羞的女朋友，第一次問她“要不要一起做快樂的事情”，對方肯定只會通紅着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第二次再問，“答應嗎？不答應我就回去了”，對方可能會因為過于羞恥，動手揍你一頓。

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六七八次……

幾十次之後，她說不定能面不改色地把你拖上床，過程中還能來幾句dirty talk。

這，就是傳說中的脫敏療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