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就是帥,就是帥,唉呀就是帥 (1)

咚的一聲, 敲門聲響起,秋明遠渾身一顫,如驚弓之鳥猶疑望向門口, 只聽門外低低道:“是我。”

他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走過去打開門将人放進來, 又緊緊關上了客棧房間的門。

畢竟那些罵他的百姓一路追到了他下榻的客棧外, 現在還不肯離開。就連店老板看他的目光都充滿鄙夷, 若不是他提前交夠了足夠多的銀錢,恐怕此時已經被趕到大街上去了。

他如今的處境,即使算不上人人喊打,離那也差不太遠了。

進屋來的男人身材矮壯, 正是之前在比賽上煉出珍品暗器的煉器師。

“秋大師, ”男人面色不虞,聲音沉沉道, “之前說好的一定會讓我拿到金烏丹,現在是怎麽回事?”

秋明遠本來就走投無路絕望煩躁的不行,如今想起還有這檔子破事,語氣也不大好聽:“我怎麽知道中途會冒出個秋晚燃?比賽開始前我已經把你的材料全部換成了最好品級的, 比其他人高檔了不知多少倍。最後評判的時候我也努力給你争取了。你自己技不如人,我能有什麽辦法?”

矮壯男人眯起眼睛:“所以, 你是想耍賴了?”

秋明遠:“我可以把之前收的銀子還給你……”

男人不耐煩的打斷他:“你以為沈家在乎那幾個銀子嗎?我們要的就是金烏丹!這事要是成不了, 我回去沒法交差,你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秋明遠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差點忘了,平原沈家真不是他惹得起的。如今他只是聲名狼藉,丢了面子, 可若惹怒了沈家, 他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秋明遠腦子一個激靈想通了其中要害, 連忙緩和了語氣:“您先別忙着生氣,容我再想想法子……”

煉器師大會召開前,這個男人就提前找上了他。男人自稱荀六,是平原沈家派來的煉器師。沈家想試着給他們的大少爺沈英激活本命火焰,因此對大賽的最終獎勵金烏丹志在必得,說只要秋明遠幫他拿下魁首,沈家一定不會虧待他。

這事倒不難辦,因為整個湖州城也沒有多出彩的煉器師,能煉出珍器就頂天了;秋明遠自己在界內名氣大,最後評判時其他煉器師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再加上提前在煉器材料上做做手腳,屆時幫荀六拿下優勝不在話下。

可讓秋明遠萬萬沒想到的是,失蹤多年的秋晚燃竟突然出現,還不可思議的當場煉出了聖器!

而且就算沒有秋晚燃,那個叫沈渡的年輕煉器師也厲害得很,恐怕也會排在荀六之上……

等等。

沈渡?

秋明遠猛的想起了什麽,連忙問荀六道:“沈家五公子,我記得是不是叫沈渡?”

荀六一愣:“不錯。但他已經離家失蹤近兩個月了……”

這不正好?

秋明遠愈發覺得有譜,急急問:“你回憶一下,那個在大會上煉出‘相心’的沈渡是不是你們沈家的那個五公子?”

方才比賽時,荀六一心想拿第一,沒留意關注其他。如今細細回憶一番,好像……真的非常像!

可他們那五公子明明是出了名的廢物啊,怎麽消失了兩個月,就搖身一變成了煉器大師了!?

“這是天助你們沈家啊!”秋明遠拍了下手,道,“秋晚燃有天火,那金烏丹于他根本無用。方才賽事我觀察他和那沈渡多有交流,一定是先前就認識的,這金烏丹有很大可能會被他贈給沈渡!沈渡既是你們沈家人,你去向他讨那金烏丹豈不是輕而易舉?”

荀六豁然開朗!

沒錯,金烏丹若在五少爺手裏事情就好辦了。那五少爺如今就算有幾分本事又如何,難道還敢和他大哥搶東西嗎?

荀六眼睛發亮:“你說的有理。我這就去尋他!”

——

“神火!居然是神火!”

“就是那個整個修真界,目前只存在三例的神火?”

驚嘆聲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緊緊盯着沈不渡的手指,目不轉睛的看着那簇剛剛誕生的第四例神火。小小的火苗受到關注似乎很開心,色澤流轉的更加明亮,還嘚瑟的扭了扭身子,從火焰中心散發出一陣奇異的香。

“有點像花香,好像還隐隐有點酒味……”秋晚燃細細嗅了嗅,忍不住驚嘆,“還真是不辜負它的名字啊!”

沈不渡也面露笑意,這“醉海棠”仿佛可着他心意長的,他心中也喜歡的緊——對于一個煉器師來講,沒有什麽比頂級火焰更具有誘惑力了。

然而下一瞬,他斂了笑意,突然收了火焰,轉身瞥向屋門揚聲道:“閣下不妨進來一敘?”

其他人驚了下,紛紛站直身子随沈不渡看向門口。

靜了片刻,客棧房門被推開了,赫然是荀六。他面色激動,眼中交替閃爍着震驚、狂喜、貪婪的情緒,張嘴問:“真的是神火?你激發出了神火!?”

秋晚燃、宋易凡等人一臉莫名兼警惕:“你誰啊?”

偷聽牆角不說還上來就莫名其妙的質問,和你很熟嗎??

荀六見屋裏大人小孩一個表情,全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有些失态了,連忙調整了一下表情,進屋沖沈不渡作了個揖,挂着滿臉笑容問:“五少爺,您還記得我嗎?”

衆人愣了愣,齊齊看向沈不渡。

荀六見沈不渡不言,連忙補充道:“小的荀六,是在沈家供職的煉器師。這兩個月您去哪了?沈老爺找了您好久,可真是擔心死了!”

這人真是扯謊都扯不出水平——沈不渡他們來平原郡已經兩天了,從未看到任何關于沈渡的尋人啓事,荀六這番話活像是紙糊的,一戳就破。

但他這麽一說,衆人就都明白了。宋易凡神色頓時繃緊了:“你是沈家人?是專門來找沈渡的?”

“對,對!”荀六連聲答,滿面熱情的看向沈不渡,“小的沒想到竟然能在煉器師大會上遇到五少爺,更沒想到兩個月不見,五少爺竟成了這麽厲害的煉器師!如今您竟激發出了神火,這更是足以轟動北荒的事啊!老爺知道一定得高興壞了,您現在立刻就跟小的回去吧!”

他話一說完,李星宇和阮軟不約而同的一把揪住了沈不渡的袖子,表情如臨大敵,生怕下一秒沈不渡就跟着荀六跑了似的。

無怪他們擔心。沈渡在家族裏當了那麽多年廢物,如今不僅開了靈脈,還激發出了神火,傳出去絕對會轟動北荒。沈家如果不是全體上下都是傻子,此時此刻絕對不會再嫌棄沈渡庶子的身份,而是會把他小心翼翼的供起來!

畢竟這樣一個天才,哪個家族不會把他當成寶貝,指望着他去光宗耀祖?!

在這種情況下,沈渡還會選擇和自己的家族斷絕關系嗎?

畢竟血濃于水,沈家那些人,是他實打實的親人啊!

沈不渡拍了拍李星宇和阮軟的腦袋,示意他們不用緊張。而後他看向荀六:“你真是來找我回去的?”

“當然!”荀六立刻信誓旦旦說。

其實他最初的目的是來找沈渡要金烏丹的——畢竟沈渡不受重視,人丢了這麽久,沈老爺也只是漫不經心的派人找了找就沒有下文了。但他一路打聽來到客棧房間外後,卻正巧聽到沈渡激發了神火的事情。

這簡直比拿到金烏丹更讓他興奮!

神火是什麽概念?在此之前整個世上只有三例,北荒一例都沒有!如果擁有了神火,沈家的聲望和實力絕對會大大提升,一躍成為整個北荒數一數二的豪門大族!

他若能将沈渡帶回去,絕對是大功一件!

他越想越亢奮,恨不得立刻把沈渡打暈扛走。就在這時,他聽見沈渡說:“是嗎?我以為你是來要金烏丹的呢。”

迎着面前年輕人清冷透徹的目光,荀六心下一涼,霎時間覺得自己已經被完全看透了。他驚愕萬分,臉上卻故作不解模樣:“怎麽可能?金烏丹不是被這位秋晚燃宗師贏走了嗎,小的根本不知道你們原來是認識的……”

“上午的煉器大會上,你用的材料,品質和我們并不相同,全都是十分珍貴的精品。評判結果時,那秋明遠也為你說了不少好話。”

“你們有交易吧。”沈不渡玩味的看着他,“我想想——是沈家哪位少爺想要本命火焰,所以派你來搶金烏丹?為确保萬無一失,你私下賄賂秋明遠,讓他幫你拿第一,是不是?”

荀六霎時啞口無言,瞠目結舌的看着他!

這……這真的是先前沈家的那個廢物少爺嗎!?

從前的沈渡他見過幾面,只記得是個唯唯諾諾、膽小窩囊的孬種,不僅無法修煉,待人接物也不大方,總是一臉的憂郁喪氣相,讓心打心眼裏瞧不起。

可眼前這人,神情戲谑,意态閑适,卻自由一種萬事把握在手的游刃有餘,寥寥數語就把來龍去脈猜的一字不錯,簡直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有讀心術了!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聽到這裏,其他人哪裏還能不明白。連宋易凡這樣的老好人都出離憤怒了:“所以你本來是打算來搶金烏丹的,發現沈渡有了神火後就變了副嘴臉?那你讓沈渡回去,恐怕也是為了讓他當個門面,好提高你們家族的名望吧!豈有此理,簡直是無恥至極!”

李星宇冷冰冰道:“你一開始來搶金烏丹,是把沈大哥置于何地?同樣都是沈家的兒子,你憑什麽想當然的讓他把金烏丹交給另一個人?你們沈家偏心了這麽多年、辜負了他這麽多次,居然還妄想讓他回去?做夢!”

荀六劈頭蓋臉的挨了一頓罵,想解釋又無從開口,正想再從沈不渡身上下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抹紅裙。

“先是和秋明遠那種無恥賊人狼狽為奸欺負我秋哥,後又厚顏無恥妄圖招惹我沈哥。”聶薇玉眯了眯鳳眼,緩緩抽出腰間長刀。

“正好——本姑娘的火憋了一天了,可正愁沒處發呢。”

——

第二日清晨,平原郡沈家。

“你方才說的,可當真!?”

沈闊在廳堂裏不住的踱步,腳步猛的一頓,滿面紅光的盯住荀六問。

沈闊今年将近六十,年輕時也算得上儀表堂堂,但見他這一窩兒子就知道婚後生活比較豐富,早已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眼下明晃晃挂着兩個眼袋,一臉氣虛之相。

“你真的見到了沈渡?他真的激發出了神火!?”

“千真萬确!”荀六苦笑一聲,“老爺,您看我這一身的傷——五少爺心裏有氣,不願跟小的回來,還讓人打了小的一頓……要不是小的皮糙肉厚,恐怕都沒命喽。”

他是故意誇大了言辭。那紅衣丫頭打他的時候用的是刀背,沒有傷到筋骨,頂多是皮肉疼的要命。可他一個堂堂大老爺們兒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揍的毫無還手之力,實在是大失顏面,便故意在沈闊面前告了一狀。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從客棧出來之後竟莫名其妙的迷了路,蒙頭蒼蠅般轉了一晚上才摸到了沈家的門,簡直讓他懷疑是在夜路上撞了鬼!

他當然想不到,那其實是中了顧煙雨特意為他布下的“失向陣”。

果然,沈闊聽後臉色不大好看:“出去了兩個月,還是這麽不懂事!既然有了神火,還不速速回家,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什麽?胡鬧!”

“父親息怒。”沈家老三沈揚目光閃了閃,主動站出來道,“五弟離家兩個多月,想必在外面吃了不少苦頭,心裏有怨有氣是正常的。不如讓兒子前去看看五弟,好好開解開解他,等他消了氣,自然就回來了。”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沈闊點點頭。因着神火的緣故,他對沈渡的耐心程度大大提升,同意了沈揚的建議。

老大,老二,老四的面色卻不大好看。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從今往後某只麻雀怕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待遇完全不一樣了。

老六則眨着一雙鬥眼,結結巴巴問:“神、神火是什麽?”

老七身材一人足有三人寬,打了個飽嗝道:“不知道。廚房還有吃的嗎?”

荀六:“……”

沈家在外總誇族中人才濟濟,說什麽沈氏六子都是修仙奇才——只有族內人才知道,沈家也就三四個兒子有點出息,老六老七一個癡一個只知道吃,認真算起來還不如沈渡呢!

說到底,不過是嫡庶之別罷了。

——

沈揚向荀六問了地址,當日下午就出發了。

他自認對這位五弟的脾性了如指掌。沈渡的生母是萬花樓的琴師,雖是清白身,但到底登不上臺面。沈闊娶她的時候婚宴都沒辦,是用小轎從後門擡進去的。生下沈渡不久,她就在房中自缢了。

沈渡內向懦弱,不善言辭,別的優點沒有,但卻有一張繼承了母親的好樣貌,并不像女性那般嬌柔,眉目間卻自有一種風月無邊的清美。

又純淨,又總是不經意間勾的人心底發癢。

沈揚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眼中期待更盛。馬車終于停下,他擡頭望了望眼前的客棧,下車走了進去。

正準備向掌櫃的詢問沈渡所在的房間,沈揚的目光卻陡然一凝,落在了客棧一樓廳堂後面的庭院裏。

實在是巧了——他要找的人,就在院中一棵樹下躺着,閉目正在乘涼。

沈揚笑着謝過掌櫃的,擡步向庭院走去。離的越近,看的越清,他心中的驚異之情就越發明顯。樹下躺在藤椅裏的那人,五官樣貌依舊,可神态氣質卻完全不同了——雖然閉着眼睛,卻能看出那年輕人眉目舒展,神情惬意,淡色的唇角微微向上勾着,似乎做了什麽好夢似的,和原先那股愁眉苦臉之相簡直截然不同!

那本來就不凡的容顏從更深的地方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讓人一時間簡直連眼睛都難以移開。

沈揚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向那人更近的走去。

藤椅上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眸子純澈清醒,沒有一絲睡意。不知為何,被那眼神一看,沈揚當即心頭一凜,渾身下意識緊繃起來,甚至連那幾分狎昵念頭都消散了不少。

“五弟。”他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溫和親切的笑容,語氣裏帶着淡淡的親近和抱怨,“你可讓我好找啊。”

沈不渡沒弄清楚這是哪號人,不動聲色的看着他。

“怎麽了?”沈揚見他不說話,還以為對方是吓着了,心想果然還是那個五弟,于是神經漸漸放松下來,笑着道,“兩個月不見,就不認得三哥了?”

哦。沈不渡心想,原來是沈家老三。

他早就料到沈家會派人來,畢竟神火太惹眼了。他本來沒想把這個消息捅出去,誰知疏忽之下漏了個荀六,還是把沈家人招來了。

不過這倒可以順便把沈渡的事情弄清楚。畢竟他占了沈家老五的殼子,不幫人家做點事實在說不過去。

沈不渡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找我做什麽?”

“小渡,你這麽說就有些生分了。”沈揚走到沈不渡身前,看他的目光有些異樣的熱切,“當初你招呼不打一聲的就跑了,可把三哥擔心壞了……”

沈不渡皺了皺眉。

這人什麽毛病?說話有必要離這麽近?

他往旁邊退了退,誰知沈揚竟然緊跟着貼了上來,嘴唇幾乎要觸上他的耳朵,聲音又熱又黏,活像一條膩膩的蛇:“怎麽,是上次三哥把你吓着了?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和你親近親近……”

沈不渡臉色隐隐發青,終于明白這人什麽毛病了——

這是個斷袖!

還是個向自己親弟弟下手的斷袖!

原來沈渡不是被家族逐出來的,而是不堪騷擾,自己從沈家跑出來的!

沈渡體弱,又不曾涉世,出來後大概吃了不少苦頭,但即使這樣他也不願再回到那個處處都是嘲笑欺淩的地方去。他迷迷糊糊流落去了野雲山,又餓又累,終于在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昏死在路邊,再也沒有醒來——

亦或者,再醒來後,“沈渡”體內的魂魄已經換了一個;而原先那個無辜膽怯又不幸的年輕的靈魂,已經徹底消失在這世上了。

想到這,沈不渡目光轉寒,一把将沈揚推了出去。

沈揚對他抗拒的态度已經習以為常,竟厚着臉皮又靠了上來,嘴上還道:“你怕什麽,怕我們是兄弟?咱們都是男人,不用顧慮這些的……”

說着他伸手,竟還想去摸沈不渡的腰!

沈不渡耐着性子聽他屁話本來是想套出點沈家的信息,現在實在忍不下去了,正打算出手,突然聽得一聲清脆的:

“啪!”

沈揚整個人陡然凝固了。

沈不渡也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方才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緊接着,他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幻聽——謝昀站在沈揚身後,手裏拿着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動作又狠又幹脆的再度砸了上去——

“啪!”

沈揚的後腦勺明顯的癟了進去,整個人無聲無息的滑倒在地。不過他畢竟是修仙之人,沒那麽容易斷氣,瞪着眼睛看向謝昀,張嘴想要說話,謝昀已經面無表情的砸下來第三下——

“啪!!”

黑沉沉的石頭沖着沈揚的面部砸了下去,沈不渡“嘶”了一聲,仿佛感受到了五官凹陷鼻梁斷裂的疼痛。

“行了,”他說,“再砸就——”

“啪——!!”

黑色的石塊一下又一下砸在沈揚的頭上、臉上、身上,鮮血一股一股的湧出來,把沈揚價格不菲的衣袍浸的濕透。男人的面容已經血肉模糊,整個身子發出瀕死前不受控制的戰栗,這副場景應當是十分可怖的,可那個下手的十二三歲的孩子卻沒有一絲表情,手上的動作果決狠辣,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都彰顯着一個意味——

他要這個男人死。

即刻死。

少年這副冷靜又瘋狂的模樣讓沈不渡情不自禁的聯想到同樣十三歲時的謝見歡——彼時他教導對方已經一年半,一直以為對方體內的煞氣被控制的差不多了。直到一次他帶謝見歡出門,遇上了一場蓄謀已久的埋伏和暗殺。

殺手個個是為了殺死新任天涯滄海們掌門人精心挑選出來的死士,身帶暗器和劇毒,十分不好對付。沈不渡又要護着謝見歡,一場仗打的十分艱難,最終好不容易把所有殺手斃于劍下,要去查看謝見歡的傷勢時,一個還沒死透的殺手從背後向他射了一支毒箭。

沈不渡當時也到了強弩之末,反應慢了許多,那毒箭擦着他的脖子射過,差分毫就要了他的命。他還沒來得及回身給那殺手補一刀,只見同樣受了傷的謝見歡突然像瘋了一樣,拔腿撲向那殺手,将手裏的短刀一刀又一刀的瘋狂捅進殺手身體,自己被狂噴出的鮮血呲了滿臉也沒眨一下眼睛。

那股子嗜血一般的狠辣和瘋勁,連當時的沈不渡看着都有點毛骨悚然。

就像現在的謝昀一樣。

沈不渡回過神,連忙沖過去,像抱住十三歲的謝見歡那樣一把抱住了他,伸手強硬的奪走了他手裏鮮紅一片的石頭:“行了行了,早就死透了,肉醬也不是這麽個制法,啊?”

謝昀微微喘息着,被他擁住才止住了動作,好像方從夢魇中醒過來一樣,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對不起。”他把沾滿鮮血的手掌藏進懷裏,低頭輕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不渡:“……”

好家夥,不是故意的都讓你整成這樣了,你故意起來得到什麽程度啊?

他往周圍瞥了一眼。好在現下是午後,客棧裏在外面活動的人不多,否則要是親眼看見方才那副場景,恐怕得三天晚上不敢睡覺。

沈不渡拍拍謝昀的後背讓他去旁邊等着,從懷裏拿出昨天剛從街上買的儲物袋,把沈揚的屍體收拾了。

然後他有點犯頭疼。

他覺得謝昀這孩子有點心理問題。

平時看起來安安靜靜不聲不響的,誰能想到爆發起來這麽吓人,硬是拿塊石頭把個修士給砸死了——沈不渡覺得是因為他以前經歷了太多不好的事情,郁結在心裏發洩不出來才會導致這樣。如果不及時糾正,絕對不利于将來的成長。

帶過好幾個孩子的沈掌門舊病複發,下意識為謝昀的身心健康發起愁來。

謝昀卻覺得是自己擅自殺死沈揚,給沈不渡惹麻煩了。他抿了抿唇,低下頭再次道歉:“對不起。”

那模樣哪還有剛才那股子駭人的瘋勁,看上去活脫脫一個可憐無助弱小無辜的小綿羊。

沈不渡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沒事,不用道歉。”他摸了摸少年的頭頂。

只是個普通孩子而已,就算有點心理問題,以後讓宋易凡多開導開導就好。

反正無論再怎麽瘋,也發展不到謝見歡那個程度吧。

沈掌門摸着下巴如是想。

至于沈揚,他本來也沒打算讓這畜牲活着。殺了他,也算是給沈渡報仇了。

只是沈家那邊多少會有點麻煩,所以需要提前準備一下。

——

“你要煉器?”秋晚燃一進屋就看見沈不渡在搗鼓器爐,眼睛立刻亮了,“是要試驗你的神火嗎?難道你要煉神器!?”

沈不渡失笑:“你把神器當大白菜嗎?說煉就煉。”

就算是沈不渡,要想煉出神器,也要有充分的條件、極致的材料乃至一點點運氣才可能成功。如今他一窮二白,手邊連塊像樣的石頭都沒有,拿什麽煉?

秋晚燃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着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主要是沈渡給他的印象太厲害了,他下意識就覺得沒有什麽事情是這個人做不到的。

沈渡這次只打算煉個珍器,因為這玩意兒針對性強,不用太高品級就能發揮作用。

李星宇等幾個孩子也過來了,紛紛圍在一邊參觀煉器過程。

“我覺得沈大哥是要再煉個非常厲害的武器,就像那枚戒指一樣。”

“也有可能是兵器?刀劍斧钺之類的!”

他們興奮的讨論了一百八十種可能,然後眼睜睜看着沈不渡造出了……

一面銅鑼,和一支唢吶。

衆人齊齊陷入了沉思。

聶薇玉一臉深沉的看着那支金光閃閃的唢吶,努力展開了聯想:“我覺得它是一個長的很像唢吶的新型兵器,比如中間能發射暗箭之類的。”

李星宇毫不懷疑的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想多了。”沈不渡說,“它就是一支唢吶。”

衆人:“……”

所有人一臉懵逼的看着他。

“這鑼鼓和唢吶都貨真價實,只是附加一個功效——能讓音殺術的效果擴大一百倍。”

他這麽一說,所有人都有點明白了。

“沈家知道我有神火,一定還會來找麻煩。他們不是狂狼幫那種小門小派,而是一個有底蘊、有實力的修真大族,并沒有那麽容易對付。”

換作前世的沈不渡,沈家是入不了他的眼的。但如今他的修為還遠沒有恢複,而使用那枚聖器戒指對付沈家也不現實。

戒指威力雖強,卻只有一擊,而且像沈家這種老牌世家,肯定不乏壓箱底的防禦類寶器。

所以,他需要一種殺傷力更強、作用範圍更大,且令人防不勝防的進攻方式。

音殺,就是最好的選擇。

——

沈揚一走之後沒了音訊,沈家果然坐不住了。隔日,沈闊帶着剩下的幾個兒子親自找了上來。

大概沈闊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放下身段,親自來請自己那從來看不上眼的廢物兒子回去。

“你三哥呢?他昨天不是來接你了?”沈闊問,“怎麽沒見他人影?”

宋易凡、秋晚燃和李星宇等人把沈不渡簇擁在中間,一臉敵意的瞪着他,誰也沒搭理他的話。

沈闊在平原郡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突然出現在客棧裏,還帶了這麽多人,想不引起注意都難。無論是住店的還是路過的紛紛駐足看起了熱鬧,磕着瓜子讨論起來:

“沈老爺這尊大佛怎麽到這兒來了?”

“聽說是來找他兒子沈渡的!”

“啊?就是那個五公子?沈家不是一直不重視他嗎,怎麽如今弄出這麽大陣仗了?”

“好像是前幾天沈五公子參加了煉器師大會,煉出了非常厲害的寶器。這是見自己兒子出息了,于是又稀罕了呗。”

“孩子不出息就不要,出頭了又認回來……天下怎還有這般父母,是不是親生的呀!”

周圍議論聲不絕,沈闊不耐煩的一揮手,就有沈家手下去把那些看熱鬧的百姓趕走了。

“老五,你也別鬧脾氣了。”沈闊難得這麽溫和的同他的五兒子說話,“爹知道,以往是虧待忽視了你。但咱們總歸是一家人,你總不能不認我啊。你今天跟我回去,從此往後,你就是我沈闊最驕傲的兒子,就是我沈家最優秀的公子!”

“算了吧。”沈不渡說,“配不上。”

他這話沒頭沒尾,但所有人都從他的神态和語氣裏清晰的認識到一個意思——

不是沈渡配不上沈家。

是沈家配不上沈渡。

“沈渡,你別太嚣張!”沈家老大沈英早就對沈渡忍無可忍,上前一步冷笑斥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有資格在這裏和父親讨價還價?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不過走了狗屎運激發了神火而已,如今家族還願意要你,是你天大的福氣!不趕快感恩戴德的滾回來,反倒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真是叫旁人看笑話!”

他語言惡毒,不僅把自己的親弟弟貶的一無是處,還把真善宗的人也一并罵了進去。

聶薇玉氣的要死,剛想開口嗆回去,只聽沈不渡道:“你又算什麽東西?”

沈英一愣,見面前的年輕人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眸光從高到低降落下來,如高高在上的雲中仙俯視一株沒有生命的枯草,或是一只塵埃裏的蝼蟻。

最可怕的是,被那目光看着,沈英一瞬間生出一種錯覺,好像自己真的就是個沒有生命的東西似的——

“父、父親!”他心如亂麻,驚慌間下意識尋求依靠,躲閃着沈不渡的目光對沈闊道,“你看他!這、這是什麽态度!”

沈闊一再被兒子忤逆,心頭也已經升起了怒火:“沈渡,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做了個手勢,一旁待命的沈家手下齊齊應了一聲,準備上前将沈不渡拿下。

沈不渡側臉問:“東西帶了嗎?”

秋晚燃立刻從儲物袋裏取出那金光閃閃的銅鑼和唢吶。

沈不渡接過來,環視一圈:“誰來吹?”

聶薇玉和顧煙雨齊齊後退一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連向來對他沈大哥崇拜的不行的李星宇看着那光滑锃亮的大唢吶,臉上也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情。

“小孩子家家的,還挺在乎形象。”沈不渡悻悻道,“那就我來吧……”

一雙手伸過來,把唢吶接了過去。

謝昀:“我來。”

“看看人家!”沈不渡立刻誇上了,“多懂事,多有氣魄!”

李星宇頓時一陣羞愧,不想輸給謝昀,立刻上前把剩下那銅鑼搶過來了。

對面的沈家人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

這是想幹啥?

一言不合掏樂器是什麽操作?

沈英一臉莫名其妙,忍不住喝到:“你們到底在搞什麽把戲……”

謝昀完全無視他,深吸了一口氣,把唢吶放到嘴邊,用力一吹——

“哔~~~”

與此同時,李星宇左手銅鑼右手棒槌,猛的揚手一敲——

“铛——!!”

響亮的樂聲霎時歡快的在空氣中奏響,裹挾着沈不渡輸送而來的靈力,含着無比熱鬧的殺機,如洶湧的浪潮沖沈氏衆人席卷而去!

“啊!!”

擴大了百倍威力的音殺術豈是開玩笑的,縱使沈家中修為最高的沈闊甫一聽到那高亢的樂聲,也好像被一柄巨錘重重砸在了腦頂,整個天靈蓋都狠狠“嗡”了一聲,繼而渾身上下痛苦的抽搐起來!

他都抵抗不住,其他人就更別說了。沈英只覺雙耳狠狠刺入了兩枚火熱發燙的鐵釘,一瞬間把他整個腦子給貫穿了。他雙目赤紅,青筋暴起,整個人疼的在地上瘋狂打滾,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卻根本無法抵禦那無孔不入的唢吶和銅鑼聲!

“這是什麽……救命!救命!”

“我的腦子……我的腦子裂開了啊啊啊!”

沈家一行人包括沈闊,居然在頃刻之間全部喪失還手之力,狼狽不堪的捂着腦袋痛苦嚎叫起來!

沈不渡在一旁閑閑看着,然後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遞給聶薇玉和顧煙雨:“你倆嗓子亮堂,把這個唱出來。”

兩個姑娘一看那紙,表情齊刷刷裂開了,顫巍巍問:“這……這是什麽?”

沈不渡:“這是音殺術的終極奧義——摧毀敵人的意志,覆滅他們的靈魂。”

兩個姑娘:“……”

我們的靈魂已經先被覆滅了好麽!

“你倆什麽表情。”沈不渡納悶道,“我的詞曲寫的多通俗、多流暢、多應景啊,你們咋還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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