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後,謝安雙和邢溫書并沒有就蒙面賊人最終的目的地達成共識。

邢溫書想借機提醒謝安雙注意安全,謝安雙卻篤定了是元貴太後對邢溫書威脅性的試探。

但兩人都沒将心思表露出來,暫時将這個問題放置。

邢溫書繼續道:“那賊人今日未能得手,過後必然會加以防範,或許還會轉移目标。明日起再要追尋他的蹤跡恐怕不是易事。”

謝安雙對此也點頭表示贊同。

那賊人武功很好,想來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元貴太後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向來不擇手段,謝安雙明面上還不能讓她察覺自己已經脫離她掌控,若想盡可能減少損害,還是需要盡早調查出那賊人真正的身份。

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機會拿到制約元貴太後的把柄。

謝安雙陷入思索中,忽然發覺身側有人靠近,下意識摸向藏在腰間的暗器,擺出進攻姿态。

“別緊張,我不是要偷襲你。”邢溫書舉起雙手表示無害,又指了下他的右手,“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手。”

謝安雙沒有放松警惕,用餘光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就見他方才抹過千笑毒的指尖已經泛青,即便是夜色都難以遮掩。

他勉強放下手中的暗器,原本緩和些許的神色重新變得淩厲:“與你無關。既然你想說的已經說完了,那我便告辭了。”

說完,他徹底不再逗留,運起輕功從葉隙枝幹中穿行離開。

邢溫書漸漸收斂面上的笑容,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寅初時分,皇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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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雙到栖梧殿中換下了夜行衣,折騰半晌後總算帶着疲倦回到了長安殿。

“陛下,這是您吩咐的熱水。”

福源端着一盆熱水走進來,放到謝安雙面前。

閉目養神的謝安雙緩緩睜眼,冷淡地應了個鼻音便讓福源先下去。

偌大的長安殿很快就餘下謝安雙一人,悠悠飄蕩着安神香的氣味。

他擡起右手看了眼幾乎已經在泛紫的指尖,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面無表情地劃破指尖,讓早已被染黑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入溫水當中。

他打小就被元貴太後灌過許多的毒藥,千笑毒更是反複無數次被灌下毒藥和解藥,早就對這些毒産生了抗毒性。

同樣的,他也對很多可以解毒的藥産生了耐藥性。

中毒對于他來說早已是稀疏平常的小事,只要把中毒部分的血放出來,或是捱過被削減毒性後的毒發難受期,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經過兩次補刀後,謝安雙看着眼前滴落的血變成鮮紅色,總算重新收好了小刀。

他叫來福源把溫水倒掉,福源全程目不斜視,似乎早已習慣做這些事情,只是臨走前猶豫着問一句:“陛下可需要老奴找些繃帶傷藥來?”

“不必。”謝安雙擺擺手,“下去吧。”

福源張了張嘴,最後只餘下一個乖順的“是”。

謝安雙目送他離開長安殿,也沒想着自行處理自己的指尖的傷口,起身回到內室,看向被放在桌子上的那三把飛刀。

飛刀上的毒液他剛才已經在栖梧殿的密室中處理幹淨,而除去毒液,這些飛刀就和普通鐵匠鋪子中能買到的差不多,沒有任何有用線索。

他上前将那三把飛刀拿起來,坐到床榻邊緣。

雖說元貴太後也有千笑毒的取用權,但她也不可能輕易拿到那麽多。

以前元貴太後逼他服用千笑毒時都是謹慎地以滴計量,而要達到能夠将千笑毒提煉出一定濃度并塗抹在三把飛刀上,少說要十幾瓶的量。

千笑毒煉制本來就不易,元貴太後哪裏來的這麽多千笑毒?

如果她只是要試探邢溫書的話,又為何要這麽大費周章?

謝安雙看着燈光下閃出寒光的飛刀,心一點點沉下去。

半晌後,他謹慎地将飛刀收好,往旁側的香爐中多撥入些安神香的劑量,回到床榻上暫時休息。

一覺安眠。

……好像也不是很安。

隐約間感到指尖傳來些異樣的感覺,謝安雙在朦胧中睜眼,就見眼前似乎有個人影。

安神香尚未燃盡,他的反應變得比平時遲鈍些,好半會兒才警覺驚醒,當即就要将手抽出來,卻被一個溫和的力道禁锢住。

“陛下莫亂動,傷口尚未包紮好。”

……是邢溫書的聲音。

謝安雙本能地松下戒備,看着邢溫書半跪在他床邊替他包紮的模樣,似是看到了什麽神奇景象:“沒想到嬌生慣養的邢二公子還會包紮傷口?”

“陛下說笑了。”邢溫書手中動作不停,“臣此前曾随兄出征,處理傷口的方式多少都是學過些的。”

“倒是陛下,怎麽弄出這麽深的傷痕還不處理?若非臣無意中看見,陛下莫不是要一直放任?”

謝安雙懶散回答:“這就與邢愛卿無關了。”

正好這時邢溫書将他的指尖包紮好,開口道:“如今時辰尚早,初至卯時,陛下可要再休息會兒?”

“原來邢愛卿還知道時辰尚早啊。”謝安雙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可真是殷勤。”

他說着便從床上坐起身,衣裳松松垮垮搭在身上。

邢溫書挪開視線:“那臣先行告退。”

謝安雙看他的反應,悠悠道:“急什麽,正好,過來替孤更衣——這個你也該會吧?”

邢溫書依言應聲“是”,到旁側架子上取來謝安雙的衣裳。

謝安雙從床上站起身,慢悠悠走到一邊,讓邢溫書給他穿衣裳。

許是初次嘗試替他人更衣,邢溫書動作有些生疏,途中幾次觸碰到謝安雙的手腕與脖頸一側,替他系腰帶時更是在他腰腹處不經意觸碰到許多次。

謝安雙看着他半跪在自己面前目不斜視整理腰帶的模樣,勾唇輕笑,彎腰附在他耳畔緩緩道:“邢愛卿這是想替孤更衣呢,還是想趁機揩油呢?”

溫熱的氣息落在耳畔,微微有些酥癢。

邢溫書神色卻無太大變化,只是無奈道:“臣業務尚不熟練,下次再努力。”

似是嫌他的反應無趣,謝安雙輕哼一聲,直起身來往另一側的桌子去,準備自行戴冠。

邢溫書又在這時提議到:“臣來吧。”

謝安雙狐疑地看他一眼。

邢溫書莞爾解釋道:“昨日賢妃娘娘替陛下戴冠時,臣稍微學習了一下。”

謝安雙想起那次茹念替他戴冠結束後,邢溫書認真而專注的視線。

他想了想還是接受了邢溫書的提議,只是補充一句:“邢愛卿這次若是不能讓孤滿意,孤可是要好好懲罰你的。”

最後一句話他把尾音稍稍拉長些,多出幾分暧昧的意味。

邢溫書似是毫無所覺,順從地應聲“是”,上前拿起梳子替謝安雙梳理發絲。

他的動作很輕柔,手法同樣顯得有些生疏,但也挺有模有樣。

謝安雙看着銅鏡中邢溫書專注的面容,因為這溫和的手法稍稍有些出神。

“好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後,身後的輕柔嗓音将謝安雙的思緒喚回來。

他看向銅鏡中被戴得規矩齊整的發冠,輕挑眉:“邢愛卿這學習能力還不錯嘛。”

邢溫書謙遜颔首:“陛下不嫌棄就好。”

“孤自然不會嫌棄愛卿。”謝安雙在銅鏡中與邢溫書對上視線,“孤倒是希望能把愛卿綁入後宮,日夜服侍孤呢。”

邢溫書淺笑着回應:“陛下說笑了。臣不過一介男子,可比不上宮中娘娘們的風采。”

謝安雙單手支起下巴,饒有趣味地開口:“邢愛卿又怎知男子就沒有男子獨特的風采呢?”

邢溫書繼續回應:“倘若真是如此,臣倒是更希望臣的風采能在朝堂中為陛下所發掘——比如,在早朝之上。”

提到這個話題,謝安雙眼底的笑意明顯變淡許多,半晌後輕嗤一聲:“邢大人可真是無趣,難怪不讨女子喜歡。”

“比起讨女子喜歡,臣倒是更希望能讨陛下喜歡。”邢溫書始終笑意吟吟,不為謝安雙的任何話語動搖。

謝安雙輕哼一聲:“邢大人這阿谀奉承的功夫倒是比你父親與兄長出神入化不少。”

邢溫書依舊只是拱手回應:“陛下說笑了。”

謝安雙自覺無趣,不再繼續聽邢溫書這掃興的回答,起身走向外室喊了福源備轎,說是要出宮。

邢溫書跟着走出來聽見,疑惑地問:“陛下這時候出宮?”

“怎麽?”謝安雙看他一眼,“邢大人管天管地,還管孤什麽時候出宮?”

邢溫書認真地回答:“此時天色尚早,近日蒙面賊人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難保那賊人這會兒是否還在伺機行動,陛下此時出宮過于危險。”

謝安雙渾不在意:“這不是還有邢大人在麽。邢大人上過戰場出生入死,想必不會害怕這區區一名賊人。”

邢溫書還是不太贊同:“陛下,臣以為還是小心為上。臣雖然可以保護陛下安全,但難保那賊人是否有別的手段,倘若一時沒有防住,導致陛下受傷就不是什麽小事情了。陛下貴為天子,還是應當注意……”

眼見着邢溫書又要長篇大論,謝安雙忍無可忍地開口:“行了行了,打住。”

接着他又轉頭看向福源,吩咐他去備早膳,早膳後再出宮。

邢溫書這才像是滿意了,恢複乖順的模樣在一邊站着。

謝安雙總感覺自己讓邢溫書當貼身侍衛,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這也是他目前能用來保護邢溫書最好的辦法了。

謝安雙垂眸收斂起思緒,在早膳上來後簡單用過,等到辰時才終于被允許出宮。

……突然覺得他這個至高無上的皇帝做得還真失敗。

他心情不太美妙地坐在轎子上,滿臉都寫着不開心。

邢溫書無奈一笑,将手中剛溫好的酒遞去給他:“臣只是為陛下安全考慮,萬一陛下出事,那就不是小事了。”

“行了閉嘴吧。”

謝安雙接過酒杯輕抿一口,還是覺得冰酒比溫酒好喝,沒多會兒又将酒杯放回到桌子上,轉而去看外邊的風景。

辰時正是往日京城中早市興盛的時間,往常通常已經有不少人來來往往,今日卻顯得有些冷清。

應當也是受那蒙面賊人的影響。

謝安雙看了一圈,最終在比較靠近早市的位置下轎。

此次出宮他主要是玩為由,算是微服私訪,用的轎子也是普通世家人會用的,不容易引起太多注意。

下了轎子後謝安雙便要直接往集市中去,又被身後的邢溫書喊住:“公子請稍等。早晨寒涼,公子還是應當多披一件鬥篷,以免着涼。”

謝安雙看了眼他手中拿的厚實鬥篷:“本公子可沒有你那麽嬌貴,不需要。”

接着他不等邢溫書再開口,直接轉身離開。

邢溫書只好拿着鬥篷跟上,以防逛久了以後謝安雙會覺得冷。

如今的早市雖然沒有往日那般熱鬧,但人也不算太少,周圍還有不少商販的叫賣聲。

謝安雙似是漫無目的地在集市中瞎逛,偶爾看上了什麽東西就直接喊邢溫書掏錢買,再讓邢溫書拿着,買的還大多都是些沒什麽用的物什。

邢溫書倒是任勞任怨,老老實實付錢拎東西,沒過多會兒手中幾乎就拿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謝安雙像是沒留意到他的情況,繼續興致勃勃地往下逛,途徑一個胭脂鋪時停下腳步,扭頭想喊邢溫書一塊進去,又見邢溫書似乎正看着對面的商鋪出神。

他往那邊看去一眼,發覺那是一家糕點鋪子,似乎正在叫賣剛出爐的糕點。

謝安雙順口問道:“你喜歡吃糕點?”

邢溫書回過神,歉意一笑:“抱歉,屬下走神了。屬下平日裏确實喜甜,故而多留意了下。”

正好這會兒謝安雙心情還算不錯,大方道:“看在你今日幫本公子拎東西的份上,本公子便允你去買上一份吧。”

邢溫書也毫不客氣:“謝過公子。公子可需要屬下多帶一份?”

“不必了。”謝安雙面上的笑意似乎收斂了些,“我讨厭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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