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擠兌 我娘也常說，做人要厚道……

順哥兒安哥兒在屋外看着幾個孩子, 防止他們摔着碰着。

大月家的姐弟倆，杏兒五歲，和大妞兒同年, 她的生辰在四月, 大妞兒是九月。福哥兒今年五月剛滿的兩歲, 比小妞兒小, 小妞兒十一月就是三歲的生辰。

二雪家目前只有一個孩子，是剛滿三歲的立哥兒。

五個孩子裏頭, 杏兒最大，要說懂事卻是大妞兒最懂事，很有姐姐的模樣。

年歲相差不大，五個孩子玩得挺好。

堂屋裏坐着揚老頭, 揚寶全今個也沒下地幹活，和岩哥兒一道招呼着四個女婿。

大月家的李良田，二雪家的吳大山, 春杏家的張山柴, 春花家的姜正好。

四四方方的大團桌上整整齊齊的擺着葷素鹵兩盤，一邊各放一盤, 月餅鹹口甜口各兩盤, 綠豆紅豆糕各兩盤。揚老頭跟前有張小桌，小桌上也擺着吃食，他伸手即可拿到，還放了只小巧的水壺和杯子。

“我都不用吃, 光聞着味兒，就知道肯定是咱娘的手藝。”姜正好笑笑嘻嘻地說着話，眉眼透着得意，沖着李良田吳大山道。“你倆還沒嘗過吧, 別太拘着，趕緊嘗嘗，不是我誇啊，我娘這手藝啊，連鎮裏賣得鹵味都比不得，香得喲，舌頭都得吞下肚。”

“聞着确實香。”吳大山點點頭。

“表妹夫說得這般好，我還真有點犯饞。”李良田拿起筷子，端起酒壺挨個給倒酒。“來來來，難得聚一塊，先喝一個，也嘗嘗大姑這神仙般的手藝。”

小酒一喝，鹵味一嘗，略顯幹巴的氣氛啊，立即就見了熱鬧。

“怎麽樣！”喝了口酒的姜正好，連說話都見大聲了。“我丈母娘這手藝，我沒白誇吧！配這酒啊，那是剛剛好啊！”

吳大山豎起大拇指。“香！”斬釘截鐵的一個字。

“鎮裏的鹵味我沒嘗過，但我聞着，沒我娘做得這麽香。”張山柴樂呵呵的說着話。

揚寶全高興啊。“喜歡吃就多吃點，昨兒晚上就鹵着了，鍋裏還有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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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完全比得過鎮裏的鹵味，大姑這哪是手藝啊，這分明就是掙錢的好營生呢。”李良田說得激動極了。“岩哥兒，咱大姑有這麽好的手藝，可不能埋沒了，完全可以去鎮裏開個鹵味店。”

岩哥兒指了指旁邊的月餅和糕點。“你再嘗嘗這兩樣，跟鹵味比也是不差多少。”

“表姐夫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姜正好一臉的與有榮蔫，話說得特別神氣。“我家丈母娘，想要掙錢那是相當的容易，今個中午飯菜上了桌，你就知道了。像是上回啊，大姐夫你還記得吧。”他把手搭在了張山柴的肩膀上。“咱娘做得麻辣兔丁，那味兒，可真是絕了啊！”

“記得記得。”張山柴連連點頭。話裏帶着意猶未盡。“我家大哥和三弟都很喜歡吃。”他憨憨地笑着，靠着麻辣兔丁，他又得了幾天短工活。

堂屋裏歡聲笑語，廚房那邊，春花春杏大月二雪等四個都被趕出了廚房。

“都張羅得差不多，就差下鍋炒，都出去出去吧，擱着轉個身都難。”不想出廚房的，林可欣就伸手往外推。“去外面站着也好，往屋裏坐着也行，別呆廚房裏。”

李青花笑了。“你們出去吧，廚房裏有三個就盡夠的。”

“對對對，你們吶，端點葷素鹵味坐屋檐下說說話也是好的。”三春沖着春花眨眼睛，朝着自家大姐呶了呶嘴。

春花收到她的眼神，想起娘跟她說的話，尋思着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便一手拉一個往外面走，還不忘喊一句。“二雪，端上鹵味和月餅，咱們也享受享受。”

到了屋檐下，春花對着安哥兒順哥兒道。“你倆去堂屋裏坐着，幾個孩子交給我們就行，去吧去吧，裏頭熱鬧着呢，也去聽聽他們講了些什麽。”

“那，那我們就進去了。”順哥兒安哥兒确實饞堂屋裏的氣氛啊，眼睛盯着幾個孩子，卻是豎着耳朵認真聽屋裏的動靜。

“去吧去吧。”瞅着倆個弟弟坐不住的樣子，大月抿着嘴笑。

順哥兒安哥兒才進堂屋，就聽見大表姐夫在說話。

“你說編籃子啊，我家也在靠這個掙錢。”姜正好聽李良田話裏的意思，就有點不得勁，好像他丈母娘多偏心娘家似的，丈母娘好着呢，看重娘家也一樣很看重出嫁的閨女！“本來也想教給姐夫他們，不過，姐夫家跟我家情況不同，沒分家。”說得可惜極了。

張山柴在旁邊接話。“沒分家，學了編籃子也沒用。”

“咋就沒用呢？”吳大山不太明白。

李良田看着張山柴仿佛在看一個傻子。“這掙錢的事兒，跟分沒分家有什麽關系？”

“有關系。”張山柴嘴笨，不知道要怎麽解釋，看了眼旁邊的妹夫。

姜正好就一臉你們都不懂的表情說道。“沒分家，肯定是不行的。錢財得上交，掙了錢又拿不到自己手裏，掙了有個屁用。再說，別看籃子一個可以掙十來文錢，卻費勁的很，一天從早編到晚，才堪堪編出一個，哪來的時間幹活，沒分家，你不幹活，你手裏頭的活怎麽辦？攤給別人？又不傻，錢又到不了自己兜裏。”

丈母娘當日說這話的時候，他也在場的，正守着竈口燒火。當時就覺得，丈母娘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眼下得了這麽個機會，他趕緊活靈活現的顯擺一番。

“說得也對。”吳大山樂呵呵的笑着，看向張山柴，像是找着了同伴似的。“你家也是這樣的？”

張山柴一下就知道他話裏的意思。“對。沒分家，吃飯幹活都是一塊，掙的錢自然也是要交給娘拿着，家裏有個甚事兒，都是娘在張羅着。”

“我家也是，平日裏只要埋頭幹活就好。”吳大山還覺得這樣的日子過起來輕省。

張山柴也沒啥分家不分家的念頭，兩人意外的特別合得來，說起話來有一搭沒一搭，聊得挺熱絡。

若有所思的李良田瞅着這倆，翻了個白眼。倆傻子。

“大姐夫，你家是不是這樣的？”安哥兒好奇的問了句。

李良田瞅着小舅子，笑了。“自然是不太相同，要不然，你姐也不能隔三差五的拿錢回娘家。”

這話一出，揚老頭和揚寶全臉上的笑頓時就僵住了，連順哥兒安哥兒都有些不太自在。

岩哥兒擰着眉頭，欲要說話，姜正好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我說呢，我家春花咋這麽孝順丈母娘呢，原來是随了娘家一根兒下來的呢。”

“對娘好是應該的。”和吳大山說話的張山柴認認真真的說了句。“娘對咱好，咱就得對娘好。”

李良田打量着姜正好，心想這人是真傻還是內裏奸滑？

“人心都是肉長啊。”姜正好裝模作樣的感嘆了句。

李良田的臉，瞬間就黑了。

“表姐夫我可沒說你。”姜正好瞅着，立即解釋了句。“我是說我自己，丈母娘對我好，我心裏清楚着，春花有口吃的就惦記着娘家，有點錢也想着娘家，我就覺得這是應該的！”挺了挺胸膛，義正辭嚴。

不說這話還好，這麽一解釋，李良田的臉黑得更徹底了。

揚寶全話到了嘴邊，想着幫女婿打打圓場，旋即想起昨兒晚上媳婦跟他說的話，他沉默了。

偏偏老實人張山柴又添了句。“确實要對娘好，要孝敬娘。”說得情真意切。

“做人得講良心，大姐夫二姐夫都是厚道人，也難怪娘把你們擱心上惦記着。”岩哥兒意有所指。

張山柴沒有聽出來，姜正好聽出來了，不過兩人都笑了，心裏頭樂滋滋地。

吳大山瞧着連襟神色不太對，陰陰涼涼，他也覺得屋裏氣氛有點不得勁，奇奇怪怪不如剛剛輕松，他不知道說什麽，便随着大夥。“我娘也常說，做人要厚道。”

李良田聽着他們的擠兌頓時坐不住，起身陰沉着臉掃了眼衆人，大步出了屋。

坐在屋檐下的姐妹幾個，見着面無表情的李良田，相互看了眼，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會，春花推了推大月。“你家那口子，沒事吧？”

“沒事。”大月抿着嘴淺淺的笑，神态從容。“他就那樣兒。”

春花見她不甚在意，便道。“他心眼兒可不少。”

“一天到晚想着發財。”大月語氣淡淡，頓了頓，打趣着說。“你家那口子，說話有點意思。”

“他啊。”春花清楚的很。“沒啥出息，一天到晚淨想着吃，就等着看吧，回頭，他一準兒到我娘跟前嘀咕。”

二雪問了句。“嘀咕啥？”

“還能是啥，護住了舅家呗。”春花猜都不用猜。“原先我娘對他印象不好，不怎麽搭理他，他也木木讷讷，自從吃過我娘做的飯菜，他整個就見靈活了，芝麻大點兒的心眼全用在了我娘身上，就想着讓我娘對他也好點。”

這話，把姐妹幾個都給逗樂了。

說起娘做得吃食，春杏也有話說，左右都是自家姐妹，倒也用不着見外。“我夫家大哥三弟，為着口吃的，對我倆好了不少，連兩個妯娌都見和氣了許多。”她拿鹵味和麻辣兔丁這兩樁事出來說。

“大姑這手藝是真的很好。”二雪夾了塊素鹵放進嘴裏。“才知道筍幹能這麽香，越嚼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