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相看

這天, 趁着屋裏沒什麽事，店裏也不太忙，林可欣去了趟普濟堂。

普濟堂門面兒不大, 位置也不太好, 朝向卻不錯, 溫暖的陽光随着敞開的大門, 亮堂堂的光影堪堪摸到了櫃臺，沈伯站在櫃臺內拿藥, 沈大夫手裏有個病人，年歲頗大，正給老者把着脈。

整條街都熱熱鬧鬧，唯獨進了普濟堂, 安安靜靜，不大的藥店充滿着暖風輕拂的祥和惬意。

拿藥的沈伯見着林可欣，對着她笑了笑, 沒說話, 朝着一旁指了指。

林可欣常過來，熟悉的很, 點着頭往角落裏拿了條板凳坐下。

摸了脈, 沈大夫細細的尋問起老者的日常瑣碎，溫溫和和的嗓音，略低沉，眉眼從容不慌不忙, 令人分外安心。

老者本來有點慌，慢慢的，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放松，待回答完沈大夫的話, 老者磕磕絆絆的又開了口：“沈郎中，我這病沒甚個事吧？家裏一大攤子，我還丢不開手哩！”他重重的嘆氣，剛舒展的眉心再次緊皺。

“沒事沒事，一點小毛病。”沈大夫說的很是輕松，拿筆沾墨，順着硯邊撚了撚筆尖，飛快的寫下一張藥方，揚手往右側遞，站在櫃臺裏忙忙碌碌的沈伯，旋即接過藥方，看了一眼，笑着對老者說：“有什麽事別老往心裏壓，閑時也可以和你老伴碎碎嘴，老倆口大半輩子都過來了，有什麽不能說的，心裏壓多了事兒，就容易生病。”

結合剛剛沈大夫細細尋問的日常瑣碎，再聽聽沈伯這話，老者像是明白了什麽，躬着身子站起，疊聲兒的應：“嗳嗳，這回曉得了，勞您算算，多少錢？”

“不多不多，再坐會兒，我先給你抓了藥。”

這邊沈大夫擱了筆，視線往角落裏瞧，笑問：“我記得你家老爺子的藥，才剛拿不久吧。”

“不是拿藥。”林可欣有點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呢。”

沈大夫對她招招手：“坐角落裏幹什麽，這兒有桌有凳還有茶，過來坐。”

想着過來的目的，林可欣多少有點別扭不知要怎麽開口。

茶，喝了兩杯。

話，還沒點到正題。

“還有你，不好開口的事？”沈大夫看着她，話裏帶着調侃，放下手中的茶：“說說吧。”

“就是三春那孩子，這不老大不小，又有了張家那事兒，上摸不着下不好尋，琢磨着過來坐坐，興許沈大夫這邊能有個好主意。”林可欣一個半路穿過來的姑娘家，平時不是在店裏就是在後院，也不愛串門說話。

眼看岩哥兒有了着落，三春的婚事，可不能再順其自然，也得趕緊張羅。

沈伯抓好了藥，算好了錢，送着老者出了店子，聽着林可欣的話，笑的一臉狹促：“老爺這是想要你當媒公？”

“也不是這麽個意思，就是想問問，沈大夫這邊有沒有比較合适三春的好小夥，我這實在是沒辦法了。”話說出了口，接着說就順暢多了，林可欣道：“就一直給尋摸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姻緣沒到，總尋摸不到合适的！”

“三春想找個什麽樣的？”

聽聽這問話，像是有點眉目，林可欣頓覺歡喜：“小夥子周正身量兒合适性子與三春相投，家裏沒什麽雜七雜八的事，一般般的莊戶農家都成！主要啊，還得三春自個覺得好，畢竟是倆口子過日子，沈大夫你說是吧。”

沈大夫點點頭，默默思索了會，側頭看向沈伯：“我記得，将家小子過兩天要來送藥？”

“老爺記的沒錯兒。”沈伯說着話，眉眼帶笑：“将家小子倒真是個不錯的人選，林娘子後天中午，你和三春過來趟。”

還真有信兒！林可欣先驚後喜：“對了，也不能太遠，太遠了夠不着娘家，看不見心裏不踏實。”

“不遠，走路到鎮裏也就一個多時辰，具體是哪個村還真沒問過，先看人，覺的可行，別的事兒再細論。”沈大夫起着身：“我手頭還有份藥，今天得炮制出來，有事你和沈伯說。”

林可欣笑着回：“行行，沈大夫你忙你的。”瞧着人進了後院，她也起了身：“沈伯，我先家去。”

“去吧，記得後天中午過來趟。”

“知道了。”

三春瞧着喜氣洋洋的姑姑，愣了下：“姑，你去哪了？遇着什麽好事？”

“好不好的得過幾天才能知道。”林可欣壓了壓心裏的高興。

瞧着姑進了後院，三春拿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宛姐兒：“你覺得，姑在高興什麽？”

“猜不出來。”宛姐兒搖着頭，又說：“聽東家的話，過幾天肯定會告訴我們。”

“也對。”

日子一轉，便是兩天。

大清早，林可欣就提醒着三春：“今兒穿敞亮點，一會和我去趟普濟堂，就之前買了套衣裳，嫩黃襯你。”

這話聽着有點奇怪，三春暗自嘀咕，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拉了兩下衣角：“姑，我這衣裳挺好，用不着換，昨天剛穿。”

“聽我的就是，趕緊換去。”林可欣沒解釋，揮着催促她：“快點，還要去普濟堂。”

行吧，姑說什麽就是什麽。三春轉向往後院去，走的又急又快，生怕耽擱了姑的正事。

林可欣瞧着侄女匆匆忙忙的走路姿勢，跟岩哥兒有的一拼，沒點姑娘家的模樣，就忍不住提醒：“慢點，不急這一時半會。”

三春進了屋，并關上了屋門。

沒多久，換了身新衣裳的三春走進了店裏，嫩嫩的淺黃确實襯她，一雙眼睛格外圓潤鮮亮，看着就見精神。

林可欣上下打量着，很是滿意，上前幫侄女理了理有點亂的頭發：“好看，回頭啊，買對小丁香戴着，十幾歲的姑娘家，不能太素，正是一朵花似的年紀，就得漂漂亮亮的。”

“姑，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越聽越不對勁，三春眉眼警惕。

林可欣哭笑不得的拍着她的肩膀：“姑還能害你不成，走，咱們該去普濟堂了。”又沖着宛兒說了聲。

宛兒笑着直點頭，心裏約有幾分猜測，看向仍一頭霧水的三春，秀美的笑容裏多了一絲絲調侃。

快要走出店子的三春發現了，卻來不及說話，眼看姑已經走遠了好幾步，只得收起心思，悶頭往前追去。

普濟堂裏除了餘伯，就是郎中沈大夫，見着她倆進來，尤其是三春，兩人笑了笑。

“将家小子約摸一會就過來了，你們先坐。”餘伯往旁邊指了指：“剛端來的茶水，還熱乎，想喝自己倒。”他忙着算賬，左右都是老熟人，就不瞎客氣了。

三春看着老神在在的姑，又看了看忙着打算盤的餘伯，最後将目光落到了站在櫃臺內的沈大夫身上，怯生生的問：“沈大夫，今天，是不是有什麽事？”

将家小子四個字，代表着什麽，她又不傻，已經隐約有些明白，姑為什麽要她換衣服。

“一會你就知道了。”沈大夫笑的随意。

話音剛落，就見一高高瘦瘦的少年走進了店裏，肩上搭着個大袋子：“沈大夫，餘伯，我來送藥。”聲音不算好聽，有點粗啞，膚色黝黑，五官卻長得頗為周正，稱得上英俊兩字。

沈大夫從櫃臺走出，站到了少年身邊，接過他手裏的大袋子，拿出一把藥，細細的看着，時不時的問兩句，像是随意交談，盡是些日常瑣碎，少年有點疑惑，沈大夫很少主動問話，但也是有問有答。

林可欣聽他說話就知道是個老實孩子，不着痕跡的推了推傻呆的侄女，讓她也認真聽一聽，瞅了瞅，中不中意這小子。

三春羞的滿臉通紅，到底不敢違背姑的意思，羞羞答答的擡起頭，時不時的偷瞄幾眼，豎起耳朵認真聽。

将姓少年許是注意力都在沈大夫身上，并沒有察覺到角落裏還有兩人在偷偷看他，只是愈發的疑惑，沈大夫是不是太好奇了些？今日問的好生仔細，平日收藥說話從來不會超過五句，今日怕是都過了五十句。

終于，慢慢吞吞的沈大夫看完了所有的藥，點着頭：“這藥很好，餘伯多給五文錢。”

餘伯笑着應好，數好錢遞給了少年，少年躬身道謝，眉開眼笑的離開了店子。

本來對少年沒什麽太多想法的三春，瞧見少年臉上燦爛的笑容，一下被晃了心神，少年走的太快，才看了一眼就沒了身影，她喃喃自語着，有點可惜。

“怎麽樣？”林可欣小聲的問。

三春愣了下，旋即紅着臉，輕輕的點了點頭。

林可欣松了口氣，她也覺的這少年不錯，和沈大夫餘伯說了聲，牽起三春先回家。

“你要覺的好，我這跟沈大夫仔細打聽打聽，回來說給你聽，若很是中意，一事不煩二主，索性喊沈大夫幫忙幫到底，做一回媒人，給男方提個醒兒，你們見個面，男方也覺得好，就看個日子，該張羅的都張羅起來，争取明年能成親。”

三春心裏也清楚她年紀不算小，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今個這少年，也确實挺得她歡喜，雖很害羞還是點頭應着好，末了，又小聲的說：“姑，謝謝你。”

林可欣摸摸她的腦袋：“傻孩子，你嫁的好，我也能睡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