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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折鳶從沒有比此刻更希望這世上有後悔藥， 或者時間能夠倒流，又或者可以鑽進地縫裏。

她從沒有想過和微生希的第二次碰面會是在如此尴尬的情況下，更沒想到自己幾個月前立下的flag會在今天應驗。

她第一次那麽恨自己的烏鴉嘴！

“外婆？”

微生霁愣了愣， 擡頭看向窗外， 微生希用指節叩了叩玻璃窗，聲音平和地道：“在的話把車挪挪， 別給人擋道。”

“好的， 您稍等一下。”

許折鳶捂着臉根本無法面對現實，然而聽到兩人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對話， 她又有了種荒謬的抽離感。

怎麽回事？

難道說外婆沒看到兩人在做什麽嗎？

畢竟她們沒有開燈，車窗的透視也不好， 看不清是正常的！

這樣一想，許折鳶的心思頓時就活絡了。

“既然那麽難分難舍就來家裏坐坐吧，在車上多不好。”

然而微生希的下一句話将許折鳶再次打落了地獄，看着微生霁淡定啓動車輛，許折鳶殺人的心都有了。

“都怪你、都怪你！”

微生霁被捶了幾記粉拳依然面不改色：“都這樣了， 那就一起去我家坐坐吧。”

“你現在讓我去你家，我怎麽面對你外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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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樣子是守着我們回來，或許是有什麽話想說吧。”微生霁的聲音帶着一點兒嘆息， “你現在不想見，她也總有辦法能見到你的。”

“嗚——”

許折鳶內心忐忑， 卻也知道微生霁言之有理， 只能跟着她一起回了家。

微生希率先坐到沙發上， 拍着身邊的位置對拘謹的許折鳶道：“坐吧， 不要緊張。”

許折鳶拖着腳步， 一邊對微生霁使眼色， 一邊慢吞吞地坐到了微生希身邊。

“那個、微生女士……”

“叫得那麽生疏， 和小霁一樣叫我外婆就行了。”

微生希一臉和顏悅色，仿佛剛才根本沒發生過什麽尴尬的事，完全不像是一個長輩看到了外孫女和一個女人搞七搞八的反應。

“咳咳，外、外婆。”

許折鳶戰戰兢兢地應對着微生希，微生霁則去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水。

“你和小霁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知知知道了？

許折鳶看向坐到一旁的微生霁，眼中滿是詢問——她怎麽不知道啊！

“我想讓你知道的是，我不是一個迂腐的人，所以對小霁的感情生活秉持的是開放的态度。”

許折鳶一邊賠笑一邊腹诽——既然是開放的态度，那為啥給她介紹曾值這個未婚夫啊！

“不過你也應該明白，同性戀畢竟不是現在的主流，我能接受不代表大衆也能接受。我不反對你倆在一起，但希望你們不要公開。”

許折鳶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問道：“外婆，你不會要微生霁形婚吧？”

微生希挑了挑眉，似有幾分驚訝：“你這孩子還挺心直口快的嘛。”

許折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誇自己，有些無助地看向了一旁的微生霁。

“我不會形婚的，外婆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

“我的意思是你們沒辦法像普通男女那樣結婚，不僅法律上得不到保障，而且沒名沒分。即使是這樣，你也想和小霁在一起嗎？”

微生希說着目光落到了微生霁的臉上。

作為一個過來人，她深刻地明白一對戀人越是有外力幹涉阻礙，感情就越是深厚的道理。

但如果一切都順風順水，兩人之間的問題就會逐步顯現。

年輕人很容易就會将愛情當作生活的全部，卻不知道兩人在一起更多的是柴米油鹽和雞零狗碎。

“您不反對我們？”

許折鳶驚呆了，看看微生希又看看微生霁——她以為兩人肯定要遇到史上最大的危機了呢，怎麽就這麽輕易地得到了認同呢？

“小霁是很有主見的孩子，我就算反對又有什麽用呢？”微生希嘆了口氣，神情染上了一些落寞，“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想再失去一個外孫女了。”

“嗯？”

許折鳶耳朵一動，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

“哦，小霁還沒和你說她媽媽的事嗎？”微生希又是驚訝又是內疚地道，“對不起，這種事還是要小霁告訴你比較好。唉，總之你放心，我不會阻止你們的，要是小霁對你不好，你可以告訴外婆，外婆幫你做主。”

許折鳶被微生希的态度弄得滿頭霧水，本來都做好了抗争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竟然直接被承認為孫媳婦，真正是措手不及。

“呃……謝謝外婆？”

她打好的那些腹稿統統作廢，一時竟有幾分遺憾。

微生希欣慰地拍了拍許折鳶的手，微生霁臉上也帶着笑容：“我沒想到外婆會那麽開明，之前吓到你真是抱歉。”

兩人一唱一和，倒是讓許折鳶十分不好意思。

她原以為微生霁外婆和自家父母是很難跨越了兩個坎，沒想到微生霁這邊如此容易地解決了，現在只要她父母同意——換句話說，壓力都來到了她這一邊。

“你和小霁戀愛，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客氣什麽。”微生希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仿佛看孫女一般，“如果方便我什麽時候再上你家拜訪，和你父母好好聊一聊。”

許折鳶面色微微一變：“這……”

微生霁望着微生希，嘴角有一絲冷笑：“外婆，叔叔和阿姨還不知道我和折鳶的事，我認為這件事不着急。”

“哦～”微生希看着許折鳶，語速緩慢，帶着一絲威嚴，“我還以為你和許家那麽友愛親密是因為折鳶的父母都已經接受了你們的關系呢，原來他們還不知道啊。”

“即使不知道，叔叔阿姨也将我當作了自己的女兒。”

“問題在于，他們知道後還能不能當自己的女兒，”微生希一副擔憂的模樣，“小霁，外婆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幸福，不要像你媽媽一樣在愛情中受委屈、受傷，甚至于……”

微生霁臉色微沉：“我的事和媽媽沒有關系吧？”

“我只是不想你重蹈你母親的覆轍。”

許折鳶聽得暈頭轉向，信息太多大腦一時接受不過來。但她聽明白了一點，微生希希望她能和父母坦白自己與微生霁的關系。

許折鳶本來是希望這件事能慢慢來的，譬如與微生霁交往個一年半載之後再暗示，也做好了和家裏慢慢磨的長久準備，并且打算在得到家裏的支持後再去面對微生希的考驗。

然而微生希的出現以及她全然不在預料中的态度完全打亂了許折鳶的計劃，她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外婆，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情況完全不同吧？”

微生希卻只是淡淡地道：“就算情況不同，結局也可能相同。所謂情深不壽，這點你和你媽媽沒什麽差別。我是為了你着想，希望你能盡快進入一段穩定的關系當中。”

她下一句沒說的話顯然是“要是無法走到最後，還不如及早抽身為好”。

許折鳶從來不知道，得到戀人家長的支持竟然會讓人這麽有壓力。她現在的感覺就仿佛是和男友只交往了幾個月，然後被對方家裏逼着結婚一樣。

“那個外婆，我爸媽都比較傳統，所以暫時……”

“你爸媽還那麽年輕，再傳統有我傳統嗎？我都能接受，相信他們也會接受的。”微生希臉上仍帶着笑容，卻讓許折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還是說你沒勇氣向他們說出真相，也不敢做出抉擇？”

微生希的這招以退為進是一開始就計劃好的，目的也誠然她所說，并不是以讓兩人分手為目的，而更像是一種考驗。

只不過在她看來，許折鳶是過不了這道考驗的。

從小生活在幸福家庭中，無憂無慮且備受疼愛的女孩子，愛情對她們來說只是錦上添花。

她們往往會對愛情懷抱着巨大的憧憬，幻想其中所有的美妙，甚至享受其可能帶來的苦難——苦澀往往是甜蜜的最佳佐料。

但當愛情涉及到了更現實、更瑣碎且更狼藉的問題時，當禁忌的愛戀也與世俗的交往毫無分別時，濾鏡就會破碎。

在來到H市後，她其實一直在觀察許折鳶，知曉了她的成長軌跡，弄清了她的為人處事，自認了解她的程度不亞于微生霁。

沖破世俗牢籠會讓兩人享受一段甜蜜期，但她們的關系終将走向破裂，這就是微生希的預測。

人都是自私的，她嘴上說着不想讓微生霁傷害許折鳶，實際上只是怕微生霁會在這段關系中步女兒後塵。

她的那些理由沒能說服微生霁，自己的外孫女比她想象的更固執、更周密也更滴水不漏，所以她現在只能對許折鳶下手，加速兩人的甜蜜期，讓她們提前品嘗到那些家長裏短的煩心事。

如果許折鳶真的經受住了考驗，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過這個可能性太低太低了。

微生希的目光讓許折鳶備受壓力，低着頭無法做出承諾。

她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無法像微生霁那樣勇敢，也無法成為讓微生希滿意的“孫媳婦”。

她不願去想卻又不得不承認的是，在和微生霁的關系中兩人從來沒有平等過，一直都是微生霁遷就她、保護她。

她原本以為自己回應微生霁的感情就是對微生霁那些付出的回報，現在才清醒地意識到原來仍然是微生霁在體諒她。

她是不是只會給微生霁帶來傷害呢？如果繼續交往下去，她真的能保證自己不會讓微生霁失望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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