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冷戰了兩天。

自從被周漪朵挂了電話，并以“拉黑”作為威脅後，顧安玥就沒有再聯系過對方。

白天，顧安玥依舊八點起床，按時到公司。晚上在書房裏寫論文，依舊寫到十點半。

生活看上去似乎沒什麽改變。只是連着兩晚，顧安玥都沒有睡好。即便是吃了安眠藥，也是睡不好。

半夜總是被噩夢驚醒，滿頭黏濕濕的冷汗，心髒跳動異常。要倚在床頭休息好一陣，心率才會恢複正常。在私人醫生的建議下，顧安玥做了個心電圖，确認心髒沒出毛病。

來。

顧周倆家坐在一起，聚在顧家位于南郊的私人別墅裏。

倆家人就兩個孩子的婚事做着最後的努力。可是，周漪朵依舊堅持自己的決定，一意孤行要悔婚。

雙方父母很是無奈，雖然彼此都很喜歡對方家的孩子。可看在周漪朵如此堅決的态度上，也只好遵從孩子的意願。

“漪朵，雖然你和安玥最後沒能走到一起。可我們顧家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拿你當親生女兒對待。”沙發上，穆柚言拉過周漪朵的手，用自己的雙手輕握住。

“有空常來家裏坐坐，看看我和你顧姨。”一雙桃花眼裏充盈着晶瑩，眼眶已然通紅。

穆柚言雖然已經四十幾歲了，可單從皮膚、外貌還有身形上看，不過三十幾歲的樣子。年輕的時候，穆柚言便是娛樂圈公認的顏值天花板，而現如今又是娛樂圈公認的凍齡女神。

說話間，穆柚言擡眼看了一眼斜對面坐着的顧簡。

大老總一身黑衣安靜地坐在獨立沙發上，整個談話間沒有說過一句話。精致的下颌線在燈光下顯得線條明朗，十分緊致，冷白的脖頸延伸至襯衫領口內。

女人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那兒，如同一尊美麗高貴的白玉雕像。歲月不敗美人，這句話在顧簡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穆姨您放心吧，我會的。”周漪朵連忙點了點下巴，杏眼通紅含淚。

“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說話間，周漪朵看了看對面坐着的一雙父母。

“不再待會兒嗎？”穆柚言忽自皺眉，看了看周漪朵，又看了看對面坐着的謝菱沁和她的丈夫。

“不了。”謝菱沁也覺得該回去了，于是便應和了一聲。

一旁的周父也跟着開了口。

周逸：“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們這剛下飛機，也怪累的。還是早點休息吧，咱們改天再聚。”

穆柚言雖有些不舍，卻還是應下，“也好。”

邊上，一直沒作聲的顧安玥突然開了口，“周伯父，謝伯母，我送送你們。”

“......”謝菱沁先是看了看女兒，瞧着女兒并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反對跡象，這才又看向了顧安玥，點頭應了聲“好”。

外頭在下雨，雨并不大。

細潤的雨絲無聲地淋落在草坪上，浸透着泥土。

周家父母同撐着一把雨傘走在最前面，隔開了大約兩米的樣子。

身後，顧安玥手裏撐着一把黑色雨傘，習慣了将雨傘朝着周漪朵那邊傾斜。倆人并肩走在草坪上，沉默不語，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來到大門前，周漪朵突然停下了腳步，驀然轉身，看向傘下的顧安玥。一個不經意間，注意到了她右肩上的雨水，眸色忽然黯了一下。

放在以前，周漪朵肯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可如今，周漪朵的心已經死了，認清了現實，所以自然不會感動于顧安玥的這點“小恩小惠”。

“把傘給我。”周漪朵望着顧安玥的眼睛，唇蠕動了一下，冷聲道。

“好。”顧安玥将傘柄遞了上去。

從顧安玥手裏接過雨傘，指尖無意間擦過對方的手背，冰涼滑膩，卻刺痛了周漪朵的心髒。

眼眶湧上一股子潮氣，周漪朵趕忙轉身。撐着雨傘，踏進了朦胧的雨霧中。

突然，身後傳來顧安玥的聲音。穿透重重雨霧，直抵周漪朵的心口。

“漪朵！”

聞聲，周漪朵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卻并沒有回頭。

“還有事嗎？”背對着顧安玥，冷冷地開了口。

“家裏有你的很多東西。”顧安玥一身白衣長身而立站在原地，看着周漪朵的背影說道，“什麽時候有空來拿一下。或者，我讓人送到你家裏。”

家裏有一只棕色的毛絨玩具熊，是周漪朵十歲生日時，顧安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周漪朵總是習慣抱着它，在看電視時或者看書的時候。所以顧安玥想着，周漪朵應該是要将它帶走。

可這樣的話到了周漪朵的耳朵裏，卻整個一變了調。

“不用。”周漪朵孤身站在雨中，一顆心似被寒冰封住了一樣，無所謂地輕聲道。

“都扔了吧。”

“......”顧安玥眸色忽變，緊閉的薄唇阖動了一下。

“好。”

顧安玥站在門口，靜靜地望着周漪朵越走越遠的背影。心髒突然抽痛了一下，一股窒息的鑽心痛楚襲來。顧安玥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微微皺了一下眉。

回去的車上，周漪朵獨自一人坐在後座上，偏着腦袋看着車窗外，看着大雨不停落下的瞬間。

一盞盞路燈快速倒退，路燈散發出的光線在雨霧中變得模糊起來。

濕潤的瞳孔裏映出盞盞路燈，光線忽明忽暗，熄滅了又再次亮起。

車裏播放着孫燕姿的《雨天》。這是一首老歌，是父母那個年代喜歡的歌，卻也是周漪朵特別喜歡的一首歌。

誰能體諒我的雨天

所以情願回你身邊

此刻腳步會慢一些

如此堅決

你卻越來越遠

牽手和分手來自同一雙手

......

雨刷有規律地左右搖擺，謝菱沁坐在副駕駛上，敏銳地注意到了這歌不适合這個時候聽。正打算換一首，卻被女兒給叫住了。

“媽，不用換。”周漪朵帶着明顯的鼻音，說道，“我挺喜歡這歌的。”

“......哦，好。”謝菱沁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

周漪朵緊緊咬着下唇，可眼淚還是奪眶而出，兩行熱淚沿着臉頰無聲滾落，挂在了下巴處。

垂下兩扇濕漉漉的睫羽，目光輕落在落滿雨水的雨傘上。

孫燕姿那令人極度舒服的嗓音萦繞在車內，這一刻，歌詞聽着格外應景。

除了你給的傘我再也沒有

別的借口

去擁有你的什麽

你能體諒我有雨天

偶爾膽怯你都了解

過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間

我突然發現

***

顧安玥并沒有留下來，而是回了自己在城北的別墅。妻妻倆雖然不太放心，可女兒堅持要回去，倆人也不好再說什麽。

“玥兒，到家了記得給媽媽打個電話。”穆柚言站在大門口，身邊是撐着黑色雨傘的大老總。

“雨天路滑，你開車小心點兒！”

“知道了。”顧安玥撐着雨傘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的一雙母親，“媽，母親，你們回去吧，早點休息。”

看着女兒越來越遠的背影，穆柚言那極力控制着的情緒終于是崩塌了。一個轉身，撲在了顧簡的懷裏，小聲抽泣了起來。

“言言，這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感情的事無所謂對與錯，都是經歷罷了。”頭頂傳來顧簡那熟悉的清冷嗓音，柔聲安慰。

穆柚言很是贊同顧簡的說法，不住地點了點頭。只是，看着周漪朵那孩子就心疼得不行，那分明不舍又故作堅持的樣子太讓人心疼了。

大女兒的性格很悶，從小到大，就是一個感情不外露的人，別人很難去讀懂她的內心，壓根兒就看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

可當媽的第六感覺得，顧安玥是舍不得這段感情的。這一點，穆柚言十分肯定。

所以，穆柚言才會覺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