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昨晚看完演唱會回到家已經很晚了, 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周漪朵這才總算是睡飽了。

剛吃過兩餐合一的午飯，就接到了顧安影的電話。電話裏, 顧安影的聲音聽上去沙啞得厲害。

“漪朵, 你能來一趟我家嘛。我感冒了，一個人在城南。”顧安影神色憔悴地歪倒在沙發上, 身上裹着一床羊絨毯子。

近來, 顧安影因着準備演唱會的事，一直都處于一個極度疲累的狀态。昨晚, 演唱會上又唱又跳了三個小時，後來又淋了雨。回到家後, 顧安影一沾枕頭就睡着了。這一覺醒來，腦袋是又暈又脹。一摸腦門，燙得厲害。

“阿嚏！”話音剛落，顧安影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趕忙探出藏在毯子裏的另一只手，伸長胳膊拿過茶幾上的抽紙。

抽了好幾張抽紙攥在手裏, 擦了擦鼻子。

“哪裏不舒服？發燒沒？”周漪朵一聽，連忙坐直了身子，沖着電話那頭緊張地連連問道。

“剛量了一下溫度37度8, 應該不算發燒吧。”電話裏再度傳來顧安影那明顯啞得厲害的嗓音。

“怎麽不算！”周漪朵立馬反駁，沖着電話那頭解釋道, “超過37度3就屬于發燒了。還有哪兒不舒服沒有？對了, 吃過午飯了嗎？”

“喉嚨有些痛, 估計是充血了, 不過應該和感冒沒關系。我點了外賣的, 只是沒怎麽吃得下, 只吃了幾口。”

“我現在就過來！”

再去城南之前, 周漪朵先在小區門口的藥店買了感冒藥，特意問着藥師買的最不苦的藥。

藥師沒有認出戴着口罩墨鏡的周漪朵，只瞧着是位年輕小姑娘，便苦口婆心地叮囑了幾句，“苦口良藥啊。小姑娘可不要怕吃苦藥。感冒就要好好吃藥，這樣才能藥到病除。”

“謝謝。”周漪朵由衷地道了聲謝，然後掃碼付款。

周漪朵又何嘗不知道良藥苦口這個道理。可顧安影從小到大最怕吃藥打針，更是不肯進醫院。穆姨簡直是拿她沒辦法，也只有顧姨能鎮得住這小霸王，不過也得多勸說幾句才行。

所以，周漪朵才特意問着藥師買了些不那麽苦的藥。

從市中心到城南不算遠，大中午的車輛又少，路況很好。今兒個天氣很不錯，被雨洗過的天空蔚藍幽遠，是個微風和煦的大晴天。

十一月下旬氣溫已經開始有些冷了，C市白天平均溫度在十二三度左右。

周漪朵一向怕冷，一向是在換季時第一個換上大衣的那一類人。到了冬天，更是早早地就裹上羽絨服。

周漪朵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羊絨大衣，腰上系着綁成蝴蝶結的同色系腰帶。內搭一件米色針織打底衫，搭配高腰深藍色牛仔褲。

一頭順直長發紮了起來，束了一個高馬尾在腦後，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臉上不施粉黛，只塗了個奶杏色的口紅。氣色顯得更好了，整個人看上去尤為瑰麗動人。

美人就是這樣，無需脂粉修飾。又是在最年輕最美好的年紀，撲面而來的滿滿青春氣息。

半小時後，周漪朵将豪車停在了洋房前。提上副駕駛上的一袋感冒藥，匆匆下了車。

周漪朵站在洋房大門前，指尖熟練地觸碰着面前的密碼鎖，輸入了六位數密碼。

“嘀”的一聲，密碼鎖被打開。來者推門入內，進到了洋房前的小花園。

客廳開着地暖，一推開客廳門就迎面而來一股暖意。

周漪朵先是在玄關處換了拖鞋，然後脫掉了身上的大衣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轉身，看向沙發上躺着的顧安影，輕喚了聲。

“影兒。”

結果，卻沒人應。

周漪朵心口一緊，連忙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上前，徑直來到了沙發前蹲着。探出手背，輕挨了一下顧安影的額頭。

滾燙的熱意襲來，周漪朵立馬皺起了眉頭。再次沖着睡着了的顧安影輕喚了一聲，結果還是沒把顧安影叫醒。

無奈，周漪朵只好稍微提高了些許音量，俯身湊近了些。

“影兒，你醒醒！我們先量個溫度，再看要不要吃退燒藥。”

顧安影蜷縮着身子側躺在沙發上，全身上下裹着柔軟的羊絨毯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只大蠶蛹，只露出了腦袋。

“……漪朵。”睡得昏昏沉沉間，聽到有人在喚自己。顧安影緩緩撐開一雙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幾秒後，終于是認出了眼前人是誰。

“體溫計在哪兒？我先給你量個溫度。”周漪朵一臉關切，沖着顧安影問道。

“在我卧室的床頭櫃上。”顧安影回答。

周漪朵立馬起身，轉身大步上了二樓，徑直去到了顧安影的卧室，取了體溫計又折回了客廳。

幾分鐘後，周漪朵取出顧安影口裏含着的口腔體溫計，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體溫計上攀升的水銀。

38.6度，果然發燒了！

“38度6，看來得吃退燒藥才行。”周漪朵拿開體溫計，看着沙發上的顧安影說道。

“一會兒吃了退燒藥，我送你上醫院。”

“我不要去醫院！”顧安影一聽，瞬間就不那麽迷糊了。連連搖了搖頭，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不要……不要去醫院！”一雙眼圈瞬間變得紅紅的，晶瑩淚花在眼眶裏打着轉兒。

昨晚還是那個在舞臺上耀眼的女王，這一刻卻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可憐。

“影兒聽話，你這是發燒了。”周漪朵耐着性子，柔聲勸說着，“不上醫院可不行。”

“我先吃退燒藥好不好？如果溫度降下來了，咱們就不去醫院好嘛。”顧安影可憐兮兮地望着周漪朵，用幾乎哀求的語氣。

“先吃藥，一會兒再說。”周漪朵并沒有妥協，畢竟發燒不是小事。可也沒把話說得太死，得先哄着顧安影把退燒藥吃了才行。

顧安影一雙桃花眼含着眼淚泡，嘴巴一撇，委屈地直掉眼淚珠子。小霸王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藥打針。

待到周漪朵終于是哄着小霸王把退燒藥和感冒藥都吃了後，小霸王就又窩在沙發裏睡着了。

雙頰因高熱而泛着不正常的紅暈，眼皮滾燙，連着呼出的氣息都變得渾熱，呼吸變得沉長。

周漪朵守在一旁，不時将搭在顧安影額頭上的熱毛巾取下來，再一次浸透熱水。又将熱毛巾重新敷在顧安影的額頭上。

如此反複，顧安影這才總算是睡得安穩了一些，睡夢中時不時皺在一塊兒的眉頭舒展開來，徹底平整。

大約半小時後，周漪朵輕喚了幾聲熟睡中的顧安影，又重新給對方量了一下溫度。這下倒好，溫度沒降不說反而還更高了，直接燒到了39.4度！

周漪朵拿着體溫計的手不住抖了一下，神色凝重。

“影兒，快醒醒！咱們得立馬去醫院才行！”周漪朵關切着連連道。瞧着顧安影不為所動，又重複了一遍。

“影兒！快醒醒！聽話，咱們去醫院。”

可奈何顧安影已經燒糊塗了，怎麽叫也叫不醒。

這下，周漪朵是徹底慌了。因為周漪朵一直記得，自己小學班上有個同學就是高燒不退。結果燒成了腦膜炎，最後竟成了傻子。

大腦飛速運轉，周漪朵立馬想到了顧安玥。

側身坐在沙發上，周漪朵手裏死死攥着手機，長呼出一口氣，終是撥通了顧安玥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後被接通，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漪朵，你找我？”清冷的聲線中夾着一絲不确定。

“那個……你妹妹她發高燒了，都已經燒糊塗了。我一個人沒辦法弄她去醫院，你來一趟吧。”

“好！我現在就過來。”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兩秒的功夫，随即響起顧安玥的聲音，明顯的焦急。

不待顧安玥再說什麽，周漪朵毫不留戀地挂斷了電話。通話時長，連十秒鐘都不到。

半小時後，匆匆趕來的顧安玥出現在了客廳。一身黑衣黑褲，襯得本就冷白的皮膚更白了，臉上沒什麽血色，倒有些像病了。

難道……之前生病還沒好全嘛？

“漪朵。”顧安玥來到沙發邊，先是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妹妹，然後看向坐在邊上的周漪朵。

“我叫不醒她。”周漪朵擡眸，和顧安玥的視線交織在一起，“剛又給她量了一下溫度，39度6。”

“已經吃了一次退燒藥了，可好像不怎麽管用。”

“好，我知道了。”顧安玥輕點了點頭，然後彎下腰。一個“公主抱”，将沙發上的妹妹給抱了起來。

周漪朵有些放心不下，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顧安玥一起上了車。

***

妹妹感冒發燒的事沒能瞞得過兩個媽媽，再者顧安玥也沒打算隐瞞。待到妹妹挂上點滴，體溫降到了38度5以下，顧安玥這才将妹妹生病的事告訴了媽媽。

因為只要媽媽知道了，母親自然也就知道了。

顧簡人在公司，一聽說小女兒發高燒了，立馬撇下手頭工作，第一時間趕去了醫院。

當大老總來到病房的時候。病床前已是圍着三個人，分別是自己的妻子和大女兒，還有周家的獨女周漪朵，也是大女兒的前女友。

從倆人各自站着的位置和臉上的表情來看，倆人并沒有和好。那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在醫院？

只有一個解釋，小女兒感冒生病的事是她自己告訴周漪朵的。

一想到這裏，大老總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立馬浮起一絲陰雨，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直到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這才打斷了大老總的思緒。

顧安玥：“母親。”

周漪朵：“顧姨。”

說來也巧，倆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聞聲看向了病房門口，又不約而同地稱呼來人。

穆柚言坐在病床邊，正看着病床上的小女兒走神，聽到身邊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趕忙收拾了一下情緒，扭頭看向了門口。

穆柚言：“你來了。”

顧簡将目光從小女兒的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了穆柚言，“嗯。”

來到病床邊，站到穆柚言的身邊，目光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小女兒，“退燒了嗎？”

說話間，顧簡将手放在了穆柚言的左側肩膀上，安慰地輕輕拍了拍。穆柚言會意，伸手輕輕抓握住了對方的手。

穆柚言回答：“護士剛又給影兒量了一下溫度，已經降到38度3了。”

顧簡：“醫生有說是因為什麽引起的發燒嗎？”

穆柚言：“近來排練太辛苦了，勞累過度，昨晚演唱會上又淋了雨。”

顧簡：“……”

穆柚言眼圈泛紅，鼻尖有些泛酸，将頭扭了過去，不想被小輩們看到。

面前的大老總自然是注意到了妻子的這個小動作，朝前挪了一下身子，将穆柚言擋在了身後。

轉過頭去，目光看向一旁的大女兒以及大女兒的前女友。

顧簡：“玥兒，這裏有我和你媽媽在就行了。你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漪朵，你也是。”

顧安玥：“好的，母親。”

周漪朵一聽，乖順地點了點頭，“好的，顧姨。”

顧簡目光一個平移，看了一眼顧安玥，又重新看向了周漪朵，“讓玥兒送送你。”

周漪朵猶豫了一下，努力擠出一個乖巧的微笑，接受了長輩的好意，“好。”

雖然心裏還是怨恨着顧安玥，不想和這家夥有任何的交流或者接觸。可兩位長輩畢竟一直都把自己當女兒看待，在長輩面前就算是裝裝乖巧也是應該的。

況且周漪朵一向很注重孝道。

于是，倆人分別向妻妻二人打了招呼後，便一前一後地離開了病房。

一同乘坐同一部電梯。顧安玥先是按了個負二樓，周漪朵再一步上前，按了一樓。

封閉的空間尤為安靜，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一直靜默着。

叮————

幾秒鐘後，電梯先是停在了一樓。

“我這就給我家司機打電話，顧總您不用送我。”周漪朵先一步出了電梯。

踩着細長的鞋跟大步走在前面，連一個眼風也沒有分給顧安玥，更別說留念了。

電梯裏，獨留下一臉神情微滞的顧安玥。直到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秒，女人一下子伸出手臂，擋在了兩扇電梯門的中間。

電梯門因感知到了阻力，再次自動打開來。

“漪朵！”身後，突然傳來顧安玥的聲音。

“……！”周漪朵很是意外，下意識地愣在了原地，整個身體都動彈不了。

這人……居然會追出來，真是破天荒了。

“還有事嗎？顧總。”周漪朵轉過身來，擡手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墨鏡，用一種極為疏離的語氣問了一句。

眼神冷漠地看着眼前人。

“我開車送你吧。”顧安玥站在原地，兩人保持着一米開外的距離。

“謝了，不過不用。”周漪朵甜美一笑，一雙晶亮杏眼彎彎，美麗動人。一個轉身，将墨鏡重新架在了鼻梁上，頭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顧安玥安靜地站在原地，看着周漪朵愈漸走遠的背影，終究還是沒有追上去。

實際上，周漪朵表面走得很潇灑，可只有自個兒心裏最清楚，強顏歡笑假裝不在乎的樣子有多難受。

回到家後，當周漪朵拿出包包裏的手機時，這才發現顧安玥早在十分鐘前，就給自己連着發了兩條微信。

顧安玥：【漪朵，我有話想和你說。】

顧安玥：【我在**酒店等你，房間號8888，我會一直等你的。】

周漪朵冷聲“呵呵”了一下，負氣地将手機給扔在了沙發上，雙臂抱胸，心中憤憤然。

哼！你以為你是誰啊！誰要搭理你。

周漪朵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當時氣了一下也就沒在意了。轉頭，就把事情給抛到了腦後。

第二天，顧安影已經徹底退燒了，不過還需要輸些營養液，所以還暫時不能出院。

下午的時候，周漪朵去醫院探望了一下顧安影，剛好和顧安玥完美錯開。當然，這是在穆姨口中得知的。

另外，周漪朵還在穆姨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顧安玥這兩天都待在**酒店裏。

周漪朵這才恍惚明白過來，原來顧安玥口中的“一直等”竟是這個意思！

一般情況下，等一個人等一晚上等不到也就算了，便不會再等了。可顧安玥倒好，這兩天居然一直都住在酒店裏，這是要在酒店裏常住了嘛。

周漪朵覺得又可氣又好笑，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軸了？

回去的路上，周漪朵掏出包包裏的手機，思索了半天，終是給顧安玥發了一條微信過去。

周漪朵：【你還在酒店？】

兩分鐘後，顧安玥回了一條微信過來，只有簡單明了的一個字。

顧安玥：【在。】

車頂上方的星空頂閃爍着點點繁星，一片星光落在周漪朵的身上，照亮着周漪朵的側臉。星光跌落進一雙極黑白的杏眼，被深深吸去了光芒。

周漪朵背靠着舒适的皮質座椅，蹙眉想着心事。捏着手機翻轉了一圈，緩慢又翻轉了一圈。半晌，終于是做出了決定，答應和前女友見上一面。

懸在手機上方的指尖落回了屏幕上，熟練地輕觸着字母拼音，打出幾個漢字。

周漪朵：【好，我晚上八點過來。】

其實周漪朵也有想過不去管這家夥。再怎麽着，這人總不能住一輩子酒店吧。或許幾天，亦或許半個月，等不到自己前去赴約也就乖乖回家了。

可周漪朵偏偏很好奇，好奇這人到底有什麽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