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賴上
第14章 賴上
她迅速思考怎麽回答才能顯得自己比較正常。最後指了指頭頂的行李:“我一個人坐火車到這兒,行李拿不下來,你幫我取下來行嗎?”
男生左右看了一圈,确實沒發現她周圍的大人,随口怼了句:“滿12歲了嗎,怎麽一個人坐火車?”
但也沒拒絕,擡起胳膊。因為個子高,手掌輕松地搭行李架上:“哪個是你的?”
她站起來,指了指:“那個白色的小箱子。”
趁他拿行李的空檔,她又捏了捏墨鏡後的橡膠耳托,确認它不會掉下來,讓他看到她腫得發亮的眼皮。
沒等她說謝謝,男生已經取下行李,放在她身旁就往車門去了。
她推着小箱子,慢吞吞地往前移動,遲疑着要不要問個聯系方式什麽的,她有點不太像錯過,這個跟陶迤很像的人。
這般糾結着,就見走到車廂門的男生,想到什麽後又折回來。
把她的行李接過去:“還是送你出站吧,”似乎怕被當成壞人,所以解釋了句,“長沛的出站口沒扶梯,只有很長的臺階。這小箱子還挺沉的,你可能拎不動。”
太好了。求什麽來什麽。
她歡快又輕盈地跟上,熟悉感讓她主動親近,話也變得多了起來:“你是高中生還是大學生?現在也放暑假?你家在東川還是長沛?”
男生并沒回答這些問題,只是望她一眼,涼聲吐槽:“現在的小孩兒話都這麽多?”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嫌她話多。
她努力控制住脾氣,才沒有渾身帶刺地反駁回去。
一言不發地跟着他下了車,但在奇長無比的出站樓梯前還是沒忍住,頂着酸脹的眼皮仰頭,提醒他:“我這箱子的滑輪特別結實,你不用提着,可以拖着它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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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男生垂眸看了看這近乎全新的潔白小箱子,還是提在了手裏。
“那不用你了,我自己拖着吧。”她不太開心地說。
話音剛落,地下通道的風湧上樓梯口,把在車廂內積攢已久的悶熱趕走一小部分,卻很調皮很不聽話地掀動她散在膝蓋上方的裙邊。
男生躲開她的手,視線在她飄動的裙擺上停了半秒後就收回,神情恹恹的,渾身上下透着能躺着就不站着的慵懶勁兒:“下面風大,壓好你的小裙子,”眼風往下行的臺階示意,“走我前面。”
她愣了下,小聲回:“嗯。”
地下長廊的風輕輕撩動她的頭發,她聽話地按住飛動的裙邊。身後的人跟她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沒有刻意地靠近或者遠去,只在有人擠過來的時候,才挨她近一點兒,替她隔開那些接觸。
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了過去兩年裏,從來沒有過的松快。
某一瞬間甚至覺得,跟在她身後不疾不徐地陪她前行的人,不是陌生人,而是陶迤。
是熟悉的,親近的,懶散悠閑似是對什麽事不上心,實際上卻用尊重和愛意包容着身邊每一個人的——
陶迤。
在如織人流中沒有任何負擔地空手前行,原本以為很長的出站通道轉眼間就到頭了。
她回頭看去。
出站口的日光照亮男生整個面龐,像被世界偏愛了,烈烈日曬都變成柔光濾鏡,車水馬龍都成華麗背景。
他把箱子還給她,分開前随口說了句:“別坐黑車,前面左轉有公交,或者找家長來接你。”
她并不打算告別,推着箱子蹭蹭地跟上:“我家長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你能不能陪我待會兒?我第一次到長沛,壞人可能會把我拐走。”
男生覺得好笑。雙手抄進褲兜,下颌略微上揚,露出流裏流氣的笑:“你是賴上我了嗎?”
“嗯,”她克服不要臉帶來的窘迫,“幫人幫到底。”
“還挺誠實,”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快11點半了,我最多陪你等到12點。”
說完拎起她的行李箱往站外的麥當勞走。
“外面太曬了,來裏面等。”他說。
到了店內,男生給自己點了個早餐夾蛋的便宜漢堡,結完賬後好整以暇地看她。她明白他這個“老子不想請客”的眼神,立刻掏出錢來,點了份雙人套餐。
兩人面對面吃飯,她把套餐裏的東西讓給男生吃,他卻搖頭,不耐煩地說:“現在打電話給你家長,叫他趕緊過來。”
她坐得端正得體,模樣斯文乖巧,當着他的面給薛宴打了個電話,語氣前所未有的好:“你忙完了嗎?我到長沛了。”
薛宴似乎在開車:“我正往長沛趕,還有半小時才能到。車站太亂,你給易小茜打個電話,讓她先接你回家。”
“易小茜”三個字就是她的雷區,但顧忌着面前還有人,就沒發作,用一種極端平靜的語氣,不疾不徐地質問:“她的家是我的家嗎?勸我來長沛,卻讓我一個人先去?你就不怕她提前下手,在飯菜裏投毒把我毒死嗎?你就不怕你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我涼透了的屍體嗎?”
原本靠在椅背上嚼漢堡的男生聽到這幾句,便停下來,眯眼望了她一會兒。
薛宴在電話那頭笑:“把你毒死對她有什麽好處?再說誰有那個膽量毒死你?”
她越聽越煩,怕再聊下去就控制不住情緒,于是做結:“我現在在出站口的麥當勞,就等你半小時,你過不來我今天就回裴也。”
說完挂了電話。
男生适時開口:“家在裴也?大老遠跑長沛來探親?”
她不想聊自己的事:“你呢?家在長沛?”
男生依舊對她電話裏提到的內容感興趣:“你家長要你一個人去哪兒?你說有人會毒死你?”
她咬了咬可樂吸管:“你聽過惡毒後媽想給天真繼女果汁裏下毒、親生父親還幫忙榨果汁的故事嗎?”
男生唇角輕扯,但笑不語。
她開始胡編亂造:“你要不要給我留個電話號碼什麽的?我的盟友已經叛變,徹底指望不上了。如果後媽打算毒死我,我能聯系你來救我嗎?”
面前的人還沒回話,他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接起來簡單說了兩句後挂斷,把剩下的半個漢堡重新包起來捏在手裏,起身道:“我還有事兒。”
“你不是說能陪我到12點?”陶白看了眼手機,跟他一起站起來,“現在才11:45。”
“好好在這兒呆着,等家長來接你,”他囑咐過後,又到點餐臺前跟服務員交代了兩句,最後沖她擺了擺手,笑得燦爛明豔,“走了。”
她始終沒問出男生的手機號來。
覺得遺憾,但也沒有那麽遺憾。雖然他跟媽媽氣質很像吧,但她清醒地知道這男的跟媽媽沒任何關系。
陶迤過世那年才30歲,是不可能有個十七八歲的私生子的。
所以,既然本身也沒多大的關系,那錯過就錯過吧。
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碰見。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三天後,她竟在易小茜家裏見到了這個人。
那時她的麥粒腫剛消,終于不用戴墨鏡了,但由于不适應長沛幹燥的天氣,嘴唇周圍起了一層疹子。
于是開始戴口罩。在家裏也戴,吃飯就把從附近餐館定到的飯菜端進卧室一個人吃。她不想讓那一家三口看到自己這麽醜的樣子。
那天她睡到中午才起,易小茜敲門時說飯菜送來了,已經幫忙加熱,現在要跟薛望山出門一趟,讓她記得吃。過了十來分鐘,确定倆人已經出門,她才戴好口罩去廚房端飯。
出去的時候路過書房,聽到易遲遲在裏面邊哭邊喊題太難,也聽到懶散卻悅耳的男生腔調:“等邊三角形每個角都是60°,這不是——小學三年級就學的內容?”
門外的她倒是沒有嘲笑易遲遲的笨,只是思考了幾秒這內容是不是小學三年級的,就去餐廳端飯。
回來的時候路過書房時,卻恰好碰見書房門打開。
一張熟悉的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眼前,并順着高挑身形帶出慣性朝她靠近。
在撞上她之前,男聲反握住門框站定了,還往後退了一步。
應該是完全沒認出帶着口罩的她,眉峰懶洋洋地舒展,眼底帶着淺淺的困倦,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了半秒,就落在托盤上。
他面上稍露驚奇,但托盤卻接得極其順手:“還安排了人送飯啊?真好,替我謝謝易老師。”
甚至沒問她是誰,為何出現在易遲遲家裏,就轉身,對書桌前咬着鉛筆一籌莫展的易遲遲說:“我餓了,先吃點兒。你吧,得做完這道解出這個角到底多少度後再吃。”
說完就關上了門。
門外的她直接傻了。連敲開房門把自己的飯菜搶回來的想法,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相遇,給沖得沒了影兒。
——
那天他搶走了她的午飯,她不但沒發脾氣,反而在震驚過後,生出些難以名狀的欣喜。
他說,還安排了人送飯啊,真好。
但她想說的卻是,又見面了,真好。
停完車後,姚星河來到103。
整個工作室只有蕭時光一個人在。他坐在格子間裏側,臉上還反射着電腦桌面的藍光。
“怎麽不回家陪你的小朋友?”蕭時光看了他一眼,不正經地笑問,“剛同居就讓宋杞獨守空房啊。”
“小七回家了。我想起來幾個事兒,跟你複盤一下。”
“說。”
姚星河姚星河拉過外側的椅子坐下,目光探尋,語氣卻篤定:“你和你那位陶爾小師妹是不是早就認識?”
作者有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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