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祝福

第31章 祝福

最開始是沒想過在大學裏談戀愛的。

在他心裏排在首位的是還債, 第二位的是學習,第三位的是攝影,擁有兄弟和談女朋友本不在計劃之內, 但後來陰差陽錯, 都有了。

和兩位兄弟是在大一《外國文學與藝術》公選課上認識的。三個人都遲到,都從後門溜進去坐在最後一排,都困得睜不開眼,趴在桌上睡着了,然後被忍無可忍的老師“請出”教室, 本節課成績判為零分。

三個人站在走廊上,互相凝視彼此, 劉森雨先掏出手機:“既然這麽有緣, 不如來鬥個地主。”

誰知道這孫子沒關音效, 剛打開游戲整個走廊就響起來《歡樂鬥地主》那洗腦的旋律。

老師氣炸了, 把他們告到了學院。在下節課上, 難兄難弟輪流上去念了兩千字的檢讨, 自此以後就熟悉了。

和姜岩是在校學生會認識的。大一的時候他買不起相機,所以進了校會新聞中心,用義務勞動換來免費借用校宣辦單反的機會。

在校會工作的四年時間, 合作最頻繁的部門是喬唯一所在的外聯部和姜岩所在的文藝部, 外聯部活動多, 文藝部美女多。他便在拍活動和拍美女之間來回穿梭,樂在其中, 磨煉技術。

姜岩第一次跟他表白,是大二開始不久。依稀記得是10月, 校會換屆, 姜岩為了競選副部長, 找他拍一段自我介紹的視頻。

知道他窮,所以沒白讓他忙活,拍完最後一個鏡頭,從包裏掏出800塊錢遞給他。

他欣然接受了400,揣進褲子口袋,笑道:“謝謝,一半就行。”

金燦燦的夕陽灑進教學樓連廊,女生把長發別在耳後,露出臉上橘粉色的光:“蕭同學,你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

“理想型?”他琢磨着,蹲在地上把校宣辦的佳能5D2放進相機包裏,“之前是校宣辦這臺,現在出了佳能5D3,理想的型號就是新款。”

姜岩面色尴尬:“……我不是說相機,是說理想中的女朋友。”

他愣了下,擡頭微笑:“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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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可以嗎?”女生倒背着手彎腰靠近,精致華麗的小裙子在膝蓋邊搖曳,“我能和你在一起嗎?”

他聽得懂這句,卻還是裝了糊塗:“一起拍照啊?”

姜岩也蹲下來,撐着下巴注視他的眼睛,笑得甜甜暖暖,跟劉森雨喜歡的日劇女主差不太多:“談戀愛啊。我覺得你比我初戀好看多了,他最近談了新的女朋友,我不能輸給他。”

他拎起相機包起身,态度也算客氣,拒絕得也算禮貌:“不如換個思路——你學習比他強的話,也算是沒輸給他。”

姜岩:“……”

這件事他沒當回事,更沒跟別人講,因為知道自己的幾斤幾兩,所以更加覺得那天的姜岩是在開玩笑。

只是沒想到,她會不遺餘力、樂此不疲地跟他開玩笑。

周末下午做完家教回學校,能在校門口“偶遇”練舞回來的她,她穿着束腰的綠裙子,跟他并排走,問他什麽時候有空啊,一起吃個飯吧;

晚自習後走出教學樓,能在主樓大廳遇見她,她穿着修身的毛呢風衣,笑得溫順和柔,問他一個人寫作業孤單嗎,想不想找個一起上自習的女朋友;

到了大三,她成了文藝部部長,請他去給部門新幹事拍照,結束後,當着小學弟小學妹的面,放《今天你要嫁給我》,穿着高跟鞋提着百褶裙靠近,邀請他一起跳恰恰舞。

那一刻,他深深明白自己和姜岩不是一類人——他站着都累得慌,跳他娘的跳。

于是随便找了個去打工的理由,離開這文藝得要命、也尴尬得要死的現場。

但大三結束的時候,還是在一起了。

那天是7月18號,姜岩20歲生日。她出了1000塊錢,請他生日現場拍照。他沒去,因為當晚有家教課,已經跟人家長約好了時間,不能改。

晚上10點半家教回來。鳳吾這邊剛下完一場雨,從校門走回宿舍的一路,衣服和頭發染上暴雨過後留下的潮意。

穿進宿舍樓前的小樹林,藏進器械區打算抽根煙,可剛摸出打火機,就看到朝他走來的女生。

她穿着白色的、到腳踝的樸素長裙,完全不是她平時的風格。

但你說,為什麽會生出沖擊感如此強烈的熟悉?

甚至熟悉到他掏煙的手頓在口袋裏,留出全部的腦力和體力,去思考,那小孩兒長大後,是不是就是眼前這個樣子。

空氣也像六年前那般潮熱窒悶,暑假中空寂無聲的校園一如四線小城後半夜、不見車影與人流的街景。并不明亮的月光穿越茫茫的霧氣降落至此,泥土松軟泥濘,木植向上生長,細嗅之下有落葉和根莖腐敗的難聞味道,但也有不遠處飄來的幾絲月季香。

很快,女生就步态輕盈地靠近,随時随地的端莊優雅,把熟悉感盡數沖散——眼前這位既不高冷也不淡定,因為喝過酒,眼睛和鼻頭很紅,看着柔軟又委屈,乖順又小意。

嬌弱感和依賴感都很強,不是莫挨老子的厭世模樣。

“蕭時光,我覺得你真的可以考慮考慮和我在一起啊,”她再次提起這個建議,“就是不用考慮未來,也不用想着長久,在當下,有段朋友之上的關系,當做大學階段的人生體驗也可以吧?”

大學階段的,人生體驗。

不用考慮未來,以及長久。

當下的他聽到這兩句後,談不上悸動難安,也不是鬼迷心竅,但确實轉變了想法,覺得這個提議,有令他接受的幾分道理。

“還有一年,我們的大學就結束了。你真的不想談個戀愛試試嗎?”姜岩問。

“既然你這麽說了,”他的目光避開身旁的白裙子,望向宿舍樓前兩米高的月季,在濕意彌漫的空氣裏摸了摸頭發上的霧水,商量着回答,“那就試試?”

姜岩木楞楞地擡頭:“蕭時光,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他垂眸看她:“嗯,真的。”

似是對他的答應毫無準備,姜岩眼眶裏掉下圓滾滾的一滴淚。

原來女生掉眼淚是這樣子。

他有點無措,不曉得如何安慰,便只能笑笑進入正題:“你那位初戀現在在哪兒?什麽時候安排安排見個面,我好給你撐個腰。”

姜岩自己把眼淚抹掉:“其實不是……”又迅速改口,“等他來景行的時候吧。”

後來在一起一年,畢業分手兩年,直到三年後的今天——

蕭時光仍然沒見到那位初戀,但他卻清楚地記着姜岩追他的起因。

他以為他和姜岩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兩個人沒有特別喜歡對方,只是想體驗體驗大學愛情,順便打擊打擊前任,才聚在一起。

基于這樣的共識,兩個人談朋友的一年裏,彼此克制,互相尊重,接吻都沒有過,更別說上/床那些事。沒有虧欠對方,也沒有債務聯系,開始得清清白白,結束得體體面面。

所以,他想不明白,今日的姜岩,何故執着如此。

“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沒有……沒有那麽喜歡我嗎?”時隔三年,女生又如當初那般,掉下一顆碩大的眼淚,這次落在了滾燙的咖啡裏。她喃喃着,似是不太願意相信,“那你當時對我那麽體貼,那麽忍讓……”

他無奈地牽動唇角:“畢竟是男女朋友啊,而且将來分了還可以繼續當同學,而且你也很好,我為什麽要對你很差,讓你記恨我一輩子呢?”

“蕭時光,”姜岩僵坐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掐了掐手指,慢慢恢複了平靜,“我到今天才發現,在感情方面,你從頭到尾冷靜得可怕。戀愛對你可有可無,或者說,你這人根本不需要談戀愛。”

他坦然應下:“确實是。”

“所以畢業我跟你說分手的時候,你也并沒有難過吧?你并沒有很在意我,你早就知道我們會有這麽一天。”

“姜岩,你也早知道,甚至都計劃好了在哪一天說分手,”蕭時光客氣地笑,“當時我猜,優雅體面的姜美女會在畢業答辯結束後跟我分開,為了不影響我答辯,最後果然是。”

姜岩被這句話、這件事擊中,再次破防:“對不起。我當時聽了爸媽的話,以為……以為我能找到更好的。”

姜岩的優點便在這裏。

她會說真話,哪怕這真話說出來會讓她顯得刻薄或勢利、會讓人看輕了她甚至對她産生抵觸,她仍舊會說出內心所想。

這是她與衆不同的地方,比起她的模樣、身材和特長,更叫人印象深刻。

“叔叔阿姨說得并沒有錯,你會的。你本身就很好,也值得更好的。”他說。

姜岩惶惶擡眸,抖落眼睫上細碎的水珠:“你……真的這樣想嗎?你還覺得我很好?”

他想了會兒。

然後直起背來,看着女生的眼睛,發自肺腑地說:“對,你一直很好。你以為的那些讓我忍受着的脾氣,你覺得傷害到我的那次借錢,根本沒有影響我對你的判斷,它們是你本來就很美好的人格上閃閃發光的小點綴,因為這些點綴的存在,你才更鮮活,更真實。”

姜岩愣住了,眼睛輕悠地眨了下,恍惚間沁出薄薄的水霧。

沒多久,眼裏的執着散去,頹敗後的無奈漫上來:“不愧是你,總是這麽溫柔客氣地對待身邊的同學,即便吃虧挨罵受侮辱也不會發脾氣,還能面不改色地誇別人很好。”

“我真心覺得你很好。”

姜岩苦笑:“這說明,我在你心裏和其他同學沒什麽兩樣。我現在确信你沒有喜歡過我了……起碼是沒有那麽喜歡。”

他沒說話,又推過去一張紙。

她捏起來把眼淚擦掉,笑的時候嗓子有點啞:“幸好分手了,不然這樣過一輩子該多沒勁。我現在就很好奇,你最後會和什麽樣的女生在一起,你會主動去追那個人嗎?”

“不會,”他揚起唇角,招來服務員主動結了賬,“我這種又懶又窮的人,當然是擎等着富婆來包/養我。”

“那我今天要——”姜岩笑起來,眼裏有光在動,“祝蕭同學,人生圓滿,心想事成。”

10月1號,國慶假期開始。

躲薛望山躲了一個月的陶爾,再也找不出拒絕回家的理由。她知道薛望山等了她一個月,已經接近耐心的極限。

既然躲不過去,那不如在假期第一天就把事情解決掉。于是翻出薛望山的微信,告訴他今晚會回家,跟他和易阿姨一起吃飯。

給薛宴打了個電話,讓他往她卡裏再轉10萬塊錢。

薛宴都氣笑了,電話裏聽着他把打火機甩了出去:“你這是回家吃飯啊,還是回家上貢?”

陶爾躺在一樓沙發上,擡眼可見9米高的天窗和天窗外的游雲:“不想跟他生氣,所以就随着他去。”

薛宴這人,即便處在暴怒的邊緣,也仍然具備駭人的冷靜和直覺:“陶爾,我再問你一遍,你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嗎?這幾年你任他予取予求,我覺得很不正常。”

“沒有的事,”陶爾笑着否認,“我只是覺得,他過得很可憐。堂堂大學教授,花光全部積蓄後又四處借債,就為了讓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出道,我感覺這種事很有意思。”

“有意思?”

“對啊。”

給薛望山錢的時候,陶爾都會把他想象成狗。是龇牙咧嘴、滿臉兇相,但本質上軟弱無能,不得不向主人搖尾乞食的狗。

多有意思啊。單是想想,她都覺得心情舒暢。

“陶爾,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錢花了就花了我也不在乎,”薛宴還是不放心她,“但是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自己吃虧。這是我的底線。”

她喉間微哽:“我知道。”

挂了薛宴的電話,回房間打了幾局游戲。

十一點多剛停下歇歇,就發現最近一直挂着的Q.Q號上,又有了新消息。

是攝影群裏認識的、拜托她給女兒投過票的[北風]。

最近一個月,他屬實閑得不輕,時不時來找她聊兩句。要不是陶爾在這號上顯示的性別是男的、也一直僞裝成男的,她都以為這老哥要抛妻棄女,跟她搞婚外情。

[北風]【兄弟,國慶節了,你們電子廠放假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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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了4000+,感謝大家的留言,

讓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大家在期待。

下一更是後天晚上10點,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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