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選擇
第41章 選擇
說不清為什麽。
看到女生此刻嚴肅正經的模樣, 聽到她話裏話外對他的關心,蕭時光就恃寵而驕,生出一種特混賬的想法。
甚至不想去掩飾, 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他的無賴:“那你做個選擇題吧。”
陶爾懵怔地擡頭:“什麽?”
他扯了扯唇角, 揚起眉梢瞧她:“選我呢還是選你親戚?”
“……”
他講得更直白了些:“現在,是陪我去醫院,還是跟你親戚走?”
女生看看他又看看校外的車,眉頭緊縮,眼神糾結着, 似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蕭時光見狀,極其誇張地倒抽一口涼氣後, 做作地捂住臉:“可疼死我了, 那倆混蛋玩意兒下手可真重。我現在覺得有點不行了, 可能傷到了骨頭, 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再不搶就一下, 這張臉怕是……”
“陪你去醫院,”女生終于把視線扯回來,重新落在他的臉上, 看了他一會兒後把口罩重新戴上, 揪住他的衣袖扯了扯, “我們從北門走……”
他故意道:“為什麽要躲着?從南門走不行?”
女生見拽不動他,便自己轉身, 先于他起步、向北而去:“我怕我親戚看到會難過,他一直對我很好, 我不想讓他傷心。所以你別鬧了, 快跟上。”
說到對她很好, 蕭時光便記起來了。
那位親戚,好像是她一位哥哥。
8月時,在北門鮮榨果汁店等她出現的時候,他曾隔着一段距離,聽到女生用特別甜的嗓音對那位哥哥撒嬌——“啊,哥哥,你确實是這世界上對我最好的活人,今天也是非常愛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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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血緣關系的哥哥,還是青梅竹馬的哥哥,蕭時光不清楚。
只記得當時聽到她用這樣的語氣跟別人說話,就覺得不舒服。是很難形容的複雜情緒,覺得她不該對別的男生這樣,但當繼續追問自己,她可以對誰這樣的時候,他就沒有答案了。
只是确定,她肯定不會對他撒嬌的。
不過,今夜,當陶爾選擇陪他去醫院的那一刻,蕭時光忽然覺得當初紮在心裏的那些不舒服被連根拔起,化為齑粉。縱然頭頂還有大雪,但他心裏已經風息雪霁,萬裏澄清。
他反握住陶爾的手腕,把她往回拽了拽,笑道:“師妹,你知道我剛才在裝嗎?故意裝出疼得要命的模樣,其實就是想賴着你。”
她擡頭看過來,眸光如好天氣時的夜空,眼波粼粼、璀璨澄澈,舒長的睫毛被冬風吹拂,柔軟又缱绻地動着:“我知道啊。你有時候就是這樣,特別像綠茶婊,”頓了頓,想到什麽補充道,“在孟殊面前的時候更像。”
“對,你師兄就是這麽婊,”他點頭接受這個評價,“所以既然識破了,就還是跟親戚回去吧。我這其實是點兒皮肉傷,肯定是死不了的。”
說完松開手,心态平和又無比滿足地,等着這位姑娘跟自己告別。
可她卻笑起來,細而白的手指輕輕勾住他露在袖外、還帶着血跡的食指,用這松松垮垮的鏈接帶着他繼續往北門去。
“但凡是別的男的這麽婊裏婊氣,我早就扭頭走了。但我師兄的顏值,支撐得起他婊的程度。我願意忍他一次,”她說,“但是再過分就不行了。”
晚上10點。
薛宴一個人在家看衛視的跨年晚會。
現今的流量明星他都認不出來了,唱唱跳跳的節目雖然喜慶卻也聒噪得很,耐着性子看了半小時,還是按了關機。
默了會兒後,又拿起智能總控平板,關了房間裏所有的燈。
此時,摘了眼鏡仰頭靠在沙發上,看白雪反射着燈光穿過落地窗投在天花板上,霧霾灰的顏色被照亮,不知不覺間,就又想起那年元旦。
也是這麽大的雪。
他陪陶迤來景行做三次化療,陶迤頭上那頂毛絨絨、軟乎乎的帽子就是,現在他家裏天花板的顏色。
來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但還是答應來。
“要是別人要求我,我肯定不會再折騰一趟,好累啊,”她在口罩下呼出細細小小的嘆息,不過嗓音裏卻是帶着笑的,“但是呢,薛宴,你可以。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身體好好的時候,每次跟他見面,總是慈眉善目,端莊得體,跟他合作個拍攝的項目,又是握手,又是微笑,正經得跟普度凡人的菩薩一樣。
越臨近死亡,她就變得越俏皮,丢掉那些端方的架子,說着親昵的話,表達他在她心目中的獨特或者特殊——但這些都是開玩笑,他清楚地知道,在陶迤心裏他從來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從這方面看,陶迤活像一個不負責任的渣女:只撩不愛,從來不付真心,就會耍嘴皮子。
他習慣了這樣的套路,側目靜靜地看她,等着她說出後面的話,好作出最終的反應。
她果然自問自答了:“因為你帥。”
他嗤出一聲笑:“操。還是這句。”
“我說真的呀。怎麽能讓帥哥的心意白費呢?帥哥要求我來化療,那我爬也得爬來。”
他在輪椅前蹲下來,擡頭看她露在外面的、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指尖觸摸上她慘白的、透着青筋的脖頸:“那結婚吧陶迤。做完這次後,我覺得你就能好起來了。”
她擡起左手,貼近他的臉拍了拍:“薛總,醒醒。我可是你二嬸呢。”
“你他媽的都跟薛望山離婚多久了?我回國的時候你就單身,現在都過去快4年了。”
她又伸出右手,拍了拍他另一側臉:“嘿,別做夢了。我閨女現在還管你叫哥哥呢,你注意點兒影響。”
他不介意:“各論各的,我管你叫老婆,陶白管我叫哥。”
她撲哧笑出聲來:“薛總,你瘋了吧,智商都勻在臉上了?長這麽好看腦子卻不好使?”
這女的就是這樣。
從來沒有一次說過喜歡他,從來沒有一次答應過他的求婚。但卻随時随地誇他好看,誇他帥,還總是用星星眼看他,說“真是完蛋,除了你的腹肌,我竟然覺得你的鼻毛也很性感”。
當他尴尬又羞憤地摸鼻子的時候,她就笑得前仰後合,“天吶,薛總,你真的信了哈哈哈哈,也太單純、太好騙了叭,我這種女流氓要是在結婚之前遇到你,你可能會被我吃幹抹淨還不吐骨頭哎”。
怎麽去形容陶迤這個女人呢?
就跟條巴掌大的魚似的,看着瘦弱小巧,實際上又靈活又滑溜,根本抓不住。有時候她會故意游到你的掌心戲弄你,你迅速收攏手指,覺得這次一定能把她握住,她卻輕而易舉地從你的指縫裏游出去,還特沒操守地回頭對你搖曳尾巴:來呀,抓我呀。
被調戲多次後,他便也跟着放棄了節操。
所以蹲在輪椅旁,笑着望她:“不結婚就不結吧,等這次化療結束,你好了、恢複力氣了,一塊兒上個床怎麽樣?不是很喜歡我的腹肌嗎,把我吃幹抹淨吧。”
她兩只小手同時拍了拍他的腮肉,但力道還不如他洗臉搓臉的勁兒大:“薛宴,認命吧,我們早就錯過了最好的時候。我呢,注定是你得不到的女人。你呀,你也是我這輩子拼勁全力,也游不過去的,美麗的海岸。”
他按住她要收回去的手,掌心貼近她多次輸液腫起來的手背:“陶迤。”
“嗯?”她湊近了些,乖巧地聽他講後面的話。
“見到你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時候。”
她眼睫撲簌兩下後,淺淺垂眸。
“你游不到海岸沒關系,”他又說,“地殼運動後,海岸可以主動靠近你,我們之間甚至可以變成互相連接的陸地。”
“噫——”她打了個哆嗦,把手抽回去,眼尾都笑出清淺的皺紋,“咱倆這個對話有點瘆人了,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一層。”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陶迤這女的,油鹽不進。
于是再次認栽,站起來推着她往化療室走:“今晚跨年,想吃什麽?”
陶迤笑:“別問我這種問題,我怕我在化療室撐不住,臨死的前一刻都在悔恨沒吃上今天的晚飯。”
“胡說八道。”
“那你等我出來再問我吧。”
“那你一定要出來,”他觸到藏在帽子裏的耳朵,隔着柔軟的絨線捏了捏,“我今天放棄了五百萬的合同,就為了跟你一起跨年。”
“好,既然薛總犧牲這麽大,我就努力一下。”她後仰着腦袋,沖着他的下巴颏,做作地眨了眨眼。
那天的陶迤确實是很努力了。
醫生說在化療室,她沒喊一句難受,扶她起來的時候,才看到床單和軟墊都被虛汗給浸得透濕。
而且到了晚上,她光吞下那一大把藥,就廢了好大力氣,別說吃飯了。
她一邊幹嘔,一邊趕他走:“你趕緊回去吧,今天這張臉能誘惑我主動進化療室,明天這張臉就能誘導我主動進火葬場,”都這樣了,還惦記着把戲演全,仰臉嘆出一口氣,溢出兩嗓子哭音,“唉,美色誤人啊。”
他坐在她身旁,給她順背:“你答應跟我一起跨年的,不能不作數。”
“像我這種美麗富有又危險的女人,總有說話不作數的時候,”她癱回枕上,收走所有的委屈,懶洋洋地挑了下眉梢,擠出一個妩媚又生動的笑,“薛宴,你要盡快适應呀。”
後來,他花了很多年,真的适應了。
到今天晚上,陶爾給他發微信,說讓他先吃,不用等她。
他都沒有覺得那麽失落,反而因為她能勇敢地走向她喜歡的人,感到了由衷的欣慰——還好這孩子沒跟她媽一樣,不然那位蕭時光多受折磨。
沒有什麽胃口,他決定不吃了,洗個澡早點休息。
可剛從沙發上起身,就聽到門外密碼鎖傳來密碼正确輸入後的電流音。
他拿起眼鏡戴上,看到推開的門縫裏,探進來一個頂着寶藍色的針織帽的小腦袋。
“怎麽不開燈?節約用電嗎薛總?”
“……怎麽回來了?”他啞然失笑,“你師兄呢?”
“他挺好的,大夫說沒傷着骨頭,不會影響顏值,但他元旦期間肯定是沒辦法請你吃飯了,”小姑娘進來,動作流暢又活力十足地脫外套、換鞋,“我呢,說好了跟我哥一起跨年,當然得回來呀。”
作者有話說:
——
後天晚上10:30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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