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1章

“嗚哇——”

從海水裏冒出個頭時, 黑羽快鬥吸了一大口氧氣，只覺得大腦還是昏昏沉沉的。

“感覺好一點了嗎？”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來到了他的身邊，伴随着那只手伸了出來, 黑羽快鬥表情也徹底垮了下來。

“你覺得呢！！這種事情你該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看你倒是找的很盡興。”坐在船上的男人笑道。

“哪裏盡興了啊！”

……

實際上在和古谷警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就覺得不對勁了。沒想到自己的猜測居然是對的。

只是驚喜和驚吓都來的太快，他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就被打斷了。

“其他人去哪裏了？”黑羽快鬥費勁地爬上了船，拉了拉身上濕漉漉的鬥篷。身為最優秀的怪盜，偶爾在自己老爸面前狼狽一下倒也沒什麽。

“當然在替這場鬧劇的謝幕做準備了。”黑羽盜一神秘道。

無論是辻本涉人還是辻本悠真，都期待着這一天的到來。

他們期待着落幕, 期待着結束, 期待着……能夠回到他們應有的世界。

而他只不過是路過的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旁觀者罷了。

Advertisement

·

蔚藍色的天空很漂亮，即便是夜晚也遮掩不了藏匿在陰雲中閃爍的星星。

辻本涉人向來很喜歡這樣的天空, 這種事會讓他回想到過去。孤兒院的天空總是被一層灰蒙蒙的雲霧遮掩住，但是仔細去看，還是能看見藏在裏面閃爍的星星的。

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回憶了, 這麽想來，無論是他在原本的世界，還是他在現在的世界裏，似乎都在孤兒院待過。相同的是，總會有人陪在他的身邊。

他将其視為弟弟的存在, 也是他最重要的家人。

辻本涉人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

“叮——”

電梯的聲音終于到了盡頭。辻本涉人将口袋裏的盒子藏好，扣上了扣子, 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自動掃描系統關閉，而系統這段時間也格外的安靜。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總之不會想什麽好事。

銀發的青年擡起頭, 那些星星倒映在他的瞳孔深處, 很快被藏匿起來了。

游輪的這篇空地原本是用來做運動場的, 海洋號的設施很齊全，無論是娛樂設施還是餐飲方面都做的很到位。

如果沒有遇到眼前的男人就更好了。

“您看上去稍微有些狼狽。”辻本涉人很有禮貌，雖然他的聲音裏聽不到一絲溫柔，皆為冰冷的假象。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見我了，辻本涉人。”

回應他的依舊是沙啞且不含善意的聲音。辻本涉人向來不喜歡哪個老的快要死掉的家夥，雖然他套的是自家友人的皮。

“來找我還有什麽事嗎？”辻本涉人慢吞吞地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槍，他的動作太過于自然，以至于感受不到任何敵意。

“你應該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麽。”那聲音充斥着恨意，“這根本就不是潘多拉！！三顆寶石了！！沒有一顆是潘多拉！！你到底把潘多拉藏到哪裏去了！？”

沒有人敢賭辻本涉人會開這樣一個彌天玩笑，因為不信任辻本涉人，烏丸蓮耶甚至提前得手了交接人手中的寶石，也就是傳聞中的[潘多拉]。

海藍色的寶石安靜地躺在細絨布裏，高貴且純淨，像是涉世未深的貴族少女，惹人憐愛。

但是她不是潘多拉。

“傳言沒有錯，海洋之心确實就在這裏。這就是我藏在這裏的最後一顆寶石。”辻本涉人道。

“潘多拉不在你的手裏？？”

“當然在。”辻本涉人道，“您還記得塔米爾之心嗎？”

“……塔米爾之心？”

最初拿到手的寶石，也是他最早置之不理，不再放心上的寶石。

“我對于友人——或者說是曾經的友人，一直懷有某種愧疚之心。”辻本涉人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髒上，他一字一句，夾雜着悲痛和惋惜，

“我很後悔沒有拉住他，他掉進了旋渦裏，一點點下沉。我沒能注意到他的異樣，也沒能在最後的時間讓他回來。”

“我一直都在支持他的研究，即便我知道那是個不可能成功的研究……可您知道麽？[潘多拉]原本的意思便是不能打開的魔盒，一旦打開，就會發生相當糟糕的事情。”

“你到底在說什麽？！”

“打開盒子的鑰匙，原本就在你的手中。”

辻本涉人拿出了懷裏的寶石，粉紅色的鑽石在夜空下顯得格外瑰麗，也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可是你沒有注意到。”

“……我沒有發現這其中有什麽特別的。”烏丸蓮耶眯起眼睛，“不過你居然偷走了塔米爾之心，看來那家夥也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了？”

“大概？這我可說不清。”辻本涉人笑了笑，

“至于沒什麽特別的，因為您不是他，所以您這輩子可能也無法理解[潘多拉]到底在哪裏。”

“那是只有他才能理解的禮物。”

塔米爾之心，燃燒的，宛若烈火般的心髒。

正如同他最初的那顆心一樣，他權力支持着自己的友人，給予他一切幫助，壓榨他的自由，他的時間。

禮物即是鑰匙，潘多拉實驗早已成功，而那個唯一成功的試驗品……便是他。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暗號。”辻本涉人像是回憶起了某些過往，眸子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我即為潘多拉本身，只要他願意，我都可以成為實驗的樣本。”

“可是他拒絕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辻本涉人注意到眼前男人的眼神炙熱了起來，其中包含着某種瘋狂，亦或是憤怒。

“那是因為，長久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辻本涉人舉起手中的槍，對準了眼前的男人，

“而某些只會躲藏在陰暗之中的蛆蟲，可能這輩子也沒辦法理解這樣的事情吧。”

·

“所以他到底在哪裏？”

望着一遍又一遍無法打通的通訊器，降谷零的額頭沁出了冷汗，表情有些不安定了。

“确定他們已經見面了嗎？”諸伏景光緊張道，“我好像聽到了槍擊聲，是從海上傳來的？？”

“那一塊已經被提前爆破了，小偵探做的不錯，故意演繹了一場案件，讓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餐廳裏。”

降谷零收起了通訊器，表情有些凝重，

“我比較擔心的是辻本涉人的安全，雖然我相信他不會背叛我，但是……”

他沒能把話說完。可是諸伏景光卻很清楚他在想什麽。

辻本涉人看上去永遠從容不迫，他似乎從來不會有緊張的情緒，永遠帶着那副讓人安心的笑容，告訴他們他有辦法。

可正就是這樣的他，才讓人感到格外不安。

“我總有種感覺……”諸伏景光默默地看向天空，眸子卻有些迷茫，

“涉人他……好像就要離開了。可是他明明就在這裏。”

“他一直都是那樣的人啊。”降谷零嘆了口氣。

斷了線的風筝，如果不能找到歸屬之地，自然會一直游蕩。

可……就算是他最重要的弟弟，也是無法拉住他的嗎？

·

“呼……”

辻本涉人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清澈的藍眸被煙霧遮掩住，變得迷茫不清了起來。

結束了。

當血跡沾染在他的臉上，男人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的那一刻，辻本涉人就知道結束了。

烏丸蓮耶不過是個蒼老到快要死掉的男人罷了。他很強，但是毋庸置疑，在這塊小的不能再小的場所，他沒有施展開來的空間。

那個人馬上就要死了，他畏懼着死亡，也畏懼着終焉，本來就在邊際線掙紮的男人，本以為用同樣逼迫性命的方式就能夠威脅他。

可惜他猜錯了。

提前藏好的炸彈在那一瞬間連環爆炸，濃烈的煙霧掩蓋住了全部的視線，辻本涉人提着槍前行，他機械地擡手，攻擊，擡手，攻擊……

黑衣組織其他的成員被身為卧底的降谷零等人調開，這裏是他們兩人的戰場。

他贏了，但是也輸了。

黑方數值搖晃不定，無法到達頂峰，他就無法離開。

“還差了一點啊。”系統喃喃道。

“是啊。”

辻本涉人躺在天臺上，最後一槍擊中了老家夥的心髒，他從高處摔落了下去，在平靜的海面上泛起了一朵浪花。

降谷零他們就在那裏守株待兔，他跑不了的。

“你是笨蛋吧。”系統嘆氣，“馬上就能回去啦，也不用你這麽緊張……就差最後一步了吧？”

辻本涉人的身上還有傷，但是對于他的體質來說壓根算不了什麽。

可是銀發的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天空，眼底流淌過綿長暗色，像是湧動的河流，或者俯瞰看去的蜿蜒小路。

“其實你一直都在看着的吧？”辻本涉人輕輕開口了。

“……你說什麽？？”系統愣了一下。

“我是說你。”辻本涉人拉長了聲音，很輕，又帶着幾分莫名的輕笑，

“一直潛伏在我身邊不會覺得疲憊嗎？明明這麽關心我，卻一直不願意告訴我你是誰？難不成要等你徹底消失了，讓我去你的墓碑前緬懷你嗎？”

“你……”

系統的聲音這下徹底變成震驚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你是怎麽知道我——”

“我說是直覺你相信嗎？”

辻本涉人微微偏頭，他看見了不遠處徐徐升起的煙火，看到了霓虹燈閃爍的亮光，也看到了無數亮起的燈塔，以及它們在海面上投射下的光影……

星星很美，但是總有比星星更美的存在。

“你不喜歡悠真，因為我偏愛他，為了他甚至會違抗你的命令。”辻本涉人輕聲道，

“我知道你想提醒我什麽，你希望我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你希望我能夠擺脫這個世界的詛咒，你希望……我能夠回家。”

“可是他一直都在騙你啊！！”系統着急了，“我，就算我确實是那樣想的！可是那又怎麽樣！我馬上就要消失了！我不能讓你一直待在這裏，我不能——”

“我知道啊。”

“……什麽？”

“我知道悠真在騙我。”辻本涉人笑了笑，

“他不是我那個世界最好的朋友。我的朋友早在很久就已經去世了。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一起上學，一起得到了社會的認可……這些都是我告訴他的，可是我沒有告訴他，那個人已經死了。”

辻本悠真不是那個世界的人，從來都不是。

只有辻本悠真才是孤獨一人。

“他一直僞裝成認識我的樣子，他很聰明，能記住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了解到我的每一個細小的情緒。甚至我會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就是我原本世界的那個人？”辻本涉人慢悠悠道，

“甚至連你都被他騙了，不是嗎？”

“可是你明明知道，那為什麽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系統不理解。

“因為他會傷心啊。”辻本涉人道，“他也是人，會傷心，會難過，會有自己的想法……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苛刻的人，活過兩世了，有些東西早就看透了。”

“他還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親人，這一點從未變過。”

“……”

“你也很辛苦吧？一直想要讓我回去，一直不願意向我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你知道，如果我知道辻本悠真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就不會回去了。”

“可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回去啊。”

銀發的青年的瞳孔中倒映着流光的色彩，似乎是笑了，

“那些人造的光影，也未必不比星星漂亮。”

"……“

[警告，警告！您的黑方數值正在迅速下降！您的黑方數值正在迅速下降！！]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了嗎？”系統問道。

“啊，不打算了。”辻本涉人看了看自己的槍，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子彈打完了，該解決的人也解決完了，是時候回去過養老生活了。”

“……”

系統終于徹底沉默了。

以辻本涉人的性格，做出這樣的行為也并不奇怪。

他不知道辻本涉人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或者是從最開始起，或者只是中途發覺。

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辻本涉人确實在乎他們，也确實沒有放棄任何一個人。而他的目的，也一直都是殺死烏丸蓮耶。

他從來都是溫柔的人啊。

“你要走了嗎？”過了一會，辻本涉人才發出詢問來。

“嗯，要走了。”系統回過神來。

“當初你後悔嗎？拉我進去做研究，最後卻死在烏丸蓮耶的手上。”

“怎麽可能……”那個聲音開始逐漸消失了，

“不這樣做也就不會認識你，更不會擁有你這個朋友了。”

“這還真是殊榮了。”

“那就再見了？”

“嗯，再見。”

最後的聲音消失在了耳畔，辻本涉人靜靜地平躺在地上，他聽着游輪行使的聲音，聽着波浪起伏的聲音，聽着海風拂過耳畔的聲音……

沒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為真實。

就在不遠處，那扇緊閉的門後，辻本悠真依靠在門板上，只要他稍稍動手，那扇門就會被推開。

可是他遲遲沒有動手，也沒有再向前一步。

好像聽到了相當了不得的發言啊。

辻本悠真望着手中的槍，藍眸漸漸黯淡，卻突然笑了。

什麽啊。

最擔心的事情，從頭到尾都不是事情啊。

簡直和荒誕劇一樣，沒有任何意義，卻依舊能讓人發出不明所以的笑來。

辻本涉人早就知道了一切，可他不在意，也不會解釋。

或許他本身就是溫柔的人，歲月磨平了他的性格，卻沒能磨掉另外的東西。那顆溫柔的心髒至今還在跳躍着，充斥着屬于他本人的溫度。

這樣就留下了？

不用再去扮演誰，不用再去成為誰，而是完全做他自己那樣活下去。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