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天晚上,沈雁笙回到家,發現陸景策還沒回來。
她有點累,坐到沙發上,抱起旁邊的靠枕,垂着眼睛發呆。
萍姨給她倒水過來,關切地問道:“小姐,累了嗎?要不要洗個熱水澡?”
沈雁笙搖搖頭。呆了半晌,她忽然想到件事,擡頭問:“對了萍姨,陸景策是四月初七的生日嗎?”
萍姨聞言笑着回道:“是啊,就是明天了。”
陸景策和沈雁笙這幾天的冷戰,萍姨也看在眼裏。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對沈雁笙很有好感,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道:“小姐,您別怪我多嘴。就陸總這個條件,多少女人擠破了腦袋都想跟。我說句實在話,陸總對您夠好了,我在陸家這麽多年,還沒見哪個女人讓陸總這樣上心的。”
萍姨是真挺喜歡沈雁笙的,不想看她這麽快就失寵,說:“小姐,要我說,您也是夠端着的。那晚當着那麽多傭人的面對陸總那樣冷淡,您讓陸總的面子往哪兒擱?”
“這男人啊,對你再好,那也是有限度的。您端過了頭,這男人一旦失去了耐性,随時都能撂下。何況陸總這條件,外頭多少女人虎視眈眈。”
說着,又給沈雁笙出主意,說:“不過這事兒要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您就給陸總道個歉,說幾句好聽的,興許就過了。”
沈雁笙倒不怕陸景策撂下她,她和陸景策的關系,本來也不可能長久。
她如今只是覺得良心不安,總覺得欠了陸景策。
她不自覺地微微蹙眉,說:“現在也不是我不想給他道歉,他壓根不回來,我就是想跟他道歉,說兩句話好話也沒有機會。”
萍姨想了想,說:“對了,明天是陸總的生日。按照往年的慣例,他應該會上南山給老太太上香。”
沈雁笙聞言愣了下,擡頭看向萍姨,“南山?”
“是啊。”萍姨道:“老太太生前就住在南山,自打前些年過世以後,陸總就不怎麽過生日,每年生日的時候會獨自上南山待一天。”
沈雁笙想了下,問:“您能把地址寫給我嗎?”
“當然,您等我一下。”萍姨說着就轉身去找紙筆。
第二天是個周六,沈雁笙一早就開車出門,按照萍姨給她的地址開車前往南山。
南山距離市中心有些距離,山上建築物不多,只有十幾棟別墅,是專門修來給有錢人閑着沒事上山度假的。
南山最有名的反倒是南塔寺,傳聞這寺廟靈驗,常年香火鼎盛。
沈雁笙早早出門,抵達南山的時候還不到八點。
她把車開到萍姨給她的地址門口,獨立的別墅,院子裏有傭人在掃地。
山間的清晨安靜得能聽見許多鳥叫聲,沈雁笙停好車,下車走到鐵栅門門口。
許是因為她站在門口朝裏張望,掃地的傭人朝她走過來,詢問道:“你找誰?”
沈雁笙禮貌地笑了笑,說:“我找陸景策,他在嗎?”
傭人看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打量,許是也不敢随便放人進去,又問:“你是?”
“我叫沈雁笙,陸景策在嗎?”
傭人想了下,說:“在的,您稍等,我先通報一聲。”
沈雁笙點下頭,便站在門口等。
傭人進屋去時,陸景策剛從樓上下來,臂彎搭着外套,是正要出門的樣子。
傭人站在門口,看着陸景策說:“陸總,外面有位沈小姐找您。”
陸景策聞言略微挑了下眉,目光越過傭人朝院子看去。
山間的空氣幹淨,滿目的青山薄霧,初春的天氣,沈雁笙穿一件奶白色大衣,站在鐵栅門外等着。
許是有些冷,她雙手交握着揉搓,雙腳在原地小範圍地踱步。
陸景策看在眼裏,從樓上下來,徑直出了門。
沈雁笙遠遠看到陸景策從裏面出來,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在陸景策走近她時,笑着喊:“陸景策。”
她笑容裏帶了幾分讨好的意味,陸景策看在眼裏,倒也懶得跟她計較,擡手将門打開,淡聲問:“誰讓你來的?”
沈雁笙觀察陸景策的臉色,琢磨着他大抵還沒消氣,主動上前挽住他胳膊,仰頭看他,眼神有點可憐,又帶着幾分讨好,“你還生氣呢?陸景策,都四天了,你氣性怎麽這麽大。”
陸景策垂眸看她,“敢情還是我的錯?”
沈雁笙露出笑,說:“我的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
她說着從衣兜裏摸出個精致的小禮盒來,塞到陸景策手裏,笑盈盈地望着他,說:“陸景策,生日快樂。”
陸景策看她一眼,倒頗有些意外。
他忽略掉心中一瞬間滋生出的喜悅,不甚在意地打開沈雁笙給他的盒子,懶怠地說:“你還知道我生日。”
盒子打開,是一對精致的袖扣。
陸景策明明喜歡,面上卻一點不表現出來,他看了眼就合上蓋子,側眸朝沈雁笙看一眼。
沈雁笙挽着陸景策的胳膊還沒松開,見陸景策側眸看她,她露出笑,問:“喜歡嗎?”
陸景策冷淡淡地回答,“勉強。”
沈雁笙卻是真摯地望着陸景策,說:“不過你送我的禮物,我是真的很喜歡。”
陸景策看她一眼,又不說話了。
沈雁笙真想給陸景策鞠個躬,但怕又惹他生氣,于是湊上前在陸景策臉頰親了一下,笑着道:“陸景策,謝謝你幫我找回琴。”
陸景策幽幽地看她一眼,看那樣子氣已經消了不少,半晌才出聲,說:“進屋待着,臉都凍紅了。”
他說着,拉開了沈雁笙挽在他胳膊上的手,随後徑直走向前面停着的一輛車。
沈雁笙見狀跟過去,在陸景策坐上駕駛室後,她也飛快地跟進副駕駛。
陸景策側頭看她,眉心微蹙,“跟過來做什麽?”
沈雁笙坦蕩地看他,說:“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陸景策是要上南塔寺替奶奶上香,本來不想帶沈雁笙。她今天穿得單薄,山上風更大,本來身體就不好的人,上山吹了風下來,指不定弄感冒。
但沈雁笙執意要跟,他也懶得再說,只是将車窗關閉,發動車,沿着盤山山路,朝更高處行進。
車子開到山林間,遠遠的已經能看到南山塔。
那塔上飄着縷縷青煙,是從寺廟裏飄出來。
許是山間安靜,沈雁笙扒在窗前望高處那座塔寺,隐隐的,覺得心也沉靜下來。
臨近南塔寺時,空氣中已經聞得到廟裏的佛香。
沈雁笙忽然有些好奇,轉過頭問陸景策,“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陸景策将車停在寺廟下面的一片空地上,說:“我奶奶的牌位供在廟裏,我難得上來一趟,來看看她老人家。”
沈雁笙不了解陸景策的家世背景,陸景策也從來沒同她說過,此刻聽陸景策說是供了奶奶的牌位在廟裏,她也沒再多問,一路沉默地跟着陸景策上了南塔寺。
寺廟門口香火鼎盛,陸景策每年四月初七都會上來一趟,他來得低調,并不進大殿,而是直接去了西廂供奉牌位的祠堂。
沈雁笙跟着陸景策過去,看到陸景策在祠堂外面同一個老主持說話,她便站得遠遠的,懂事地沒跟過去。
陸景策同老主持說了幾句,就進祠堂去給奶奶上香。
沈雁笙沒跟進去,陸景策也沒叫她。
她在外面耐心地等,約莫等了有半個小時,陸景策終于從裏面出來。
他眉目間倒瞧不出凝重,走近了還有心情逗她,說:“凍得臉發紅也不知道找個溫暖的地方待着。”
沈雁笙道:“不是很冷。”
她看着陸景策,他面色淡淡,雖然瞧不出什麽凝重的情緒,但他身上沾染了些廟裏缥缈的檀香味,身影看上去仿佛也染上了幾分孤寂。
一個小師傅過來同他說話,沈雁笙才知道陸景策還要給奶奶做場法事。
要去大殿那邊,他轉過來看她,還有心情捏一下她的臉頰,帶笑逗她說:“讓你別跟來,非要跟。”
沈雁笙搖搖頭,認真道:“沒關系,反正我也沒什麽事。”
陸景策把車鑰匙給她,說:“冷就到車裏等我,大概一個小時,我盡量早點。”
沈雁笙點點頭,可實則她也沒回車上,一直在大殿外面等着。
等到快中午,陸景策終于從裏面出來,他面色多少有幾分疲倦,出了大殿,看到沈雁笙在遠處坐着等他。
他微微愣了下,随即走過去,看到沈雁笙被山風吹得唇色都有些發白,将人拉起來,微微蹙眉,“不是讓你去車上等。”
沈雁笙借着陸景策的手站起來,說:“車裏無聊,在這裏還能看看風景。”
她看着陸景策,“已經完了嗎?”
陸景策“嗯”了聲,說:“走吧。”
下山的路上,陸景策一直沉默,沈雁笙側頭看過他兩次,見他像是有心事,便也沒出聲打擾。
到了家,陸景策将車開進院子,徑直進了屋。
傭人們已經擺好了飯,但陸景策嫌身上煙熏火燎的味道,和沈雁笙說:“你自己吃,我上樓洗澡。”
沈雁笙望着陸景策背影,總覺他這一天情緒都不太高,從廟裏回來的路上,更是明顯地沒什麽心情。
傭人來叫她吃飯,沈雁笙忽然也沒什麽胃口。
她在客廳坐了會兒,等到下午兩點,也沒見陸景策下樓吃飯。但想到今天還是他生日,總不能連飯也不吃。
她起身走去餐廳。
傭人們正在撤中午的午餐,見沈雁笙過來,詢問道:“小姐,可是要吃飯?”
沈雁笙看了眼已經收起來的菜肴,搖搖頭,說:“我借廚房用一下。”
說着就走去廚房。
可沈雁笙從小養尊處優地長大,對廚房這一套其實并不擅長,媽媽以前常常笑她,說我們笙笙煮得最好的就是泡面。
可今天是陸景策生日,她總不能煮碗泡面給他吃。
于是認認真真地煮了一碗雞蛋面,怕味道不好,端上樓前還嘗了一下味道。
她自覺不算好吃,但也沒有難吃到不能下咽,想着陸景策一整天還沒吃東西,也就懶得再糾結,直接端上了樓。
三樓裏,陸景策的書房門緊閉。
沈雁笙手裏端着托盤,騰不出手,用腳輕輕踢了下門。
陸景策聽到這敲門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畢竟家裏沒有哪個傭人敢用腳敲門。
他斂着眉目靠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抽煙,淡聲道:“進來。”
沈雁笙擡起手指擰開房門,再用肩膀把門打開些,端着托盤大大方方地進屋。
看到陸景策在抽煙,不自覺地蹙眉,“你這一整天什麽都沒吃呢,就抽煙。”
她把托盤放到書桌上,伸手拿走陸景策指間夾着的煙,給他摁進煙灰缸裏。
陸景策看着她這個樣子,倒是難得地笑了下,說:“抽支煙而已,會死嗎?”
沈雁笙眉頭皺得更緊,單純覺得陸景策這話不吉利,看向他,說:“過生日呢,你能不能別說這種不吉利的字眼。”
陸景策笑了笑,沒再搭腔,目光看向沈雁笙端上來的那碗面,有些意外,“你做的?”
沈雁笙有些奇怪,看着陸景策,問:“你怎麽知道是我做的?”
陸景策嗤地笑出一聲,說:“家裏廚子做成這樣,早被辭退了。”
沈雁笙一瞬間有點窘迫。到底是女孩子,頭一次煮東西給別人吃就被嫌棄,一時間面子也有點挂不住,端起托盤就要走,說:“不吃算了。”
還沒走出去半步,就被陸景策拉回來,好笑道:“我有說不吃嗎?”
“放下。”
沈雁笙沒什麽好臉色地放下托盤,說:“反正我就會這個,你愛吃就吃,不愛吃我就端下去倒掉。”
陸景策笑了一聲,拿起筷子,說:“我說一句,你要還十句,真是半點虧也吃不得。”
陸景策嘴上嫌棄,最後還是把一碗面吃得幹幹淨淨。
沈雁笙見陸景策很給面子地吃光,心情又變得好起來,臉上露出了笑,認真問:“好吃嗎?”
陸景策似笑非笑地看她,說:“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沈雁笙一看他這樣笑,就猜到他要說什麽,小臉一垮,打斷他,“算了,我不想聽。”
陸景策的奶奶是四年前過世的,從那以後,陸景策就不再過生日。畢竟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過世了,自然也沒必要再過什麽生日。
每年的四月初七,他都會回到南山住一天,到寺廟給奶奶上柱香,做場法事,捐筆香火。
到了夜裏,便遣傭人們離開,他想獨自靜靜。今年卻不同,家裏多了個沈雁笙,陸景策久違地感到沒那麽孤獨。
下午的時候,陸景策靠在沙發上無聊地看一本書,沈雁笙則坐在另一邊,抱着手機也不知道是在聊天還是在上網。
陸景策今天興致不高,也懶得管她做什麽。
傍晚的時候,門鈴突然響起來。陸景策還沒擡頭,沈雁笙已經從沙發上跳下去,風一樣地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沈雁笙再進來,手裏已經多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生日蛋糕。
陸景策從書裏擡頭,看到沈雁笙手裏拎着的蛋糕,微妙地挑了下眉。
沈雁笙把蛋糕拎進屋,放到茶幾上。她蹲在茶幾上,擡頭笑盈盈地看向陸景策,說:“你把傭人都遣走了,晚上我們就吃生日蛋糕吧。”
陸景策看着她的眼裏帶點笑意,打趣她,“你怎麽不說幫我做頓晚飯?”
沈雁笙道:“你要是不怕我把你的廚房炸了,我也是可以試一試。”
陸景策想了一下那個可能性,收聲不再做幻想。
夜幕降臨時,沈雁笙在幾個屋裏轉來轉去地找東西,陸景策仍靠在沙發裏看書,被沈雁笙轉得頭疼,總算擡頭看她,“你到底在找什麽?”
沈雁笙一時腦子短路,說:“打火機。”
陸景策真要被她氣死,從褲兜裏摸出個打火機,“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打開,看看裏面到底在想什麽。”
沈雁笙剛剛确實是腦子短路,想着這麽大棟房子不至于一個打火機都沒有,壓根沒想到問陸景策要。
她走過去拿走陸景策手裏的打火機,說:“我給你過生日,你還人身攻擊我,你有沒有良心。”
她一邊說一邊在茶幾前蹲下來,把生日蛋糕包裝盒外面的綁帶解開,然後取出裏面白色的奶油蛋糕。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房間裏沒開燈,只有院子外面一點暮色微光照進來。
沈雁笙把蠟燭插到蛋糕上,然後拿着打火機一根一根将蠟燭點燃。
陸景策這時也已經放下了手裏的書,他身體微微坐直,目光卻并不在生日蛋糕上。
他看着沈雁笙白皙的臉龐,燭光倒映在她臉上,在這個寂靜的傍晚,他心中仿佛滋生出更多的情愫。
他盯着沈雁笙看很久,直到她不小心被燭火燙到手指,低呼了一聲,他不覺皺眉,幾乎立刻拉開了她的手,令她遠離火源。
他将沈雁笙的手拉到面前,皺眉低頭看她手指,右手無名指被火苗燙得有點發紅,他眉心蹙得更緊,一言不發,低頭拉開面前的抽屜,在裏面翻找半天,找出一只燙傷膏。
燙傷膏抹到手指上,有一點火辣辣的疼。沈雁笙下意識蜷縮手指,陸景策将手指拽得更緊,擡眼看她,臉色明顯有些不悅,“躲什麽。”
沈雁笙低聲道:“疼。”
陸景策幾不可察地嘆了聲氣,又低頭給她多抹一層藥,說:“一會兒就不疼了。”
這天晚上,沈雁笙給陸景策唱了一首生日歌,吹了蠟燭,然後切生日蛋糕。
陸景策不吃甜食,勉強吃了一口就不再動。
沈雁笙一個人也吃不完,剩下的放進冰箱,打算明天吃早餐。
這天晚上,她和陸景策真正同房。
她跟陸景策有些日子了,陸景策一直不曾強迫她,但這天晚上上樓時,陸景策突然同她說:“到我房裏睡。”
沈雁笙有一瞬間僵在那裏,但她很快釋懷,陸景策為她做的已經太多,是時候讨要回報了。
進屋以後,她先去洗了個澡,因為沒帶衣服,出來時穿了一件陸景策的襯衫。
陸景策倚在陽臺門邊抽煙,看遠處的昏暗路燈,聽見身後傳來動靜,回頭就看到沈雁笙站在浴室門口。
她身上仿佛還帶着濕漉漉的水汽,穿着他寬大的襯衫,堪堪遮住大腿根,兩條修長白皙的腿落在陸景策眼裏。
那一刻,陸景策心中怎麽可能沒有欲念。他愛了沈雁笙多少年,曾經看到沈雁笙和傅時煜雙宿雙栖時,不是沒想過拆散他們。
但最後還是沒有狠下心破壞他們,如今是傅時煜自己放棄,他既然把沈雁笙留在了身邊,這輩子就不打算再放她走。
夜裏,他打定主意今晚要了沈雁笙,可真正感覺到沈雁笙在他身下緊張到不敢呼吸,像根木頭一樣任他擺弄時,他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他松開沈雁笙,從床上坐起,襯衫半敞着,靠住床頭,從床頭櫃上摸了支煙點燃。
沈雁笙背對着陸景策,在被窩裏蜷縮着,直到感覺到心跳恢複正常,才慢慢擁着被子坐起來。
她看向陸景策的眼裏充滿歉疚,好一會兒,才開了口,“對不起,我剛剛沒準備好,要不再來一次?”
陸景策淡淡看向她,沉默半晌,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說:“算了,睡吧。”
作者有話說:
陸總是外表冷冰冰,骨子裏對笙笙真是十萬分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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