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回到汴京的時候正值傍晚,盛紘親自到城外接人。

拜見過老太太之後,這人便着急忙慌地抱着陽哥兒月姐兒兩個好生親香了一番。

盛老太太笑他:“都好幾個孩子的爹了,怎的如今倒和頭一回當爹似的!”

王若弗也跟着調侃他:“人家都說小兒子大孫子,我瞧着我們陽哥兒月姐兒在主君心中的位置,只怕要等柏哥兒有了孩子,才能叫人給替了呢!”

盛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和自己的嫡母和妻子争辯。只摟着懷裏的月姐兒不放手。嘴上倒也沒忘了問候一下将近兩個月沒見的如蘭和明蘭。

可見如蘭此前大病那一場,對他也不是毫無觸動的。起碼現在不大會把對孩子們的偏愛擺在明面兒上了。

這時候,坐在後面一輛馬車上的淑蘭也聽到動靜兒下來了,朝着盛紘遙遙一拜,柔柔弱弱地說:“拜見叔父。”

盛紘臉上的笑好似僵了一瞬。好在他混跡官場多年,淑蘭又低着頭,并沒叫她瞧出端倪來。“好好好,是淑蘭吧?都長這麽大了!”

晚間,盛紘留宿葳蕤軒。

“夫人,你怎得把淑蘭給帶回來了?”盛紘正洗着腳,這會兒邊擦着腳邊問。

王若弗便把淑蘭那事兒解釋了一通,見他面色似有不虞,便問:“怎的了?主君覺得我這事兒辦得不妥?”

盛紘嘆口氣,“倒也沒有不妥吧。只是這事兒吧,辦好了,長房自然是要感謝我們的。可若是給淑蘭介紹了樁并不是很實惠的婚事,或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我們不是平白落下埋怨?”

王若弗斜了他一眼,就知道這人一貫是個無情的。他同盛家長房不僅有血緣關系,這些年來關系處得也很是不錯,人家這些年可沒少給他送錢呢!

他這人自诩清高,并不像她那姐夫一般淨想着媳婦兒的嫁妝,可他自己那點兒俸祿夠幹嘛?就他給林小娘置辦的田産鋪子,少不得都有盛家長房出的銀子在。

就這,人家女兒需要他幫忙說門親事,他第一反應就是怕麻煩。

想到這兒,她便沒好氣地說:“主君不必憂心。這事兒呢,是我應承下來的。往後帶着淑蘭去交際應酬,也是我的活兒。好的賴的都算我的,想來就算是落下埋怨,也不至于落到主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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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話頭,盛紘就知道她又不滿意了。這便湊上來攬着她的肩膀小意哄着:“為夫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是怕夫人你累着自己還不讨好嗎?”

王若弗許久沒見他,心裏沒想,這身子倒是想了。于是順勢倒進他懷裏,聲音也放柔了些:“淑蘭是個好孩子。來之前我就跟嫂嫂說過了,淑蘭的家世最多也就配個□□品官家的孩子或是商賈人家,嫂嫂只說對方人好便是。”

盛紘也就放下心來。他也是怕長房想借着他的勢給女兒挑個官宦人家。可長房畢竟是商戶,淑蘭又不是他親女,才覺得這事兒不好辦。既然王若弗已經跟對方說好了,他也就沒什麽好擔憂的了。

聽聞王若弗回京了,第二日徐琳琅便帶着她的女兒芳姐兒來拜訪了。芳姐兒和明蘭是同一年生的,而如蘭、明蘭剛回京,也還沒複了學堂的課,三個小姑娘便一起去院子裏玩兒了。

兩個月未見,閨中密友之間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閑聊中,徐琳琅提到了永昌伯爵府大娘子的馬球會。“你不帶你家姑娘去?”

“我家如兒明兒都還小呢,馬都不是很會騎,去了又有什麽意思?”若是如蘭明蘭已經十三四了,既然有這樣接觸其他家優秀兒郎的機會,王若弗定是會帶她倆去的。可現在,兩個才八九歲的小豆丁,去了看什麽?看別人騎馬打馬球?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馬球會誰說只能打馬球了?大一些的孩子自是要去打馬球的,可小一些的卻也有小一些的玩法的。投壺、捶丸什麽的,你可別說你家姑娘不會啊!”

“那自然是會的。”王若弗略帶驕傲地笑了笑,“我家老太太可是勇毅侯獨女,當年那一手馬球打的……”話還還沒說完,卻被徐琳琅啐了一口:“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

王若弗不服氣了,“沒見過還沒聽說過啊?我嫁來之前,我母親跟我說過不少老太太的事兒呢!若非我家明丫頭還小,這馬球會上一定是她拔得頭籌的!”

徐琳琅聽她誇明蘭,拐了拐她的胳膊:“你如今倒真把這明蘭當自己生的了?竟只誇她不誇如蘭?”

王若弗笑說:“我倒是想誇,可我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啊!我如兒捶丸玩兒得好,可這打馬球、投壺,是真的不行。至于明蘭嘛……我也不怕同你講的,畢竟是旁人肚子裏出來的,你說這心裏把她和如蘭一般對待,那是不可能的。可至少明面上,我會盡力做到對她們姐妹倆一樣的。”

徐琳琅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來:“很是呢。你若能做到對如蘭明蘭一般對待,就算明蘭是養在老太太膝下,如蘭是養在你跟前兒,你家老太太也不好只偏着明蘭呢!”

又說了一會兒,徐琳琅提起了墨蘭:“那你家四丫頭呢?你可是也要帶着?”

王若弗不屑地哼了聲:“帶她做什麽?我帶我的女兒們去長長見識,尋個談得來的玩伴,關她什麽事兒?”雖然聽了徐琳琅的勸,這輩子她早早請來了教養嬷嬷,希望能把墨蘭教得懂廉恥些,別和上輩子似的捅了婁子累得一家人為她丢盡臉面。可從根子上,她還是深深厭惡林小娘生的墨蘭的。這種場合又怎麽會願意帶她去?

徐琳琅卻說:“你還是對她太好了。”王若弗奇道:“我只帶如兒明兒,叫墨蘭那丫頭知道指不定怎麽咒我呢。到你這兒卻成了我待她好了?”

王若弗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呢,徐琳琅卻慢悠悠喝了口茶。等王若弗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可快點兒說吧,想憋死我不成?”才終于開口了:“你以為不叫她出去見世面,對她是一種打壓對不對?其實啊,你很該讓她出去,看看通汴京的世家貴女,對她這種出身的是個什麽态度,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王若弗卻不認同:“林小娘和我家主君那事兒,本就不是在汴京。主君又好面子,把這事兒捂得死死的,誰會知道啊?”

徐琳琅嗤笑一聲:“要麽我說你天真呢?當年,你家老太太可是想給那林噙霜介紹一門正經婚事的,為此相看了不少人家。對外只說,她把那林氏當女兒養着的。結果呢?女兒搖身一變,竟成了自個兒庶子的妾室!你說打不打臉?你道你家老太太為什麽對那林小娘總沒個好臉?畢竟是她跟前兒養了好幾年的呢!丢人啊!”

王若弗倒是第一次聽人從這個角度說起當年之事:“這我倒确實是沒想到。你的意思是……若我放墨蘭出去,她必是會遭到冷遇?”

“你以為呢?這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嫡女的圈子她是肯定融不進去的,這庶女的圈子嘛……我看她有個那樣的小娘,也未必行。你常年不願帶她出門,她自是沒機會曉得自己的小娘是個什麽貨色,還以為學了她小娘的做派是什麽好事兒呢!真出去聽一聽瞧一瞧旁人是怎麽看林小娘那路貨色的,想來她也更該明白什麽事該做,什麽事做了會叫人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送走了徐琳琅,王若弗陷入了沉思。

前世,墨蘭可算是把林噙霜的勾欄做派學了個十乘十。最後嫁入梁府、甚至害了梁晗那心愛的春珂小娘的法子,竟都和林噙霜一脈相承。

今世,她雖然聽了徐琳琅的話,請了教養嬷嬷。可心裏總覺得,也許墨蘭和那林小娘一樣,天生就是這幅樣子,矯也不一定矯得過來的。但今天徐琳琅這個說法,倒是給她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前世墨蘭在府裏最得盛紘寵愛,她又不怎麽願意帶墨蘭出門,不知道旁人家的妾室庶女都是怎麽過的。只以為學了林噙霜,就能過得好。可若是這輩子,她如徐琳琅所說,叫墨蘭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人對她小娘的看法呢?

上一世,她也就是墨蘭快到議親的歲數的時候,才被盛紘央着,不得不帶墨蘭出去交際。那時與墨蘭同齡的女孩子,都是要議親的大姑娘了,便是心裏看不起,家教好的面兒上也不會太表現出來。可現在這時候,八九歲的小孩子,若當真從母親的閑話中知曉了什麽,看不起就是真的看不起,并不大會隐藏的。

雖然不知道這樣,能不能真的起到把墨蘭的脾性矯過來的作用。但只要一想到墨蘭在外受了冷待,回來就可能跟林小娘吵鬧,嫌棄林小娘拖累了自己,王若弗這心裏啊,就和吃了蜜一樣的甜!

這法子,可行!

于是,送走了徐琳琅,王若弗就跟家裏的女孩兒們說了要去馬球會的事。

明蘭沒什麽反應,只點頭應是,像是不大感興趣的樣子;墨蘭則是顯得很驚喜,驚喜過後卻又一臉忌憚,好像怕王若弗要想法子坑她似的。至于如蘭……什麽馬球會,她才不感興趣,現在她心裏,只有芳姐兒說的那只小貓咪!吵着鬧着要去看。

王若弗拿她沒辦法,第二日便帶上如蘭和明蘭,去徐府做客。如蘭給徐琳琅行了個不怎麽規矩的禮,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明蘭去跟芳姐兒看小貓去了。

走的時候還舍不得走。王若弗無奈,只得答應了她會給她也買一只,這才不情不願地跟着王若弗回了家。

之後的幾日,如蘭是日日地催。王若弗只得出門去給如蘭尋摸小貓去了。

溜達了幾圈,都沒瞧見個很合眼緣的。本想着等問問徐琳琅家裏的小貓是哪裏來的,明日再說。偏偏在去給自己添置首飾的時候,在那珍寶閣的大廳裏,瞧見一只渾身雪白,只背脊上有幾簇灰毛,眼睛湛藍湛藍的貓。

就是這只了!如蘭一定會喜歡的!

“你家這小貓,多少銀子?”

“夫人好眼光!這貓崽兒是從外邦運來的,只這麽一只呢!定價五百兩。”

“五百兩?”王若弗吃了一驚。便是這珍寶閣最上等的首飾,一千五百兩也足夠拿下了。這麽一只小貓崽兒,就要五百兩?

“是呢。貴是貴了些,可這貓兒性格好,絕不會對主人伸爪子,買給家裏孩子最合适不過了!而且啊,通汴京也找不出第二只來!旁人看了只有羨慕的份兒!”這小夥計倒是個會說話的。

五百兩……雖然貴了些,但她也不是出不起。若是如兒能喜歡,也是值得的。咬了咬牙,王若弗便買下了這只貓。

又想着自己說了要對明蘭和如蘭一般看待,便又給明蘭挑了件好首飾。兩個女兒都有禮物,才算是公平嘛。

果然不出所料,如蘭對這只貓喜歡得緊,給它起名雪團兒,夜裏睡覺都要抱着。還特地請來了芳姐兒,好生炫耀了一番自己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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