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桐君府

晚上池鳴就沒有讓車夫趕路, 而是選擇在縣城住一晚。

他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給李餘生他們開的也是單間。

縣城的住宿并不貴,只是吃食上就沒有自己動手那般可口。

沒有夜市可逛,池鳴早早吃過晚膳後就躲進了自己房間。

期間又叫了熱水,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這才掏出許久都不曾翻過的雜書, 躺在油燈下看了起來。

長夜漫漫,看書倒是能打發時間。

只是這個時代的故事又短又小,不像他以前在網上看到的,通常是通宵達旦半個月都看不完, 主人公的故事能從他這一輩寫到曾孫子這一輩。

池鳴看了幾個小故事, 就不想再看了。

油燈的光太暗, 他看得費力,索性丢了書,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覺。

就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一個小小的竹管捅破了窗戶, 一陣細不可聞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後, 嗆人的香氣在屋內飄散開來。

池鳴揉了揉鼻子,又翻了個身。

随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屋外貓着身子的人等了片刻,這才用特制的木片将門栓打開。

一個黑衣黑褲帶着黑面罩的人, 手裏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短劍悄悄的朝着床上熟睡的人逼近。

冷色月光下,床上的人五官輪廓隐約可見。

“真是可惜了。有人花大價錢讓我來殺你,你死後到了陰曹地府, 可別找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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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冷哼了一聲,舉起短劍朝着床上的人的要害刺去。

卻沒想到, 下一刻, 原本雙眼緊閉的人倏地睜開雙眸, 人也就地一滾,躲過了黑衣人的偷襲。

“你居然沒有中迷xiang!”

黑衣人一驚,有些不可置信,他剛剛用的份量都能藥倒一頭牛了。

殊不知池鳴對于氣味的感知異于常人,就連耳力也高于一般人。

在黑衣人捅破窗戶紙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了。

于是他就将計就計,假裝昏睡,就想看看這人到底想做什麽。

“即便沒有,那又如何。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哪裏是我的對手……”

黑衣人還沒叫嚣完,吃驚的發現床上的人不見了。

他的後背心正抵着一把bishou。

“……”

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呢?

怎麽和傳言有這麽大差距呢!

他就知道五十兩銀子的差事沒這麽簡單。

池鳴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捆了起來。

“說吧,誰找你來殺我的?”

池鳴拉了一把椅子過來,睡意全無,怎麽的也要找點樂子不是。

“孫公子,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黑衣人被扯下頭罩,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國字臉。

“孫公子?”池鳴皺眉,這麽說是找錯人了?

他忽然想起傍晚遇到的那個瘦瘦弱弱的年輕人,小聲的征詢和他換個房間,說自己怕吵鬧,想換成他那個不臨街的房子。

“孫公子,小真的只是拿錢辦事,你就看在小的什麽也沒做成的份上,繞了小的吧。” 黑衣人雖然手腳被捆,可卻堅持像條菜蟲一樣蠕動着身子朝着池鳴做求饒的動作。

“啧,沒做成是吧。這要不是我機警,現在怕是成了你的刀下鬼了。”還是個枉死鬼。

“你睜大狗眼看清楚,我可不是什麽孫公子。”池鳴有點郁悶,莫名其妙就成了冤大頭,要不是他有些身手,怕是真的要見閻王爺去了。

“啊!你不是孫公子?怎麽會!”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之色,那人脖子上真的沒有那顆黑痣,所以真的是他找錯人了!

他就說!

要不是他找錯了人,說不定他現在都已經成功了!

哪裏像現在這般憋屈地被人捆綁在這裏。

黑衣人直接躺屍了,內心卻已經在瘋狂叫嚣。

真他娘的倒黴,首次出師,就宣告失敗了。

看來這壞人真他娘的不是那麽好當的。

國字臉上都是懊惱之色,就跟煮熟的臘腸一樣,暗紅暗紅的。

“既然是誤會,那要不我送你去見真正的孫公子,你看這主意怎麽樣?”

黑衣人臉上一僵,看到對方臉上冷漠的笑意後,又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這事要是讓孫公子知道了,他們一家都完了。

“不,不用,我忽然覺得在這待着挺好的,呵呵。大俠,要不這樣,你要是放了我,我就把我身上的五十兩銀子都給你,如何?”

黑衣人死皮賴臉開始游說。

還沒等他說完,人就被人像小雞崽一樣提着領子出門了。

池鳴直接敲開了對面的門。

怎麽的,也是他害的他遭了無妄之災,沒理由對面這家夥還能安安穩穩睡在床上。

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公子哥兒開了門,見是池鳴,愣了愣,有點不明所以。

“兄臺找在下何事?”言下之意你大晚上不睡覺,擾人清夢可不是君子所為。

“這人原本是要來殺你的。不巧,走錯房間了,你自己帶回去吧。”

池鳴也不過多解釋,将人拎高了點,直接一個晃蕩,抛進了對方的房間裏。

誰家的東西誰領走。

年輕公子哥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随後像是回過味來,臉上又閃過一絲怒容。

看着對面嘭的一聲關上門,他咬了咬牙,也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池鳴這次不敢大喇喇随便睡了,把小狐貍喚出來,讓他布置了個簡單的結界,這才重新躺回床上去。

後半夜倒是睡的異常安穩。

直到第二日,官府上門把昨夜那個黑衣人領走。

池鳴又在樓梯口遇到了那個富家公子哥兒。

“昨日的事是孫某沒有料到的,讓您受驚了。”孫希将一小袋銀子恭敬地遞到池鳴面前。

昨晚他一夜沒合眼,從那人嘴裏斷斷續續的了解了前因後果,沒想到他的好大哥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他才出門一天,就想着要他的命。

真是難為他了。

若不是他記性好,認出這黑衣人是鄉下某個莊子裏的下人,那人怕還想狡辯。

母親說的對,嫡庶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泾渭分明了。

他暗暗捏緊拳頭,眼裏有着一閃而逝的殺意。

三年前,突然傳來母親病逝的消息,他那時候還在外地求學,等匆匆趕回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安葬了。

他那時候就懷疑,一向身體健朗的母親怎麽突然間會得了急病去了。

現在想來,怕是他的好大哥一家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受驚倒是沒有,就是耽誤了睡覺時間。”

池鳴也不客氣,收下對方的謝禮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人眼神已經開始變了。

心境變了,也好,至少不會蠢的再被人拿捏。

他曾經也像他這般無知過。

池鳴抛着手中的錢袋子,最後丢到了坐在樓下的車夫面前。

“給你的路費。”

池鳴還是挺滿意這個車夫的,除了飯量大點,沒什麽大毛病,要是能把人拐回來做他的長久車夫,倒也不錯。

車夫正在低頭唆粉條,冷不丁哐當一聲,桌子上就多了一個錢袋子。

他臉上一喜,暗贊對方是個大方的主。

急忙将錢袋子踹進懷裏收好。

這錢得多存點,要過年了,回家總得多帶些年貨回去,家裏的小崽子們也等着他投喂。

池鳴沒有在客棧內用早飯,而是摸到街上。

縣城雖然沒有府城大,倒也是五髒俱全。

池鳴在城牆角一家臨時支起來的食攤要了一碗鮮肉馄饨,又從隔壁攤子買了兩個肉餅。

賣馄饨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穿着一件半新的深色棉服。

“大娘,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賣馄饨?”池鳴吃了小半碗,味道不錯,要是再加些蝦皮紫菜,酸爽的榨菜絲,就合他心意了。

“我老伴腿腳不好,留在鄉下務農。小兒子還在縣城讀書,大兒子和兒媳在城東開了家食鋪。家裏也沒什麽人了。我一個人在家坐不住。”老婆婆嘆了口氣。

人老了,總想身邊有個說說話的伴,可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雖然家裏吃的不愁,可真讓她坐在家裏,她是絕對坐不下的。

她操持忙忙碌碌一輩子,一旦閑下來,就會覺得不踏實。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都要出攤。

這馄饨攤子陪了她二十幾年,若是讓她一下子舍棄,就跟要了她半條命似的難受。

她對馄饨攤已經有了感情。

馄饨攤養活了他們一家,也讓她有了精神的寄托。

“大娘,這馄饨餡你還可以用香菇肉末、韭菜雞蛋、白菜豆腐、蝦仁等。湯底可以用豬大骨熬湯,這樣味道會更加的好。口味多了話,吃的人也會更多。”

池鳴想起了曾經遇到過的一個老奶奶,她也是一個人風雨無阻地開着一家馄饨小店。

那手包馄饨的絕技還是他和老奶奶學的。

他有時候覺得,美食不僅僅屬于擁有專業水準的廚師們。美食也藏在萬家燈火裏,即便是最普通的一雙手,只要有一顆做好食物的心,都能做出讓人味蕾地震的食物。

“小夥子,謝謝你的建議。但是婆婆老了,不想再折騰了。”老婆婆笑笑,繼續動作麻利地包着馄饨。

池鳴也沒說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執着和堅持的東西。

老婆婆習慣了自己的方式。

晚霞鋪滿天空的時候,池鳴一夥人才趕回桐君府。

李餘生和李啓是人生頭一次出遠門,一路上都有種哇啊的驚嘆感。

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又是好奇的年紀,心裏的那絲忐忑和不安也在這一刻定了下來。

“池先生,省城真的好大啊。”

“人也好多啊。”

李啓有點慶幸自己的選擇,他不想一輩子做井底之蛙。

倒是有些許前世模糊記憶的李餘生沒有說話,他一直知道這個世界很大,沒想到棗雲村外的世界比他認知中的還要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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